第五十四集

外景/  曾家小院/  白天

余建设   （从院门入）阿婆，阿婆，我回来了——

肖苦女    啊，建设回来了？（迎出，踮脚伸脖子非常夸张地向建设身后甚至远处张望。）

余建设    阿婆，你在看什么呢？

肖苦女    我在看你的对象啊，她怎么没有来？

余建设    我哪有什么对象！

肖苦女    哦，（做出十分失望的样子）进屋坐吧。）

内景/  曾家堂屋/  白天

肖苦女   （递茶给建设，坐下）你老大不小的了婚不结，对象也不谈，就一个人这样光着？

作建设   （抿口热水）阿婆，我听拥军说您病了，回来看您。您哪儿不舒服？

肖苦女   （瞪他）心里不舒服！我那病得喜糖治！（建设不吱声）你在等什么？

余建设   （环顾屋里，目光停在曾经的卧房门口）等小姨！

肖苦女   （十分生气地）你还知道那是你小姨啊？哪有外甥儿子与小姨谈婚配的！

余建设   （低下头，声音轻轻的）又不是亲生的！

肖苦女    可谁人不知你们辈份不同？你也知道叫她一声小姨，怎么不叫妹妹？

余建设    可以改口的！

肖苦女    你跟她有婚约吗？我同意了吗？你爸妈同意了吗？你们拿结婚证了吗？办酒席了吗？

余建设    都没有。可是，阿婆，我听玉珠讲过，我和她的事您不支持，可是也不反对的呀！

肖苦女    我反对起作用吗？不支持明摆着就是反对嘛，还要怎样才能把话说明白？玉珠是个说话办事很倔的人，有道理只能跟她慢慢讲了。当然，你们都是我的孩儿，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我真的很高兴，如果不是有辈份差，你们俩结婚是件非常好的事情。还有，万一你俩爱到生生死死分不开了，那也只有随你们了，法律是允许你们结婚的。当初她到我们家来的时候你大舅舅已经二十五岁了，是完全可以做她爸爸的，可那时他还没成家，我担心养个来路不明的女儿被人说闲话、也担心他未婚就当爹负担重了不好找媳妇，才唤作他妹妹抚养的。早知你们这些男孩子和玉珠从小在一起生活，长大了要娶她做媳妇，悔不当初就给你舅当女儿养。

余建设　 （激动得满脸通红）阿婆，是不是玉珠已经有了下落？我要见她！

肖苦女   （痛苦地摇摇头）没有！

余建设   （失望而失落，又打起精神）那我们现在改口也不迟啊，这不影响我们的婚姻的。

肖苦女    可是建设啊，玉珠不见了啊！是真的不见了！（抹起眼泪）这么多年了不见她回来，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就是出去玩，也该玩够了吧？可是不管什么原因，出了什么事，都说明你和她是不合适的，起码你等她是不合适的呀。你想想，她要是还活着，为什么要躲着不回来？这就说明她也明白了你俩不合适，她不愿和你结婚或者是不能和你结婚，为了躲开以后一串串的麻烦，干脆离家出走避开你。这么多年了，我想她早已有了自己的家。（建设垂头不语）建设啊，不是阿婆怨恨她怪罪她铁石心肠。不管怎么讲，总得给家里来个信吧。不说大家为她牵肠挂肚、不说你还在等她个结果，就是我养她一场，也该心疼一下老妈妈吧。就算她不愿我们知道她现在哪里，怕我们找到她，那随便托人带个信回来总可以吧？发封电报说她还活着总可以吧？

余建设   （惊恐地抬起头来，眼圈通红）阿婆，你是说……

肖苦女   （点点头，又擦把泪）是的。不是我咒她，要是她还活着，就算不愿不想或不能跟你结婚也没关系啊，你们俩又没订婚、又没扯证；就算跟别人成了亲有了孩子，只要是她的也不是不可以的呀。她不带信回来，只能一个原因……

余建设　　阿婆，到底出了什么事？

肖苦女　　不知道！她走的那么突然，再也没有回来，只有老天爷知道出了什么事！建设，（泪珠子扑扑往下滚）你是我的孩儿、玉珠也是我的孩儿，我疼你、也疼她。可是她不在了，我不得不告诉你，你等了她这多年，现在不能再等下去了。

余建设　　如果她还活着呢？

肖苦女　　她活着？没有理由不跟家里联系呀！就算她活着，哪年哪月才能回来？就算她回来了，怀里抱着她孩儿、后面跟着她男人，你们俩又算怎么回事呢？（建设眼中露出绝望的光）建设，你妈小时候当过童养媳的事你知不知道？

余建设　　听说过。

肖苦女　　解放前，按民俗童养媳就算是已经嫁了人的，只等长大与男人同房就行了，可是你妈妈在去男方家以前好早那男孩就不见了，一直到解放后好多年也没见到“她男人”。是我们找到了她，是你若茸舅阿婆带着你五姨去把她解救出来的。当时她那婆母不放她，她又乖巧听话，顾忌也很多，态度不是很坚决，你舅阿婆做了工作才带她离开了那里。不然哪有今天的她，又哪有今天的你！（建设呆愣着）你知道吗，你妈妈当年童养的刘家那男人在国民党的军队里，四九年随部队撤退去了台湾，现在开放了老兵回大陆寻亲探友，那个男的回来了！（建设瞪大惊讶的眼）你想想，这么多年，人确实回来了，可是，还是当年的人吗？你妈妈要是等到现在，为那人要守四十多年的望门寡呀。最重要的是那人虽只是个一般的老兵，但人家在台湾早已娶妻生子，如果你妈妈还在等他……

余建设　　阿婆，我懂了。

肖苦女　　懂了就好，没有希望的等待，最好不要等待！有句什么话说来着？有情人终什么……

余建设　　终成眷属！

肖苦女　　啊，对了，终成眷属！谁都愿意那样啊，盼望那样啊！可有时候光愿意有盼望却是个空的，那就是个“心想”。爱着她，喜欢着她，就把她放到心里吧！命运命运，其实就是个命和运！

余建设   （看着阿婆通红的眼圈，不敢多言，深深地点头）嗯，我记住了。

肖苦女    建设，告诉阿婆，有没有哪个女孩子喜欢你？

余建设    有，只是我没答应。

肖苦女    好孙孙儿，只要人家姑娘人好，你瞅着也喜欢，就点头答应了吧，千万不要错过了好女孩儿。阿婆等着你的喜糖治病呢。

余建设   （缓缓地点头，从腕上撸下一块宝石花女式手表递过去，泪光闪闪）阿婆，这是我给小姨买的，瞅着它走过了七年时间，一直想亲自把它戴到小姨手腕上去，可是现在这个愿望实现不了了。阿婆您帮给收着吧！

肖苦女   （接过，泪珠滴在表壳上，再看看痴情的建设，着实心疼）你爸妈还好吧？

余建设    还好。（怔了怔）只是我爸又出差去了。

肖苦女    你爸不是退休了吗？怎么还出差？

余建设    现在矿里生产销售形势还不错，就是“三角债”问题严重，陷在危机当中拖不动。没办法，矿里又聘我爸出门讨债去了，要跑好几个省。

肖苦女    搞的什么名堂！听到个“讨”字就气不打一处来。

余建设    我妈也还好，我哥要接她去省里住几年，她说这边我爸和我、还有小舅公和友社要管，就没去。她退休了没事干，又在开裁缝铺，每天好多人找她做衣服，还有点忙。她说如果我结婚有孩子了，她就把铺子关了去。

肖苦女    你看你看，我说吧！一家子就看着你呢，你也让我这太阿婆早点多一个重外孙啊！

余建设   （嘴角苦涩的翘翘）峰儿很招人喜欢的！

肖苦女    峰儿？友社的孩子吧？

余建设　　嗯，友社顶职进矿时三姨妈就要友社有了孩子随肖姓，只是小舅公说如今计划生育，友社只一个孩子还要姓肖不妥，就没答应。哪想到友社偏偏找了个肖姑娘做女朋友，婚后有了独子就随了肖姓，取名“肖峰”，把女方家高兴坏了。

肖苦女　　确实值得高兴！你三姨爹姨妈为肖家考虑，真得好好感谢！

余建设　　姨爹姨妈说要感谢的是您和小舅公！

肖苦女　 （也笑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你小舅公，他，还好吧？

余建设    好哦，好得很！他自打退了休，在矿里跟老职工打牌下棋玩门球，要不就和我爸妈种园子，要不就到我姨妈家去玩。他在我大姨妈、二姨妈、三姨妈每个家里住一段时间，转一圏了就回来。现在有了峰儿，他当着太公和友社他们住在一起，滋润得很。在矿上呆腻了就又去我姨妈家，还去宜江的二舅公家玩一些时，可逍遥呢！

肖苦女   （长舒一口气）他倒会享福！

余建设    我看我小舅公这样到处玩。问他怎么不到楚丘来，这里不是还有我大舅和五姨爹吗？我大舅和五姨爹不是他大哥的儿子吗？这里不是还有您吗？他就总是说我会去的，我会去的。可他却总也没有来。阿婆，您也可以到矿上去呀，去我家玩呀，我爸妈可想您哪！还有友社，这次不是要出差，他也会跟着我一起过来的。

肖苦女    我会去的，我会去的。

余建设    您怎么和小舅公说的一个样？噢，（作恍然大悟状）到底是兄妹！

内景/  某邮电局电话亭、运禄所在学校/  1989年/  秋/  晚上

曾玉珠　 （打电话）啊，六弟，你们还好吧？

黎运禄   （电话音）我们还好，晴儿已经上学了，过继给了大哥。

曾玉珠    啊！

黎运禄   （电话音）不过是还跟着奶奶生活，都还好，你放心，就是……

曾玉珠    怎么了？说啊，六弟！

黎运禄    就是，就是想你，小孩子嘛，想妈也是正常的。村子里好多人都出去打工，留守儿童也多得是，大家习惯了。只是别的孩子在春节期间可以看到回家过年的爸爸妈妈，有的是假期到父母打工的地方去跟爸妈团聚，有的被爸妈接走一起生活。可是思晴见不到爸妈，开家长会也是她大伯去的，她难受。

〖 闪回 黎庄小学   〗

黎思晴　 （放学回家，运达来接）爸，我妈妈是不是死了？是不是我和爸爸一样的死了？

黎运达   （吓一跳）不要瞎说！你妈妈好好的！

黎思晴    好好的？那她在哪儿？

黎运达    在外面打工。

黎思晴    在外面打工？打工为什么不回来看我？不把我接到她身边去？同学们的爸妈也在外面打工，怎么不像我妈妈那样？我妈妈肯定是和爸爸一样，死了！

黎运达    不准你瞎说！（思晴哭起来）哦哦，我们晴儿是好孩子，不哭不哭啊！来，爸背你走！（蹲地上，驮上思晴走）晴儿，你不这样说你妈妈好吗？你妈妈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人，她和你爸爸关系很好很好的哟，夫妻恩爱才有了你这个可爱的小宝贝呀。你妈妈在很远的地方打工，只是不方便回来。以后会回来的，你妈妈一定会回来的！ 〗

内景/  某邮电局电话亭、运禄所在学校/  晚上

         （玉珠哭泣。）

黎运禄    嫂子你也不要太着急，思晴除了想你，别的都好。我现在在外面上了一所大专， 离家较远，不方便带钱回去，你再寄钱时可将收款人变成黎运达。

曾玉珠    要是钱落到运双手里去了怎么办？

黎运禄    没关系。现在都办了身份证，办事都要求出示证件，二哥拿不出大哥的身份证来，他取不到钱的。

曾玉珠    好吧。

黎运禄    你把钱汇到大哥名下，留言就行了，不要留通信地址。

曾玉珠    嗯，谢谢六弟！

内景/  曾家厨房/  1990年/  初秋/  晚上

肖苦女   （洗碗。院门响，有人入。向外探望）谁呀？

黄菱果    娘，是我，还有大林。

内景/  曾家堂屋/  晚上

肖苦女   （与大林、菱果入，见大林疲倦乏力）大林，你这是太劳累辛苦了的吧？以后要歇着点，不能再干重体力活了。

程大林    嗯，好。

肖苦女    敢不用老惦着回来看我。

程大林　　好。（眼睛睁不开）哎哟，头好疼啊，娘，我去睡一会儿。

肖苦女　　去睡吧，要不要吃点头痛粉？

程大林　　不要。

黄菱果　 （奇怪地看着他，站起去扶）还是先洗个脸洗个脚吧。

程大林    不要了，我去睡觉，你陪娘说话。（入卧房。）

黄菱果    娘，以前国家严控粮油，我们只能来料加工，现在基本已全面放开，我们可以收购加工销售一条龙经营了。我想在厂子门口开个门面搞粮油出售，自己做生意。

肖苦女    那好啊，只是厂里业务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你抽出来卖粮油，人手就更不够了。

黄菱果　　现在都兴雇工请人，拥军和爱民都在办公室干活，要不就到外面跑业务，不需要自己上手进车间扛粮包的。

肖苦女　　哦，真好！不过，好是好，不好也真不好。好呢，是粮食够吃了，再不饿肚子；不好呢，是浪费严重，简直就是糟蹋！有天我去作报告，还是县一中呢，吃饭时我被请进食堂里的一个小餐厅，有圆桌，几个领导陪着，上了好多菜。不知道这是在干嘛，政教主任说这是工作餐，把我吓一跳。记得以前都是到食堂去打饭，教职员工都一样，把菜舀到饭上面端起来就吃。最困难的时期是单独给我蒸一钵白米饭，后来情况好些了是在菜里面可以看到肉片片。现在怎么都吃起桌席来了？还有，好多学生端着饭碗疯笑打闹着，教室外面的屋檐下洒着饭菜，有的干脆就是一碗碗的白米饭倒扣在沟里，造孽呀，那是要打雷的！我弯腰把那些白花花的米粒往一起拢着，看得老师都不好意思了，斥责着学生赶紧打扫一下。

黄菱果    卫东农大研究生毕业了，他学的动物营养与饲料科学专业，聘在一家很大的饲料公司里任职。卫东说我们这里的禽畜基本上还停留在原始的农家散养分养阶段，新型的饲料供应还是一个空白，他想把楚丘的混料销售生意给我们做，以后做大了做好了，还可以做到整个宜江地区。

肖苦女   （不很明白）禽畜不是各家各户喂养，难道还要像学生读书一样集中起来进学堂吗？自古以来禽畜吃的都是青草饲料拌上糠麸，什么时候变得还要花钱去给它们买吃的了？

黄菱果　　现在都是这么搞的，是趋势，叫科学养殖。

肖苦女　　是啊，我们应该相信科学，相信卫东。二林已经很了不起了，卫东是不是比他你爸还厉害？

黄菱果　　是的。二林学了农业科技，能提高农作物产量、能消灭病虫害，现在的程农艺师是农民们最受欢迎的人。可是卫东比他爸更高一筹。二林是让田里的东西多长点，卫东是把长出来的东西变得怎么样吃进去更好，而且连猪吃什么都管了。

肖苦女　　拥军和爱民也不错，这一代的孩子到底是上学读书人，脑袋瓜好使，他们要和卫东合作，错不了哪儿去。现在再也不是推碾子拉磨的年代了，把厂子里的事交给小家伙们去管吧；我已经老了，你和大林也慢慢老年了，给他们敲敲边鼓或者全面撒手才对。

黄菱果　　娘说的是。

肖苦女　　拥军和爱民老大不小的了，谈女朋友没？

黄菱果　　他兄弟俩从小朝夕相处形影不离，虽有好多姑娘上赶着要跟他俩好，可他俩很想娶一对儿双胞胎姐妹回家做媳妇。

肖苦女　 （笑）哪有那么巧的事，又要是双胞胎、又要年岁差不多大小、又要各方面合适，还要双方、哦四方四个人都看得上眼，我们这里好像没有这样的人家吧。

黄菱果    是啊，为这事着急着呢，可他俩不听我们的呀。

肖苦女   （叹一声）就怕错过了好姑娘！啊，时候不早了，你洗了睡吧，一天总辛苦着。

黄菱果　　哎！（站起）我还是打水给大林洗一洗吧，他就爱干力气活，一身汗一身灰的，洗洗舒服些。

肖苦女   （看着菱果打水端进卧房去，心声）就喜欢他俩的这般好，快三十年的老夫妻了还你疼我爱的，看着都暖心！

黄菱果   （惊恐万状画外音）啊——！娘——！（苦女惊起。）

内景/  大林卧房/  晚上

         （大林双眼紧闭、牙关紧闭，呼吸困难，口唇发绀。菱果跪在床上拉着大林发抖。）

肖苦女   （冲入上前细看，大惊）这是中毒了啊，你们晚上吃的什么？

黄菱果    很一般的饭菜啊。（哆嗦）我们一起吃的饭，我没事啊。哦——（突地转身抓住婆母的双臂）蛇！蛇咬的！

肖苦女    被蛇咬过了的吗？

黄菱果　　是的。

肖苦女　　快！我守着大林，你赶紧去村里打电话让拥军马上回来，爱民到卫生院请上医生随后赶回来，我们这边请人把大林往镇上送。越快越好！

黄菱果　　哎！（下地穿鞋，往外奔。）

外景/  曾家院外/  晚上

　　　　 （菱果冲出。）

肖苦女   （惊恐万状画外音）菱果，快回来！（哭叫）啊，大林啊——！

外景/  曾家堂屋/  白天

         （大林的遗体停在堂屋中间。黄菱果哭得死去活来，讲述经过。）

〖 闪回  （黄菱果讲述：我们回来的时候走到半路上他要解手，下到避人的田坎下边去了。回来后他说有东西把他咬了一口溜走了，好像是蛇。我说那我们赶紧回镇上去找医生看看，他说没事，不痛不痒的，可能是条无毒蛇。我不放心啊，走到有灯的地方要看他的伤，他穿的塑料凉鞋，脱下来一看，有伤口，真是不红不肿也没有出血；问他感觉怎么样，他说就像是蚂蚁夹了一下子，有点点痒、还有点麻。我不放心，还要回镇上，他还是不愿意，旁边几个过路人看了也说没事，他又坚持要回来，我们就回来了。哎呀我的兄啊，你哪这样狠心要撇下我走嘛！也怪我的大意哦，没有紧紧的拉住你哦……”）（哭述与画面并出。）  〗

外景/  曾家小院/  白天

　　 （亲友们都来了，二林和苗苗请了医生检查大林的尸表特征和脚跟处的牙印。）

医  生    确系蛇咬致其死亡。

谭苗苗　　怎么办哦！大哥身强体壮，从没想过他的后事，得越紧备棺材才行啊！

程二林　　快，我马上到镇上去！

肖苦女　 （哭）气温这么高，哪能再搁？把我的棺材让给大林先用。

二林夫妇  娘——！（跪下。）

黄菱果    娘——！（跪下。）

拥军兄弟  奶奶——！（跪下。）

肖苦女   （哭腔绵长哀伤）……我的儿啊，你一辈子辛苦劳累，吃没吃好穿没穿好，当娘的我对不起你哟！早些年日子苦，那是没有法子啊，你跟着我砍柴挑水、推碾子拉磨遭了那么多罪都熬过来了，现如今都是机器打米了，你都当厂长了，怎么又舍得走呢？你看你有这么好的媳妇、有这么好的一对儿子，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你还没抱孙子呢……（哭声一片。对二林）二林，你去请一个丧鼓班子来，你哥 是个热闹人，我要他入土之前再享受一下人间的热闹。

程二林    嗯！（起立。）

内景/  曾家堂屋/  夜晚

         （打丧鼓的围着棺材唱得悲痛哀伤之极，任是铁石心肠也会垂泪擤涕；热闹非凡，催得守丧之人打起精神、熬过长夜。）

内景/  苦女卧房/  深夜

肖苦女   （听着外面的动静，心声）大林他爹啊，我没替你管好大林，你怪罪我吧！所有离我而去的亲人们，只有大林入殓停尸在家、众人陪伴等待发丧，我请了丧鼓班子送他，你迎迎他吧！（垂泪，无限的悲哀和恐惧）所有的亲人离世时好像都是突然间暴亡，谋杀、战争、意外、事故，怎么就没有寿终正寝的自然死亡呢？还有突然离家的玉珠女儿，至今不知所终，难道真的……

内景/  曾家堂屋/  白天

     （苦女在八仙桌边发闷，菱果带领儿子收拾上坟物品。）

程拥军    奶奶，我们走啦。

肖苦女    等待，我也去。

黄菱果    娘，您是长辈，给大林复山，您就不去了。

肖苦女    我还是去吧。看看他，还要给曾家太爷太奶磕头才行。

外景/  曾家墓地/  白天

     （墓地最前端是曾氏父母，墓前两个硕大的花圈，没有挽联。后面横排依次三兄弟，再后面是小馒头以及大林的新坟。苦女四人步上山，看见新花圈，均惊讶。）

肖苦女    谁给太爷爷奶奶献了花圈？（依次望儿媳孙儿，均摇头）奇怪呀，这明显是献给太爷太奶、不是给大林，字也没写一个。这是谁呢？

     （菱果带拥军和爱民将复山程序做完。苦女领他们来到公婆坟前，她居前、菱果居中、俩孙儿居后依次跪了下去，焚香烧纸。）

肖苦女   （哭诉）爹娘在上，不孝媳给二老磕头请罪来了。儿媳对不起曾家，没有养好平洋的孩儿。为免曾家断了香火，儿媳让养子程大林次子得了曾姓，取名曾爱民。现今程大林去世，念他故乡遥远已无法返乡，看在其子爱民为曾家孙儿的份上，儿媳斗胆将大林葬在了曾家墓地，与二老亲孙小馒头并肩，还望爹娘收留。如有什么不妥，请爹娘给我惩处。不孝媳全身承担！

　　 （苦女叩下头去，菱果哭倒在地，拥军和爱民双双上前搀扶起奶奶和妈妈。）

外景/  三道河村外/  傍晚

     （河边巨石上坐着苦女，面朝来路，企盼的眼神。）

曾支书   （走过来）婶儿，大林哥去世的那几天，有个年纪较大的男的抱着两只像伞一样可收拢的花圈打听曾氏墓地在哪里。我指给他看，那人上到岗上打开花圈供在那里，没有烧纸焚香、也没燃放鞭炮，只在那里站了会儿，鞠了三个躬就下山走了。

肖苦女   （吃惊）啊？！

〖 闪回  （曾氏父母墓前两个没有挽联的大的花圈，没有挽联。） 〗

外景/  三道河村外/  傍晚

肖苦女　　那人什么样子？

曾支书　　看装束应该是单位上的人，六十多岁，（抬手比划）这么高，额头和嘴角有伤疤。

肖苦女   （吃惊，心声）哥——哥！（装作不知）哦，那可能是个政府部门民政上的人吧。

曾支书    我想也是。可他来上花圈，又怎么不到你们家去慰问呢，好奇怪哦！

肖苦女    人家公事公办，人到情到就行了的。

外景/  三道河村/  傍晚

肖苦女   （独自往回走，抹泪，心声）哥，你又到了三道河！还是不原跟我见一面！我儿子都死了啊！既这样，你大老远的来干什么？还专程送个花圈，还要放在曾爷曾奶的坟前！啊——（惊觉）哥冲着大哥程车笠来的！大侄儿大林死了，他是长辈，不能近前祭拜、不来看看不闻不问又对不起大哥，就买了花圈来献给曾爷曾奶。（神经质的左右看看）也许他早就来了，那几天一直在周边逗留，等到办丧事的人都走了，他才一个人过来，怕人注意，特意买下可折叠的花圈，不留挽联不放鞭。哎呀我的哥呀！（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