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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名:泪淹 第四十六集 |
【原创剧本网】作者:李晓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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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集
内景/ 工棚/ 晚上 佟铁锤 (与女儿入)小曼,你妈妈被整怕了,(指自己胸口太阳穴)这里可能有了点毛病。 佟小曼 有段时间妈妈状况比这还差。你回来了,她会好些的。 佟铁锤 看她那样,我心里难受。我对不起你妈! 佟小曼 (把爸爸按到椅子上,自己搬把小凳子坐到他脚前)也不能全怪你,妈妈主要是自己的家庭出身和当学生时的历史问题,再加有个以前的学生刑释后报复整人,给我妈妈剃阴阳头,妈妈受不了侮辱,去跳河自杀,被二哥哥救起了她。 佟铁锤 唉!幸亏有这么多人在跟前帮着我们,不然真就家破人亡了!你回部队了就给你妈妈写信劝劝她。她不愿意离开三道河村到镇上去教书,更不同意回到城关中学,那怎么行呢?总不能永远就当个民办教师吧?工分又少、分值又低,还得你姑妈和四姐帮着她,你两个弟弟老跟着这样拖着也不是长久的事。我现在没有工资,拿基本生活费,跟民工一样上工地,总在外面又管不了家。 佟小曼 嗯,我给妈妈写信,劝她心情放开朗一些,讲她高兴的事。还说看见爸爸了,爸爸过得很好。 佟铁锤 对,就这样写。 佟小曼 我还给四姐和姑妈写信呢,这回也写。只是姑妈不识字,还要大嫂念了她听,还好,现在玉珠也可以念信了。 佟铁锤 庆生哥哥目前还不能回来,你姑妈陪四姐到临原去跟庆生见了面、还去给程家上了坟。 佟小曼 我姑妈就是好!世上少有的好! 佟铁锤 她确实不容易!(对女儿)你知道你为什么叫小曼吗? 佟小曼 小曼就是小曼,还有为什么?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叫铁锤的呢! 佟铁锤 没个大小!(指头一戳女儿的额头,忍不住也笑了。) 佟小曼 咦?爸爸,你怎么不叫我丫儿了? 佟铁锤 (一愣)是啊,自那年万人批斗大会以后,我就再没看到过你了。(慢慢地)你姑妈不让我叫你丫儿了,说是你噘嘴说这很土气。 佟小曼 啊,不土气不土气!(连连摇手)那是我小时候不懂事,同学们又爱起绰号,怕人笑话才那样想的。其实我好想有人叫我丫儿啊,这样叫我的一定是家里人! 佟铁锤 那——我们还是叫丫儿?可我答应了你姑妈的呀! 佟小曼 没关系,不告诉他们,就我们俩私下里叫,我俩的秘密! 佟铁锤 真的呀?太好了!养姑娘就这点好,贴心! 佟小曼 爸爸,你知道不?叫丫儿还有个好处,永远不会老!你看我,十七了,都老成这样了! 佟铁锤 不准瞎说,十七岁还是秧子儿! 佟小曼 (哈哈大笑,摇晃着身子唱)年龄十七不算小,为什么不能帮助爹爹操点心?好比说,爹爹挑担有千斤重……(突然看见父亲沉思的脸,停下唱歌)爸爸——(仰脸看他)你都有白头发了,我不该说老!爸爸今年五十吧?对,五十了!爸爸,我给你祝寿好不好? 佟铁锤 祝什么寿啊,革命者永远是年轻! 佟小曼 非要给你拜一下嘛! 歌 曲 (画外音)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 佟小曼 啊,晚会结束了。(突然伏到父亲的膝上,鼻音重重地)爸爸,我不想走,不想 离开你! 佟铁锤 (抚摸着她的头发)小曼,起来吧,集合了!不能掉队啊,你是战士,是军人!你现在的离开,是为了以后我们长久的团聚!丫儿,起来吧,爸爸以后到部队上去看你! 佟小曼 嗯!(站起,眼圈红红地)你一个人在外面没人照顾,自己多保重。记着明天要换药,伤口不能感染的。(见父亲要往起站,忙按住他)不要你送! 佟铁锤 浑说些什么!(抓了女儿的手腕子牵着往外走。) 通信员 (匆匆走入,大声地)佟县长,佟县长,快看,地委的文件! 佟铁锤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佟县长?哦!什么文件? 通信员 看,看!地委专门为你下达的定性文件! (铁锤接过来读一遍,顺手递给女儿。小曼也快速地浏览了一遍。) 佟小曼 (突然尖叫)哎呀,爸爸!重见天日啦! 佟铁锤 (倒很冷静,对通信员)这文件是专门送达给我的吗? 通信员 是的,已经下达到楚丘县了,组织部、革委会都有。因您在工程工地上,所以这边指挥部也有。 佟铁锤 好吧,先谢谢你!因部队慰问演出小分队马上要出发,我女儿去集合,我得去送送。有事我们明天再谈好不好? 通信员 好好好,那文件就算我送到了啊!佟县长明天见!(转身出。) 佟小曼 (唱)啊——太阳出来了!太阳出来了,光芒万丈……(挽着爸爸的胳膊往外走)翻身农奴把歌唱,幸福的歌儿传四方…… 外景/ 演出现场边/ 夜晚 佟铁锤 (与小曼走过来,停下)丫儿,刚才那份文件对于爸爸、对于我们家的重要性你应该知道。可是你还记得你刚才说的上大学的事吗? 佟小曼 啊?!(用吸气的方式表示她的惊喜)这就是说如果能得到推荐,那么家庭问题的拦路虎就被……?(铁锤微笑着缓缓点头)啊——爸爸——!(突然嚎啕。) (铁锤轻轻拍着女儿的肩膀。人们以为她父女难舍难分,反倒涌过来安慰。) 外景/ 木桥上/ 夜晚 (大卡车在桥上慢慢行驶,战友们都上到车厢里,铁锤牵着女儿的手步行送她。) 外景/ 河对岸/ 夜晚 (小曼和铁锤作最后的告别,也爬到车厢里,向桥头的爸爸挥手。 战士们 (都扒在车尾和小曼一起挥手)佟叔叔再见——! 佟铁锤 同志们再见——! (汽车向坡上爬去,铁锤消失在夜幕中。小曼回过身,发现战友们全都泪水洗脸,哭作了一团。佟小曼的父女相见,狠狠地挑疼了他们想家的神经。) 内景/ 楚丘县革委会/ 白天 (干部任免,工作调动会议。铁锤在座。) 革委主任 关于佟铁锤同志工作安排一事,地委下了文件,铁锤同志所犯错误没有主观上的愿望,实属过失行为。长期脱离组织游离于运动之外,属于运动初期对于革命形势的认识不足,没有造成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恶果,本着治病救人原则,不再追究过往。现调佟铁锤同志进地区公安局预审科工作,其家属同时安排在宜江红旗中学任教,十日内办妥相关手续,到岗就位。 内景/ 若茸家/ 白天 (若茸与铁锤收拾物品,打包,准备搬家。) 白若茸 这1972年就是与别的年份不一样啊!组织上给你下了结论,重新安排工作。 佟铁锤 你也好了啊,直接调入宜江,干脆走得远远的。 白若茸 (笑笑)苦女也又被请到公社和各大队的学校作报告去了。她回来跟我讲今年外国来了两个人,一个是美国的尼克松、一个是日本的田中角荣,这两个人她都不喜欢。美帝国主义打死了她的曾平洋,日本鬼子更是害死了那么多中国人! 佟铁锤 她的感情是朴素的! 内景/ 大队粮食加工厂车间/ 白天 (大家加工粮食,忙碌着。铁锤从大门外走入。) 肖苦女 (见了迎出)来啦?什么时候走? 佟铁锤 (点点头)明天。你出来一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内景/ 曾家堂屋/ 白天 (苦女、铁锤相跟着走进来,苦女泡了茶,坐下纳鞋底,聊天。) 肖苦女 我最喜欢《人民日报》社论里的《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了!听说周总理指出“经过长期革命斗争锻炼的老干部”“是党的宝贵财富”。哎呀老天爷呀,这怎么就像是在说你呢?你就是党的宝贵财富,就是经过长期革命斗争锻炼的老干部呀! 佟铁锤 (见她喜滋滋的样子,笑)朴素,你太朴素了! 肖苦女 (低头看看自己的补巴衣衫)《人民日报》社论跟我的朴素有什么相干? 佟铁锤 (更是笑)我们明天就要走了,有些事要跟你讲一讲。临原县有新政策,说是已故革命者未成年的后代每人每月可领取十元抚恤费。大哥去世时大林九岁多点,到其十八岁时抚恤费近千元,我最近到临原去已把大林和二林的抚恤费领了。二林的我留下了,大林的今天给你送过来。 肖苦女 (“嗖嗖儿”地纳着鞋底,很认真地听)这真是一件好事啊!(接着脸上便起了异样的笑容,盯着他额头上的伤疤)有文件吗?你念了我听听。 佟铁锤 这肯定有文件啦,不然钱从哪里批?怎么下发、发给谁、发多少那都是有规定的。不过文件是存档用的,哪会随钱一起下发呢。 肖苦女 这么好的事,怎么就只临原县有啊! 佟铁锤 平原地区嘛,经济状况相对好些。 肖苦女 可有一点我还是不明白,车笠是老革命这不假,可他去世是因矿山事故,并不属于为革命献身。再说我记得组织上对遗属给过一次性抚恤,怎么快三十年了又来发抚恤? 佟铁锤 能发钱是件好事啊,管他那些呢?收下了再说! 肖苦女 砚儒——(又是那种笑样儿)是不是荷包鼓起来了…… 佟铁锤 嘿嘿—— 肖苦女 不是鼓起来了,是都要胀破了。你行政干部15级,这次又补发了自1967年夏到1970年夏的全额工资、补发1970年夏至今扣除领取的基本生活费以外的工资,两下相加近六千块钱,还有若茸姐这多年来的补发工资…… 佟铁锤 (转而严肃地)我知道你不会同意我的想法,只好采用这样的办法。 肖苦女 (也很严肃)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同意你的想法?只管明明白白告诉我,我会接受的!(铁锤睁大不相信的眼睛)你不是给我,而是以给大林的名义,大林是我的儿子,也是你的儿子,我会接受的,他们真的很苦!大林就不谈了,他的情况你很了解;还有菱果,自打嫁过来,就是做啊做啊像头黄牛,什么时候吃饱穿暖过!最苦的日子是你们出事的时候,没钱没供应,大小十一口人啊,她肚子里又怀了一个。为了不苦着孩子们,菱果她吃糠咽菜,都寒露了还打一双赤脚下地干活。后来女儿早产,生下地就没有成活。为了报答曾氏一门的恩情,她成亲的时候我就讲如有了儿子最好有个姓曾,她果真就让一个儿子姓了曾。她真的很会养孩子,一对儿子虎头虎脑像大林,可是聪明劲儿又像她。这样的儿媳天下难找,我心里痛她,亏欠了她,可我没法子让她和孩子们过得好一些。你对程车笠一家的心不掺假,天地老爷都看在眼里,苦熬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有了帮他们的能力又有这个心,我们怎么能不接受呢?哦,程家怎么能不接受呢?(铁锤紧蹙眉头,默默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放到近旁的磨架上起身离去)砚儒,我话还没说完。(他停住脚步)坐下吧。你这一走,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再看到你,我想说四苗和庆生的事。(铁锤呆了片刻,回坐到椅子上)四苗自打那年来到三道河,就和若茸姐住在一起,(续过水去)可现在你们走了,她一个人在那里,我不放心。她一个女人家家的,有些不正经的坏男人动不动就在那里晃去晃来撩逗她。开始欺负她是个下放的反革命家属,可是有若茸姐住在跟前、又有我在村里说话还能管点事,才没受很多的气。后来四周的人见她一直没个男人,就又开始说媒来了,都是我们想各种法子给挡回去了的。现在你们走了,她一个人住在学校那里,我不放心啊。砚儒你告诉我,庆生的事到底有没有翻过来的那一天?他们不会真的要分开一辈子吧?一想起那次在临原他两口儿离别时的那个样子,我就会哭死! 佟铁锤 (怔怔地发呆,心声)这话怎么说呢?太沉重了! 肖苦女 砚儒,我不要你把话说死,只想听个有盼头的话! 佟铁锤 应该有盼头!(慢慢分析)庆生的罪名是“双反”,其中一条是助我逃跑被抓现行。现在我平反了,他那个“现反”也就不存在了;“历反”是说他曾经在旧社会的警局里上过班,那也够不上判刑坐牢;起码死刑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问题是他现在越狱在逃。越狱再次被抓获肯定不会马上释放,就算改判轻刑或无罪释放也还得有个过程。再说现在虽然没有前几年那么乱了,但实际上还是在运动中,形势真的不好说。他现在在煤矿上还比较安全,工资还可攒了带回来,就先在那里再干段时间吧,看看形势再说,我也先做些翻案的准备,到地区去了还可以从旁边打听一些消息。另外再安排四苗和庆生去见面。 肖苦女 说起见面的事我也有担心。上次在临原县城住工农兵旅社,那个搞治保的警惕性好高啊,一直监视庆生和四苗,怀疑他两个人不正当的关系。我吓坏了,生怕那人去报告民兵联防。这次四苗去,不能再住县城了,我给他们想了两个地方,一个是印冲的三苗那里,一个是程家垸子大林他堂兄那里…… 佟铁锤 这恐怕不好吧。三苗那里还可以考虑一下,只当她姐妹走动又见了面的,只是太远了,来回耽搁时间太多,庆生的假期是有限的。那个堂兄那里肯定不能去,那人太不地道。你接走大林时把程家的房屋交给了他们,白送啊,可他们干了些什么呢?我去那里时看他们过得滋润,可爹和大哥的坟墓却杂草丛生,那景象真的见了心里难过。庆生和四苗和程家人又没有亲故关系,他们能真心接待吗?另外,你可听说过宁借人停丧、不借人成双的忌讳? 肖苦女 那,那——(愁住了。) 佟铁锤 不过,我们可以想个另外的办法让四苗到黑虎山去,探亲!(苦女盯着他不说话,不同意的样子)你还是有那个担心?(她点点头)这事庆生知道。 肖苦女 你!你——!你怎么能让…… 佟铁锤 当时瞒不住了。我和庆生逃到黑虎山那晚,你哥见了我的面二话不说上来就拳打脚踢,我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庆生就看出名堂来了;还有你哥使性子说的那些话,明白告诉了有姻亲关系;后来我去给娘上坟,娘是四苗的阿婆,庆生虔诚之至情理之中,可是我三叩六拜他就觉得奇怪了。他问我,我就把原委都告诉了他。我跟他虽然是两辈人,但患难与共肝胆相照没什么好隐瞒的。 肖苦女 我俩的秘密呀,(显然还有些生气)坚守二十多年的秘密,你怎么就…… 佟铁锤 香女,你想过没有,我们坚守这个秘密是为了什么? 肖苦女 为了你呀!你是国家干部、县里领导,你是有妇之夫,有纪律约束,不能为了我毁了你的大好前程! 佟铁锤 这话不假!你确实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可是我们曾经的婚姻关系只能代表过去,翻开了新的一页,并不影响你刚才说的我的“大好前程”。二十多年来我们小心翼翼,一直保守这个秘密,不愿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情,实际上说穿了只是不愿意让某一个人知道…… 肖苦女 若茸——姐? 佟铁锤 难道不是吗? 肖苦女 啊!确实,确实!我真的非常担心她知道了这个关系会——啊,其实她很脆弱的! 佟铁锤 所以说,香女,在我们三人的关系上,你我真的很对得起她!将军为何多憔悴? 半为兰畦半为茜。 肖苦女 你在说什么?不懂! 佟铁锤 唉!二十多年压抑遏制自己的感情,是为了她;甚至不愿意让她知道我们曾经有过的这段婚姻,还是为了她。她在文革中挨整受侮辱,最困难的时候你当自己的事一样的帮她。香女…… 肖苦女 砚儒,不说了!不谈小时候我跟她就认识,她对我也还不错,就是冲着你,我什么也都能做! 佟铁锤 香女,话不挑不明。今天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直接告诉你吧,为了你,我想到过跟她离婚! 肖苦女 嘶——!(一口冷气拔进咽腔。) 佟铁锤 那次在贫协突然遇到你,我当时恨不得就拿那块烈属牌子把自己的脑袋劈开,死的心都有。我要跟你复婚,复婚!那时解放不久,全国一阵离婚潮,别人是反对封建包办婚姻再纳新娘,其实更多的人是假借反包办而迎新,我恰恰相反。不管从哪个角度讲我离了若茸再娶你,都会受到组织上和群众支持的。我与你是真实配偶,是有过孩子了的,连孩子的名字都是取好了的!失去了他们,是我这辈子永远的痛!我要跟你复婚,复婚!把失去的孩子重新养回来!(钢针扎进苦女的手指头,殷红的血珠鼓出来,颤抖着)可是,我一直没向若茸开口,她是无辜的!为了追求我,舍弃优越的家庭和工作生活环境投身革命,枪林弹雨出生入死那是真干,任何一个女孩子能做到这一点都不容易;再说后来我又带着二林,想让二林得到很好的文化知识教育,若茸是最好的委托对象,这样在我实在找不到你的情况下就与她结婚了。见了你就要离了她,对她是一种伤害、也是一种不公平。我就想着以后慢慢寻找机会跟她讲清楚,有个缓冲让她适应了接受这个事实。 肖苦女 这样的事你为什么不跟我讲? 佟铁锤 我想你肯定能同意。我们儿时订下了婚姻,又是事实上的老夫老妻,你对我也是有感情的! 肖苦女 砚儒哥——(缓缓地摇头)我再怀念过去,也知道回不去了! 佟铁锤 那次,若茸要介绍老赵跟你结婚,你哭成那样,我何尝不心疼得要死?我怎么能让你去跟老赵结婚?你说你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还把大林、小馒头和曾家娘安排得好好的,可我心里明白你非常需要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当时坐在你俩面前的我。你回绝了老赵,我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只想等到翻过年了与若茸脱离后再跟你做个法律意义上的爱人!(苦女低着头垂泪,铁锤叹口气)可是。接着若茸领着苗苗到叠嶂去寻找聂家的四个女儿,在解救三苗、四苗的过程中劳苦功高,在培育二林和苗苗方面也是竭尽了全力。我一直在说还是不说的旋涡中来回碰撞。后来,小馒头出了事,曾家唯一的独苗夭折了、唯一的希望破灭了,那是你最无助的时候。我悔恨死了,我是曾经要做他义父的,是你反对我才没有坚持;如果做了他的继父呢?是不是更能和你一起共同承担一些苦难?我不是一般的喜爱他,羡慕曾平洋有这么个儿子,我们俩本也应该有的呀,一儿一女呢,不然…… 香女,你不要哭啊! 肖苦女 (嘤嘤有声)我能不哭吗?那对孩儿养到今天,应该二十五岁了! 佟铁锤 小馒头不在了的时候,是我要和你复婚的愿望最强烈的时候。你抱着他不放,咬了我一口,到现在那疤痕还落在我的肩上。我明白,那是小馒头怪罪我没做他的爹爹……(苦女突然扔掉鞋底,扭身伏到椅背上放声嚎啕。他看着她,没动)我要回去和若茸办离婚,可她当时已有孕在身,又一次张不开口了。再说时过境迁,已不是解放初期的状况,组织上也不会批准。后来她生了女儿,取名丫儿和小曼的事你也知道。只是我发现自那以后你有点躲我,到城里了也只到四苗那里去,再加我工作忙本就回家少,有时候几年也见不到你一回。再后来你给曾家娘送终、抚养弃婴玉珠,给大林娶亲、带孙子,人口越来越多;我这边也又添了两个男孩,就更是两个家庭而不是你我她三个人的事了。我以为,随着年岁的增长、家庭的变化,大家就会这样过下去,虽然看着你受苦我也疼,但只能忍着,也许时间长了,感情自然也就会慢慢平淡了。 肖苦女 (给他续过水去,又开始纳鞋底)是啊,一切都会平淡的! 佟铁锤 可是,文化大革命来了,不让人平淡!我被揪着到处游斗,头上的罪名各式各样,反革命的帽子都给往头上框,我认了。连国家主席都被打倒,我算老几?可那条乱搞男女关系腐化堕落的臭名还龌龊到了你,真受不了!我被隔离在一个院子里,一整夜想的就是你和小曼。小曼亲眼看见我被抓走,吓成了那样,不知道后来会是什么情况;再就是你,被人泼了污水只能一个人躲着偷偷哭泣。香女,我以为你听说了这事会躲在屋里哭。可是,你没有哭、没有躲起来,反而跑到了万人大会上那么样地跟他们斗争。你也真敢来! 肖苦女 不是真敢来,是必须来,这事哭没用!我是清白的,你也是清白的!由着他们泼脏水,就真的不清白了! 佟铁锤 敬佩你的胆量和机智,搅了会场。告诉你香女,我当时想的就是今天死了也要和你做一回夫妻!既然他们喜欢看我们要好,那我就弄假成真还不冤枉了你;再有,你那举动也震惊了我、刺激了我。我觉得我很可耻,已经不是以前敢作敢为的我了,如果这时候我仍闷声不响,还是个男人吗?真的对不起你对我的一片真心了!(看着搁在苦女膝头停止纳动的鞋底)可是,可是这时你谈到了孩子!(目光从鞋底升上来,停在她的眸子里)我俩的事你一直不让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也为了若茸,可那天你谈到了孩子,我不得不再一次听你的了!你说只要你不倒,就有个保护孩子们的窝儿。果然,你像只老母鸡一样把孩儿们都罩在你的翅膀下,在他们没有父母的日子里避免了冻馁流浪、也避免了“黑帮”子女进一步受迫害的悲惨。香女,你护我、护若茸、还替我护孩子,我这一生该你太多…… 肖苦女 (打断铁锤的话)过去了就过去了,不提了吧。 佟铁锤 不,忘不掉的!我当时不顾一切了,只想把你留下来过几天,同床共眠过回到黑虎山的日子里去,死了也值得!可是,你走了,背着孩子们的衣物走了。等再见到你,就又是几年以后。前年回来,本应先到若茸身边去,可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抬腿就走到了这里。想来看你,也问一下若茸的情况……那次回来,我发现若茸变了,她受到的迫害太深,脑子受了刺激,除了备课和走上讲台还比较正常,其它很多想法和做法都有点和常人不一样了,我很担心。这多年来你和她在一起,了解的比我还多。我除了事事让着她,别无它法。她不想去镇上、更不愿回县城,我只得申请调离楚丘。 肖苦女 砚儒,换个环境要好得多,若茸姐确实不能再在楚丘待了。再说小兵、小添也大了,不能老是在队办小学里拖着。 佟铁锤 嗯,所以说我跟庆生讲了我们俩的秘密,你不用担心;我当时也确实是需要一个知心人吐心里话,你也不要怪罪。 肖苦女 我不怪罪,你办事从来有分寸。只是,只是,这真的只是我们两个人埋在心坎窝窝里的私事,实在不想第三个人…… 佟铁锤 你看,还是怪罪了吧? 肖苦女 没有,没有!我只是这么想想。其实我哥就是个第三人,他一直蹲在黑虎山煤矿,从头到尾知道的和你我一样多! 佟铁锤 那倒确实!噢,说到你哥,他是老职工了,还是干部,国营煤矿工资待遇也不错,又一个人过日子没有家小,有不少积蓄。他跟我谈过,想给你带些钱票过来,不知道你…… 肖苦女 砚儒,(指着院子)那一年他都走到这里来了,都不愿跨进门一步,让我怎么想?(眼中慢慢升上水来)算我不知情,用了他五十块钱、二十斤粮票。到现在没有还给他,是因为汇款单和挂号信非得填详细地址、又因为庆生还在那里怕引起麻烦,没托你还给他是怕你兄弟间面子上过不去、也知你不愿意。你想想,我还能再用他的钱票吗? 佟铁锤 回楚丘两年了才谈到这事,就是知道你不会接受。 肖苦女 (垂着头,擦一把泪,又缓缓地)不过砚儒,我也知他孤苦,这世上他就你和我两个最亲的人了,我也就你和他两个最亲的人。可我隔他太远,说不上话,你跟他近,走动得多些,就劝劝他吧。四十多岁的人了,肖家就他这一根独苗……(泣不成声。) 佟铁锤 我不是没跟秋虎谈过,可他一触即发,每谈必崩。不过你也不要这样难过,我给他写信,有空了再到矿上去一趟,住那里劝他。 肖苦女 (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嗯,我相信你!只有你才能劝得动他。等到他娶了 嫂子、有了孩子,我们一起去看他好吗? 佟铁锤 (苦笑着)好,我们去看他,一起去看他。(见她平静了些)香女,我们还是来讲四苗的事吧。若茸走后大队会安排两个女知青来接她的手,这样四苗住在那里还是有伴的。哦,二林可能会到三道河来住段时间,他可以帮你和四苗很多忙。 肖苦女 二林吗?(惊喜)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佟铁锤 三道河的水质土质很适合红萍生长,县里决定绿肥基地就建在这里。他现在是农业科的农技股长,这事他带队。 肖苦女 哎哟,那太好了!那年听说农水局是消亡单位,我就气不过。消亡了,我们家二林到哪儿去! 佟铁锤 你又感情朴素了不是?只记得自家孩子。 肖苦女 啊,对对对,又忘了,应该胸怀祖国放眼世界,要多产粮食多丰收。我们是农业县,管农业的机构都撤销了,还要那些机关干什么?不能永远打砸抢吧? 佟铁锤 现在不叫农水局了,改叫了农业科,统归革委会的农业口里管。 肖苦女 不懂那些。 佟铁锤 我们还是说自家事吧,二林来后你会轻松很多,四苗也就不用怕了。她去矿上看庆生的事,秋虎会有妥善安排,这你放心,他那个舅舅比我这个舅舅强。四苗去了可以住矿上,也可以到溪涧口的岩屋去住,很隐蔽的。她请假时就说去叠嶂看三个姐姐,路途遥远来去时间随她,只要她与庆生过得好,不回来都行,生产队里呢,我们再来想办法打马虎眼。那位支书也还不错。秋虎在矿里是分管安全保卫的革委会副主任,安排他们的事很方便。这边呢,跃进已经上了初中,可到学校去住读;建设在村里上小学,你把他接来一起生活。怎么样? 肖苦女 嗯,很好,都听你的! 佟铁锤 我这次重新工作后可能会很忙,再来三道河的机会不会多,你要到宜江去看我。 肖苦女 (低着头)嗯。 佟铁锤 多到城里去走走,苗苗和二林生活得不错,去散散心。 肖苦女 嗯。 佟铁锤 你也不要做得太辛苦,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有些体力活不要咬着牙去干。 肖苦女 嗯。 佟铁锤 不要太节约,到学校去给学生们作报告,忆苦思甜也还是要思到新社会的甜呀,做套新衣裳吧。现在有种“的确良”布又好看又结实,还不要布票,买它们做衣裳,布票匀出来了把包单卧单都换了吧,太破旧了。 肖苦女 嗯。 佟铁锤 这屋年久失修瓦也得检了,上次下大雨还要拿桶拿盆接漏子,长年累月怎么行? 肖苦女 嗯。 佟铁锤 不是小时候眼睛好的岁数了,夜晚灯泡小看不见,少做针线活。 肖苦女 嗯。 佟铁锤 你看这一年上头捏着针,指头都变形了,买鞋穿吧,解放鞋结实又防水的。 肖苦女 嗯。 佟铁锤 你怎么老是嗯? 肖苦女 嗯。 佟铁锤 (嘘口气,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纸包放到苦女手里)给你! 肖苦女 (打开来,两双尼龙袜子。她抬起头,满脸戚容)以前都是我给你做鞋袜,现在倒过来了,你送袜子给我。 佟铁锤 香女,本来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一家人是不分你我的。可命运偏偏撕开我们变成了两个家庭,互相帮衬一下都还变成了邻里人情。那你就当人情收了吧。大恩不言谢,我这一生该你的,不知能拿什么才能还得清! 肖苦女 (将袜子重新包好握在手中)你如果心中还有我,就把这些恩字谢字情字还字的都收回去,好吗? 佟铁锤 嗯,听你的!(站起)走了!(苦女送到门口,他转过身)把你的手给我看看好吗?我想看戒指!(苦女无声地抬起手,铁锤抚摸着那戒指)谢谢你戴了它几十年! 肖苦女 嵌到肉里了,取不下来了!(言罢突然泪涌。) (铁锤见状眼圈发红,习惯性地将她手指贴到唇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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