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集

内景/  曾杨氏卧房/  白天

肖苦女   （停下手中的针线活，怔了怔）大娘，我看我那兄弟也不小了，他怎么没娶妻？还有我那牺牲了的两位哥哥，怎不见他们的嫂子？

曾杨氏    姑娘你不知，前好多年我家可是人强马壮个个硬劳力啊！三个儿子打小都定的有亲，可是老大老二还没等到完婚就不在世了，婚配自然也就搁下了。老三呢，他人还健在，可他那没过门的媳妇却死了，被日本鬼子整死的，那个惨啊！两个大的婚姻是媒人牵的线，双方都不怎么熟悉，只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罢了，男方人不在了，女方也就另聘了人家。我家老三呢，那年他受了伤，躲在老乡家里疗伤，就和那家的女儿好上了，是他自己寻的女子，两个人好着呢。后来有坏人告密，说那家是游击队的窝点，鬼子兵就把那一家人全抓起来了，要他们说出地下交通线。他们不说，敌人就把他们全杀了，女孩子死得最惨。十四岁的女儿家家呀，奶头都给畜牲们用刀割下来了……（咙哽，苦女帮老人擦泪）我儿受了这个祸害差点儿疯掉，从此再不谈婚娶，多少媒人给她牵线啊，他都不理睬。眼见得村子里像他这么大的人孩儿生下地满处跑，有的都已经会放牛了，可他还光棍一个，为娘的我着急啊！

肖苦女    大娘！我兄弟是个好人、是个大英雄，他应该配那个好姑娘！

曾杨氏    可是，再好的姑娘她也不在了啊！人死不能复生，她活不过来了！还有我家两个儿子和他们爹，我多想他们活过来呀！姑娘，你想想，要是他们还在世，我这一大家子人，孙子都应该是好多了吧？可是，他们能活过来吗？活不过来了！姑娘，我家平洋人不错，你做我家儿媳妇吧，大娘求你了！

肖苦女   （哭出声）大娘，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我配不上我那兄弟！我身无分文穷得叮当响，没有嫁妆；又不是黄花闺女头婚人，累赘个拖油瓶女儿，还腿有残疾走路跛瘸。我不能拖拽了我那兄弟，亏了他！

曾杨氏    这都不要紧，我们只要媳妇！

肖苦女    媳妇好找，这十里八村的年青女子多的是！（越说越自卑，惭愧得无地自容。）

曾杨氏    可他答应了你呀！（苦女惊讶地抬起头）姑娘你晓得吗，这几年来他是死活不开 口应这事啊。可我刚才大着胆子跟他提这事，他一啊啊啊就应承了了，你说是不是很稀奇？不稀奇啊，他喜欢上了你！再说什么嫁妆、头婚、拖油瓶儿、腿残疾，这都没有什么。我们娶媳妇图的不是钱财嫁妆，是人；我儿他是革命的人，思想开通着呢，头婚二婚，都是妇女同志，要尊重的；拖油瓶儿那是过去的老说法，是不对的，你不是苗苗的亲娘，还对她那么好，我们还能多余她呀？进了我家门，自然是我家人；你有残疾也没事，我还瞎眼呢，还不一样过日子。

肖苦女   （泣不成声）太委屈我那兄弟了！

外景/  曾家小院/  白天

黎思晴   （旁白）区小队长我的平洋太阿公他母亲喜欢上了我太阿婆，要讨她做儿媳。平洋太阿公坐在院子里擦枪，耳朵却使劲注意着母亲屋里的动静。他现在很有些奇怪，竟然害怕看见我太阿婆。只有两天假期的他在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离开家。如果女方不应这门婚事，他马上走人，免得面碰面的两人尴尬。

　　 （堂屋里有动静，苦女从母亲的屋里到了堂屋里。）

曾平洋   （迅速看一眼，见她眼睛红肿有泪痕）多无趣啊！（懊恼地起身进屋。）

内景/  曾家厢房/  白天

曾平洋   （关上门）怎么办？走，还是不走？走！马上走！赶紧回避！（背上枪，心声）哎 呀不行！带蒸肉回来的两只土钵子，是区食堂公家的得还回去。（思考）溜到厨 房取了碗，再到村头找个小孩回来告诉娘，就说有急事回区里了。那两个人随她们住到几时，反正小丫头还没全好，多住几天陪陪娘亲也好。（弯腰驼背向外瞄，拉开双扇门伸头向外张望，与苦女撞个对脸，两人都吓一跳。他连连后退，结巴地）你、你需、需要什么？我帮你找。

肖苦女   （跨进门）娘都给我说了。

曾平洋    娘，娘，娘……（仍结巴着。）

肖苦女   （看着他背后的枪管）你要走吗？

曾平洋    我，我，啊，不不，我才擦了枪，背上新鲜。

肖苦女   （帮他取下枪）娘让你过去一下。（他不动，她抓手往外走）娘让你过去一下。

黎思晴   （旁白）村上人听说区小队长要娶妻，妇女们叽叽喳喳地给我太阿婆缝了一套大红衣裤、还要她坐大花轿。太阿婆不干，说大花轿是头嫁女儿才能坐的，村上人说如今咱们翻身当家做主人，得改改那规矩了，硬是抬了花轿来。我平洋太阿公戴着大红花、骑着大高马到村上来迎接，敲锣打鼓地把阿婆迎去了曾家。

内外景/  曾家内外/  白天、黑夜

　　 （苦女安居乐业，身子健壮、脸色红润，操持家务，曾杨氏、小苗苗过得滋润。）

外景/  曾家菜园/  白天

肖苦女   （劳作，休息，心声）怎么回事啊，这点活就干不动了！呀，好些时没见月事了，是不是……（惊喜，收拾农具回家。）

内景/  曾家堂屋/  白天

肖苦女    娘，娘——（从大门外入）我有了！

曾杨氏    有了？喜——？

肖苦女    嗯！娘，是的！

曾杨氏    哎呀菩萨保佑啊！（喜极，向前摸索着苦女的手。）

外景/  三道河曾氏宗祠/  白天

     （宗祠旁有村公所和学堂。学堂传出读书声，已经出怀的苦女驻足观望。）

〖 闪回  临原南村白家学堂

         （苦女伴白家小姐上学的时光。）  〗

外景/  三道河曾氏宗祠/  白天

老贫协   （与数人走过来）平洋屋里的，有空过来转转啊？

肖苦女    啊，老爹，我思量着让我家苗苗应该上学识字了，这都十岁过了，再不上学就来不及了。（众人笑。）

村人甲    上个什么学呀？哪有丫头片子上学念书的道理！

村人乙    会了针线茶饭，还怕将来嫁不了人？

肖苦女   （也笑）不让女娃娃上学的才不是个道理！要不政府怎么会办夜校、办妇女识字班呢？（平洋走过来。）

曾平洋    你们在讲什么？（苦女见了他，笑，不吱声。）

老贫协    你屋里的要把苗苗送来上学。

曾平洋    这个应该的！（对苦女）搬板凳、进学堂，我支持你！

老贫协    那好！只是你们带个头，我也跟着来！我孙女儿跟着苗苗一起上学！

甲、乙   （互相望望）那我们的姑娘呢？

老贫协   （挖苦）在家针线茶饭就行，等着以后嫁人。（众人笑。）

村人甲   （吸吸鼻子）呀，好香啊！蒸肉！

村人乙    平洋又买蒸肉回来啦？（平洋笑，将饭钵包袱递给苦女。）

村人甲    你不是说你媳妇吃不得蒸肉，吃了就长疹子的吗？

曾平洋    她说她自从来到三道河，这吃肉出疹子的毛病就自己好了。（众人大笑。）

村人乙    你们不知道吧，每次区里食堂打牙祭他都要买了带回来。区上的人都知道，还出了一条歇后语：曾平洋端蒸肉——回家！（苦女羞得满脸通红，越紧离去。）

外景/  三道河曾氏宗祠/  白天

     （苦女里里外外操持家务，苗苗背着书包上学。）

内景/  曾家厨房/  傍晚

         （苦女腹部隆起，做饭。）

小苗苗   （画外音）娘，娘，（入）爹爹回来了！（平洋随入。）

肖苦女   （笑对平洋）回来了？（对苗苗）打盆水给爹爹洗脸洗手，抹桌子摆碗筷。

小苗苗    哎！（边走边取书包，出。）

曾平洋   （看着她的腹部）都这个样子了，歇会儿吧。

肖苦女   （笑）没事儿啊，多干活，生得快。

曾平洋    苦女——（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苦女见了他的眼神心里一喀登。）

〖 闪回 黑虎山煤矿小棚屋

         （铁锤凝视着苦女，心事重重的眼睛。）  〗

内景/  曾家堂屋/  晚上

     （四人围桌吃饭。）

内景/  曾家厢房/  晚上

曾平洋   （与苦女相拥坐在床沿上）苦女——

肖苦女   （看着他）你心里有事！说吧，我受得了！

曾平洋    我得走了，要打仗去。

肖苦女    好好的怎么又要打仗？

曾平洋    有个国家叫朝鲜，美帝国主义在那里打仗了，我革命军人要赴朝作战。

肖苦女    我不懂什么朝鲜、什么美帝国主义，也管不了那些，只想过平安的生活！（流泪，心声）守寡的苦日子过够了！

曾平洋   （搂紧她）就是啊，苦女，我必须离家，不然这平安的生活就没了！我是你的，同时也是国家的军队的。我要服从国家服从军队，舍小家保大家，这很重要！

肖苦女   （心声）他说他是我的，实际上我是他的，应该服从听从男人才对，就像他服从国家服从军队一样！（抬起头）你是大英雄，我相信你！我怕娘舍不得你。

曾平洋    娘已经知道了。她肯定舍不得我，可是她会忍，不会表现出来的。

肖苦女    娘真的不容易，我佩服她！（心声）也许平洋真没事呢！以前那几个男人，都是灾难突然来到就阴阳两隔了，这次他专门回家和我告别，是不是就兆着一个善始          善终？

外景/  石桥镇/  白天

         （苦女与平洋逛街，进、出文具铺。）

肖苦女   （拿着一沓信纸，对平洋）你要写信回来。

曾平洋   （接过）嗯，我写信。

肖苦女    我不会认字，让学校里的先生读给我听。

外景/  石桥镇区公所外/  白天

         （嘎斯车墙板外贴着“抗美援朝 保家卫国”，锣鼓掀天，人群中的苦女与车厢里的平洋挥手告别。卡车卷起尘土，驶远。）

黎思晴   （旁白）不久，太阿婆产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婆媳俩戏称小馒头，却不知那是一个遗腹子。太阿婆天天盼望丈夫的回还，却盼来了阵亡通知书。那虎虎生威的壮汉在朝鲜被美国佬的飞机炸成了肉末，又是一个没见到尸首的亡夫！

外景/  后山岗/  白天

     （一前三后四座坟墓四块碑。苦女搂着婴儿携苗苗哭拜烧纸磕头，昏厥过去；苗苗哭叫；曾杨氏摸索着抱过孙儿，扶起苦女，苦女苏醒过来。）

曾杨氏    儿啊，莫哭了哦！平洋不在了，那是他阳寿到了，旁人无法救他的。你只有把他的儿子养大成人了才是对他真正的孝！（苦女低头垂泪，嘤嘤哭泣。）

外景/  村中水井边/  1953年/  秋季/  白天

     （众村妇在井边洗衣洗菜。苦女洗衣，小馒头在旁边玩耍。）

村妇甲    馒头他娘，你还要送苗苗到镇上去读书呀？

肖苦女    村里只有初小，她读完了三年级，只好到石桥镇去上学了。

村妇甲    女儿家家的，都十三岁了，别人都订亲了。

村妇乙   （笑）就是，还不赶紧托媒找婆家，读个什么书啊，羞死个人的。！

肖苦女   （也笑笑）新婚姻法规定女孩子家得十八岁了才能结婚呢。

村妇丙    从村里到镇上有六七里路呢，每天来回要跑十多里地。

肖苦女    我也想了。又误时还辛苦，她中午就不回来了，带了干粮在学校随便吃点就行。

外景/  石桥小学/  白天

         （苦女在校园里走动观看，有学生叫“白老师”画外音。）

肖苦女   （心声）白老师？苗苗说她的老师就是白老师呃。（向白老师走去。见着面熟，仔细打量，惊喜）二小姐！

白若茸   （吓一跳，认真看着她，认出，急忙捂她嘴压低嗓子）我的好妹妹，千万不要这　　　　　样叫啊，现在成份不好的是改造对象。人前你要叫我白老师；要是不习惯，背了人你可叫我若茸姐，反正我大你两岁。

肖苦女    好吧，若茸姐——（又笑）我还是不习惯，原来那样叫，顺口了。我叫你二姐吧，　　　　　把那个“小”字去掉。

白若茸    嗯，这样可以！

肖苦女    长湖解放的时候我看见秧歌队里有个人，好像你哦，是你吧？

白若茸    是的，我时我们天天载歌载舞庆解放。哦，你在那里干什么？

肖苦女    唉，讨米要饭呗。（羡慕的）还是你好，以前就好，有书读、有饭吃；现在还是好，有书教，有工作做！

白若茸    （岔开话题）那一年你们怎么突然就走了呢？一声都不吱啊，我到学堂去时还给你带了云片糕呢，好好吃哦。

肖苦女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呀。天黑时一个伙计把我叫到你家二太太房里……

白若茸   （又赶紧制止）解放了，不能再叫太太的！

肖苦女    哦，好，后来你爹爹来了把我带到一个院子里，天在下雨，还是你家三奶奶给了我们两个蓑衣。我娘领着我从你家后门出来了，我和我娘哭，我娘说你们家把我们辞退了。

白若茸    好好的，我爷爷、我娘、我姐还有我和我三奶奶都喜欢你们呀，怎么就辞退了呢？

肖苦女    我也不知道，我娘不说。这么多年了，也没再到你们家去过，你家里人都还好吧？

黎思晴   （旁白）对于我太阿婆的问话，白若茸不答。能好吗？她爹在鬼子时期的乡公所关饷，1946年就被枪毙了；大伯携家眷去了台湾；爷爷抽大烟死了；二姨太三姨太遣散了不知所终；田地房产被分光了，奶奶和娘亲住在一个穷人的破屋里守寡；好在兄弟姐妹读完书都参加了工作，算是公家的人吧，只小弟留在家继承祖业划上大地主成份，如今是个挨斗的料。

内景/  白若茸办公室/  白天

白若茸　　谭苗苗天资聪颖，年龄偏大接受能力相对强一些、又懂事不贪玩，比一般学生好得多，不少高年级作业她都能做出来。

肖苦女　 （欣喜）哎呀，太好了！

白若茸    我认为不能再按部就班了，想给她加压然后跳级，下学期就让她上五年级、然后明年就直接上六年级，争取后年毕业了上中学。

肖苦女   （难为情地笑）我也不很懂你的话，你说好就好！

白若茸    你养了个好女儿啊！咦，你今年二十三吧？怎么女儿就这样大了？

肖苦女   （仍是老一套的笑）后娘。你呢？你结婚了没有？

白若茸   （笑）结了，爱人也在区上工作。

肖苦女    哦，区上工作，真好！哎，你小时候许的婆家是不是姓戈？

白若茸   （吓一跳）你怎么知道？

肖苦女    我和苗苗她爹在县里揽活打棉套的时候，戈家要嫁女儿，把我们雇去了，听到的。他们家闹翻了天，说是你长大了悔婚，自己找婆家，爱人还是个共党分子。

白若茸    我就是因为逃婚，师范没毕业就躲到叠嶂县的乡下一所小学里去教书。后来共产党的一个伤员在那里疗伤，我喜欢上了他，就跟着那队伍走了，解放后还是当教师做了本行。不过我和我爱人去年才结的婚，跟着他调到这里来了。

肖苦女    真羡慕你，能干死了！二小姐——

白若茸    嘘——姐！二姐！白老师！

肖苦女    嗯，好，姐！二姐！白老师！你在叠嶂的哪里教书啊？

白若茸    谭家沟。

肖苦女    啊？谭家沟，那不是棉郎的家吗？那不是离聂家也不远吗？哦，二姐，是这样，我有四个离散的女儿，是苗苗的姐姐们，你有文化，就帮大苗写封信吧，我有她婆家的地址。告诉她，我跟她小妹妹五苗的现在都好，再就是通过她跟另外几个妹妹联系起来。

白若茸    好，我来写。（写信，奇怪的）你才牺牲了的丈夫姓曾，这么多女儿的父亲姓聂，那苗苗怎么又姓谭了呢？

肖苦女   （满脸通红）嗯，（难为情的）是这样……（讲述，有形无声）

白若茸    啊，真是命运乖舛啊！

肖苦女    我也知道嫁多了男人的女人是坏女人，那名声是很臭的，可没办法，得活命啊！本来我带着苗苗过日子，可以让她变回去姓聂、也可以跟着我现在的夫家姓曾、还可以跟着我姓肖，可是想到谭家夫妇无儿无女抱养了她、像自己亲生女儿样的疼爱她，我不能因为棉郎和原先那位姐姐死了，就抹去这一截儿。让苗苗继续姓谭，是对他们的尊重。

白若茸    苦女——（深深地望着她）你还是这么实诚！

肖苦女   （心口扑扑跳，心声）她哪里知道这前面还有哑子、车笠和铁锤！（二林和苗苗入。）

程二林    妈妈！

谭苗苗    白老师！啊，娘你来了？

肖苦女    哎，我来看看你，就碰到你的老师，是以前的熟人。（指着二林问若茸）他是？

白若茸    噢，我养子，读小学二年级。

肖苦女   （惊奇，心声）我有个十三岁的女儿，那是命运折腾的。可白二小姐年纪轻轻、有体面的工作、还有在区上的爱人，怎么也要拖个半大的小子？那小子个头不小了，还才读小学二年级，是不是有些……

白若茸   （对二林和苗苗）你你去食堂打四份饭菜端到这儿来，我们一起吃午饭。

肖苦女    你爱人呢？

白若茸    现在全国搞统购统销，忙得很，他下乡去了，今天还要去你们三道河村呢。吃了饭你多玩会儿，我们去乡邮所发信。

肖苦女    那 不了。家里还有个瞎眼婆母和两岁的儿子，合作社里的还有生产。知道了你在区镇上，苗苗又在这里上学，我以后会常来的。

外景/  三道河村口/  白天

     （苦女回到村里，迎面遇见一个小青年。）

小青年    平洋嫂子，区上来了人，区长要给你们家挂“烈属光荣”的牌子，在村里议事呢。我正要去找你。

外景/  三道河村议事屋外/  白天

     （苦女随小青年走来。）

佟铁锤   （画外音）曾平洋是革命烈士，他一家老弱病残妇幼，合作社里一定要在互助上有所倾斜……

肖苦女   （震惊，心声）这里怎么会有他的声音？魂灵？（心慌意乱左右望望）大天白日的，不会啊，不会啊！

小青年    平洋嫂子，走啊！

内景/  三道河村议事屋/  白天

肖苦女    难道，区长——（紧张万分地跨进门，一眼看到铁锤高大的身躯）砚儒——

         （佟铁锤转过身来，苦女失控地嚎叫着紧跑几步向前扑去，眼见得就要扑到区长身上了，又猛地刹住了脚步，目光直直地瞪着他呆了呆，又转身向外跑去，哭喊着撕扯着头发撞向门框。吓得旁人拼命的阻拦以制止她歇斯底里的行为，她仍在疯狂的大喊大叫，旁边的人便强行将她按在了椅子里。铁锤脸色煞白，呆望着这一切，众人也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现场实在是混乱，铁锤怔了怔，将烈属光荣的牌子取出一块放在了一边，又将另七块牌子分成两拨。）

佟铁锤   （对两名干部）小张、小王，曾平洋家属的工作我来做。你们俩现在就去另外几个村，把其他烈士的牌子送去并做好烈属的工作，然后返回到这里来集合，我们一起回区里去。

张、王    是！（取过牌子分头而去。）

佟铁锤   （又对老贫协和小青年）你们也都忙去吧。没事的，她的工作我来做。

小青年   （心声）有点神奇，区长一说话，烈属的哭声就小了许多，看来还确实管用。

老、小    好。（往外走。）

佟铁锤    把门带上！

老、小    好，好，带上！

外景/  三道河村议事屋外/  白天

         （二人出，带上门。小青年径直走了，老贫协稀奇古怪地看一眼门环，方离去。）

内景/  三道河村议事屋/  白天

     （苦女抽泣着渐渐安静下来，二人盯着对方，不说话。佟铁锤抓过开水瓶往缸子里倒水，一半洒在外面。他把缸子向苦女推过去，然后跌坐到座位里。）

佟铁锤   （喘息，喃喃地）你在这儿啊！

肖苦女    嗯。

佟铁锤    曾平洋是你丈夫？

肖苦女    烈属的牌子都送来了。

佟铁锤    唔——（眼看向红漆黄字的矩形木牌）都生了孩子！

肖苦女   （血往喉头涌，又吞进肚里）你还活着！

佟铁锤    嗯。（颤抖的回声。）

肖苦女    你，你结婚了吗？（不回答，长时间的静，再一次问）你结婚了吗？

佟铁锤   （不得不回答的回答）嗯。

肖苦女    爱人是哪儿的？老家的吗？

佟铁锤    就在镇上，石桥小学的教师。

肖苦女   （一震）白若茸？

佟铁锤   （一惊）你认识？

肖苦女    刚才都还在一起。

黎思晴   （旁白）我太阿婆渐渐冷静了下来。虽是喜从天降砚儒太阿公死而复生，然而时过境迁再也不是从前。他是公家的人了，是区长了，又已再婚；且新老婆是白若茸，从前的主人啊，有文化能教书，长得好看还洋气！自己算什么？又老又丑还跛腿，自砚儒以后又三嫁男人三丧偶，千人唾弃万人骂的坏女人。好了，就此别          过！

肖苦女   （站起走到桌边，伸手去拿牌子）你很忙，这牌子我拿回去自己挂上，就不麻烦你了，佟区长。

佟铁锤    佟区长！（猛站起按住她的手，双眼通红铁青着脸）你不能走，我有话跟你说！

     （她一阵头晕，口干舌燥地端起才倒的水要喝，铁锤抢了递过自己的水）小心烫着了，喝我这！

肖苦女   （咕嘟咕嘟一饮而尽，放下缸子闭着眼）抱我一下！

佟铁锤   （揽她入怀，颤抖不已）你为什么不等我！

肖苦女    你当区长来挂光荣牌，还要发放光荣证书和慰问其家属，不知我是曾平洋的妻？

佟铁锤    他母亲健在，其父兄牺牲后烈属都是登记的他母亲名字，这次还是按照以往的习惯写的是“曾杨氏”，哪想到……你为什么不等我！

肖苦女    我为什么不等你？你死了，等不来你了！

佟铁锤    我没有死，没有死！

肖苦女   （仰起脸来，嘴角咬破）他爹，我对不起你，一双儿女没保下来！

佟铁锤   （颤抖得更加厉害，眼中积满了泪水）我多次去矿上去找你找不到，在陶家姐妹那里知道了一些情况。他娘，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孩儿们！”（闭上眼睛，泪珠滴在苦女渗血的嘴角上。）

肖苦女    他们要是养下来，今年应该六岁了！（哽噎难言）有人在悬崖下面捡到了断了烟杆的烟袋，上面有‘竹报平安’的荷包。扦扦儿哥被放回来，他说军警讲你坠崖的第二天派人下去在崖下看到了你的死尸，还照着你的尸首补了两枪，我们就到崖下去找你要埋了你。我们走了一整天才到那里，可什么也没看见。你没有死，那烟袋怎么在那里？坠崖是不是真？敌人抓我们审讯我们又放我们，说是把我当诱饵放出去钓鱼上钩？那他们说的在崖下看到了你的死尸是真是假？是真的你怎么还活着？是假的你怎么丢下我不管？

佟铁锤    是真的也是假的。当时我是真死了，不然也不会掉到崖下后第二天了还躺在那里，敌人补的两枪有一颗子弹打进了我的身体，我没有反应动都没动一下，这样敌人就走了。可是枪声惊动了住在附近的一户人家，那是个地下交通站，他们来观看情况发现了我，就要掩埋我，搬运的时候看见枪口往外冒血，才知我是活的，就直接送到叠嶂县更大的山里去了，那里有我们的队伍。

肖苦女    啊，我们见过那户人家，本想去找吃的，想起把我当诱饵钓鱼的话，不能害了人家呀！我们就回矿上了。

佟铁锤    那户人家还真是共产党的地下联络处，炸药与情报都是通过他们转移的，香女！

肖苦女    可我们要是当时进了那家，你的下落不就知道了吗？哪会今天各人又有各人家！

佟铁锤    你为什么不等我！我去矿上找过你，几次找你啊！开始时是悄悄去，也托人去打探，解放后我公开去，就是去年还去过一次。可是一直不见你，光看见扦扦儿一个人，但他只字不谈你，一提起你他的眼睛就发直，怪吓人的，也就不敢再在他面前提你了。矿上的人告诉我，说自打我出事不久你就不见了。（握着她的手，看着那枚戒指，拿它在脸颊上摩挲着）香女，谢谢你还戴着它！

肖苦女　　它是我砚儒的，我当然要戴它了！

佟铁锤　　我就是砚儒啊！

肖苦女　　你后来变铁锤了。

佟铁锤　　可你也是铁锤的妻呀，我俩是有婚姻的，是有了孩儿的！（痛心疾首）你为什么要消失？为什么不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