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集

内景/  小棚屋/  白天

     （苦女绣荷包，咬断线，端详着自赏，特写“竹报平安”。铁锤入。）

佟铁锤    香女！（搂住就要亲热。）

肖苦女   （推他，到门口朝外看看，闩上门）大白天的，小心你小兄弟看见！（铁锤抱着她亲她，笑，她举起荷包）看，给你绣的，好不好看？

佟铁锤    哎呀，（抢到手仔细瞅着）太好看了！（跑到桌边往里装烟丝，系到烟杆上玩耍。）

肖苦女   （走到他身边坐下）有了烟荷包，香女也不要了。

佟铁锤    哎呀香女！人家要的！（扭身又要抱。）

肖苦女   （躲闪着，笑）撩你啦！装吧，知你要拿它到工友中间去显摆。

佟铁锤    呵呵，就你知我！

肖苦女    哎，他爹，你那天讲要娶我“事不过三”，后来就没讲了，是哪个第三啊？

佟铁锤    讲到第三时不是因为麻杆杀了哑子你气病了嘛。

肖苦女    那后来呢？

佟铁锤    大哥回来跟我们讲了游家发生的事，我就对大哥讲你不是一直说那姑娘如何如何好，想娶她吗？现在人家又守寡了，赶紧娶了她呀。大哥心有余悸，说麻杆杀了人他要去报官。我哪知我有着情天恨海，说从莽子一事就推断得出游家新婿也好不到哪儿去。大哥说那是那是，麻杆也说那小子坏得很。我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只管救那姑娘出苦海就是了。大哥还是有顾虑，我就又说我二十三了还是个光棍呢，你要再犹豫我就提亲去了，这样大哥才下了决心。我听大哥讲过麻杆的刁钻狠毒，为稳妥起见我又给他出了一些点子，终于打败麻杆说下了亲事。麻杆把哑子贬得恶魔一般，仿佛铲掉哑子实则是为民除害干了好事一桩，大哥相信了麻杆老是杀人的原由，也就罢了报官的念头。

肖苦女　　可怜的哑子！

佟铁锤　　大哥在帮做衣冠冢时看出你对哑子很有感情，担心娶你时出现难堪，就让我跟着迎亲。当我发现新嫂子竟然是在黑虎镇布绸店碰到的你时，后悔死了！后悔大哥顾虑重重时是我出主意促成了此事，不然这俏媳妇可就是我的了；同时也明白了大哥为什么苦恋你到那般程度，更是后悔。大哥赶着毛驴驮着媳妇在前面走，我跟着看得眼热心痒；到了矿上他抱下媳妇，让我去还驴，我走多远了还在回头看他夫妻恩爱，馋死了。

肖苦女　  不讲了，（将他的脸扒着扭向一边）羞死个人！

佟铁锤    香女跟你讲，（继续讲）朋友妻不可欺，何况是嫂嫂。不是看你是我大哥的妻，不是结拜兄弟义字当头，我会跟他抢的，也会学了那些人来撬你门、唱小调的。

肖苦女　　也来我窗前屙尿？

佟铁锤　　屙尿倒不会，我做不出那下作事来！（苦女笑）要是我还下井挖煤，你会像对待大哥那样也去送我接我吗？

肖苦女　　那当然得送得接啦，哪个要你是我男人！

佟铁锤　　大哥那时有我暗中保护你，可我现在在井下谁来保护你？

肖苦女　 （撇撇嘴）现在我是你佟铁锤的女人啊，天天大摇大摆地在矿里走去走来，明摆的受着保护，还需要暗中吗？

佟铁锤    哎哟我的小亲亲！（抱住苦女）真后悔没早娶了你！只是我还想问，你以前老也不愿搭理我、正眼都不瞧我一下，为什么？

肖苦女    哪有嘛？我一直对你敬着呢。

佟铁锤    我不要那敬。（醋意满满的）同是哥的兄弟，你对扦扦儿就不一样，跟他有说有笑，看得人眼红死了，好难过的！（苦女低下头抿嘴笑，铁锤突然捧她的脸）你那时是不是就已经喜欢上了我？

肖苦女   （浑身抖动一下，惊慌否认）这话不能瞎说的！

佟铁锤    不对！（缓缓摇头）你要是讨嫌我，哪怕小时候有婚约、哪怕如今做了我的妻子，也会是很勉强的，怎么能像现在这样爱我到你心坎儿里？我看过一本书，上面说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了爱情，但在不可得的情况下就会压抑自己的感情，做出很多与内心所思相反的举止，我想你肯定也是这样的。

肖苦女　　什么鬼书，写出这等教人学坏的文章来！

佟铁锤　　外国人写的。

肖苦女　　我就说呢，外国人都不是好东西，日本鬼子就不是好东西！

佟铁锤　　这哪儿跟哪儿啊！（笑）我以前老是想不通，你怎么就不能一碗水端平，现在突然明白了，你就是那本书上说的人！

肖苦女　　我承认，那时候每次见到你，就说不清楚的浑身不自在罢，可怎么又扯上了喜欢你呢？我是有男人的人，喜欢上别人是很可耻的呀！娘说过，女儿家家的学做恪守妇道，长大了才是好女人，我做的事都是对得起程车笠的！

佟铁锤　　我知道啊！（更搂紧她）他娘，我们现在都是夫妻了，我一直说那个时候就喜欢你，后悔没抢先娶了你，可你是我嫂子了，我就绝对要做好我的小叔。可是你那样对待我，我要知道你到底是因为讨厌还是因为喜欢。”

肖苦女　　我想讨厌，可要讨厌得起来呀！

佟铁锤　　噢——（嘘一口气）看来那本书写的是对的！可是，我哥后来不在世了，你为什么还不愿意跟我？

肖苦女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跟了我的小马哥程车笠，就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他在，我是他婆娘；他不在了，我为他守灵牌。你人再好，却不是他，我只想在程家静静的过完一辈子，没想过再改嫁。（苦女蒙住自己的眼）是的，我后来还是改嫁给你了，说话不算话。不是我在程家守不了那个清贫和孤苦，原因你也知道。除了你，我不会嫁给他人的，小时候娘就把我许给了佟家，你本就是我的男人砚儒哥哥，再说小马哥又把我托给了你！

佟铁锤　　香女——！

外景/  煤矿井口外/  白天

　　 （众矿工休息抽烟闲聊，比着各自的烟荷包，铁锤炫耀他的“竹报平安”烟荷包。）

矿工甲    唉，还是铁锤的烟荷包绣得好，有花儿有字的，针脚也细密匀称。

矿工乙    我这个也还拿得出手吧？

矿工丙    还行。是老婆做的，还是相好送的呀？

矿工乙    呵呵，不告诉你！

矿工甲    你就莫损他了。人家岳母还在武当山脚下冬眠；相好的她娘更惨，被阎王爷霸着没投生呢。

矿工丁    你这张嘴才叫阴损！

矿工丙   （指丁的荷包）哎呀呀，你们看他的荷包！（丁骄傲地显摆。）

矿工甲   （一把抢过）天哪，一个刨煤的伙计，整这么个大红缎子的包装烟丝，胀不胀眼？（把包递到铁锤眼前）这上面有字，是什么呀？

佟铁锤    想都想得到啊，这上面有两只鸳鸯，自然是“鸳鸯戏水”了。（众人大笑。）

矿工丙   （对丁）镇上买的吧？

矿工乙    弄这么个首饰袋子来，太娘气了！爷们儿点好不好？

         （铁锤骄傲得看他们说笑，腰杆儿挺得比烟杆儿还直。）

内景/  小棚屋/  秋天/  晚上

     （铁锤在油灯下写字，苦女心不在焉地纳鞋底，非常稀奇地看他。）

肖苦女   （看他写完了）你写的什么？

佟铁锤   （笑笑，洗着毛笔）矿上的一些账目。

肖苦女   （不信）账目？那你怎么不拨算盘？

佟铁锤    我心算好呀。（把毛笔挂在竹笆墙的缝隙里，不仔细看，它就像一根小竹棍。）

肖苦女   （瘪瘪嘴）你又不是账房先生，帮别人操心吗？

佟铁锤    你不要问了，矿上的事记下了总有用的。（洗了砚与墨块搁进小铁盒里塞到墙根下，抓一把草渣盖住）比方说去年大哥那次出事以后，这账就起了一些作用。

肖苦女    噢！（见他将纸条折成一只小篷船，惊叫）呀，我那次在布绸店里看到你夹在钱里面的就是这样的小船。

佟铁锤   （笑）我以前不是告诉过你吗？这就是账！（将小船用油纸包住。）

肖苦女    可那是人家欠你的煤钱，这是矿上的账呀。

佟铁锤    是账就都得记哦。（找件贴身衣服，将纸包放进左胸与腋下之间很密的小口袋里。）

肖苦女    还藏到兜里去！

佟铁锤    是账就不能丢的，不然怎么结呀？

肖苦女    噢！那我能帮干点什么？我会裁纸铺纸、研墨添水、洗笔洗砚，小时候在财主家里陪两位小姐上学堂，除了伺候她们吃喝拉撒、给她们背书包，还要干这些事，戏文里说这叫笔墨伺候。

佟铁锤    我不要你伺候。（哈哈大笑，拍拍左胸）你已经帮着干了呀，去年帮我缝的这口袋，大哥让你缝，你还不愿意呢，是不是嫌我？

肖苦女    哎呀哪有嘛！（扑过去吊他脖子上）不是嫌你，是一想到要挨寸挨分地捏着那小 褂儿，就感觉挠到你胳肢窝里去了，真的好羞人的。

佟铁锤    香女，我就想你挠我，现在就挠我！好不好？求你了！

肖苦女    嗯！（两人疯闹，累了，苦女娇喘）车笠他让我给你做针线活，又不给我解释， 码着脸说必须做、还说给你做就是给他做。他从来不这样对我的。我想不通啊， 就算你兄弟俩好，也不能对我这样吧？我给你缝褂子时，伤心地躲着哭了。

佟铁锤    哎呀香女，都是我们不好！我补偿你！说吧，你要什么样的补偿？

肖苦女    我要你教我写字、折小船。

佟铁锤    嗯，我们写字、折小船。不过今晚不行了，我得出去送账啊。

肖苦女    哦，（有些失望）那好吧。（帮他换衣，突然笑容僵住，他右肩胸前处里有个肉疙瘩，她抚摸着，后背也有个伤疤。她满眼的心痛）那次布绸店被枪打的？

佟铁锤    嗯。

肖苦女    天哦，二面穿啊，血流了我一脖子！长成了这个样子，现在还疼吗？

佟铁锤    到底是伤了骨头血脉，不会全好的。现在变天就疼，再就是使重力不如以前了。

肖苦女    可那天你伤那么重，还抱着我跑。

佟铁锤    不跑不行啊！我知道敌人马上就会再回来的，你那天吓软了根本走不了路，我不能丢下你不管自己逃掉！不说你默认是我老婆救了我，就是面对一个无辜无助的孕妇，我也不能让你落入敌人的魔掌，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肖苦女    我以为你会死掉，是你为我挡子弹，不然我会就被乱枪打死。夜夜梦见你，醒了就哭，觉得对不起你。后来我让哑子去镇上打听你，他回来说布绸店关张了。

佟铁锤    是啊，生意人都不敢在那里开店了，直到鬼子投降了，去年才又开了家药铺。走了，送账去！

肖苦女    嗯！（帮换上小褂，又套衣衫）早去早回来。

内景/  矿山、集镇、县城、山道、大道/  秋季至冬季/  白天、夜晚

         （铁锤行走各地、出入各处。）

内景/  小棚屋/  冬季/  晚上

     （油灯下铁锤看书，放下书，找纸张。苦女将一屉屉的豆腐块码好，往炉里加煤。）

肖苦女   （自言自语）天冷了做豆腐乳，得把屋子里搞暖和点才行。（回头铁锤又要写字，忙笑嘻嘻地抢过去）我来，我来！（铁锤笑笑让到一边去抽烟。苦女摆布好了，悠悠地走过来，低眉垂眼的道个万福）二少爷，都准备妥了，您那边请吧！

佟铁锤   （猛地站起，从嘴角拿下烟袋，板着脸）哪儿来的这些名堂？

肖苦女   （吓一跳）怎么要生气呀？我小时候在老家的南村，跟随小姐上学堂时就是这样的。放学回了家，在太太、奶奶们面前还要更加小心才行。

佟铁锤    剥削阶级！压迫人民！

肖苦女    你说什么？（瞧着他气愤的脸）什么是剥削？什么是压迫？阶级是个什么玩意儿？还有人民……

佟铁锤    啊？（惊醒）这你不懂，也不要问，更不要出去对人说，听到没？答应我！

肖苦女    嗯，我答应你，不对人说。

佟铁锤   （松口气，又忿忿不平自言自语）我也是从私塾读到学堂、再到县里学校的人，可都是自己提板凳、扛铺盖卷。他们倒好，还有小姑娘服侍！还要请！

肖苦女    哎，不不不，我伺候的是小姐，白家的两位小姐，你不要想远了。看你是男的，才撩你玩的呀，总不能叫你一声小姐吧？

佟铁锤   （笑笑，刮一下她的鼻子）唉，要是你以前真去了我家该多好！那时就抓住你，跟你定亲，不让你走！就没有那些“后来”了。

肖苦女   （又攀他脖子上扭着身子）那好少爷，你就让我服侍一回嘛，人家就想服侍你嘛！

佟铁锤   （抱了她）越说越不像话。告诉我，为什么要叫我二少爷？

肖苦女   （哧哧笑，手指一下天、又指一下隔壁）你们三结义，你不排行老二吗？

佟铁锤    哎呀你个鬼怪精灵！（哈哈大笑）三个煤黑子，穷得屁股拿瓦盖，倒还少爷了！

肖苦女    嘁！（一瘪嘴）这你就太看不起自己了吧。是个男人就是爷，是爷就分有老的少 的。凭什么有钱人老爷少爷，挖煤的人就不行了！（铁锤不笑了，静静地看着她，看得她心慌起来，拿手指在他眼前晃一晃）爷，你怎么了？

佟铁锤   （闭上眼把脑袋摆摆，又睁开）你是何方妖怪，硬是要把人朝死里撩！一会儿少爷、一会儿爷的，辈份也是能乱叫的？

肖苦女    好好好，不乱叫了，这不是被你屁股拿瓦盖的穷话搅糊涂了嘛。她爹，我想你今天教我写字。

佟铁锤    好啊，写字！（抱她到椅子里，到对面拿根竹棍教她握笔）嗯，聪慧，孺子可教！

肖苦女    什么是孺子？

佟铁锤    说你哪，孺子！

肖苦女   （嘴一翘）你才是孺子呢。

佟铁锤    好好好，我孺子。（又笑）蘸墨！

         （苦女蘸饱墨汁学着他样子下笔，手抖得控制不了腕子，可怜兮兮的向他投去求 救的眼神，他丢了竹棍过来坐在后面，握着她的右手在纸上一笔一划的运笔。他呼吸的气流抚在她的脸上痒嗖嗖的，走了神，写了两个字。）

肖苦女    这是写的什么？（扭头去问，嘴唇碰到他的唇，两人都吓了一跳，又都笑了。）

佟铁锤    注意力集中，不要开小差！（用左手把她脸扳回去，继续写，松开手）好了，写好了。

肖苦女    哎哟——好累哟，这比砍柴挖田挑大粪还费劲！”（长长地舒口气。）

佟铁锤    比拿绣花针还累？

肖苦女    累多了！这写的什么？第三个字我认错得，是“女”！

佟铁锤    你怎么会认识这个字？

肖苦女    在南村的时候，若茸二小姐教我认的。

佟铁锤   （指前再从个字）那这呢？

肖苦女   （摇摇头）不认识。

佟铁锤    你的名儿啊，肖香女啊。

肖苦女    啊？真的？这是我的名字？（大喜，扭身就在他怀里拱）嘻嘻嘻，我会写字了，会写名字了！啊，想起来了，（情绪有点低落）白家二小姐教我认的是“游苦女”。

佟铁锤    不要想那事了。你是肖香女，是我佟砚儒的肖香女！

肖苦女    嗯！（回头见纸上有一个黑点，惊叫）哎呀，搞脏了，搞脏了！（拿起纸轻轻地吹。）

佟铁锤   （咬着她的耳朵）还写不？

肖苦女    还写！

佟铁锤    好，我们写！（复握住她的手蘸墨写下去，一会儿松了手）好，写完了。

肖苦女    写的什么？

佟铁锤    肖香女、佟砚儒，夫妻恩爱！执子之手，与子共箸；执子之手，与子同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执子之手，夫复何求？

肖苦女    什么意思啊？不懂哎。

佟铁锤    肖香女、佟砚儒，夫妻恩爱！这个懂吧？

肖苦女    这个懂！（放下笔，扭身偎到他怀里）夫妻恩爱我懂！

佟铁锤    后面的呢，就是牵着你的手，和你共用筷子；牵着你的手，和你一起睡觉；牵着你的手，和你一起变老；牵了你的手共度一生，还有什么其他的追求呢？哎呀，　她娘你莫哭啊！你哭了我心里难受！

肖苦女    嗯，我不哭！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会哭呢？我是在笑！（抬头望着他笑。）

佟铁锤   （帮她擦泪）今天还写吗？

肖苦女    不写了，今天不写了，以后有空了再学。你的账还没记呢，正事还没干呢。（坐直身子，在字纸上吹气）我得把它收好了！这是我们的“夫妻恩爱”！

佟铁锤    嗯，好，那我们现在开始记账。（坐到对面在小纸条上写好字）来，我教你折船。先这样，对，再这样……（纸船折好，苦女高兴地举起小船。）

肖苦女　　啊，你看你看，我折的！（突然看到铁锤少有的眼神盯着自己，愣住）你怎么了？

佟铁锤　　他娘！（隔着小桌捧住她拿船的手）如果有一天我出了什么事，你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肖苦女　 （惊叫）他爹！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佟铁锤    没什么，我只是担忧。在煤矿上的人谁没个危险啊？

肖苦女    可是你不是没下井了吗？哪还有危险呢？

佟铁锤    井上也是有危险的，也许更大。当然，我说的是也许。香女，你要答应我，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肖苦女    我不听，我不听！（将小船扔到桌上，起身向外跑去。）

     （铁锤望着她背影叹口气，换上小褂，将纸船用油纸包了塞进口袋并扣上扣子。）

外景/  小棚屋外/  夜晚

佟铁锤   （从屋内出，走到站在树下生气的苦女身边）回屋去吧，外面冷！

肖苦女   （背对着他不回头）那你要答应我，再不说这样的话了才行！

佟铁锤    嗯，我答应你。（牵着她手往回走。）

内景/  小棚屋/  夜晚

肖苦女   （与铁锤入）你要是再说这样的话，我就也跟你一样说——（仍板着脸）我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好好活……

佟铁锤   （捂住她的口，“下去”二字含糊不清）胡吣些什么？掌嘴！

肖苦女   （拿下他的手来，仰起脸伸长脖子）喏，给你掌！

佟铁锤    哪舍得！（笑，嘴唇亲上去。）

外景/  矿山小棚屋内外/  白天、夜晚

黎思晴   （旁白）时间一晃过去了大半年，太阿婆帮着铁锤太阿公折了好几回小船，嘻嘻笑笑小日子过得也挺滋润。只是没有怀上孩子，太阿婆有些着急；再就是她几次发现铁锤太阿公沉默不语看她的眼神，心里总是发慌。

外景/  野外/  1947年/  春季/  白天

         （苦女山间挖野菜。）

内景/  小棚屋/  白天

         （苦女挽竹篮回，走近小棚屋，蹑手蹑脚靠近家门。）

内景/  小棚屋/  白天

     （铁锤背对门坐在小桌前切烟丝。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蒙住他的眼，他也蒙住那 双手拍着玩；那手往前一伸胳膊搭在他的肩上，耳边传来苦女的笑声。）

佟铁锤   （回身抱苦女坐在他腿上）什么事这样高兴？

肖苦女    你猜！

佟铁锤    猜就猜。这几天鸡蛋拾得多，你说去挖野韭菜回来煎鸡蛋，是不是挖了很多？

肖苦女    是的，可是还有比这更好的事，你再猜！

佟铁锤    豆豉做好了送到厨上去了？（苦女笑着摇头）前天下了雨，林子里的松菇长了好多？（又摇头）香椿……豌豆花……婆婆丁……

肖苦女    哎呀——（迫不及待地）他爹，下半年秋后了，我要煮红蛋你吃！

佟铁锤    啊？！你是说——（又惊又喜，指着她的肚子）有了？

肖苦女    嗯！

佟铁锤    哎哟我的红蛋，韭菜，烟袋锅儿，小船儿……

肖苦女   （手指他的额头）都是些什么呀？一气瞎喊！

佟铁锤   （突然地）他娘，我们给孩儿取什么名字？

肖苦女    这还哪里哪呀？男孩女孩都不知道，就取名了？

佟铁锤    取，当然得取了，取好了等着孩儿来见爹爹我呀！要不这样吧，女儿呢，就叫二 丫，丫儿的妹妹，我们俩的丫儿；男儿呢，就叫三林，儿子里头排行老三。你说          怎么样？

肖苦女    行啊，都听爹爹你的。哎他爹，这事给不给扦扦儿兄弟讲啊？我怕他见我们过得这样好，心里又难受。

佟铁锤    讲，肯定得给他讲哪，他是咱孩儿他三叔啊，再说你怀着孩子迟早得挺肚的，谁都会知道的呀！我们做饭吧，你把韭菜洗了，煎鸡蛋。等扦扦儿下工了让他过来我们一起吃，好好庆贺一下！

内景/  小棚屋/  晚上

     （苦女和铁锤、扦扦儿工回来三人围桌吃饭，兄弟俩喝了点小酒。）

莫扦扦儿  矿前大路边上来了户人家，搭棚做些日杂小生意，挺方便的，嫂嫂买点日常用品什么的不要再托人跑集镇了。

肖苦女    我知道啊，那家有个妹子瞅着还不错。兄弟，我想给你说过来做媳妇。

莫扦扦儿 （一听嘴噘老高）不要不要，我一人挖煤全家吃饱该多好。

肖苦女    你今年都十九了，再不成亲都不像话了。

莫扦扦儿 （将酒仰脖儿倒进喉管，使气把酒盅顿到桌上）我都不像话好多年了，管那些呢，反正都是个不像话！

肖苦女    兄弟——（铁锤在旁边捏住了她的手，拿眼神制止她，夹一筷子菜到扦扦儿碗里。）

佟铁锤    吃吧吃吧，你嫂子在坡里挖的韭菜，你看这蛋煎的，香啊，乘热吃吧。

         （扦扦儿闷声埋头吃饭。）

外景/  小棚屋外/  晚上

     （苦女在屋外洗碗，可以看见屋里铁锤和扦扦儿压低嗓子头凑在一起轻声讲话。）

佟铁锤    大家都得小心，千万不要出纰漏！唉，我就担心你嫂子，现在又怀了孩子，更是放心不下她了！

莫扦扦儿  她什么都不晓得，没事的。

佟铁锤    我要是出了事，你一定得看住她了！她太……（手指着太阳穴。苦女向屋里走。）

内景/  小棚屋/  晚上

佟铁锤   （见苦女入，忙直起身子提高音量）她太喜欢挖韭菜摊鸡蛋了，哈哈哈——

肖苦女   （沉着脸）你们在嘀咕什么？两个大男人咬耳根子，看我来了还假装大声说话，当我是外人呢！

佟铁锤    哎，没没没——（傻笑。）

莫扦扦儿  我问你是想吃辣的还是想吃酸的，二哥就说你只想吃香的，太喜欢韭菜摊鸡蛋了。

肖苦女   （瘪瘪嘴）明明听到你们说了纰漏担心出事什么的，却偏偏不承认。（他二人面面相觑）算了，不告诉我算了。（揶揄扦扦儿）你又没成亲，晓得什么酸的辣的？

莫扦扦儿  哎呀，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吗？前几年住大工棚，大伙儿排葱一样的滚到铺上，大半夜讲的都是这些。想听什么都有，还莫说怀身妇人的馋嘴了。

         （两人哈哈大笑，挤眉弄眼。）

肖苦女    走路的猪有猪肉香吗？好像只有猪屎臭吧？（二人更是放肆的大笑，疑惑的脸） 我怎么感觉你们笑得这样假？（二人还是笑。）

外景/  小棚屋外/  夏季/  白天

         （苦女挺着大肚提篮从堰塘边回，铁锤从矿外大道回，二人在家门前相遇。）

佟铁锤   （抢上两步接过苦女的篮子）哎呀，怎么还到塘里去洗菜呢？现不能干重活了， 腌菜的事我们退了去！

肖苦女    哪有那么娇气！

佟铁锤    不娇气也得给我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