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集

1、青河 青青公司

[人物：白鸽、马军、晓华]

    [一客户办完手续，和白鸽道了再见后出门]

白 鸽：“这广告还真是没白作，最近客户明显增加了。”

晓 华：“照这样做，咱们年底前就能把马军欠的钱挣出来。”

马 军：“挣出来我也不还给他，先在我手里攒着，攒热了再给他。”

晓 华：“对。你爸不是说了吗？他跟局长说好了，可以不受三个月的时间限制，拖的时间长一点也没关系，”

白 鸽：“让咱们也过过钱瘾，看看有钱是啥滋味，这没钱的日子是难过呀。”

晓 华：“美玉不是说她爸要把厂子卖了给马军还钱吗？”

马 军：“说是说，还真卖呀？”

晓 华：“人家电话都打过去了嘛。”

白 鸽：“这不会是假的。因为现在的马军不是从前的马军了。从前的马军跟他们没关系，现在是人家的儿子了，人家能不管吗？”

白 鸽：“可是马军还没去认他的亲爸亲妈呢。”

晓 华：“你为啥还不认呢？”

马 军：“我妈说，应该先作个亲子鉴定。”

晓 华：“作呗！那还不容易？”

马 军：“我这边容易，谁知道韩东他爸愿不愿意作？”

白 鸽：“应该愿意作，比你还愿意作。”

马 军：“那可不一定，听说要抽血，可能就不愿意了。”

晓 华：“你跟韩东说了吗？”

马 军：“说了。”

晓 华：“光说不行，你得催着点，要不得拖到啥时候？”

马 军：“别光说我的事，你也该给你的亲爸尽尽孝心了吧？”

晓 华：“我的亲爸？”

马 军：“对呀，我爸不也是你的亲爸吗？”

白 鸽：“尽不尽孝心先不说，去看看是应该的。”

马 军：“就是，趁着现在没事上趟我们家，见见我爸，也是你爸，咱爸。”

晓 华：“你爸我又不是没见过，还用特意去见一次？”

马 军：“就是要特意去一次，表示你正式承认了你们之间的关系。”

晓 华：“其实，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关系是客观存在的，谁也改变不了。”

马 军：“所以呀，你就承认得了呗。”

晓 华：“我倒没啥想法，就怕小姨不高兴。”

白 鸽：“我看小姨也不见得就不高兴，都啥年月了？人都变得实际了，小姨就不变？”

马 军：“相逢一笑泯恩仇嘛。就算有误解也该解开了，老这么绷着有啥意思？”

晓 华：“去也行。可是这么多年都不去，这会儿突然去了，总得找个理由吧？”

白 鸽：“那就找个理由呗。”

马 军：“找个啥理由呀？”

晓 华：“你爸要是现在住院就好了，他住院，我跟你们一块去看看他。”

马 军：“可惜我爸从来不住院。”

晓 华：“他要是现在过生日也行呀。”

马 军：“他现在也不过生日。”

晓 华：“他啥时候的生日？”

马 军：“我还真不知道他啥时候的生日。”

白 鸽：“哎呀，没那么复杂，找什么理由？去就得了呗！”

马 军：“我爷爷快过生日了，去看看我爷爷也行呀，顺便不就看了我爸了吗？”

白 鸽：“你这人可真有意思，爸爸的生日不知道，倒是知道爷爷的生日。”

马 军：“我爸从来不说，我爷爷没事老跟我们念叨。”

晓 华：“你爷爷的生日是哪天呀？”

马 军：“记不太清楚，反正就最近这几天，我再去问问我妈就知道。我说姐，你也该转变一下观念，别再你爸你爷爷的了，那不是咱爸咱爷爷吗？你这观念不转变，去看了也没用啊。”

晓 华：“是是，应该转变，应该转变。”

白 鸽：“那咱们也别这么干坐着了，该干啥干啥去吧。”

晓 华：“咱们刚作了广告，有客户来了怎么办？”

马 军：“广告的效应没那么快，趁着客户还没上来，咱们先把事办了，免得以后没时间去。”

白 鸽：“对，走吧，这就走！”

晓 华：“走，先去买东西。”

马 军：“你们收拾一下，我先去买火车票，咱们坐小火车回去。”

2、景阳商场

[人物：晓华、马军、白鸽、售货员]

[晓华、马军和白鸽三人来到景阳商场食品部柜台前]

晓 华：“买点什么礼物呀？”

马 军：“我爷爷喜欢喝酒，买两瓶酒吧。”

晓 华：“买啥酒，景阳春？”

马 军：“行。”

晓 华：“不行，景阳春哪行？都是景阳春，来好一点的，剑南春。”

马 军：“太贵了。”

晓 华：“贵就贵点儿，意思嘛。给两瓶剑南春！”

售货员：“好的，还要什么？”

白 鸽：“生日蛋糕！过生日没有生日蛋糕还行？”

马 军：“他不喜欢吃蛋糕，太甜。”

白 鸽：“他不吃别人吃嘛，马军吃！但意思到了，是给他的。”

晓 华：“好，给个生日蛋糕，要大一点的。”

售货员：“好的。”

晓 华：“买件衣服吧？”

马 军：“衣服可不好买，老人喜欢啥样衣服呀？”

晓 华：“运动服？夹克衫？西服？”

马 军：“他可从来没穿过西服。”

白 鸽：“老人也不上班了，还穿什么西服呀？”

晓 华：“买夹克衫吧，走，上服装部。”

3、马洪伟家

[人物：马军、晓华、白鸽、马洪伟]

[马军、晓华、白鸽三人提着礼物来到马洪伟家]

马  军：“爷爷！我晓华姐来看您了！”

马洪伟：“晓华？噢，小花！”

晓  华：“爷爷！”

马洪伟：“小花！小花姑娘，长这么高了！”

晓  华：“爷爷，您生日快乐！”

马洪伟：“啊？生日快乐！生日快乐！你怎么知道我过生日呀？”

晓  华：“是小军跟我说的。”

马洪伟：“小军哪，难为你还记得我的生日。快坐，快坐下！”

白  鸽：“马爷爷！”

马洪伟：“你是小白姑娘？”

白  鸽：“是，马爷爷生日快乐！”

马洪伟：“生日快乐，谢谢你。”

马  军：“我爸我妈呢？”

马洪伟：“你爸上班，你妈上街了。”

马  军：“今天星期天还上班？”

马洪伟：“他什么时候休过星期天哪？小花姑娘好久没上家里来了吧？”

晓  华：“是，好像还从来没来过呢。”

马洪伟：“是呀，一晃这都二、三十年了，你都长成大姑娘了，我们也都老了。”

晓  华：“爷爷，我没孝敬您，我对不住您。”

马洪伟：“也别这么说，都不容易，你能孝敬你小姨也是好的。”

晓  华：“这次韩东他大爷回来，说了小军的事，我们都觉得老人们一辈子拉扯孩子太难，太不容易了。要是没有老人们，哪还能有我们呀？我们作小辈的，应该永远感谢你们，孝敬你们。”

马洪伟：“是呀。我听说小军要去看他的亲爸亲妈，怎么还没去呢？应该去，不光要看，还要认。那是你的亲爸亲妈，没有他们就没有你。你要永远孝敬他们。”

马  军：“是，爷爷。晓华姐今天来，也是来认她的亲爸的。”

马洪伟：“是吗？”

晓  华：“是的，爷爷。”

马洪伟：“唉，孩子都长这么大了。他这个作爸爸的，也没尽什么责任。”

晓  华：“不是的，爷爷，爸爸给我们帮了不少忙呢。”

马  军：“其实晓华姐跟我的情况还是不一样的。我根本就不知道我的亲爸亲妈是谁。她不是不知道，就是来往少，像两家人似的。”

白  鸽：“对，本来是一家人，就是彼此没来往，以后多来往，多走动走动就好了。”

马  军：“对，本来就是一家人嘛，不存在什么认不认的。”

晓  华：“爷爷，您知道我小姨为啥那么恨我爸吗？”

马洪伟：“唉，年轻人，不知道珍惜呀。你妈，小满是个多好的姑娘，那么年轻就没了。要说你爸不喜欢小满，那是假的。那时候，我们给他说了多少个人，他都看不上，就喜欢小满，说非小满不娶，那就娶小满吧。娶了小满，正赶上生活困难，吃不饱，工作又累，小满又怀了孕，没有营养，人顶不住，可在这关键的时候，你爸又没好好伺候她，没把她保护好……”

晓  华：“我二姨也是那时候死的？”

马洪伟：“唉，困难哪！吃不饱是要死人的……”

4、回放 字幕：1961年秋

[人物：陈小满、电工甲、乙、丙、张师傅]

[清晨，景阳镇木材加工厂汽笛声在小镇上空回荡]

[工人们脚步匆匆地走进加工厂大门]

[储木场上的木材堆积如山，有成材，更多的是原木。小火车响着尖厉的汽笛声在楞垛之间穿行]

[储木场里的工人有的在归楞，有的在卸小火车，有的在装大火车和汽车。全场只有一台小吊车在装车，其它地方都是人工干活]

[在一个楞垛跟前，八个戴着肩墊的工人分别站在一根粗大的原木两边，铁钩挂上原木，扁担搭上肩膀，一声吆喝，原木被抬离地面。在一个领头人的带领下，八双脚迈出沉重而又坚实的步子，同时，低沉的、压抑的但又是浑厚有力的号子声迸发出来：

“哎——扛起来喽！嗨——向前走吧！嗨——站稳脚呀！嗨——迈小步呀！嗨——别松劲儿呀！嗨——走上坡呀！嗨——加小心哪！嗨——齐使劲儿呀！嗨——上了车呀！嗨——轻放下呀！嗨——”……

[这一组人抬着原木一步步走上踏板，走上火车的车厢，放下原木，号子声也就停止，摘下挂钩，抽出扁担，下车去抬另一根原木]

[加工厂车间。数台电锯同时开动，电机轰鸣，锯沫飞溅，一根接一根原木被推上锯台锯成小方或板材，然后装上平板车运进储木场]

马洪伟旁白：

“小满跟宝林结婚以后，进厂当了电工。说起来电工还算个好工种，可是女孩子干这个活也是很辛苦的”

[陈小满和几个电工在架线。他们推着小推车，车上装着电线、瓷瓶、脚扣等电工材料工具，在一根电线杆跟前停下来]

电工甲：“这回该谁上了？”

[电工乙和丙互相看了一眼]

陈小满：“我上吧。”

电工甲：“你还是个学徒，咋能让你上呢。”

陈小满：“学徒学徒就得学嘛，不上咋能学会呢。”

[说完就往脚上套脚扣]

电工甲：“这样吧，我先上，你在我下边看着，帮我拿拿东西，下次你再一个人上。”

[说完帮小满系好安全带，自己套上脚扣，拿一卷电线挎在肩上，先往

电线杆上攀登。小满随后也跟着往上攀登]

电工乙：“慢点儿！”

电工丙：“小心点儿！”

[电线杆上，电工甲和陈小满各自站稳了脚，把安全带系在电线杆上]

电工甲：“记住，一定要把安全带系好，系稳当了，空着手好办，要拿着东西就得格外加小心，先系好了安全带再干活。”

陈小满：“知道。”

[电工乙往电线杆上看了一眼]

电工乙：“这是谁呀？”

电工丙：“陈小满呗。”

电工乙：“我知道陈小满。她咋一来就上电工班了？”

电工丙：“听说是马厂长的亲戚。”

电工乙：“亲戚？啥亲戚？”

电工丙：“儿媳妇。”

电工乙：“儿媳妇？马厂长的儿子是谁呀？”

电工丙：“马宝林，人事股的。”

电工乙：“马宝林？不认识。”

电工丙：“你不认识的多了。”

电工乙：“那你咋认识？”

电工丙：“我也不认识，听人说的。”

电工乙：“厂长的亲戚还干这个活儿？”

[深夜，景阳镇街上一片漆黑]

[储木场内一片黑暗，空无一人，只几盏路灯泛着黄色的光]

[车间里机器在飞转，夜班工人在干活]

[加工厂配电室里，电工张师傅带着小满和另一个电工在修理电机]

[小满打哈欠，显出极度疲倦的样子]

[一工人进门]

工  人：“张师傅，我们车间的电机不转了！”

张师傅：“咋回事？”

工  人：“谁知道。”

张师傅：“哪个车间？”

工  人：“三车间。”

张师傅：“小满，你去给看看，不行就搬过来。”

[小满随工人出门]

[木材加工厂大门口。加工厂汽笛鸣叫。工人下班。小满已有身孕，蹒跚着随工人走出厂门]

5、回放 加工厂医务室

[人物：医生、护士甲、乙、丙]

[医生和护士们正在着急]

医  生：“产妇的胎位不正，恐怕要难产。”

护士甲：“马厂长几代单传，这回好不容易有了，可得给他保住。”

医  生：“不行就剖腹吧，否则会危及大人的生命。”

护士乙：“那样孩子能保住吗？”

医  生：“这是个两全的办法。”

护士甲：“动手术得家属同意吧？”

医  生：“是的。家属来了吗？”

护士乙：“家属一直没露面呀。”

医  生：“谁送她来的？”

护士乙：“赵瘸子，赵股长。”

医  生：“奇怪！家属为什么不来？”

[护士面面相觑]

医  生：“谁是她的家属？”

护士甲：“马宝林呗！”

医  生：“赶快去找！打电话！不行就找马厂长。”

护士丙：“我去吧！”

6、回放 景阳镇北山坡

[人物：马宝林、陈小雪、教师、学生]

[一位教师带着几十个手提镰刀的小学生，在一块苞米地跟前停下来]

教  师：“一班的同学负责这块地，一人一条垅，挨着砍，一棵也不留！

其余的同学跟我走”

一学生：“这是谁家的地呀？”

教  师：“别管是谁家的，只要是小块地肯定就是私人种的，就是资本主

义尾巴，就都得砍掉！”

[学生们拉成一排动手砍起来。苞米棵子纷纷倒下。学生们一边砍一边

大声说笑。被砍过的地里一片狼籍]

[马宝林和小雪藏身在附近的草丛中，看着他们砍]

小  雪：“这是咱家的地吧？”

马宝林：“可不呗，你还不知道吗？”

小  雪：“都是我姐种的，我就是放假的时候来过几次。”

马宝林：“苞米都开始灌浆了，再有几天就可以啃青苞米了。”

小  雪：“太可惜了！我姐这多半年的活是白干了。这些小块儿地都得砍吗？”

马宝林：“那肯定的。等他们走了咱们过去挑一挑，有大一点的棒子就掰下来。”

7、回放 加工厂大门口

[赵德山对等待招工的十几个民工说]

赵德山：“今天有个特殊任务，给一个病号输血。愿意输的就进来验血，血型对的，每人输二百西西血，发一个星期的工钱。不愿意输的就回家吧，今天没有别的活儿了！”

[民工们都表示愿意输血。赵德山把他们带到了厂医务室]

8、回放 厂医务室

[护士丙和马洪伟厂长来到医务室]

医  生：“产妇的情况不太好，可能需要动手术，我们已经作了准备。可是产妇的爱人到现在也没露面，这张表也没人签字，亲人不签字就不能开刀，可是孕妇就要临产了，怎么办？”

[赵德山进来]

赵德山：“输血的人我已经找来了，在外边等着呢。做营养餐的事我也布置了。啥时候动手术？”

医  生：“我们尽量争取不作手术，但还是要作好手术的准备。现在先验血吧。”

[马洪伟皱起了眉头。对赵德山说]

马洪伟：“宝林这个熊孩子也不知上哪去了。他老婆要生了也不见他个人影儿。老赵，咱俩分头去找找他，你上厂部，我上他家里去。”

9、回放 厂部办公室

[赵德山来到厂部人事股]

赵德山：“你们看见小马了吗，马宝林？”

人事股干事：“上班的时候来了一下，后来就走了。”

赵德山：“上哪去了？”

干  事：“不知道，没说。”

[赵德山又到厂部会计股]

赵德山：“小马到你们这儿来过吗？”

某会计：“哪个小马？”

赵德山：“马宝林！”

[会计摇头]

10、回放 马宝林的家

[人物：马洪伟、马宝林、陈小雪]

[马洪伟来到马宝林的家，拉开门斗的门，见半尺来长的铁拉手在房门上倒垂着，没上锁，知道家里有人，便拉开房门进去了]

[屋子里，地上堆着一堆青苞米棒子，马宝林和小雪坐在木墩上挑拣]

小  雪：“这苞米粒儿还没长起来嘛！”

马宝林：“挑大一点的，里边就灌浆了。”

小  雪：“那能吃吗？”

马宝林：“煮一煮能吃。”

小  雪：“还不都是皮儿！”

马宝林：“能填饱肚子就行呗。”

[忽听一声门响，马宝林扭头见是父亲来了，急忙站起来]

马宝林：“爹！”

小  雪：“马叔叔！”

马洪伟：“你们干啥呢？”

马宝林：“扒一点青苞米。”

马洪伟：“你老婆要生孩子了，你咋还待在家里不上医务所去？小满咋样了你知道吗？”

[马宝林不语]

马洪伟：“小满今天要生了，你知道不知道？”

马宝林：“听她说是这几天，不知道是今天。”

马洪伟：“就是今天！她马上就要生了！”

马宝林：“我问过她，哪天生我跟着去，她说不用了，她自个儿能行。”

马洪伟：“放屁！她说自个儿能行就能行？你还是个当丈夫的吗？”

马宝林：“我这就去吧。”

马洪伟：“你赶快上医务室去！小满难产，可能要动手术了，你去看看，如果真动手术，你得在人家那张表上签个字！”

[马宝林站着没动]

马洪伟：“你还不走在那伫着干啥？”

马宝林：“我光签个字就行了吗？”

马洪伟：“谁说你光签个字就行了？你要承担责任，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你得表态！”

马宝林：“那我应该保谁？”

马洪伟：“你说应该保谁？糊涂东西！你要老婆是为了啥？”

[马宝林贴着墙根溜了出去]

马洪伟：“你们在哪儿弄来的苞米棒子？”

小  雪：“在地里掰来的。”

马洪伟：“在谁的地里掰的？”

小  雪：“俺家的地里，我姐种的。”

马洪伟：“这棒子还没长成你们咋就掰下来了？”

小  雪：“他们都在那砍呢，小块儿地的苞米都给砍了。”

马洪伟：“谁在那砍？”

小  雪：“一帮小学生，还有老师带着。”

马洪伟：“还没熟呢他们砍它干啥？”

小  雪：“说是砍资本主义的尾巴。”

马洪伟：“资本主义的尾巴？嗯，这也是上级的号召。你们不要去掰棒子了。”

小  雪：“眼看要熟了的苞米就给砍了多可惜！”

马洪伟：“砍的也不光是你们一家。”

小  雪：“天天都吃不饱。我姐问过我好几次了，问苞米熟了没有，熟了赶紧去掰一点回来煮着吃。”

马洪伟：“也不光你们一家吃不饱。别再去掰了。你也去看看你姐吧。”

[马洪伟说完走了。临出门时又说：“把房门给他锁上！”]

小  雪：“知道。”

11、回放 加工厂医务室

[小满的呻吟声从医务室传出来]

[马宝林在候诊室长凳上坐着，忐忑不安地吸着烟]

[马宝林对面坐着一个候诊者，穿一身工作服，显然是从生产车间刚来的工人，抽着黄烟，一口接一口地往地上吐唾沫]

[忽然，小满的呻吟变得尖厉起来，在接连几声急促的喊叫之后，似乎已经用尽了气力，之后就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马宝林以为小满已经气绝，站起来要进产房里面去。房门上“谢绝入内”几个字阻止了他的脚步。他又抽出一支香烟点着，在外面转圈子。

[那位候诊者这时才明白今天是看不成病了，丢了烟头，又吐了一口唾沫，站起身走了]

[突然，产房里传出了婴儿的哭声。马宝林扔了烟头走出卫生所]

回放完

12、马洪伟家

马洪伟：“你妈和你二姨一走，就剩下你小姨了，那时候她还小，多亏了你老姥姥还在，她带着你。你姥姥一走，就全靠你小姨了，她不容易呀。别怪你小姨恨你爸，她恨也是应该的。都怪你爸，在你们最困难的时候他没伸手帮忙。他当时想把你要过去，你小姨不给。你爸就不理你小姨。你小姨为啥不给？这你爸应该理解。其实你小姨一个人带着你，她多困难？她不希望有人帮她一把吗？在这一点上你爸做得不对。”

晓  华：“所以后来我爸就尽量帮我小姨。”

马洪伟：“帮一帮是应该的，就是有点晚了。”

马  军：“也不晚，现在帮忙才解决大问题呢。”

马洪伟：“现在要解决的是什么问题？是吃饭问题吗？是生存问题吗？什么是大问题？这才是大问题！现在的问题是想发财发不了，想赚大钱赚不来，这算什么问题？你们放着国企的工作不做，看不上铁饭碗，去倒腾木材，开饭店，开发廊。你们也有困难，这种困难能跟那时候的困难相比吗？”

白  鸽：“马爷爷说得对。”

马洪伟：“说一千道一万，现在是赶上好时候了。过去的人，过去的事就别想了，过好现在的日子才是正经。”

马  军：“对，团结一致向前看，晓华姐这不就来了嘛。”

马洪伟：“嗯，来了就好。”

13、高丽屯 顺子家

[人物：通信员、顺子、韩长波]

[一辆帆布棚吉普车从镇政府大院开出来，开出景阳镇直上蚂蚁河大桥，过了桥开到高丽屯，在顺子家的院门前停下来。镇政府通信员下车推开院门径直到了房门前]

通信员：“大娘！崔顺子大娘！”

[顺子出门]

顺  子：“是叫我吗？”

通信员：“是的。大娘，我是镇政府的。我来找过您。”

顺  子：“噢，有事吗？”

通信员：“大娘，我来通知您，您有一笔汇款，在镇政府，您去取一下。”

顺  子：“汇款？”

通信员：“是的，汇款。”

顺  子：“汇款是啥？”

通信员：“汇款就是有人从外地给您汇来了一笔钱。”

    [韩长波从屋里出来]

顺  子：“一笔钱？”

通信员：“对。”

韩长波：“一笔钱？多少钱？”

通信员：“八万。”

韩长波：“八万？”

通信员：“是的，八万。”

韩长波：“给我们汇来八万块钱？”

通信员：“是的。”

韩长波：“是哪儿汇来的？谁汇来的？”

通信员：“是从南朝鲜汇来的，谁汇的不清楚，去看看汇款单就知道了。”

韩长波：“南朝鲜？那就是我哥了！我哥汇来的！”

顺  子：“长林？他给咱们汇款了？”

韩长波：“肯定是他！不是他还能有谁？”

顺  子：“他给咱们汇款干啥？”

韩长波：“汇款肯定有用处呗。他给汇了多少？”

通信员：“八万。”

顺  子：“八万是多少？”

通信员：“八万就是八万。”

韩长波：“八万就八万吧。咱们就去取吧，在哪儿取？”

通信员：“在镇政府。”

韩长波：“那好吧，咱们这就去。”

通信员：“要带上您的身份证和户口本。”

韩长波：“行。”

顺  子：“等等！”

韩长波：“干啥？”

顺  子：“你去把东子叫上，让他跟你去。你糊里糊涂的知道啥？”

韩长波：“也行。”

    [韩长波回屋里拿上了身份证和户口本，跟着通信员上了车往镇上开去]

14、镇政府大院前

    [吉普车在大院门前停下来。通信员和韩长波下车]

通信员：“你要找的人在哪儿？”

韩长波：“我知道他在哪儿。”

通信员：“你找到他以后就到这里来取款。”

韩长波：“我知道。”

[通信员进大院。韩长波往火车站走去]

15、火车站前广场

[人物：韩长波、韩东]

    [韩长波来到站前广场，来到停在路边的“菲亚特”小轿车跟前，敲了敲车窗。韩东下车来]

韩  东：“爸，你怎么来了？”

韩长波：“有事？”

韩  东：“啥事？”

韩长波：“跟我上镇政府取钱。”

韩  东：“上镇政府取钱？上镇政府取啥钱？”

韩长波：“你大爷汇来的钱。”

韩  东：“我大爷汇钱来了？”

韩长波：“是呀，汇来了八万呢！”

韩  东：“汇来了八万？”

韩长波：“是呀，汇来了八万。刚才政府的干部上家里来了通知咱们的。他说汇来了八万。”

韩  东：“还真给汇钱来了。”

韩长波：“你都知道了？”

韩  东：“我大爷走的时候说过，他要给咱们汇点钱过来。”

韩长波：“他给咱们汇钱干啥？”

韩  东：“他说咱们生活困难，帮帮咱们。”

韩长波：“那不挺好吗？咱们这就去取吧。”

韩  东：“不对，帮咱们生活困难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呀。”

韩长波：“那他汇这么多钱干啥？”

韩  东：“肯定是给马军还帐的。”

韩长波：“给马军还帐？马军是谁？给他还什么帐？”

韩  东：“他们走之前美玉说过，我大爷准备把他的工厂卖掉，帮马军还帐。”

韩长波：“你说些啥？我怎么听不明白？”

韩  东：“我详细跟您说说就明白了，咱们先回家。”

韩长波：“回家？”

韩  东：“是，回家，上车吧。”

    [韩长波上车。韩东开车往高丽屯而去]

16、高丽屯顺子家

[人物：韩长波、韩东、顺子]

    [韩东的车在高丽屯顺子家的院门前停下。韩长波和韩东下车进院进屋]

韩 东：“妈！”

顺 子：“这么快就回来了，取来了吗？”

长 波：“没有，东子说还有什么事要跟你说。”

顺 子：“东子要说什么事？”

韩 东：“我爸不是说有一笔钱汇来吗？是镇政府通知咱们的，那就不会错，一定是有钱汇来。我知道，那肯定是我大爷从韩国汇来的。我大爷临走之前就说过，他回去之后要给咱们汇点钱过来。他原来是想给咱们一点钱，帮帮咱们的生活。现在说汇来了八万，那就不是帮咱们生活的了，肯定是给马军的，给马军让他还欠款的。”

顺 子：“马军？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弟弟，小军？”

韩 东：“是。”

顺 子：“他欠了谁的钱了？”

韩 东：“欠的是公款。”

顺 子：“公款？”

韩 东：“公款就是公家的钱。”

顺 子：“他怎么欠下公家的钱了？”

韩 东：“这事说起来话就长了，咱们先把小军的事说清楚吧。”

顺 子：“小军的什么事？”

韩 东：“爸不是说您扔过一个孩子吗？那个孩子也找到了，他就是马军，这您都知道了。”

顺 子：“我知道了。知道了有啥用？连看都不能好好看一眼。你也没把他领到家来。”

韩 东：“是这样的。马军跟他们家说了，他们家也不否认，确实从医院抱回去了一个孩子。可是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为啥从来也没人打听，没人问，没人找？现在冷不丁地就来找了，谁知道是真是假？谁能证明那孩子就是您扔的？怕万一弄错了呢？他们有点不放心。”

顺 子：“孩子是我生的，这不假。生下来我叫他扔到山上去，谁知道他扔没扔到山上去？没扔山上扔哪儿去了？这只有他知道。”

长 波：“我没扔山上去。我舍不得，扔在医院的椅子上了。”

顺 子：“谁能证明你扔医院的椅子上了？有人看见吗？”

长 波：“没人看见，有人看见我就不敢扔了。”

顺 子：“这不得了，没人看见谁相信你呀？”

韩 东：“也不是没人信，大家还是相信您的。就是因为时间太长了，怕出现什么差错，比如记错了时间，记错了地点啥的，一旦弄错了那多不好？对他们不好，对咱们也不好。”

顺 子：“不信就算了，信又怎么样？孩子也要不回来。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来？”

韩 东：“孩子回不回来是另一回事，但总得要弄清楚，那马军到底是不是咱们家的孩子？”

顺 子：“既然没人能证明长波扔过孩子，那还怎么弄清楚他是不是咱们的孩子？”

韩 东：“能证明，现在科学发达了，这点事很容易弄清楚。”

顺 子：“怎么弄清楚？”

韩 东：“作亲子鉴定。”

顺 子：“啥？鉴定？”

韩 东：“亲子鉴定，就是用科学方法来证明两个人之间有没有血缘关系。有血缘关系就是一家人，没有血缘关系就不是一家人。”

顺 子：“科学方法？怎么证明？”

韩 东：“把我爸的血和马军的血抽出来一点儿，到医院一化验就行。”

顺 子：“还要抽血？”

长 波：“行，就抽我的血吧！”

顺 子：“抽血？还用那么麻烦？”

长 波：“我不怕麻烦，抽就抽吧。”

顺 子：“啥也不用抽，看看记号就行了。”

韩 东：“看看记号？啥记号？”

顺 子：“马军身上有记号。”

韩 东：“有记号？啥记号？”

顺 子：“我孩子的肚脐眼旁边有一颗痣。”

长 波：“对！他的肚脐眼旁边有一颗痣。我给他剪脐带的时候还看见了呢。”

17、回放 1968年 高丽屯顺子家

[深夜，顺子家的小窗户透着淡淡的灯光，里面传出初生婴儿的哭声]

[屋子里，顺子躺在炕上，身边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另一边睡着一个六岁的孩子。长波站在炕前看着顺子。顺子有气无力地说]

顺 子：“趁天黑你赶紧把他扔出去吧！扔到山上去，没有人知道。”

[长波犹豫]

顺 子：“你还愣着干啥？还不快点儿！天要亮了。不把他扔了，老大也保不住。你忘了？就前年……”

长 波：“我知道。那件事我怎么能忘？我去把他扔了。你给他吃奶！”

[顺子喂奶]

顺 子：“你得快一一：“你快点吧点！一会儿天亮了，你还出得去吗？叫人看见了，你两个孩子全都得糟殃！”

长 波：“你把他包好吧。”

[顺子包裹孩子的时候，露出了肚脐眼旁边的痣。顺子在孩子的小肚子上抚摸了一下，将襁褓包起。]

顺 子：“好了。你快点儿，一会儿他又要哭。”

[长波从顺子手里接过包裹得紧紧的婴儿出了家门。他像作贼一样轻轻拉开柴门，向左右看看，四周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动静，回身把柴门拉上，沿村道向村外走去]

[在村外，长波向村后的大山看了一眼。那大山就像一只巨兽，令人恐惧。他又看了看怀里的孩子，犹豫了一下，没有上山，而急步往镇上走去]

[长波抱孩子的身影，在蚂蚁河大桥上，在空旷的景阳镇大街上急匆匆地行走着]

[景阳镇街上漆黑一片，没有一个行人。长波来到林业局医院]

[医院的大门上着锁。看门人在值班室里睡着。他绕到后面，发现锅炉房旁边有一个门开着，便从这个门进去了]

[走廊里所有的门都关着，门上的小玻璃窗上有字。走廊里很黑。走廊尽头有一点灯光，是厕所里的灯。他不敢往那边走，怕碰到人，拐向了另一边。墙上有大字报，被他挂得唰啦啦一阵响。他又拐了一个弯，发现这里有候诊的长椅，便把孩子放到长椅上了。他掀开被角想看孩子一眼，可是什么也看不清。他俯下身去在孩子的小脸上轻轻亲了一下，不敢久留，盖上被角从原路走出了医院]

回放完

18、高丽屯顺子家

[人物：韩长波、韩东、顺子]

韩 东：“肚脐眼旁边有一颗痣？这可太特别了！”

顺 子：“是呀，问问他自己就知道了，他要是有，就是我的孩子；要没有，就跟我没关系。”

韩 东：“行！这很简单，我见着他问问就行了，这样钱的事也好办了。他要是咱家的孩子，钱就给他用；他要不是咱家的孩子，钱也不用给他，还给我大爷退回去吧。这是我大爷卖工厂的钱。”

长 波：“这样挺好。你啥时候去问呀？”

韩 东：“我现在就去。爸你就在家等着吧，需要取钱的时候我来接你。”

长 波：“行。”

[韩东出门开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