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集

1、马洪伟家

[人物：高秀英、马宝林、马洪伟]

    [马宝林进门]

高秀英：“这么早就下班了？”

马宝林：“还没下班呢。”

高秀英：“那你咋回来这么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马宝林：“我回来拿点钱。”

高秀英：“拿钱干啥？”

马宝林：“给韩长波治病。”

高秀英：“韩长脖真病了？啥病？”

马宝林：“腰，腰病犯了。”

高秀英：“那是慢性病，人老了，谁还没有个腰疼腿酸的？”

马宝林：“他不一样。他的腰受过伤，是外部击伤。医生一检查就看出来了。肋骨还断了两根。”

高秀英：“那么严重？”

2、回放 字幕：1966年夏

景阳镇大街

[戴红卫兵袖标的学生在游行，呼口号。街上有大字报和大标语：“打倒刘邓陶！”、“打倒马洪伟！”、“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在镇西侧的小学校广场上，正在开群众大会。主席台的会标上写着：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誓师大会]

[一辆卡车从镇政府开出来，车上站着一些戴“赤卫队”袖标的人。卡车驶过蚂蚁河大桥向高丽屯开去]

[卡车来到顺子家柴门前。人们跳下车来，推开柴门，踢开房门，把正在做活的顺子和韩长波揪到院子里。带队的马宝林厉声说：“崔顺子！你这个朝修特务，还有你这个流氓男人韩长脖，走，到群众大会上去接受批斗！”]

[他们喝呼着把顺子和韩长波揪上卡车]

[一个五岁男孩哭喊着从房子里冲出来，被他们打了一个耳光推回去，锁上了房门]

[他们在顺子胸前挂了一块大牌子，上写“朝修特务”四个大字，在她的名字上打了红叉。给韩长波挂的牌子上写的是“大流氓”三个字，名字上也打了叉]

[卡车在屯子里转了一圈之后，驶过蚂蚁河大桥往镇上开去]

[拉着顺子的卡车开到群众大会会场。顺子和长波被押到了台上]

[台上已经站了一排人，各个都弯着腰，脖子下面垂着大牌子]

[两个女红卫兵过来，朝顺子喝道：

“你的男人跑到南朝鲜去了，是吧？他是个叛徒、特务！你就是隐藏在人民内部的阶级敌人！”

[说罢用力煽她的耳光。她的嘴角有鲜血流出来]

[在她的旁边，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把韩长波围住了。马宝林喝问：“韩长脖！崔顺子的男人不在家。他背叛了祖国，跑到南朝鲜当特务去了。可是她却生了孩子。那个孩子是你跟她生的吗？那孩子是管你叫叔呢还是叫爹呀？啊！你这个臭流氓！”]

[骂声刚落，旁边的人一脚就把韩长波踢倒在地，紧跟着几双穿大头皮鞋的脚同时在他身上猛踢。韩长波两手护着脑袋，痛苦地嚎叫着在地上翻滚。但他的嚎叫声被下面众人的口号声淹没了]

[马宝林指着顺子说：

“你要老老实实交待你丈夫的罪行——如果他死了，他就是叛徒；如果他还活着，那就是朝修特务！你要不交待绝没有好下场！”]

回放完。

3、马洪伟家

马宝林：“你说，那些个人，怎么下手就那么狠呢？”

马洪伟：“下手越狠就说明他越革命越左嘛。那时候谁不是那样？”

马宝林：“可是打人犯法你不知道吗？那时候也提倡文斗不要武斗嘛。”

马洪伟：“一些人的法制观念本来就不强，运动一来法制也给破坏了，谁还守法？”

马宝林：“守法的还是大多数。我是绝不打人的，也坚决反对武斗。”

马洪伟：“这是对的。可是在运动中谁能控制住局面？”

马宝林：“我真后悔死了，怎么干出那种事情来？”

马洪伟：“那时候谁不是激情满怀豪情万丈？大革命嘛。”

高秀英：“你们还说这些事干啥？不是说韩长脖的病吗？怎么扯到那去了？”

马宝林：“我是想，韩长波的病，我应该给他治。”

高秀英：“你给他治？你凭啥给他治病？”

马宝林：“他给打伤打残，我有直接责任。是我带人去抓他的。”

高秀英：“那时候不都这样吗？你不去抓别人也得去抓，谁让他有问题呢？”

马宝林：“他有什么问题？”

高秀英：“他不是叛徒特务吗？”

马宝林：“你还认为他是叛徒特务吗？”

高秀英：“现在不是了，说的不是当时吗？”

马宝林：“当时他也不是叛徒特务，就是叛徒特务也不能那样对待。”

高秀英：“这不话又说回来了，现在是现在，当时是当时。”

马宝林：“不管怎么说，他的受伤我是有直接责任的。”

高秀英：“就因为这个，你就要给他付医药费？”

马宝林：“这还不够吗？”

高秀英：“那时候受伤的多了，还有死的呢，也没见有哪个是个人承担责任的。”

马宝林：“个人怎么不承担责任？那些打人凶手判刑的还少吗？”

高秀英：“该处理的不是都处理了吗？该判的判了，该赔的赔了，那都是国家的事，组织上的事，由国家和组织上管，也用不着你管哪。”

马宝林：“他的情况不一样。他一个平头百姓，他的事有人管吗？”

高秀英：“没人管就得你管？”

马宝林：“你说我应不应该管？”

[高秀英不语]

马洪伟：“这种事在景阳镇，在全国多了去了，按说用不着个人管，个人也管不了。可是他们两个人，咱们两家的关系不一样。他们家的事咱们不能视而不见。再说了，从儿女的角度来看，咱们也不能不帮忙。”

高秀英：“那得多少钱哪？”

马宝林：“医生说了，他得动手术，还得上哈尔滨去动，牡丹江都动不了，医药费加上杂七杂八的钱可能少不了，先拿一万块钱吧，到哈尔滨就得先把押金交上。”

[高秀英去卧室拿来了一个存折给马宝林]

高秀英：“这里有，你去取吧。”

4、林业医院 院长办公室 

[人物：张院长、马宝林、护士甲、马军]

[马宝林走进办公室]

马宝林：“张院长！”

张院长：“马总！你来得正好。我安排了一下。医院派一个护士跟着去，治病住院的事都由她负责联系。正好他们还有两个孩子在这。咱们没有救护车，我们找了一副担架，由那两个孩子抬着上火车。”

    [护士甲进来]

护士甲：“院长，啥时候走？”

张院长：“担架找来了吗？”

护士甲：“找来了。”

张院长：“你去把他们那个孩子叫来。他叫什么名字？”

马宝林：“马军。”

张院长：“对，叫他来一下，我们给他作个交代。”

护士甲：“好的。”

[护士甲出门]

[马宝林拿出一万元钱交院长]

马宝林：“这是押金，一万块钱。”

张院长：“别给我，直接给护士就行。”

    [护士甲和马军进来]

张院长：“来，小王，马总拿来一万块钱，你带上，要支付的押金、药费，还有其它要花的钱，都由你付，回来以后跟马总算帐。治病住院的事也都由你联系。作手术之前是要签手术协议书的。协议书上的条款可能说得非常严重,像手术可能导致昏迷甚至死亡，神经意外受伤会导致瘫痪等等。这一切都要承担后果,所以要家属签字。你要跟家属说清楚，所有作手术的都得这样签，让她们不要太紧张，医生会尽最大努力避免那些情况的发生。明白吗？”

护士甲：“明白。”

张院长：“小马，咱们没有救护车，找了一副单架，你俩辛苦一下，抬着病人上火车，到哈尔滨以后就可以要救护车了。你看这样行吗？”

马  军：“行，谢谢院长！”

张院长：“不要谢我，要谢马总，他帮了大忙。”

护士甲：“啥时候走？”

张院长：“准备好了现在就走吧，争取今天就住上院。你先走一步去车站买票，他们俩抬单架走的慢。”

护士甲：“好，咱们走吧，一会儿车站见。”

马  军：“车站见。”

    [护士甲和马军离去]

5、长波病房

    [长波的病房门口放着一副担架。马军进病房]

马 军：“阿姨，东哥，都安排好了，咱们走吧。”

顺 子：“这就要走了吗？”

马 军：“是，早点走今天就能住上院。”

韩 东：“行。妈，您帮我爸穿衣服。”

    [长波不说话，露出无可奈何的样子，听凭顺子的摆布]

[马军把担架拿进来放在地上，和韩东两人把长波抬着放在担架上，然后抬着走出门去]

[马宝林和张院长站在远处看着他们走出医院]

6、景阳镇火车站候车室

[人物：韩东、马军、护士甲]

    [长波的担架放在候车室地上，韩东等三人在旁站着。]

    [候车室广播响起：“由牡丹江开往哈尔滨的列车就要进站了。去往哈尔滨方向的旅客请带好自己的行李物品检票进站。”]

    [韩东、马军抬起担架。护士甲拿出车票在前面引领着担架检票进站]

7、火车站站台

    [韩东、马军和护士甲站在长波的担架旁边候车]

[牡丹江至哈尔滨的客车进站]

[韩东和马军抬起担架准备上车，被列车员拦住]

列车员：“你们这样是上不去车的，把病号背起来。”

韩  东：“行。马军，把他扶起来！”

[马军和护士甲把长波扶起来。韩东在长波身前蹲下，马军和护士甲把长波扶到韩东的背上。长波呻吟着。韩东慢慢站起身，护士甲在旁帮扶着上车。马军拿起担架随后跟了上去]

8、客车车厢

   [韩东等人上了车。列车起动。列车员赶在前面，劝座位上的乘客把位置让出来]

列车员：“这几位朋友，对不起！来了一个重病号，给大家添麻烦，咱们把座位让给他们，你们几位到前面另找个地方，找不到的话，一会我去帮你们安排，好不好？”

    [那几位乘客默默地拿起东西离开]

列车员：“就在这吧，离车门近，下车方便。”

护士甲：“谢谢！”

列车员：“不用谢！你们照顾好病号，有什么需要来找我。我去看看那几个人找没找到座位。”

马  军：“谢谢！”

    [韩东和马军将长波安置在长椅躺下。他们三个人坐在对面的座位]

9、哈尔滨火车站站台

[人物：韩东、马军、护士甲]

    [牡丹江至哈尔滨的客车在哈尔滨车站停住。车门打开，护士甲引导着韩东和马军走下车来。韩东背着长波。马军拿着担架]

马  军：“把叔叔放到担架上，咱俩抬着吧？”

护士甲：“不行，要走地道，上下台阶不方便。”

韩  东：“走吧，出了站再说。”

10、哈尔滨火车站出站口

[人物：韩东、马军、护士甲、医生]

    [随着出站的人流，护士甲在出站口交了车票，引导着韩东和马军走出车站。他们避开人群，在一处空地停下]

护士甲：“现在把叔叔放在担架上吧，我去打电话叫救护车。”

    [护士甲离去。韩东和马军把长波放在担架上，站在旁边等候]

    [片刻之后，救护车开来。医护人员把长波抬上车]

医  生：“你们都是亲属吗？”

护士甲：“是。”

医  生：“只能一个人跟车走，其他人打车去吧。”

护士甲：“是哪个医院？”

医  生：“人民医院。”

护士甲：“在哪儿？”

医  生：“在兆鳞公园旁边，好找。”

护士甲：“东哥你俩打车去吧，我先跟救护车走了。”

韩  东：“行，你们先走吧。”

    [护士甲和医生上车离去]

11、哈尔滨市人民医院病房

[人物：韩东、马军、长波、护士甲、护士长]

    [长波躺在病床上输液。护士甲伏在床边休息。韩东和马军来到病房。护士甲站起来]

护士甲：“东哥！马军！”

韩  东：“怎么样？”

护士甲：“在输液呢，情况好多了。”

韩  东：“你坐下吧。昨晚上一夜没睡，是吧？”

护士甲：“也睡了，没事儿。”

韩  东：“我们在旅馆租了一间房子，离这不远。你回去睡一会吧，我们在这守着。”

护士甲：“不用，今天下午要动手术，得先办手续，还得签字呢。”

韩  东：“住院的手续办好了？”

护士甲：“办好了。”

韩  东：“得交押金吧？”

护士甲：“交了。”

韩  东：“交多少钱？”

护士甲：“五千。”

韩  东：“我没带那么多钱，回去给你吧。”

护士甲：“不用给我，不是我的钱。”

韩  东：“那是谁的钱？”

护士甲：“马总给的钱。”

韩  东：“马总？”

护士甲：“马军他爸。”

韩  东：“马军他爸为啥给钱？”

马  军：“给就给呗，他有的是钱。”

韩  东：“那就等回去再还给他。”

护士甲：“我这次来是医院派的。其实这种情况医院本来是不用管的，都由亲属自己管，是马总叫医院派的，各项费用，包括住院费、医药费，还有我的差旅费也都由马总出。”

韩  东：“那我们得给他多少钱哪？”

护士甲：“既然马总说了由他给钱，你们就别管了呗。”

韩  东：“那多不合适呀？”

马  军：“有啥不合适的？”

护士甲：“对，没啥不合适的。从晓华姐那论，你们不都是亲家了吗？好了，先别管这些，我去找大夫，你们把协议签了吧，下午就要动手术了。”

[护士甲出门。韩东看马军，马军笑笑点头]

马  军：“就这样吧。你不是还要把你大爷留下的钱给我顶帐呢吗？”

[护士甲同医院护士长进来]

护士甲：“东哥，这是护士长。”

韩  东：“护士长，你好！”

护士长：“你好！你是病人家属吗？这是病人的诊断结果和手术协议，请你看一下。”

[接过诊断书和协议书看]

韩  东（念诊断书）：“腰脊椎骨质增生压迫神经导致下肢瘫痪，下肢瘫痪了吗？”

护士长：“不能动了可不就是瘫痪了吗？”

韩  东：“非手术不可了？”

护士长：“要想治好病只有手术，没别的办法。”

韩  东（念协议书）：“手术可能导致昏迷甚至死亡，或神经意外受伤会导致瘫痪。这一切家属都要承担后果？”

护士长：“这都是最坏的设想，目的是让家属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医院方面当然会尽最大努力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护士甲：“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的。家属要是不愿意承担风险，可以拒绝手术，但那就治不好病。所以要动手术就应该承担风险。各医院都是这样做的，都得有家属签字。其实那种情况不一定会发生。要是没有把握，人家医院也不会决定作手术。”

韩  东：“那就签字吧？”

护士甲：“签吧。”

[韩东在协议书上签字。护士长接过协议书离去]

韩  东：“那你赶紧回去睡一会吧。”

护士甲：“也好，我下午再过来。在哪个旅馆？”

韩  东：“马军你带她过去吧。”

马  军：“好吧。”

韩  东：“你俩都不用来了，我先在这盯着就行。”

[马军和护士甲离去]

    [韩长波发出一声呻吟]

韩  东：“爸，你醒了？”

长  波：“嗯，我没睡着。”

韩  东：“你感觉怎么样？”

长  波：“好一些了。”

韩  东：“腰还疼吗？”

长  波：“疼，不动弹没事，一动就疼。我啥时候回家？”

韩  东：“刚进来就想回家了？病治不好不能回家。”

长  波：“我得治几天呀？”

韩  东：“用不了几天。”

长  波：“还得动手术？”

韩  东：“可能吧，动手术好得快。现在科学发达了，动手术一点都不疼。”

长  波：“骗人吧！开刀还有不疼的？”

韩  东：“就是不疼，打麻药了。”

长  波：“我这一病，钱可就花老了。”

韩  东：“钱的事你不用管。”

长  波：“你们刚才说，是谁给我花的钱？”

韩  东：“是医院花的钱。”

长  波：“医院咋能给我花钱呢？”

韩  东：“不是这的医院，是家的医院。”

长  波：“家的医院也不能给我花钱呀？”

韩  东：“咋不能？你别管了。你好好听医生的话，好好治病就行了。”

12、景阳镇林业局门前大街

[人物：徐师傅、摊主甲、乙]

徐师傅

[林业局大门前的这一条街，现在也成了景阳镇的商业街。这条街的各个路段上，只要稍微宽敞一点和人群集中的地方，都被小百货和小吃摊子占满了，卖的都是些常用而又不值钱的东西]

[在北边街口，又有了个新物件，一个庞大的铁架子用三轮车晃晃悠悠地拖到一个宽敞地方，四只脚支起来，原来这是蹦蹦床，给孩子们玩的]

[经营这一切的都是些壮年汉子和中年妇女，都是林业局的下岗职工]

[一伙人走在这条街上。为首的老工人徐师傅不停地和旁边的人打招呼]

摊主甲：“徐师傅，你们这是上哪儿呀？”

徐师傅：“上局里去！生意咋样呀？”

摊主甲：“唉，有啥生意呀！”

徐师傅：“张师傅也摆起来了？”

摊主乙：“下岗了，没事儿干，咋整？”

徐师傅：“是呀，挣几个是几个吧。”

摊主乙：“也挣不着，都是些穷人，挣谁的钱呀？”

13、林业局办公楼走廊

[人物：徐师傅、工人甲、乙、秘书]

[徐师傅等人进了林业局办公楼。楼里空荡荡的，看不见几个人]

徐师傅：“这大楼里咋也没个人呀？”

工人甲：“都精减完了，剩个空架子了。”

工人乙：“像一匹瘦马。”

徐师傅：“局长不会也精减了吧？”

工人甲：“哪能呢！局长在楼上。”

徐师傅：“走，上楼！”

[在二楼的楼梯口他们被秘书拦住]

秘  书：“你们干什么？找谁呀？”

徐师傅：“我们找局长！”

秘  书：“局长正在开会。”

徐师傅：“我们有急事儿！”

秘  书：“有事你们去信访科嘛！”

徐师傅：“啥信访科？我们不知道信访科在哪儿，就找局长！”

秘  书：“局长在开会。再说也不能什么事都找局长呀。你们先把问题跟信访科反映一下，他们会帮你们解决。如果他们解决不了，他们会向局长汇报的。”

徐师傅：“不用他们汇报了，我们要直接见局长。这事除了局长谁也解决不了。”

秘  书：“一定要见局长的话，就等一等，局长今天没时间。”

徐师傅：“我已经等了三、四天了！人都没了，我还能等吗？”

秘  书：“怎么回事？谁没了？”

工人甲：“徐师傅的女儿失踪了！都三天没回家了，到处找都找不到！”

秘  书：“是这样。来，请你们进来等一下，我这就去给局长汇报。”

[众人被领进一间会议室]

14、唐副局长办公室

[秘书敲门]

唐绍增：“进来。”

秘  书：“唐局长，有几个工人来找您，说徐师傅的女儿失踪好几天了，他们哪儿都没找到。”

唐绍增：“女儿失踪了？他们人在哪儿？”

秘  书：“在会议室。”

唐绍增：“走，过去看看。”

15、林业局会议室

[人物：徐师傅、工人甲、乙、秘书、唐绍增、冯树人]

[秘书陪同唐绍增进来]

唐绍增：“怎么回事，谁失踪了？”

徐师傅：“对不起局长，打扰你工作了。”

唐绍增：“不用客气。谁失踪了？”

徐师傅：“我的女儿！三天没回家了，哪儿都找不到！”

唐绍增：“哦？你的女儿是谁？她在哪儿上班？”

工人甲：“这是徐师傅，退休工人。他女儿叫徐丽，原来在印刷厂，后来在劳动服务公司，最近下了岗。这一下岗人就没了，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唐绍增：“你们没找吗？”

工人甲：“找了，能不找吗？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亲戚朋友，同学老乡，哪儿也没有。”

唐绍增：“外地呢？她会不会上外地去了？”

徐师傅：“俺们家外地一个认识人都没有，她能找谁，投靠谁呀？”

工人乙：“再说外地俺们也没法去呀，找谁呀？这不都得通过组织才好联系吗？”

徐师傅：“咱这林业局是咋整的？这么多年了，咋说完就完了呢？工人下岗的下岗，精减的精减，这就要散摊子了？你们当领导的是咋领导的嘛？”

唐绍增：“徐师傅，关于局里的事咱们先不说，先想办法找你的女儿吧。李秘书，你去把安保科长叫来。”

[秘书出门]

唐绍增：“今天大家既然都来了，我就顺便把局里的形势给大家介绍一下。根据全系统的形势，上级决定，从今年下半年开始，取消对咱们局的补贴，完全自负盈亏。咱们局是个老局，资源匮乏，木材早已经伐光了，营林跟不上，其它产业又没有发展起来。在这种情况下，咱们只有停产缩编减人。工资都发不了还待在这干什么？所以最近咱们下来的人多一些。我觉得咱们同志们对形势的认识还是清楚的，所以对局里的决定也都能够理解。”

工人甲：“理解倒也能理解，就是整不明白。”

唐绍增：“这种情况也不光是咱们局，整个东北地区的林业部门都差不多，因为都是老区老局了，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工人乙：“反正老百姓是越来越困难。”

[秘书和安保科冯树人科长到]

唐绍增：“徐师傅的女儿下岗以后失踪了。他们在镇上找了好几天，没找到。我想不致于有什么意外，估计是到外地去了。你先和附近几个林业局联系一下，让他们帮忙找一找。地方上先和当地公安部门联系，必要的话你们也派人过去。”

冯树人：“好吧。”

唐绍增：“徐师傅，你也不用着急，不会有啥大事的。下岗以后没发现你女儿的情绪有什么反常吧？”

徐师傅：“那倒没有。”

唐绍增：“我想可能是一下岗她在家里待不住，自个儿到外边闯荡去了也说不定。”

徐师傅：“那她应该跟家里说一声呀。”

唐绍增：“不管怎么样，先把人找到再说，不管她在哪儿都要找到她，让她回来！有什么困难咱们在家里解决。徐师傅，咱们今天先谈到这，先去找人，其他的问题以后再说，好不好？”

徐师傅：“好吧！感谢局领导。”

唐绍增：“不要说感谢的话。有了消息告诉我。”

冯树人：“徐师傅，你先把你女儿的情况跟我详细谈一谈。咱们到这边来。”

徐师傅：“好吧。那你们就回去吧！”

[人们下楼散去]

16、青河 青青木材运销公司

[人物：马军、白鸽、晓华]

    [没有客户。马军、白鸽和晓华三人在聊天]

白 鸽：“你们在哈尔滨待了几天？”

马 军：“连来带去才七天。”

晓 华：“在医院就住了五天？”

马 军：“是呀，好像时间挺长了，是吧？”

晓 华：“是呀。他爸的情况怎么样？”

马 军：“挺好，手术很顺利，从医院一出来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晓 华：“这是坏事变好事了。”

白 鸽：“这次住院花了挺多钱吧？”

马 军：“总共八千多。”

晓 华：“只要病治好了，花点钱也值。”

白 鸽：“韩东他大爷给留下的钱，没想到在这里派上用场了。”

马 军：“没用韩东的钱。”

白 鸽：“那用谁的钱？”

马 军：“我爸给的钱。”

白 鸽：“你爸？他为啥给拿钱？”

马 军：“谁知道？”

晓 华：“那还不明白？你爸是在赎罪。”

马 军：“我爸赎什么罪？”

晓 华：“文革的时候呗！你没听说过吗？”

白 鸽：“对了！赎罪，应该！”

晓 华：“你爸去赎罪，你去给你的亲爸尽孝，好机会，这回算齐了。”

白 鸽：“这事先别说了。你们听说了吗？徐丽失踪了！”

马 军：“徐丽失踪了？”

白 鸽：“我听我爸说的。徐丽她爸到局里去了，找局领导，说女儿失踪了，跟局里要人呢。”

马 军：“怎么还能失踪呢？说不定上哪儿玩去了。”

白 鸽：“上哪儿去玩还能玩好几天，晚上都不回来？”

马 军：“上哪儿找同学、朋友玩去了？”

白 鸽：“她连景阳镇都没出去过，还能上哪儿去？”

马 军：“你不该领人到车间去闹，掀她的工具箱，这是对她的侮辱，是把她往绝路上逼。”

白 鸽：“我是给朋友帮忙，长朋友的志气，灭她的威风。对她那样的人不给点颜色看看还行？不教训她一下她也不会老实。”

马 军：“就怕你是给朋友帮了倒忙。”

白 鸽：“先别说这个了，咋办吧？”

马 军：“她爱上哪儿上哪儿，跟咱们有啥关系？”

白 鸽：“咋能没关系？从近里说跟我有关系，我找她打架了。从远里说跟韩东有关系。徐丽的事始终是和他联系在一起的。首先，韩东和她登记了，在法律上建立了婚姻关系，而这种关系现在还没有解除。她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能说跟韩东没关系，韩东能不负一点责任吗？到那时候什么领导说话也没用了。法律是不讲情面的。法律只尊重事实。再说，他们之间不管有没有感情，毕竟还处过一段朋友，就冲这一点，他也该为她做点什么，哪怕是最后尽一点作朋友的义务。现在她去向不明，生死不知，大家都着急，咱们心里能踏实吗？”

晓 华：“白鸽说的对，咱们还是先去找她一下吧。”

马 军：“好吧，上哪儿去找？”

白 鸽：“听说她出走之前先在医院作的流产手术，那就先上医院去打听打听吧。”

马 军：“行。你俩在这值班吧，我跟韩东去找。”

白 鸽：“那你现在就走吧。”

马 军：“不用，明天我就不过来了，和韩东去找人。”

白 鸽：“也行。”

17、林业医院住院部

[人物：韩东、马军、护士甲、乙]

[韩东和马军开车来到医院，下车走进住院部]

护士甲：“你俩咋来了？叔叔的情况怎么样？”

韩  东：“他挺好，能直起腰，能下地走路了。”

护士甲：“那就好，不能着急，伤筋动骨一百天，慢慢养吧。”

马  军：“我们想问问，前几天这里住过一个病人吧，她上哪去了？”

护士甲：“这里住的人多了。你问什么病人？叫什么名字？”

马  军：“产妇，作人工流产的，叫徐丽。”

护士甲：“徐丽？她走了。”

马  军：“上哪儿去了？”

护士甲：“谁知道她上哪儿去了？走的时候也没跟我们说，是自个儿偷着走的。”

韩  东：“她住院的时候有人来看过她吗？”

护士甲：“没人来。”

护士乙：“她是来作人流，自个儿偷着来的，谁来看呀？你们是她的什么人？”

马  军：“我们是她的同事。”

护士乙：“你们咋不早点来看她呢？”

马  军：“我们也不知道她上医院来了。后来她从医院出来也没回家，我们这才知道，也不知道她上哪儿去了。”

韩  东：“她住院那几天没跟什么人接触过吗？”

护士甲：“没有。她很少到外面去，总是一个人待着，经常看着天花板出神，有时候从后门出去散步。”

马  军：“她出去散步的时候和什么人接触过吗？”

护士甲：“没有。住院的人都不走后门，也很少在那里散步。”

护士乙：“有一次我叫她回来吃饭，看见她和一个开拖拉机的人说话，再没见过别的人。””

韩  东：“是个什么样的人？”

护士乙：“一个小伙子，二十来岁，是开手扶拖拉机的。”

韩  东：“你认识他吗？”

护士乙：“不认识。”

马  军：“开手扶拖拉机的上医院来干啥？”

护士乙：“给基建拉砖。”

马  军：“赵春盛！她跟赵春盛走了！“

韩  东：“赵春盛能把她带到哪儿去？

马  军：“不管怎么样先找到赵春盛再说！”

韩  东：“对！谢谢啊！”

护士乙：“不用谢。”

马  军：“走吧。”

[韩东、马军两人上车离开医院]

18、景阳镇到青河的大道上

[人物：韩东、马军、赵春盛]

[韩东开着车和马军一起上了蚂蚁河大桥，过了桥直奔青河。一路上两人仔细观察着路上的过往车辆。路上来往的客车货车拖拉机不少]

韩 东：“能肯定是狗剩子吗？”

马 军：“肯定是！那小子一向不老实，偷鸡摸狗，啥事都干得出来。”

韩 东：“他能把徐丽怎么样呢？”

马 军：“占点便宜呗，他还敢怎么样？”

韩 东：“徐丽还不至于就给他占便宜吧？”

马 军：“那可难说，他乘人之危呀。那小子常在这条路上跑吗？”

韩 东：“他一个手扶还能上哪儿？就在这条路上呗。”

马 军：“你见过他？”

韩 东：“以前常见，最近没见。”

马 军：“在路上截不到，就上青河去堵，跑不了他。”

[忽然，他们发现前面有一辆手扶拖拉机，便立即追了上去。那拖拉机手戴着一副黑眼镜，帽沿扯在脑后，驾着拖拉机突突突地加大马力在公路中间急驰。那正是赵春盛]

[韩东加大油门追了上去。马军伸出手向他示意停车。赵春盛不理。韩东便开车往拖拉机身边靠，逐渐把拖拉机挤到了路边，眼看就要翻下公路了，它只得停了下来]

[马军和韩东跳下车来]

马  军：“狗剩子！”

[赵春盛两手抓着手柄坐在驾驶座上没动，也没关机，发动机突突响着，皮带轮哗哗转着]

[韩东伸手关了机，拖拉机这才安静下来。周围立刻显得很安静]

马  军：“小赵师傅！啥事这么忙呀，我们想跟你说句话你都不理？”

[赵春盛看了他俩一眼，没说话也没动]

韩  东：“拉的什么货呀？”

[韩东朝拖斗里看了一眼，里面是空的，洒了些土和红色的砖灰]

马  军：“狗剩子，你忙，我们也不多耽误你的时间，就想打听一件事。你最近给医院拉过货吗？”

赵春盛：“拉过。”

马  军：“拉的啥货？”

赵春盛：“拉砖。”

马  军：“还拉过啥？”

赵春盛：“啥也没拉。”

马  军：“啥也没拉？拉过人吧？”

[赵春盛的目光从马军脸上移开，没说话，意思是承认了马军说的事实]

马  军：“拉到哪儿去了？”

赵春盛：“她说她要上青云，我就把她拉到了青云。”

韩  东：“你凭啥把她拉到青云去？”

赵春盛：“我也没想拉她，是她要去的。我不过就为了挣点拉脚钱。”

韩  东：“她上青云干啥去？”

赵春盛：“我咋知道？”

韩  东：“拉到青云啥地方？”

赵春盛：“青云火车站。”

韩  东：“啥时候？”

赵春盛：“好几天了，晚上。”

马  军：“一块儿去的还有谁？”

赵春盛：“就她自个儿。”

韩  东：“她说过什么吗？”

赵春盛：“啥也没说。她能跟我说啥？”

韩  东：“她没说她要上哪儿去？”

赵春盛：“没有。”

马  军：“你这个混蛋！流氓！”

[马军说着，揪住赵春盛的衣领一下把他从驾驶座上拖了下来]

马  军：“你凭什么把她拉走？你占她的便宜了是不是？”

赵春盛：“不，不是，绝对不是！”

[赵春盛害怕了，老老实实地让马军揪着不敢挣扎]

赵春盛：“是她先叫的我，说她要上青云拉点东西，让我去一趟。我为了挣钱就拉了她。到了青云她又说不拉东西了，给了钱就叫我回来了。”

马  军：“她给了你多少钱？”

赵春盛：“二十块钱。”

马  军：“你把经过再详细说一遍！”

赵春盛：“就是刚才说的那样。我要说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马  军：“好！你记住今天说过的话。我告诉你，咱们的事还不算完。你等着，我们会调查清楚的。徐丽是你拉出去的，她如果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就拿你是问！”

[马军说完用力一搡，赵春盛一个趔趄跌坐在拖拉机脚踏板上。黑眼镜掉地上了]

[马军和韩东上车扬长而去]

[赵春盛捡起黑眼镜，看着远去的汽车背影提高了声音骂道]

赵春盛：“妈的！高丽棒子！私孩子！”

[韩东开车回景阳镇，马军坐在车上]

马 军：“看来徐丽是出走了。”

韩 东：“对。可她能上哪去呢？”

马 军：“肯定是离开景阳镇了。白鸽真不该去收拾她。”

韩 东：“敲打敲打她也对，省得她太囂张。”

马 军：“这个情况她们家可能还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跟她们家说一下？”

韩 东：“是应该跟他们说一说，告诉他们徐丽出门了，没什么事儿，省得他们着急。可这事咱们怎么说？”

马 军：“最好狗剩子去说，他是直接见证人。”

韩 东：“狗剩子能去吗？”

马 军：“叫白鸽去吧，就说她看见狗剩子了，是狗剩子跟她说的。”

韩 东：“也好，叫晓华跟白鸽一块去，她们都认识狗剩子。徐丽他们家要不信，就直接去找狗剩子。”

马 军：“对，这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