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九 集

1、  景阳宾馆门口

[韩东开车来到宾馆门口，美玉、晓华和韩东三个人同时下车]

韩 东：“美玉，你回去吧，我们走了。”

晓 华：“美玉再见！给你爸爸问好。”

美 玉：“谢谢，再见！”

[美玉进宾馆大门]

韩 东：“我送你回去。”

晓 华：“这么几步路还用你送？你走吧。”

韩 东：“时间还早，我想跟你谈谈。我已经找了你好几趟了。在他们来之前我就找过你。”

[晓华犹豫着。韩东拉开了车门，她只好上了车。韩东开车直奔蚂蚁河]

晓 华：“你上哪儿？我不到你家里去。”

2、蚂蚁河大桥上

[人物：韩东、晓华]

[韩东在大桥前停了车。他俩下车，韩东锁了车门，两人一起上了桥]

[天黑不久，桥上不时有行人车辆通过。他俩在桥栏杆边站住，一时都没开口，谁也不知道说什么，从何说起。沉默片刻，还是韩东先开口]

韩 东：“那天的事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这种事谁听了都会觉得恶心。所以你不痛快我也能理解。可是……我还是得说清楚，这事也不能全怪我呀。”

晓 华：“怪事！不怪你怪谁？她强奸你了？”

韩 东：“不是……那天我喝醉了。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身边谁也没有。”

晓 华：“平白无故的你跟她喝什么酒嘛！”

韩 东：“不是跟她喝，是我的两个朋友。她是后来的。”

晓 华：“她常上你那去，是吧？要不咋那么巧，喝一回酒还让她碰上了？”

韩 东：“那谁知道，活该倒霉呗。以前你也常来，她碰上过吗？”

晓 华：“她敢！你不是不会喝酒吗？怎么又跟朋友喝起酒来了？哪几个朋友？”

韩 东：“在山上的两个朋友，你也认识。”

晓 华：“他们请你的吗？”

韩 东：“是我请他们。那天早上你从我这里走了以后我心里一直不好受。我就想，怎么也得让你再回来。我想跟他们商量借点钱，和你合伙开个饭店，那样咱俩就可以在一块了。”

晓 华：“你少拿我当挡箭牌！你要是想着我也不会跟她鬼混了。”

[韩东被噎得说不出话]

晓 华：“他们借给你了吗？”

韩 东：“说是帮我想想办法。”

晓 华：“要是有钱早就借了，还用想什么办法？现在都想作生意，都缺钱，谁还有钱借给你？”

韩 东：“我那天心里不痛快，没喝多少就醉了，醉得厉害，啥也不知道了。后来她告诉我，说我的两个朋友走了以后，她帮我收拾的东西，完了她就没走，睡在我床上了。可是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跟前谁也没有。”

晓 华：“那她咋说她怀了你的孩子？是哪天怀上的？你们还有好多天吗？”

韩 东：“她说的就是那天晚上，别的哪天也没在一起过。”

晓 华：“你不是说身边没人吗？”

韩 东：“她说她天亮前就走了。”

晓 华：“那你们晚上有事没事都不知道？”

韩 东：“我真的不知道。”

晓 华：“骗鬼去吧！要是有事还能不知道？晚上和那个小妖精睡在一个床上还能没事？鬼才相信！”

[说到这里晓华顿觉满腹委屈，眼里迸出了泪，话音也变了，转过身背对着韩东]

韩 东：“那天咱俩也睡在一张床上不是也没事吗？”

晓 华：“你少拿我跟她比！她算什么东西？大破鞋！”

[晓华在抽泣。她的肩膀在颤动。韩东看晓华气成这个样子心里也很疼她。他伸手抓住她的肩膀。晓华用力将他的手甩开了]

[韩东沉默，回想起那一天在他的宿舍发生的事]

3、回放 韩东宿舍

    [人物：韩东、青年甲、青年乙、徐丽]

[韩东和另外两个青年在他的宿舍吃饭。那两个青年坐在床沿，韩东坐在对面折叠椅上。桌上摆着罐头和啤酒]

韩  东：“咱们从山上下来还是第一次见面吧？”

青年甲：“见过面，但没在一块吃过饭，没唠过。”

韩  东：“你们混得不错吧？”

青年甲：“啥不错呀，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

青年乙：“当临时工，哪像你呀？”

韩  东：“我这也不是正式工，大集体。”

青年甲：“管大集体小集体，有个固定地方也行呀，不像我们，干一天算一天，今天干了还不知道明天干啥呢。”

青年乙：“单位还给你个宿舍，有地方住。我们还得天天回家睡觉。”

韩  东：“这倒是，老在家睡就是别扭，又远，地方又小。”

青年甲：“就冲这点，我都想上林场去干。林场不管咋的吃住是不成问题的，挣的还能多点儿。”

青年乙：“对，就像马军他们那样。”

青年甲：“跟他们不一样。他们是作生意，我是去给单位干，打工。”

青年乙：“咱们不能作生意？”

青年甲：“生意可不是谁都能作的，那得有关系。”

韩  东：“还是在镇上干吧，不行干个体也行。我都想干个体。”

青年甲：“你想干啥？我们也跟你干吧？”

青年乙：“对，咱们一块干！”

韩  东：“我想开饭店，可是本钱不够。”

青年乙：“开饭店要啥本钱？”

韩  东：“咋不要本钱？租房子，顾大师傅，手里还得有现钱采购。”

青年甲：“不着急，咱们先这样干着，攒钱，等钱攒够了再开。”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徐丽进来了]

韩  东：“徐丽！你怎么来了？”

徐  丽：“你们干啥呢？吃饭呢！”

韩  东：“来，一块吃点吧。”

徐  丽：“好啊！”

    [韩东拿来一把折叠椅，放在自己身边。徐丽在折叠椅上坐下。青年甲给徐丽倒了一杯啤酒]

青年甲：“你来晚了，罚一杯！”

徐  丽：“好，东哥你陪我喝！”

    [徐丽与韩东喝酒]

青年甲：“丽丽，你干啥活呢？”

徐  丽：“我在劳服呢。”

青年乙：“劳服？啥是劳服？”

徐  丽：“劳动服务公司。”

青年乙：“噢，劳动服务公司，大集体，在那干啥？”

徐  丽：“工人呗，工人还能干啥？”

青年乙：“我是说，你们那劳服是干啥的？服务行业吗？”

韩  东：“不是，是金属加工，做钢丝的，她们那挺好。”

徐  丽：“有啥好的？到现在还没开工呢。我都不想在那干了。”

韩  东：“开工是早晚的事，那是个正经行业。”

徐  丽：“是吗？谢谢东哥，陪我喝一个！”

韩  东：“我不行了，你跟他们喝吧。”

青年甲：“他是不行了，来，我们陪你喝！”

[徐丽与两青年喝酒]

徐  丽：“你们怎么想起来一块喝酒了？”

青年甲：“是他叫我们来的，说要跟我们商量事儿。”

徐  丽：“商量啥事儿？”

青年乙：“商量开饭店的事儿。”

徐  丽：“开饭店？东哥，你想开饭店？我咋没听你说呢？”

韩  东：“我也就是随便那么一说。”

徐  丽：“这个主意不错嘛！开吧，带我一个，我也来！”

青年乙：“他说现在本钱不够，等攒够了本钱再说。”

徐  丽：“行，到时候我一定来！”

    [桌上的空酒瓶有好几个。韩东已经醉了，伏在桌上抬不起头来]

徐  丽：“东哥！你咋的了？酒还没喝完呢。”

青年甲：“他不咋能喝酒，已经醉了，咱们也撤吧。”

青年乙：“撤吧。丽丽，你喝够了吗？”

徐  丽：“啥够不够的，撤了吧。你们先走，我帮他收拾收拾。”

青年甲：“那就辛苦你了，我们走吧。”

[两青年离去。徐丽把韩东扶起，让他在床上躺下，转过身来收拾桌子。桌子收拾完，她看了看韩东，犹豫片刻，又去把床铺整理了一下，替韩东脱了鞋，盖好被子，自己伏在桌上休息]

[徐丽抬头看了看表，夜已深，她也十分困倦，起身去锁了房门，回来在床边挤了挤，拉过被角盖了一点，躺下睡去了]

[次日清晨韩东醒来，发现人早都走了，桌子也收拾干净。他整理好床铺穿好衣服走出门去]

回放完

4、蚂蚁河大桥上

韩 东：“那天她说了那件事以后，我很害怕。我仔细查看了床单和内衣，什么也没发现。我怀疑她是在坏我，给我造谣，达到她不可告人的目的。你要是实在不信，只好等她生了孩子再说了。如果孩子真是我的，怎么处罚我都行，劳改我也心甘情愿。但她要讹我，达到她的目的，那是妄想，没门儿！”

[晓华不说话]

[一辆汽车从他们身后开过去，车灯划破了黑暗，桥身被震得颤动起来]

[接着又有几个骑自行车的年轻人大声说笑着上了桥。他们显然已经把这条路跑熟了，全不顾路上的坑洼，一个劲地横冲直撞。当他们发现站在桥栏边的韩东和晓华时，故意发出几声怪叫，含糊不清地喊了句什么哥呀妹呀的。还有个孩子唱了一声：“妹妹你大胆地跟我走呀！”大笑着跑过去了。之后周围又复归寂静，只在小火车站那边有机车在喘息]

晓 华：“我要回去了。”

韩 东：“回青河还是回小姨家？”

晓 华：“回青河。”

韩 东：“我送你们回去。”

[韩东和晓华两人上车]

[韩东开车离开大桥去歌厅]

5、贵族歌厅

[韩东的车在歌厅门前停下。韩东和晓华下车走进歌厅]

[韩东和晓华来到马军的茶座。白鸽和马军同时站起来]

韩 东：“你们还想唱一会儿吗？”

白 鸽：“不唱了，走吧。”

马 军：“走吧。晓华姐你怎么又回来了？”

晓 华：“我也回青河。”

白 鸽：“那咱们一块走吧。”

[几个人一同离开歌舞厅]

[白鸽、马军、晓华上车。韩东开车奔上去青河的大道]

6、青河林场 青青木材运销公司

[韩东在马军的公司门前停下车。晓华、马军和白鸽三人下车]

韩 东：“我回去了。”

马 军：“韩东，慢点。”

韩 东：“知道。你们进去吧。”

[韩东开车走了。她们三人转身进屋]

[晓华回了自己的宿舍]

    [白鸽没回她和晓华的宿舍，却跟着马军进了兼作办公室的马军的宿舍]

[一进门她便问道]

白 鸽：“你让韩美玉给你说啥事儿？”

[马军且不回答，在床边坐下来，然后把白鸽拉过来抱住她的腰，仰脸看着她只是笑。白鸽用指尖点了一下他的脑门]

白 鸽：“说呀。”

马 军：“我叫她跟她爸说，我要去帮她爸管理他们那个工厂。”

白 鸽：“啥？你要去给他们管工厂？什么管工厂？干脆说吧，你就是想跟韩美玉走得了！”

马 军：“你瞎说什么呀？她不是说了，她爸老了，工厂没人管，韩东又不能去，他们正缺一个人手吗？”

白 鸽：“那也轮不到你呀！你算老几？”

马 军：“管是老几呢，能管事儿就行呗。”

白 鸽：“你得了吧！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咋的？瞧你那份殷勤劲儿！见了她就乐颠馅儿！”

[白鸽身子一扭，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把脊背对着马军]

马 军：“咱们请人家吃饭，咱们是主人，不该热情一点吗？”

白 鸽：“我看你的热情太过分了，从头到尾就围着她一个人转！”

马 军：“这就对了，真正的客人不就她一个吗？韩东和晓华还算客人吗？其实咱们都应该围着她转。今天还不是就靠我在那张罗？韩东晓华两个人闹别扭，没精打彩的。”

白 鸽：“你也不想想，人家自己家的一个厂能让一个外人去管吗？又不像咱们国营的。”

马 军：“所以嘛，也就是那么一说。你还生什么气呢？”

白 鸽：“有能耐往美国英国加拿大使劲儿，那才叫出国。一个南朝鲜算什么？”

马 军：“南朝鲜也比咱们先进呀，要是真能出去挣点钱有啥不好？不比窝在景阳镇强？”

白 鸽：“那他们要是真叫你去你还真想去呀？”

[马军不说话呲牙一笑]

[白鸽腾地站起来一甩手不屑地说]

白 鸽：“去吧！去给人家当个倒插门女婿！那个韩美玉多漂亮！啥厂不厂的，哼！”

[白鸽说完转身就走]

[马军跳起来一步蹿到前面挡住了她的去路。白鸽伸手要推开他，却被马军拦腰抱起来。白鸽在马军怀里连踢带打，把一个椅子也碰倒了，终是挣不脱，被马军按倒在床上了。马军并不说话，把身子结结实实地压在白鸽身上，双手抓住她在她脸上一阵狂吻]

[白鸽挣扎着]

白 鸽：“你走吧！找那个韩美玉去吧，别理我！”

[马军仍是不说话，只在她的眼上颊上颈上遍吻，直到用双唇封住了她的嘴，她才一动也不动了]

[次日清晨，马军和白鸽挤在一张单人床上。两人都醒了，但都不想起床，依偎在一起看着发亮的窗户]

[晓华在走廊叫]

晓 华：“白鸽！”

白 鸽：“哎——”

晓 华：“还没起来呀？”

白 鸽：“起来啦！”

[白鸽侧身对马军说]

白 鸽：“我再说一遍，如果有可能，你可以出去，时间以三个月为限。三个月以后能站住脚了就把我也接过去，站不住脚就立刻回来。你记住了，不许碰那个韩美玉一根毫毛!不然的话……”

[没等说完，马军就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用双唇封住了她的嘴]

7、林业局财务科办公室

[人物：吴振兴、袁德富]

[下班的汽笛声响起，财务科工作人员收拾东西下班]

吴振兴：“叫袁德富过来一下！”

[有人到出纳室将袁德富叫了过来]

袁德富：“科长叫我？”

吴振兴：“咱们印刷厂在节前买了两台印刷机，花了八十六万元。有人反映说机器是二手货，机器来了印不了报，国庆专刊还是在哈尔滨人家的厂里印的。唐局长叫咱们去调查一下。这个周末你回家的时候到哈尔滨去一下，找到卖机器那个单位问一问是怎么回事？究竟是不是二手货？价钱对不对？价钱不对该不该给咱们退钱？”

袁德富：“行。那我礼拜一晚回来一天？”

吴振兴：“晚回来一天两天都行。你把他们的发票找出来带上。”

[袁德富回出纳室找发票]

[吴振兴拿出一张白纸写了一个证明，盖上了财务专用章]

[袁德富回来]

吴振兴：“我给你开了个条儿，你带上，省得人家不给你查。”

袁德富：“介绍信应该盖行政公章，财务专用章哪行？”

吴振兴：“没关系，跟财务部门打交道，证明你是咱们单位的会计人员就行，就是查一笔帐，咱们又不是外调，不是还有发票吗？他们不要，你也不用拿出来。他们一定要看，你再给他。”

袁德富：“好的。”

吴振兴：“火车票留着回来报销。”

袁德富：“没事儿！”

    [说完两人同时锁门下楼]

8、林业局宣传科办公室

[人物：姜文启、马军]

 [科长室里，姜文启在办公，马军进来]

马  军：“科长，你找我？”

姜文启：“小马！你过来了？”

马  军：“嗯，找我什么事？”

姜文启：“你干得怎么样？”

马  军：“凑合事儿呗。”

姜文启：“还挺忙活，找都不好找。”

马  军：“大山里，肯定没有在镇上方便。”

姜文启：“你坐下。有件事问问你，你买印刷机的事办完了没有？”

马  军：“办完了。”

姜文启：“机器是在哪儿买的？”

马  军：“在哈尔滨。”

姜文启：“哈尔滨什么地方？什么单位？”

马  军：“哈尔滨印刷器材公司，是哈尔滨最大的一家公司。”

姜文启：“花了多少钱？”

马  军：“两台机器，总共八十六万。”

姜文启：“机器都安装好了吗？”

马  军：“安装好了。”

姜文启：“我听到反映，说你那两台机器不是从哈尔滨印刷器材公司买的？”

马  军：“你听谁说的？”

姜文启：“你别管我听谁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吧？”

马  军：“干什么？他们调查我？”

姜文启：“问题发生了，调查一下也是必要的嘛。”

马  军：“有什么问题发生了？”

姜文启：“什么问题？大伙都知道的。机器来了不能用，返工了两次，最后报纸还是在别人家的厂里印刷的。来给安装的技师不是这家印刷公司的，而是另外一个厂里来的人。这不是问题吗？这都是怎么回事嘛？”

马  军：“怎么回事？说到底是我图省钱，没舍得花大价钱买好机器。我要是肯花钱买好机器，保证一次安装成功。”

姜文启：“这么说你是为了省钱，没在那个大公司买，而是买了另一家小厂的机器？那你说，到底是哪个厂的？那个厂靠得住吗？”

马  军：“科长，这件事本来我也没想瞒你，就是还没来得及向你汇报。机器确实不是哈尔滨印刷器材公司的，是另一家印刷厂的，是个小厂，便宜，两台机器才花了八十六万块钱。”

姜文启：“剩下的钱交给财务了吗？”

马  军：“还没有。”

姜文启：“怎么还不交？”

马  军：“我想在年底前再买一点东西，反正年底前指标作废，不花白不花。”

姜文启：“你还想买啥？”

马  军：“还没想好呢。你说咱们还需要添点什么？”

姜文启：“啥也别添了，你赶紧把钱交了吧，省得人家说三道四。”

马  军：“谁说三道四？财务上那些人吧？他们那小嘴儿叭儿叭儿的就知道说别人！他们丢那五万多块钱找回来了吗？五万多块，说丢就丢了，谁负责任了！”

姜文启：“别管谁说了，赶紧把钱交了！另外，那两台机器还不是新的，是人家淘汰下来的？”

马  军：“那可是瞎说！要说不是新的也行，因为他们用过。可那是作实验用的，也就用过一两次，以后再没用。不用了不等于就是淘汰了。咱们要买新的也行，那一台就得一百万。你说买哪个合适？怎么干点什么事都有人说话！什么都不干就好了？咱们的国庆节专号多好！出了几十年的报纸都是黑的，现在有彩色的了，多好看！这才能扩大宣传效果嘛！干好事也干出不是了？”

姜文启：“好了好了，也没人说报纸不好。你赶紧把余款交回去就没事了。这事我有责任。在你办停薪留职的时候就应该把余款交回来。你没交，我也没及时问。你要交清了可能也就没人问了。”

马  军：“这很简单，我交回去就是了。”

9、景阳镇邮局

    [马军来到邮电局，在柜台前对工作人员说]

马  军：“我想打个长途电话。”

工作人员：“请到1号电话室。”

    [马军到1号电话室，关好门，拨电话]

马  军：“苗厂长吗？……我是景阳镇林业局马军，你那里说话方便吗？……我跟你说，我买机器不是还剩下一些钱在你那吗？……你现在赶快把那些钱给我汇回来吧！……对，给我汇回来！……我那些钱现在要用了!”

电话声音：“干什么用？”

马  军：“还钱！那是公款。人家催我清帐还钱呢！”

电话声音：“可我都买了股票了。你不是同意我买的吗？”

马  军：“是我同意的，可是现在得还钱了。”

电话声音：我现在钱拿不出来。”

马  军：“怎么拿不出来？”

电话声音：“不是拿不出来，是不能拿。”

马  军：“为啥不能拿？”

电话声音：“套住了。”

马  军：“什么套住了？”

电话声音：“股票套住了。”

马  军：“什么意思？”

电话声音：“股市跌了。”

马  军：“什么跌了？你不是说股票可以买卖吗？”

电话声音：“是可以买卖，可是你现在要卖就是割肉了。”

马  军：“什么割肉？我怎么不明白？”

电话声音：“我给你说，好比咱们买的时候是五块钱一股，现在降价了，一股变成三块钱了，你要卖的话，一股就只能卖三块钱，那不就赔两块钱吗？要卖就叫割肉。你说能卖吗？”

马  军：“咋那么快就降了？”

电话声音：“那可不！股市每天都在变，每时每分都有升降。”

马  军：“那怎么办？”

电话声音：“等呗！等涨价了再卖呀！为什么炒股的人每天都在股市盯着呢？眼睛瞪得老大。”

马  军：“我哪能等呀？我那是公款。我得还钱呀！”

电话声音：“我说马厂长，你办事可真够认真的了，现在谁还不欠公家一点钱呀？越干大事欠的越多，在你们那个单位这点钱算不了啥，用不着大惊小怪！”

马  军：“你给我买了多少股票？”

电话声音：“十四万块钱都买了。”

马  军：“现在要卖得赔多少钱？”

电话声音：“大概至少得赔三分之一，四万来块钱。”

马  军：“那可不行！”

电话声音：“是呀，再想想别的办法。”

马  军：“有啥办法！”

电话声音：“你跟领导说说，再编个理由拖几天，说不定那时候行情就上去了，到那时候不但还了钱，还能挣一笔呢！”

马  军：“那你给我盯紧点，一回到本儿了赶紧卖出去。”

电话声音：“放心吧，错不了！”

[马军无奈地放下电话]

马  军：“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马军到柜台前]

马  军：“多少钱？”

工作人员：“一块二。”

[马军交钱后出门]

10、高丽屯，崔顺子家

[人物：韩东、顺子]

[韩东一上午没出车，在高丽屯家里帮母亲收拾屋子，扫院子，把水缸挑满了水，柴禾劈了一大堆]

[顺子在灶间忙着，准备好吃食]

韩 东：“妈，今天的日子太好了，是重阳节，又是您的生日。”

顺 子：“这是老天有眼呀，让咱们一家人在今天团圆。”

[韩长波出来一趟进去一趟不知道该干什么]

顺 子：“我说你在那晃荡啥呀。你先去把狗栓了，把鸡关了，再找出件像样的衣裳来穿上。东子，你该去接他们了。”

韩 东：“好，我这就去。”

[韩长波开始翻箱子找衣服]

[韩东出了柴门，发动起车子开出高丽屯到镇上去接人]

11、景阳镇景阳宾馆

[人物：韩东、韩长林、韩美玉]

[韩东开车来到景阳宾馆，和服务小姐打了招呼，坐在门厅沙发上等候]。

[当韩长林父女二人从二楼下来的时候，韩东不禁大吃一惊，以为新来了朝鲜客人。原来韩长林先生今天穿了一身朝鲜民族服，头戴宽边圆礼帽。韩美玉则是粉红色曳地长裙，淡绿色小夹袄，衣带在胸前打了个长结，衬着一张皎月般的圆脸，宛如天上下凡的仙子]

美 玉：“东哥！你来啦？”

韩 东：“大爷！美玉！我来接你们。”

美 玉：“东哥，好看吗？”

韩 东：“好看，太漂亮了！我都认不出来了，以为又来了两个朝鲜客人呢！”

美 玉：“东哥，你为啥不穿咱们的民族服装呀？”

韩 东：“是呀，我也应该有一套这样的衣服。来，我先给你们照几张相吧，留个纪念！”

[韩东拿出照相机，在客厅，在宾馆门口给他们俩拍照]

[随后，韩东又请服务员给他们三人也拍了一张合影，然后出门上车离去]

12、景阳镇至高丽屯的公路上

[韩东开车在路上奔驰]

[韩长林父女在车里向公路两边张望，指指划划地说着话]

13、高丽屯顺子家

[人物：韩东、韩长林、美玉、顺子、韩长波]

[韩东开车进了高丽屯，在顺子家门口停下车，打开柴门]

[当韩东和韩长林、美玉三人进了院子的时候，他们惊奇地发现，站在房门前迎接他们的顺子和韩长波今天也穿上了朝鲜民族服。平时总穿些不伦不类的衣裳，今天换上了民族服，人立刻变样了，不但显得年轻了，还让人感到庄重而又亲切，自己也生起民族的自豪感]

[美玉上前抱住顺子]

美 玉：“妈妈，您今天真漂亮！看起来年轻多了。”

顺 子：“是吗？好久没穿这件衣服，有点不习惯了。”

美 玉：“还是咱们的民族服装好看。”

[长林一进院，长波上前拉住了他的手]

长 波：“二哥！”

长 林：“这就是你们的家？”

长 波：“是呀，怎么样？”

长 林：“挺好，农家小院儿，搬来几年了？”

长 波：“有三十年了。”

长 林：“我走的时候是在高丽坝。”

长 波：“对，高丽坝，那里也都是朝鲜人。”

长 林：“这次回来我还到高丽坝去看了一下，全变了，找不出当年的样子了。”

长 波：“当年什么样我都不记得了。”

顺 子：“有话进屋说吧，别老在外边站着。”

[一家人携手进屋]

[屋子收拾得窗明几净。矮炕上铺了新席子。三个长辈先上炕坐了。长林居中，长波和顺子在两侧。韩东和美玉坐在炕前的板凳上]

韩东旁白：“正是相别时难见亦难，一别四十年，今天重又坐在一起了。无情的风霜雪雨，早把青年时代的影像洇没了，出现在眼前的是饱经忧患的苍老的脸。四十年的往事拥塞在心间，许许多多要说的话竟不知从何说起了。”

[三位长者长时间无言相对]

[顺子终于忍受不住往事不堪回首的折磨独自啜泣起来]

[长林长波兄弟二人跟着扼腕长叹]

[美玉受不住这巨大的感情撞击，叫一声：“妈妈！”扑在顺子怀里哭起来]

长 林：“唉！都是我不好，我当初不该走，不该离开家去当兵！”

长 波：“你当兵是响应政府号召，抗美援朝，有啥不好？”

长 林：“我不该再回来！”

长 波：“这是你的家，为啥不该回来？”

[顺子止住泪，劝慰美玉]

顺 子：“孩子，别哭，都怪我不好，老了还这么没出息，惹得大家心里不痛快。东子，快去把好吃的拿上来，咱们一家人好好说说话吧！”

[韩东和美玉两人就忙起来]。

[丰盛的菜肴端上了桌。美玉破涕为笑。一家人也都转悲为喜]

长 林：“哎呀，弄了这么多好吃的，像是要过年啦！都是你一个人做的吗？”

韩 东：“我妈从昨天就动手做了。”

长 林：“太好啦！”

长 波：“二哥，吃打糕！快尝尝，顺子做的打糕多好吃。你在外边能吃上打糕吗？”

长 林：“嗯，好吃好吃！有十几年没吃了，我不会做。美玉，你不是想打糕吗？快吃吧！”

长 波：“二哥，今天高兴，咱们喝点酒吧。”

长 林：“好，好，咱们一块喝点酒。”

[长波给长林斟酒]

[顺子给美玉夹菜]

[韩东给顺子和美玉斟饮料，自己也斟了饮料]

长波举杯：“来，咱们大家干一杯，庆祝全家团聚！”

[全家一齐干杯]

韩 东：“大爷，美玉，你们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美 玉：“今天是什么日子？”

长 林：“今天是重阳节！”

长 波：“对，今天是重阳节！”

美 玉：“重阳节？”

韩 东：“对，今天是重阳节，可今天还是我妈的生日呢！”

美 玉：“今天是妈妈的生日？”

韩 东：“对呀！今天是我妈的生日！”

长 林：“顺子的生日？让我想想，今天是十月十号……可不是嘛，十月十号，正是顺子的生日！”

长 波：“十月十号？顺子的生日？我怎么不知道？”

韩 东：“你从来不给我妈过生日，你怎么能知道？”

长 波：“那你怎么知道？”

韩 东：“是我小的时候我妈告诉我的。”

长 林：“难得孩子这么孝顺，还记得妈妈的生日。”

美 玉：“今天正好全家团聚，就给妈妈过个生日吧！”

韩 东：“对！咱们全家祝愿妈妈生日快乐！”

美 玉：“祝妈妈身体健康！”

    [共同举杯喝酒]

长 林：“这么多年了，我没给你过生日，把日子都忘了，今天借这个机会给你过个生日，长波，咱俩一块祝愿顺子生日快乐，身体健康！”

长 波：“好！祝你生日快乐，身体健康！”

顺 子：“那就谢谢你们，让咱们全家都快乐吧！”

长 波：“来，全家一块喝一杯！”

    [全家人一齐举杯喝酒]

顺 子：“回来一趟不容易，多住几天吧。”

长 波：“回来就别走了，叫我嫂子她们也都来吧。你看这高丽屯不是挺好吗？这里住的都是朝鲜人。”

长 林：“嗯，是挺好，比我来之前想象的好多了。”

[全家人彼此互相夹菜，劝酒，一齐吃喝交谈]

韩东旁白：“想象的翅膀一旦离开往事的阴霾便进入晴朗的天空。难堪的时刻过去了。语言也变得轻快起来。韩长林娓娓地叙述，崔顺子深情地慨叹，韩长波笨拙地模仿，把沉甸甸的往事颠过来倒过去，让人再也感觉不到它的沉重，反觉得有趣了。要是没有那么多的磨难，也感觉不出今天的幸福。不是过去的磨难天生该有，是今天的幸福来得太迟。最可怕的是再把明天丧失。乘着酒兴，话也越说越明，越说越近了。韩长波壮着胆子把憋在心里的问题提了出来]

长 波：“二哥，你这次回来是要把顺子带走吗？”

[话一出口，全家人都吃了一惊。顺子嗔怪地白了他一眼低头不语]

[长林却笑了]

长 林：“我要把你们三个人都带走，你们愿意不愿意？”

[长波不解其意]

长 林：“没来的时候我想得很多。我真是惦记着你们，不知道你们究竟过得怎么样，觉得我这个当哥哥的没尽到责任。回来一看，你们都生活得挺好，我这才放心了。咱们本是一家人。从前是一家人，现在和从前一样还是一家人。在一起是一家人，不在一起也是一家人。虽然不在一个国家，但现在情况好了，见面也不难。所以我说，你们要是愿意过去看看，就三个人一块过去看看，长住下也行。要是不愿意过去，我就常回来看你们。”

[长波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高兴地举杯]

长 波：“好啊，那俺们就过去看看，你也常回来。喝酒！”

顺 子：“好好吃饭吧！美玉，你没吃过我做的饭，好吃吗？”

美 玉：“妈妈，您做的饭好吃，我爱吃。”

顺 子：“好吃就好，吃吧，多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