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连续剧《大唐茶圣—陆羽》（第九集）

外景：竟陵西湖潋滟的湖波，晨雾笼罩的芦荡，以及芦荡半空中喧集的群雁。寺庙远景，随着镜头拉近，门楣上方显现出“西塔寺”三个苍劲大字。庙前的平地上，正在晨练的西塔寺方丈智积禅师，芦荡中三只张开羽翼的大雁，和羽翼下躺在襁褓中的婴儿。满脸惊异的智积禅师快步跨过去将婴儿抱起……继而婴儿变成小和尚从寺庙大门走出来。走着走着，小和尚变成背着背篓、手拄树棍跋涉在高山峡谷间的青年陆羽、壮年陆羽、老年陆羽……接着文字由小到大，推出电视剧片名:《大唐茶圣—陆羽》：

第九集

法远（回忆）镜头中出现禅堂内的画面：两个小和尚争夺桃子，正是陆羽和法远。

智积禅师走了过来，将桃子给了陆羽，谓法远：“法远，法海是师弟，比你小，当师兄的该让着他一点！”

法远不服气地跑到湖边大哭大叫：“我凭什么要让他，凭什么、凭什么……”

镜头中，山林的桑椹树下出现法远同陆羽争夺桑椹的画面：法远用树枝弹陆羽，陆羽瞪了他一眼。

法远：“你这个野种，你瞪谁？”

陆羽：“你才是野种！”

两人扭打在一起。法远将陆羽按在地上一顿猛揍，见法广过来，假装翻过来让陆羽骑在自己身上……陆羽受到智明大师的责罚，他不知有多高兴……

接着镜头中又出现三圣殿大势至菩萨神像前的画面:供桌上摆着新换上去的供品。待做法事的众僧一离开，一条身影来到供桌前，正是法远。

那天刚下过雨，陆羽打柴回来，鞋上沾满了泥土。法远觉得正是整治陆羽的好机会，趁陆羽熟睡时拿了他的一只鞋，偷偷地摸到三圣殿来，偷了几个供品包子，离开时将鞋上的泥抹在供桌上……随后，智明大师用供桌上的泥同陆羽鞋上的泥比对，认为是陆羽偷了供品，被打得皮开肉绽，罚去砌墙、背粪窖里的城台砖、做苦力……

镜头中，出现法远被毒蛇咬伤，陆羽不计前嫌，放下水桶替法远吮吸毒血的画面……

镜头回到禅房内：法远越想越觉得对不起陆羽，抓住他的手咽哽地道：“师弟，那天三圣殿丢失供品的事，其实是我干的……我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为了救我，害得你差点丢了性命……我对不起你啊！”说罢嚎啕大哭。

陆羽：“师兄什么也别说了！其实，那天你拿供品的事情我全都知道。我要是说出来，师傅肯定会将你逐出师门。法海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师傅就是法海的再生父母，师兄就是法海的亲兄弟。要是你真的被逐出师门，法海于心何忍？”

法远：“我的好师弟，往后法远如再做对不起师弟的事，让我天打五雷轰！”说罢泪流满面，一把将陆羽抱在怀里。

内景：藏经阁，满屋的书架，全是经书。中间是一张几案。

经过几天的调养，陆羽的嘴不再发麻，脸上的肿也消了。

智积:“法海徒儿，身体尚未恢复，就不要下地干活了。来来来，为师带你去一个地方……”

穿过后院小径，陆羽定眼一看，是藏经阁，阁内摆满书架，书架上从上到下摆满经书。

智积随手取出几卷经文：“法海徒儿，这藏经阁可不是人人都能来的地方。为师把你领到这里来，是希望你能学好经文，将来能将佛学发扬光大！这是几卷《坛经》和《百喻经》，你身体尚未康复，先别急着干活，就在这里抄写经文吧！”

“是。”陆羽接过经文，拿起毛笔，伏在几案前抄起来。陆羽抄了一会儿，便伸胳膊捶背打起哈欠来。面对枯燥无味的经文，陆羽眼前不觉又浮现出那天打柴时看到坡下一家三口相亲相爱、其乐融融的情形……陆羽抄了几页，感到心浮气躁，实在无法再抄写下去，便从怀里取出一本随身带进来的孟子的《离娄上》读了起来。

内景：西塔寺，藏经阁，坐在阁内几案前全神贯注阅读孟子《离娄上》的陆羽。

渐渐的，陆羽被书中精辟的内容所吸引，忘记一切，整个心身很快与书融为一体。

就在这时，一根竹杖压在书上。陆羽抬头一看，不觉大吃一惊。由于他读得过于入神，连智明大师走到跟前也浑然不知！智明大师用竹杖挑起封面，在上面扫了一眼。当发现陆羽读的是孔孟的书时，顿时暴跳如雷，一手挑书、一手拧着陆羽的耳朵一直将他拖出藏经阁。

智明揪住陆羽的耳朵来到方丈房，将书扔到地上，用竹杖点着地上的书谓智积禅师：“师兄，这可是你的好徒弟，你让他在藏经阁抄写经文，他却躲在那里读这些污七八糟的歪理邪说。他是你的爱徒，你说怎么办吧！”

智积来回踱了几步，将脚一跌，生气地道：“法海，把你这个冥顽不化的东西……到外面跪着，好好反省！”

陆羽欲伸手去拾地上的书，智明大师上前一步将书踏住，陆羽只得垂头丧气地走出方丈房，跪在房外等候发落。

智明：“对这种顽劣之徒不能有丝毫的怜悯之心，应该是皮鞭、棍棒加苦力，让他‘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让他‘空乏其身’，看他还有精神去看那些邪书不！”

智积：“师弟你又来了！我佛当年连畜生也能点化成仙，何况是人。只要耐心施教，就是一块顽石也能让它通灵性。动不动就是皮鞭、棍棒，那只是针对畜生的。对人则应循循善诱，进行感化！”

智明早听得不耐烦了，不满地道：“好好好，你去循循善诱吧！”

将衣袖一抛，不满地跨了出去。

智积怜爱地扫了陆羽一眼，语重心长地道：“法海啊，在众弟子中，惟你悟性最高，博大精深的佛学，日后还得靠你去发扬光大。为师对你寄予厚望，你怎么就一点都不明白呢？”

画外音：智积禅师一心要把陆羽培养成一名出类拔萃的释家弟子，并以此来证明佛家学说的博大精深，是其他任何学说无法比拟的。于是，智积禅师决定在禅堂内展开一场佛儒大辩论，以正视听。

内景:西塔寺禅堂内。全寺的僧人围坐在四周。中间空场的两端摆放着两张几案，智积禅师和陆羽分别面对面坐在几案前。随着三声钟响，一场空前浩大的师徒大辩论在西塔寺的禅堂展开。禅堂四周，围坐的是全寺的僧人，一个个拭目以待。对于这场辩论，智积禅师作了充分的准备。

智积随手抓起一本佛经谓陆羽：“法海徒儿，你应该清楚，只有佛道才是所有学说中的最高境界！你可曾知道出世之业的道理么？何谓出世之业？在佛教语言中犹如出世间。出世间与世间相对，是指超出三界、六道生死轮回的境界，相当于涅槃。《法华经·譬喻品》曰：令诸众生，知三界苦，开示演说，出世间道。这即是指我佛释迦牟尼当年出家求道后，苦苦修行六年毫无所得。可是，他在菩提树下独坐冥想中，突然获得了无尚正觉，即大彻大悟。也就是说，获得了苦、集、灭、道四圣谛。四圣谛的核心是灵魂不灭和因果报应之说。人的灵魂从无始以来就始终存在着，按照人的一生行为的善恶，死后要受到各种不同的报应。四圣谛之苦，是说人生在世有无量众苦切身；所谓集，是研究人生致苦的原因；灭是研究消除造成人生苦难的条件；道就是指出通向涅槃的道理。只有摆脱尘世的七情六欲，虔诚学佛，修成正果，才能脱离人生的苦难……佛学如此高深的境界，是其他任何学说都不可比拟的。这样好的学说你不学习钻研，却钻到那些世俗庸学里能有什么出息？”

应着智积的讲述，镜头中出现释迦牟尼出家求道的画面：佛释迦牟尼修行……在菩提树下独坐冥想突然大彻大悟……

画外音:平时有些口吃的陆羽，这阵子也不口吃了。他虽然小小年纪，并没有被恩师的威严和佛学要旨所征服，却针锋相对地阐述了自己的见解。

陆羽胸有成竹地道：“圣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既然是一个孑然一身的孤儿，又无兄无弟，如果我入了佛门，身披缁衣，终身为僧，这岂不是要断绝后嗣吗？如果这样做，将被天下的儒士们耻笑我是一个不懂得孝义的人。孔孟的典籍，也是教人弃恶扬善，与佛家因果报应异曲同工，不知错在哪里？”

智积一下被问住。他虽然气得浑身发抖，但为了体现长者风度，不得不双手合十用挖苦的口吻回敬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逆徒：“善哉！老衲竟然不知你还是一个孝子啊？你既然连生身父母都尚且不知，何以为孝！你难道不知道西方佛教，眼下正在大唐帝国蓬勃兴起，其名声远播海外，不是已经大大地超过了儒学和道教吗？”

陆羽初生牛犊不怕虎，当即反驳：“诗云，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孔孟之道阐述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些都是为君、为臣、为父、为子等等、等等所有做人的道理；佛学宣扬的是生死轮回、因果报应、普度众生的信仰；道教提倡的是无为而治的观念。如果把世界比做母亲，所有的学说就好比是兄弟手足，相互依存，就应该平等相处，怎么能以一己之私提高自己而贬低别的学说呢？”

速写:两人唇枪舌剑、鼓唇摇舌辩论的画面与画外音同步:陆羽雄辩的口才和熟练驾驭语言的能力让智积禅师始料不及。无论智积禅师用什么方式证明佛学的深远和精妙，都被陆羽以充分的理由给驳了回去。师徒二人足足辩论了一上午，各执己见，互不相让，谁也说服不了谁。这场对于西塔寺来说空前绝后的师徒大辩论最后不欢而散。

坐在一旁的智明大师从一开始就铁青着脸一直在冷眼旁观。待众僧散去后，智明大师走到智积禅师跟前，指着门外陆羽离去的身影不无嘲讽地说道：“师兄，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循循善诱，进行感化么？他受你‘善诱’、被你‘感化’了吗？”

智积长叹一声：“唉，真没想到，他受儒教邪说毒害那么深，已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看来，不下决心是不行了。师弟，我且把他交给你，往后就由你去管教他吧！”

画外音:陆羽从禅堂出来，心中充满从未有过的自负感和一吐为快后那种酣畅淋漓的痛快感。至于会引来怎样的后果，他没有想，也不去想。

陆羽回到住处，师兄法广走了过来，担心地道：“师弟，你胆子也太大了，弄得师傅差点下不了台……”

陆羽：“我说的不对吗？”

法广：“按你这么说，是师傅错了？可师傅毕竟是师傅啊！你呀，只凭一时痛快，就等着吃苦头吧！”

法远从外面进来，一副为陆羽担心的样子：“法海，智明师叔要你去执事房……”

法广不等法远说完，当即道：“让我说着了吧？师弟，叫我怎么说你好呢？”

画外音:这时，陆羽才意识到狂风暴雨即将来临。然而，他还是个孩子，充满童真的、毫未受到市侩污染的心灵只知道鹿就是鹿、马就是马，哪里去计较得失考虑后果？面对师兄善意的批评与担忧，陆羽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倔强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执事房内，智明大师像一蹲神像般威严地坐在那里。

陆羽施礼道：“徒儿法海见过师叔！”

智明连眼皮也没抬一下，而是用鼻子“哼”了一声，一副嘲讽的样子说道：“你还是佛家弟子吗？跪下！知道为什么要你来吗？”

陆羽只得跪下，说道：“徒儿愚、愚钝，不知尊意。”

智明用挖苦的口吻说道：“方才在禅堂上你妙语连珠、口似悬河，你聪明得很，怎么会愚钝呢？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嗯？什么地方？

陆羽见智明大师问得紧，不得不回答说：“寺庙。”

智明：“寺庙里住着什么人？”

陆羽：“和尚。”

智明凶巴巴地道：“和尚？和尚是干什么的？是修身养性、诵经念佛的，亏你还知道！今天把你叫来，不妨实话告诉你，本法没你师傅那耐性，你师傅他把你交给本法，跟了本法没什么道理可讲。从今天起，除了经书，不准再看以外的任何书籍，不许胡言乱语，不许离开西塔寺所属范围半步，不许偷闲懒惰，不许说笑逗闹，不许大声喧哗，不许……”

画外音:智明大师到底说了多少个“不许”，也许连智明大师自己也记不清了。他觉得，对敢于向师道尊严提出挑战的顽劣之徒，必须施用高压手段。

随后是陆羽被处罚的一系列画面:陆羽被派去扫地，掏厕所，倒马桶，踩泥抹墙，背砖背瓦盖房子，独自一人赶着全寺的牛去放牧……寺内只要有脏活累活总少不了他。稍不如意就是关禁闭、面壁、挨杖、鞭笞……然而，想到恩师智积禅师对自己的养育之恩，陆羽只能将这些苦楚埋藏在心底，默默地承受着。

外景:西塔寺。一侧的树林、草坪。头戴斗笠坐在草坪上放牧的陆羽，安闲吃草的牛群。

晌午，界沟对面传来一阵欢快的嬉闹声，陆羽将目光投了过去。

对面的湖滩上，几个同他年纪相仿的孩童在追逐打闹。面对农家孩子们欢快的场面，陆羽眼前不觉浮现出在李家的时的画面:李儒生带着陆羽和李季兰到湖边来抓蝴蝶、捉蜻蜓、摘莲蓬、撇荷叶，一起嬉戏逗闹，多开心、多快乐……

镜头仍回到陆羽坐在草坪上放牛的画面：望着界沟对面孩子们嘻戏打闹的情形，陆羽想：那时候，我不和眼前这些孩子们一样么？可惜过去的时光随着兰儿姐姐全家的离去一去不复返了……

陆羽不觉长长地叹了口气。已到吃午饭的时候，陆羽站起来，正要将牛往回赶，忽然界沟那边传来众孩童的惊呼声。陆羽回头一看，不觉大吃一惊，只见一个孩童摘莲蓬时不小心，一下掉进湖里，在水面时沉时浮。陆羽一见，顿时作了忙，将鞭子一扔，转身朝湖边跑去。

当陆羽跑到界沟边时，耳边响起智明大师的训戒声，训诫的画面也同时出现:在数不清的“不准”中，其中就有“不准离开西塔寺所属范围半步”一条……一想起智明大师那双半睁半闭的眼睛，陆羽不觉打了个寒战，不得不在界沟边停了下来。

这时，一个孩童跑到界沟边。孩童跪在界沟对面，一边给陆羽磕头，一边哀求：“师傅，救救我兄弟吧、救救我兄弟吧，不然回去我也活不成……”

陆羽望了一眼湖中落水孩童时沉时浮的身影，将心一横，跃过界沟，连衣服也没来得及脱就跳入湖中。落水孩童的手一挨到陆羽，便一把将他抱住。陆羽双手被制，无法施展，两个人一起沉入湖底。紧要关头，陆羽急中生智，索性往下一沉，然后将孩童顶出水面。孩童双手一扑腾，终于松开。陆羽双脚已触到湖底，于是使劲一蹬，将落水孩童推到岸边，岸上的几个孩童这才齐心协力将他扯上岸去。为了感谢陆羽的救命之恩，孩童们将摘取的莲蓬全送给陆羽。

画外音: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陆羽救起孩童，也等于做了一件善事,心中自有说不出的高兴。他一下得到这么多的莲篷，决定和法广、法远两个师兄一起分享。

陆羽刚跨进寺门，耳朵便被一只手给拧住，手中的莲蓬“哗”地一下掉了一地。

镜头回到陆羽听见身后孩童呼救时的画面:当陆羽越过界沟时，智明大师就站在寺院门口，陆羽的一举一动全在他的视线中。

智明:“训诫的时候，本法都跟你说什么来？在十几个‘不准’中，就有‘不准越过界沟半步’，你居然将本法的话抛在脑后，你到底想怎样？”

智明一边数落，一边揪着陆羽的耳朵一直把他扯到墙边，喝道：“跪下！”

陆羽跪在墙边，智明用手中的鞭稍敲着他的头数落道：“你这不堪教化的孽障，让你放牛，你竟敢越过界沟同外面的那些野孩子搅在一起，看来是身子骨又作贱发痒了是不是？本法打死你这冥顽不化的孽障……”

说着，皮鞭雨点般落下来。

陆羽一边躲闪、一边申辩道：“不是，我是去救人！”

智明哪里容他申辩？边打边骂道：“本法全都看见了，你还敢狡辩。本法今天可要看看到底是你的嘴硬、还是本法的鞭子硬！”

画外音:见智明大师蛮不讲理，陆羽不再申辩。他默默地承受着蛮横的鞭笞，双眼却闪透着不屈的光芒。

内景:禅房。

晚上，被打得遍体鳞伤的陆羽躺在禅床上一声不吭。法远端着豆油灯，法广小心翼翼地给他的伤口涂药。

望着陆羽身上的道道鞭痕，法广心疼地道：“师叔出手也太狠了，把师弟打成这样……”

法远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师弟，何必和师傅较真呢？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做徒弟呀，只能装孙子！”

陆羽见说，狠狠地瞪了法远一眼，跳下床来，抓起僧袍往外就走。

法远：“怎么怎么，我说错了吗？”

法广连忙阻止道：“少说两句！”

放下手中的药碗追了出去。法远见状，也跟着追了出去。当二人追到庙门口时，茫茫夜海哪还有陆羽的人影？

画外音:陆羽一口气跑出西塔寺。面对那条通往寺外的便道，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他早就厌倦了日伴青灯古佛、夜闻梵声钟鸣的僧侣生活。李儒生全家离去后，西塔寺成了他唯一的眷念，而这种特殊的对家的眷念之情，在智明大师蛮横无理的训诫和严厉的惩治下一夜间摔得粉碎。

外景:夜色笼罩的竟陵西门城门前。

这时刚好进入亥牌时分，守城的兵士准备关城门，陆羽忙随进城的人钻了进去。

陆羽刚刚进城，听见有人叫他。陆羽回头一看，是净土馨洁的女儿清凌，身后跟着苏箫的长子苏甘。二人各骑着一匹马，马鞍上挂着猎物，看样子刚刚打猎回来。

清凌：“疾儿弟弟，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陆羽:“我、我……”了半天，一句话没说出来，突然双眼一黑，昏了过去……

内景:馨土家的客房内。陆羽躺在床上，净土馨洁正在用药水替他涂抹身上的伤口。

陆羽睁开眼睛，一声“净土伯伯……”“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清凌端着一碗银耳羹进来，一口一口地喂到陆羽口中。清凌边喂边问:“疾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为什么打你？”

陆羽只是摇头流泪。

清凌看到他满身的伤痕，不由气愤地道：“那些和尚也真是太狠心了，竟然把疾儿打成这样，全没有一点出家人的德性……疾儿，不要回去了，往后就留在我们家好吗？大，你不是老说家里缺个男孩吗？就让疾儿留下来好不好？”

净土馨洁瞪了清凌一眼，斥道：“小孩子家知道什么？”

随后又对陆羽说：“孩子，积公对你有养育之恩，就是做父母的也有错怪儿女的时候，何况他是你的师傅。他们这样做不都是为你好吗？什么也不要说了，听话，在这里好好歇息，明早伯伯送你回寺里去，认个错，就没事了，睡吧！”

漆黑的窗户渐渐变亮，阳光射进来，将房内照得通亮。

早晨，清凌跑了进来:“疾儿，起来没有？出去过早（吃早点）！”

清凌推开房门一看，不觉吃了一惊，只见床头空荡荡的。

外景:竟陵城外，荒凉的湖汊，凋零的芦苇丛。陆羽一脸的茫然，只身行走在通往荒郊的小路上……镜头回到陆羽离开净土家那一刻的画面:怕净土馨洁再将他送回寺里，天没亮他就逃了出来。担心西塔寺的人追来，出东门后，陆羽不敢走大路，哪里偏僻就往哪里走。

晌午，陆羽又饥又渴，想找户人家讨口水喝。他抬头四顾，周围除了湖汊、芦丛就是树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人影也看不到。他饥渴难耐，疲惫不堪，咂了咂干枯的嘴巴，只能在草地上坐下来歇一会。无意间，陆羽看见坡边的草地上长着许多红色的野果。为了安抚一下凹瘪的肚皮，陆羽试探性地摘下一颗尝了尝，不想那果子又麻又涩，赶紧吐出来。然而，那股要命的麻涩味却怎么也吐不尽，就像针扎一样直往舌头里钻。陆羽赶紧到湖边捧水漱口，嘴巴却麻木得不听使唤，仿佛已不属于自己。他想站起来，双腿直哆嗦，双眼一黑，“扑”地一下跌倒在湖岸边。

陆羽躺在湖边的草地上，浑身像着魔似的不能动弹。不过，他的脑子倒是十分清醒。一条水蛇游过来，从他的肘边游过，那种令人心悸的冰凉他还能感觉得到。

陆羽惊恐地道:我会死吗？兰儿姐姐，我想你，想儒生伯伯和伯母。要是你们不走，我哪会受这么多苦、遭这样的罪？我快要死了，我好难受、好难受，你能感觉得到吗……

陆羽感到喉咙一阵发紧，胸口就像被一团棉絮堵住似的闷得慌。他的思绪就像天上的流云，在天空中漫无边际地飘荡游弋。随着麻木感的进一步弥漫延伸，他渐渐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内景:破旧的茅屋内。凌乱简陋的床铺。昏迷中的陆羽躺在上面，一个鱼民模样的老人正在给他喂菱米粥。陆羽渐渐地睁开眼睛，他醒来的第一感觉是嘴里的麻木感已消除了许多。自己躺在一间破茅屋内，百孔千疮的芦壁上挂满渔网。陆羽正要爬起来，老人却将他按住。

老人：“娃子，你醒啦？莫起来、莫起来……”

陆羽：“爷爷，是您救的我？”

老人用微笑的眼神望着他，镜头渐渐由面前老人慈祥的面孔回到陆羽误食毒果昏倒在湖边的画面:陆羽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老人打鱼回来，经过湖边时，发现中毒倒地的陆羽，便将他救了回来……

老人：“孩子别动！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知道你误食的是什么东西吗？那果子俗称蝎子红，比砒霜还厉害百倍。幸亏没咽下去，否则你就没命了！”

傍晚，附近湾里一阵铿锵的锣鼓声传进茅屋。陆羽:“爷爷，打锣鼓的那里在做什么？”

老人:“哈哈，前边湾里来了一个戏班子，今天晚上演《宝莲灯》呢。”

陆羽见说，眼前又浮现出几年前那个曾经收留过他的洪氏戏班的画面……虽然他在戏班里呆的时间不长，却喜欢上了戏班里那种一天到晚说说笑笑、唱唱跳跳的快乐生活，他多么希望能再遇上洪氏戏班……

老人:“孩子，爷爷今晚去看戏，你身体还没好利索，就不用去了，替爷爷看门，怎么样？”

陆羽一个骨碌爬起来:“爷爷，我已经没事了，带我一起去好吗？”

外景:湾子东头的打谷场。谷场边搭着一座戏台。虽然天还未黑，看戏的人已聚满了大半个打谷场。

陆羽心有所图，直接去了后台。演员们正在化妆，他一个一个逐一打量起来。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汉子正在张罗演出的相关事宜，正是戏班的领班洪老板。陆羽双眼不觉一亮，正要过去，很快又犹豫起来……心中暗忖道:隔了好几年，他还会收留我吗？

陆羽正在犹豫，忽然一个身着戏装的小姑娘从镜子里发现了正朝这边张望的陆羽，回过头来。这不是秋红姑娘么？几年不见，她不仅长高了许多，而且变得更加俊俏。

秋红很快认出陆羽，连忙跑过来，抓住他的手高兴地说：“咿，这不是鸿渐吗？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戏班的人见说，全都把头扭过来。当他们认出他正是几年前曾经到戏班来演过几天戏的小和尚时，一起围了上来。有的说他长高了，有的问他这几年在哪里，也有的问他还想不想上戏班来，七嘴八舌让陆羽不知道该回答谁好。直到洪老板催促说戏马上就要开演，众人才陆续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演出开始后，洪老板才得空，来到陆羽跟前。

陆羽“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洪、洪老板，我没、没地方去了，能让我留、留下来吗？”说着，呜呜地哭起来。

洪老板不由一怔：“你是从庙里逃出来的？”

陆羽点点头，又道：“烧、烧火做饭、搬箱、箱子、打杂我什、什么都能干，不要工钱，只要一天管、管三顿饭就行，好吗？

秋红也在旁边替陆羽说情：“师傅，您就收下他吧！”

洪老板迟疑道：“要是庙里的和尚找来怎么办？”

陆羽坚定地道：“就是打死我也不回去了！”

说着脱去身上的僧袍，露出浑身的累累伤痕。洪老板见状，不由心疼地道：“那帮和尚也真是太狠了，这么小的一个娃娃，下这重的手……好，留下吧！”

画外音:陆羽由于生得矮小，加上其貌不扬，又有些口吃，洪老板觉得他不大适合当演员，刚开始时只是让他干些杂事，有时最多让他跑跑龙套而已。陆羽手脚勤快，人也十分机灵，很快就和戏班的人打成一片。有空他就替大伙对台词，看剧本。不过，他谈吐幽默机智，倒也十分难得。有时演丑角的常伯熊因故不能登台，洪老板便让陆羽去接替。他滑稽幽默的演出常赢得台下阵阵掌声，笑声和喝彩声不断。尤其是将《参军》戏里那个油嘴滑舌的“参军”演得活灵活现，后来又尝试编写剧本。由于他勤奋好学，年纪虽然不大，书却读了不少。扎实的基本功让他编起剧本来得心应手。陆羽在戏班里一呆就是三年，曾利用空余时间除写出洋洋万言的笑话书《谑谈》外，还编写诙谐幽默的《参军戏》剧本三卷，专门研究戏剧学的文章《教坊录》一卷,可惜都失传了，这都是后来的事情……

应着画外音，镜头中同时出现以下画面：陆羽在戏班搬箱子、布导具、对台词，再由跑龙套到演丑角、写剧本、随戏班四处流浪……

内景:夜色笼罩的西塔寺。

镜头回到陆羽出走的那天晚上。陆羽无端遭到鞭笞连夜出走，法广、法远随后追了出去，已经不见了陆羽的身影。

法远:“师兄，这可怎么办？”

法广:“走，去向师叔禀报……”

智积禅师从方丈房出来，正好遇到从护法房走出来的智明大师。

智积:“师弟，法海又出走了？是怎么回事？”

智明没好气地道：“他不守清规，放牛时越过界沟摘莲蓬。师弟训戒了他一下，他便赌气出走。这种顽劣之徒走了也好，反落得清静！”

智积：“这是什么话？罗刹当年嗜杀成性，受我佛点化，终成正果；广额最初乃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后来受我佛点化，终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法海虽然顽劣,可他毕竟是个孩子。老衲早就说过，强弓也是靠慢慢育过来的，操之过急不仅育不过来，只能会折断，难道物极必反的道理你也不懂吗？还不快去将他找回来！”

外景：竟陵清晨的街道。煕熙攘攘的人流。

身披袈裟的智积禅师穿行在人流间，身后跟着法广、法远两个徒弟。师徒三人出来寻找陆羽，由苏府、风府、净土府逐一找过来。三人来到苏府门口，法广上去叩了叩门环，开门的是苏甘。

苏甘：“原来是禅师，屋里请，我这就去禀报家父……”

智积：“小施主先别忙，请问小徒法海是否在贵府府上？”

苏甘：“禅师问的是疾儿啊？见过、见过！”

智积禅师：“他在哪？”

苏甘：“昨晚我和清凌打猎回来，在西门城内遇到过疾儿，天色太晚，他就随清凌一起去了她家……”

智积见说，连忙拱手道：“小施主，法海既然没来贵府，就不打搅了……”

师徒三人马不停蹄，赶到净土府来。行到半路，遇见净土馨洁父女俩。

净土：“禅师早!”

智积：“净土先生早，阿弥陀佛……听说逆徒法海昨晚同清凌姑娘去了贵府……”

净土：“哎呀禅师啊，小家伙昨晚的确到寒舍住过一宿，说好今早过了早就送他回寺里去的。哪知去他房里一看，早没人啦。怕他去了苏府，弟子正要去那边找他呢……”

智积将脚一跌：“这个逆徒，真不让人省心！”

清凌没好气地道：“都把人打成那样了，能不跑吗？真是不是自己养的娃不知道心疼！”

净土：“你胡说些什么呀，还不住口！”

清凌不服气地道：“本来嘛……”

画外音：回想那天师徒二人在禅堂进行辩论的情形，虽然智积禅师心里感到有些不舒服，可自从把他交给师弟智明加以管束后，陆羽也吃了不少苦头。如今想起来，智积禅师又不觉有些懊悔……

没找到陆羽，师徒三人只得返回西塔寺。

速写：智积禅师刚回到禅房，出去寻找陆羽的人也陆续回来，拱手作禀报状……说城里城外全都找遍了，没找着……

智积禅师暗忖：难道小家伙去了火门山？

智积：“法广、法远！”

法广、法远走了过来：“师傅！”

智积：“看法海是不是又去了邹先生那里，你俩再到火门山走一趟吧……”

法广、法远：“是，师傅！”

速写：镜头中出现法广、法远往返火门山的画面……二人向智积禅师禀报，智积禅师摇头示意二人继续寻找……

内景：西塔寺，禅堂内。

智积禅师在打坐。法广急匆匆地跑进来。

法广:“师傅，徒儿到竟陵城里打酱油，回来时见到法海了……”

智积：“你见到法海了？他在哪里？”

法广：“正和戏班的人一起坐在马车上，还有说有笑呢。”

智积：“你怎么不把他带回来？快去把他……算了，还是为师亲自去一趟！”

外景：西塔寺通往竟陵城里的大道上。

智积禅师师徒二人急匆匆往城里赶。

画外音:一路上，智积禅师眼前不断飘浮着陆羽的影子。陆羽在的时候不知不觉，一旦离开，让智积禅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像少了点什么似的。是啊，别说是个人，就是一块顽石在手里摸了这么些年，早摸得溜光……

外景:竟陵城门。城内繁华的街道，来来往往的人流。

师徒二人进城后，沿途向人打听的画面……行到一家杂货铺前，法广上前打听：“请问施主，看见一个戏班从这里过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