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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写公司年会小品剧本
剧本名:满炕的算盘第 28 集
【原创剧本网】作者:王学明
专业代写小品、相声、快板、三句半、音乐剧、情景剧、哑剧、二人转剧本。电话:13979226936 联系QQ:652117037
年会剧本
 

 28

1、下午,内景,县城裴文店,裴友仁、隗强、裴文、裴公房、家昌隆、於忠言、四个顾客。

裴友仁就着地桌给撕成一寸宽的报纸抹糨子,不时地看眼裴公房和家昌隆。

裴公房、家昌隆站在凳子两边,守着凳上的山丁子、山里红和稠李子,挑熟软的山丁子吃。

裴文和隗强糊窗户的里面。

於忠言在柜台上裁窗户纸,警告两个孩子:吃点儿行了,吃多牙就倒了。

两个孩子毫不理会。

不时有顾客来挑选镰刀、叉子,品尝几颗山丁子、稠李子,逗逗两个孩子。

裴文拎了凳子出去。

裴友仁换了窗户纸抹糨子。

隗强一手一条地送出去。

於忠言从里屋取来刚洗好的布条,自己抹糨子,裱糊门的里外。

隗强边等裴友仁抹边商议:明天俺回吧,十天八天来接你。

裴友仁漫不经心道:住两天。

隗强送出去,回来接了一条,说裴友仁:俺早就不吸来,你咋不放心?收土豆割葵花哪有功夫串门?你住,俺回去。

裴友仁用抹糨子的小木棒敲打糨碗,坚持道:住两天,一堆儿走。

隗强坚持道:俺不吸哥不吸,你还看啥?

裴友仁把用木棒粘起的条子递给隗强,执意道:待两天。

隗强无奈地边去送边嘟囔:都住七天来咋还两天?

裴友仁吩咐两个孩子:面的没了硬的别吃了,搁到明个儿就面了,别吃了。

於忠言抖抹布,叫两个孩子:你俩漱嘴去。

於忠言擦起窗户、门。

隗强接过一条,低声商量:哥的钱嫂子都知道,账也清楚,没抽没嫖你还看他啥?还啥不放心?回吧,都忙来咋住安生?

两个孩子过来,把纸条粘在手上,小跑舞动。

裴友仁看着孩子,皱起眉头。

於忠言喊孩子:撞着!别跑,好好玩儿。

两个孩子嘻嘻哈哈地抡纸条抽对方。

裴友仁关注起被舞动的纸条。

於忠言喊孩子:甩身上糨子。砸榛子去!

家昌隆趁裴公房不备,一下把纸条贴他脸上。

裴公房拽下就追出了门。

裴友仁望着门口发起呆。

隗强说裴友仁:舍不得,你就住,再不就拉他两个走,忙完再送回来。

(画外音)裴友仁:不是他俩,是纸条儿——走,赶紧。

裴友仁回复道:明个儿走。不拉他俩。

 

2、清晨,外景,镇北坟地,裴友仁。

裴友仁把麻袋放到坟旁,用镰刀割坟上和周围的荒草,一把把放好后望了望四周。

远处,几群飞绕的乌鸦“哇哇”地鸣叫。

脚旁,不时有老鼠“吱吱”地窜过。

裴友仁迅速蹲下,用镰刀刨起来。突然刨到金属声,忙用镰刀挖了半尺深,掀起半块犁碗子,掏个油布包,从中拿盒印泥、二段木头。倒出麻袋里的烧纸,从烧纸中拽出六张写满毛笔字的窗户纸,用烧纸垫着,一张张地盖两段木头印章。盖完就急忙抽下布裤带,把窗户纸卷进裤带,系回去。包好印泥和木头,放回盖好,镰刀搂土,蹲着踩实。回手拿来烧纸用的棍子,围着土坑画了个圈,在圈里点燃了烧纸。

 

3、上午,外景,全优家,裴友仁、全优、秋波。

裴友仁拎着空篮子,招呼敲打葵花头的全优、秋波:毛嗑儿成不?捡几头儿当籽儿。

全优忙招呼:快来叔。不算太成也能挑点儿。(用木棍指着旁边的一小堆又大又光溜的葵花头)甩出一堆儿,你自个儿挑,长粒儿宽粒儿都有,稀罕啥样儿拿啥样儿。

裴友仁在每个葵花头上抠下几粒,剥开查看了,把宽粒的几头装进了篮子。

秋波把自己坐的矮凳递给裴友仁:坐会儿。(看裴友仁边谦让边坐了,说)我再取(qiǔ)个.

秋波丢下木棍,进了屋。

裴友仁忙耳语全优:老柳忙啥那?

全优小声道:上汤原了。干啥?

裴友仁:咋贴告示?

全优:啥告示?

裴友仁:忌烟的。咋贴?

全优:贴——那啥——他上汤原了,我不道咋贴,又不站岗咋贴?

裴友仁:你啥前儿站岗?

全优:刚站完,我爹替的。

秋波拿个矮凳回来,问裴友仁:够吗?不再挑点儿?

裴友仁应着“够”,拿秋波的木棍敲起来。

秋波:你坐着,不用你干。

裴友仁:你再找个,我打会儿。

秋波回身向屋走去:就搁烧火棍吧。

裴友仁忙低声问全优:谁能贴?

全优:谁——都他整的,你等他回来吧。

裴友仁:啥前儿回来?

全优:没准儿,走得挺急。最好等他回来。

秋波拎着黑亮的木杈子烧火棍回来,边坐下敲打边问裴友仁:我婶儿下地不?

裴友仁:不下。

秋波:那正好给咱看孩子。

裴友仁:不下她不能干。

秋波急道:到底下不下?

裴友仁:你婆婆不哄那吗?

秋波:他大哥那还一个,还揍三顿饭、喂三遍猪、侍候仨老牛,整不过来。

裴友仁:这前儿不哄得挺好吗?

秋波:现在是我揍饭喂猪,过两天我不得下地吗?她能忙过来?让婶儿看半月。

裴友仁迟疑道:她——够呛。

秋波:婶儿下地就嫂子看,反正她俩得有个看的。明个儿送去。

裴友仁想了想,告辞道:我回去说声儿。

秋波看裴友仁拎篮子就走,不放心地喊了声:明儿早就送去!

(画外音)裴友仁:你送——我布告咋整?

 

4、中午,内景,西屋,裴家人。

裴友仁边吃边商量惠彩杰:小波儿要送孩子来,你看家吧。

惠彩杰推辞道:咱不喂猪就三顿饭,婶儿能忙过来,婶儿在家我下地。

戎芝争道:割地打场啥的我都干惯了,我下地。

隗强一撴碗,嚷道:俺不种地你两个下啥地?缺你两个工钱?俺养不起你两个?

众人一愣,随即尴尬地低头吃饭。

裴友仁吃了会儿,商量隗强:她俩不下地,抓俩壳郎吧。

隗强:你选好,用车拉回来。

裴友仁:吃完饭一堆儿去挑。你还站岗?

隗强:后天,一宿,还在镇子西。

裴友仁:我替你。

隗强想了想:也中。

 

5、夜晚,内景,镇公所,裴友仁、富源同、十个队员、四个日军。

裴友仁披着棉袄,拎着干粮包进来。看富源同正给七个队员发长枪、派站岗,四个日军坐在办公桌旁监督,队员三个一组地背枪出去了,才请示富源同:我替强子,跟谁一组?

富源同意外地问:谁让的?

裴友仁看了看正望着自己的日军,低声求道:强子累一天受不了,万一睡了耽误事儿。我学过枪不耽误事儿。

一个日军朝正迟疑的富源同一摆手,指了下裴友仁的干粮包,令道:米贴(瞧瞧)。

富源同忙叫裴友仁:给皇军看看。

裴友仁恭敬地把包放桌上,把里面的四个饼子和四根剥好的大葱示意给日军看。

四个日军狐疑地看看东西,瞧着裴友仁。

裴友仁忙掰了块饼子放进嘴,咬了口葱白。

富源同指饼子,向日军示意吃:卡代子(饿了),米西(吃)。

富源同看日军微微点了头,又指葱,示意吃:乃木里大姨(困了),米西(吃)。

一日军冲裴友仁一举拇指:一衣得石内(好办法)。

裴友仁被吓得一退。

富源同安慰裴友仁:皇军夸你,别害怕。

一日军掰了几小块,分给三日军品起来。

裴友仁咧嘴看着。

四个日军各自掰了一小段葱白,刚吃了口就辣得不行:一个吐舌头,一个摇头,一个直“咝咝”,一个急忙往嘴里塞干粮。被辣了一阵子,日军都把葱白扔回包,去了里屋。

陆续进来三个队员。

富源同给裴友仁分了组、发了枪。

裴友仁背好枪,抱着棉袄拎着包,跟两个队员出去了。

 

6、夜晚,外景,街道,裴友仁、两个队员、三个行人。

裴友仁随两个队员向西走了几步,说道:吓一跳。我得拉泼屎,你俩拿着。(把棉袄、干粮包、长枪分别递给两个队员,吩咐道)慢点儿走。

甲接过长枪和干粮包,逗裴友仁:别叫狗再吓一跳。

裴友仁指路旁的木板子厕所:这个有门儿。

裴友仁奔去厕所。

两个队员向镇西走去。

裴友仁一进厕所就用力地“咣当”了一下厕所门。

(画外音)狗叫。

裴友仁一边急急忙忙地“吭吭”,一边掏出一张对折的学生作业纸,小心地蘸了点儿坑里的粪便,扔回坑,顺手把衣襟系紧了,轻轻地开门出来。半蹲身子,靠路旁快速地向东走去。

一男子拎把镰刀,吹着口哨,迎面走来。

裴友仁扭头走了男子。走到一户木板子大门前,掏张窗户纸夹在腋窝,掏段葱叶,捋直拧了许多劲的一头,挤出糨子样的东西抹纸上,半蹲着贴上大门。

(画外音)狗叫。

裴友仁半蹲着,快步往东走去。

一辆马车过来,赶车人吆喝着“驾”。另一个坐车的随意地四下张望。

裴友仁扭头过去了,在一个木条子大门西侧柱子上贴了张窗户纸。

(画外音)狗叫。

裴友仁边半蹲身子往西走,边吞食葱叶,边不时地把四张窗户纸攥成团,扔进几个院子。

(画外音)狗叫。

裴友仁走回厕所,用力关了一下厕所门,解开衣襟,轻轻地向西小跑。

 

7、夜晚,外景,野外,裴友仁、富源同、九个队员。

裴友仁看到了两个缓步走着的队员身影,就放慢脚步,悄悄尾随。      

甲:他是借由子拉屎,抓咱劳金(jìn)。

乙:你就背会儿饽饽枪能累着?还劳金(jìn)劳金(jìn)的?

甲:他拉完就得吃,这点儿大饼子还不够他自个儿造的。要不咱先垫补垫补?    

裴友仁忙赶上来,叫道:才啥前儿就吃?下半宿啥熬?

甲忙狡辩:你在后面儿磨蹭抓我俩劳金(jìn),感是你不累了。

裴友仁:你拎着跟吃肚子里不都在你身上?不一样儿沉?

甲:干一天活儿不累?感是你空手儿了。

裴友仁:那你先吃点儿葱。

甲:我可不拣那狗剩儿。

裴友仁:敢说皇军狗剩儿?

甲把长枪递给裴友仁,奚落道:你别帮狗吃食儿。背好!别没个站岗样儿。

裴友仁背好长枪,伸手道:包儿。

甲忙往前走:我拿着,下半夜再吃。

裴友仁:给根儿葱,葱叶儿也行。

甲:下半夜的!

乙劝甲:一根葱怕啥?快点儿别晚了。

甲边走边拽出两段葱叶,递给乙:就这些!

乙转给裴友仁:先吃着。

裴友仁接过来,边吃边埋怨:好几快大饼子,不能都留着我挨饿吧?

前面走来两个队员。

一人抱怨:叽咯啥叽咯?都啥前儿了快点儿!

另一人警觉地低声道:后面好像有人——是人。散开!

五人忙趴向两旁草丛,持枪警戒东面。

甲喝问:什么人?

(画外音)富源同气恼的喊声:卖镰刀的!

甲:啥镰刀?

(画外音)富源同:割苞米的!

(画外音)裴友仁:查哨儿的。

裴友仁随四人站回路上。

甲问富源同:富队长你咋来了?

富源同领两个队员过来,问甲:交接了?

甲:交接了。

富源同:有啥情况?

甲:没有。

富源同低声训斥甲:啥话都嘞嘞,皇军要听懂了你就是狗剩儿!

(画外音)裴友仁:你咋知道他说话?

甲胆怯地忙应道:再不敢了富队长

富源同命令道:枪给我!上队长那。

(画外音)裴友仁:要枪干啥?皇军没听着你还收拾他?

甲哆嗦着交了枪,颤声道:我再不敢了真不......

富源同忙安抚:不是你骂皇军,是队长问点儿别的事儿。快去!

(画外音)裴友仁:还有啥——能是我?

甲哀求:我没说啥啥也......

富源同催促道:就是看见啥说啥,别瞒着快去。

(画外音)裴友仁:他看着啥了?就我仨——看着我?不能,他一直在我头前儿走的,看不着——不是我,别慌。

甲颤声道:真啥......

富源同烦道:就是你——你这一道儿,一道儿的事儿。快去!别让队长等急了,快点儿!

(画外音)裴友仁:道儿上有啥?不是我——备不住我上茅楼儿前儿的事儿。

甲稳了稳精神,问富源同:道儿上咋了?

富源同推搡甲:跟队长说去快!

和富源同一起来的一个队员推甲东去。

富源同命令两个交岗的队员:你俩站岗!

两个交岗的队员莫名其妙地互相看了眼,走了回去。

富源同向裴友仁和乙要了枪,命令道:都等会儿!别动别说话!

富源同和另一队员退了五六步,端枪看守裴友仁和乙。

(画外音)裴友仁:他要看着,那我也该看着,我没看着没听着就不该有旁的事儿。没旁的事儿就是我......

裴友仁忙看了看富源同。

富源同冷冷地盯着裴友仁。

裴友仁望了望端枪的队员。

队员的枪口对着裴友仁。

裴友仁望着朦朦胧胧的芮法政那群人,模模糊糊地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画外音)裴友仁:咋这么快就知道了?前后脚儿就撵来,肯定看着——不能啊,我这一道儿都看后边儿了,没人那。对,他们没看着我才来查的,肯定没

看着。看着就直接逮了,肯定旁的事儿,别慌,别让他们诈出来。

甲耷拉脑袋被押回来,指了下乙,报告富源同:队长叫他。

富源同命令乙:快去。

乙被押走。

(画外音)裴友仁:这是旁的事儿,要不——不像,问点儿事儿在这也能问,用不着折腾,用不着下枪。备不住——我让巡街的看着——没有哇,除了干活儿回家的——他们告了?不能,那是在屯儿里,这是屯儿外。屯儿里的事儿,屯儿外的咋知道?干啥问——不能,那还能是我没看着的看着我就告了?备不住。

甲蹲下身子,边解干粮包边嘟囔:吃点儿葱压压惊。

富源同忙喝道:别动!老实儿坐着!

甲忙小心地坐下,慢慢地四下张望。

乙被四个队员押回来。

富源同指派众人:你三个站岗,你拿好东西,老裴大叔跟我们走,(指甲、乙)一起去!

裴友仁被押回去。

(画外音)裴友仁:完了,没问我,肯定是我让人看着告了。不对,我多高?贴告示的才到我腰儿咋是我?不是,他们肯定寻思我,要不咋不问——不行,不能说个儿,就拉屎,拉完就撵,就——偷摸儿地跟他俩,就这,咬住,就这。这都实事儿,咋吓唬也不改,咬住,千万咬住!再寻思——没落啥,别寻思告示,丁点儿也别寻思,那不是我整的。

 

8、夜,内景,镇公所,裴友仁、芮法政、富源同、两日军、六个队员、荣老八父子、伊春、全新、秃耳奇、一老汉、两个男子。

裴友仁镇静地坐上凳子,若无其事地环视。

两个队员站在门旁,持枪警戒。

桌子四角各放了盏马灯。

富源同领两个队员,在芮法政和两个日军地监视下,检查裴友仁的东西。

裴友仁好奇地看着检查。

(画外音)裴友仁:别寻思别害怕别露了,看他们咋查,慢慢儿看。

富源同三人掰碎饼子,撕开葱叶,一一示意给芮法政和日军看后,包好放桌下。把棉袄铺上桌子,一点一点地挨排捏着、摁着、摸着,里里外外地查看了每一道缝线。查完,令裴友仁用棉袄换了上衣,和两个队员一起细致地检查完了,又仔细检查了鞋、腰带和裤子,从裤袋里搜出四张作业纸。

芮法政和日军反复看完了铅笔字的算术题,留在桌子上。

裴友仁穿戴齐了。

芮法政和富源同一问一录地审起来。

芮法政沉稳地问裴友仁:从家到公所的道上干啥了?

裴友仁轻声道:上保长家一趟,说强子太累,替他一宿。保长说得队里让才行,就往公所儿来了。道儿上碰着扒瞎爷俩往回拉小豆,你家小合子从场院往家走,还有伊春子全新他几个,没旁的,没干啥。

芮法政:你走的哪条道?

裴友仁:大街。

芮法政:没路过武罢劲子他家?

裴友仁:没走那。

芮法政:你从公所出去上哪了?

裴友仁:就对面儿,秃耳齐茅楼儿出了趟儿外头儿。

(画外音)裴友仁:拉了,拉完就撵他俩,没旁的,咋问也没有。

芮法政逼视道:出了多长时间?

裴友仁:不一会儿。

(画外音)裴友仁:谁拉屎记钟头儿?多就功夫儿长,不是,是让他俩多背会儿就多蹲了会儿——这么说行,别多说少说,别寻思别分神儿。

芮法政:真拉了?

裴友仁不情愿地答道:出外头儿能假?

芮法政:咋证明?

裴友仁:那咋证?拉完就揩,揩完就撵他俩,跟前儿没人咋证?

芮法政:拉完要有屎,那屎就是证!

裴友仁:屎是有,那屎咋证?

芮法政:屎是一个证。你搁啥揩的?

裴友仁:作业本儿。

(画外音)裴友仁:在坑——别坑,问啥说啥,没问就别寻思,别老分神儿。

芮法政举示作业纸:这个?

裴友仁望了眼:是。

芮法政:揩了几张?

裴友仁:一张。

芮法政扬了下作业纸:用正面反面?

裴友仁委屈道:不道正反面儿,叠一下就揩了。

芮法政:要是没有就是你干的。

裴友仁:啥是我干的?

(画外音)裴友仁:别大声儿,别惹他急眼。

芮法政向门口一招手。

一个门岗过来,听芮法政耳语后拎马灯出去。

(画外音)裴友仁:干啥去?找告我的——不对,有人告就在这了,用不着找。那是......

芮法政审讯裴友仁:出完外头上哪了?

裴友仁回头指了下甲、乙:出来就撵他俩。他俩嘟嘟囔囔嫌乎替我拿东西累,要吃干粮啥的,我没让。就这样儿。

芮法政:你出趟外头咋那老长时间?

裴友仁:出完就撵他俩,才要换岗......

芮法政:不对!秃耳齐家到岗哨才二里来地,你咋走那老长时间?

裴友仁:他俩边走边等我,他俩就慢。我寻思让他俩把东西背上岗,就没朝面儿,一直跟后头四五十步。这样儿就都慢了。要不,他俩要吃饽饽我咋知道。

芮法政:这时间指定不对,你瞒不了,你好好想想。

裴友仁:这都明情儿的,他俩都......

芮法政起身朝甲队员一招手,和富源同带甲去了里屋。

(画外音)裴友仁:去对证?对吧,丁点儿不带差的。不能吧?万一他瞎说——完了,他一说——不能吧?他——还有他吃葱叶儿,还——狗剩儿,对,狗剩儿源同也听着了,对对,源同听着他就不敢瞎说,对!

裴友仁无辜地看看日军,看看队员,低下了头。

拎灯的门岗匆匆回来,扫了眼办公桌,看另一个门岗朝里屋扬了扬下巴,就去了里屋。

(画外音)裴友仁:他没带来人,这是没人看着没人告了,这就没事儿——别大意,别让他们看出来我老寻思。

裴友仁委屈地望着里屋门。

芮法政、富源同随拎灯的门岗出来,富源同急忙拿起桌上的四张纸,跟芮法政出去了。

(画外音)裴友仁:这是搁作业纸对揩腚纸去了。对吧,丁点儿不带差的。

裴友仁疲倦地望着门口。

芮法政三人回来,领乙去了里屋。

甲耷拉脑袋从里屋出来,径直出去。

(画外音)裴友仁:干啥去?还找啥——找——找我碰着的?肯定的。找来咋——没事儿,我是直腰儿碰着的,是谁就是谁。猫腰儿前儿——没有!我没猫腰儿,别寻思猫腰儿,没猫过。

裴友仁张了张困意的嘴,望了望里屋门。

两日军去了里屋。

裴友仁看了看两个门岗。

门岗冷峻地看守着。

裴友仁含冤似地低下了头。

芮法政三人出来,乙直接出去。

芮法政讯问裴友仁:你干啥不叫种烟?

裴友仁冤屈道:没有,我没让不种烟,我也种了,我没让不种。

芮法政:你逼隗强削(xuě)手指头,咋不在自已家削?

裴友仁:那那是碰着了,是不让抽,没让不种。人政府让种咱就种,政府不让抽咱就不抽。

芮法政:你假装揍梦装疯卖傻不叫抽,那不是反对?

裴友仁:那前儿梦着他俩让绑了要杀,就吓着了,没不让种。我种两年了,一直种。政府让的我都听。

芮法政:不挣钱你不能种,政府也不能叫种,咱们镇大多数都种都挣了,你咋就不叫种?

裴友仁申冤道:没有我没不让种。我自个儿一直种哪能拦着旁人?我干啥拦人家?我——我一个老百姓拦人家干啥?没拦没说过。

芮法政:你说没有,你敢写下来?

(画外音)裴友仁:对字儿?

裴友仁装作意外的看着芮法政扬起的窗户纸,不解地问道:我没说写那干啥?

芮法政:不写就有鬼!

裴友仁:我没说不让种,没说哪有鬼儿?

芮法政逼道:没鬼你就写,就写刚才说的。

甲队员领进荣老八父子,用眼神请示芮法政。

芮法政把纸放上桌子,领他们进了里屋。

(画外音)裴友仁:这俩是给我证的。可扒瞎你可别扒瞎,这前儿再扒瞎——不能,你儿子不扒瞎,你也不能当你儿子面儿扒瞎,不要紧。

富源同催裴友仁:说都说了还怕写?就刚才说的写个大其概就行,有啥不能写的?

裴友仁辩解道:人政府让种咱就种,不让抽咱就不抽,有啥写的?

富源同:就写这两句,赶快写了得了,耗个啥劲儿?早晚都得写,写吧。

富源同站去桌旁,等着裴友仁。

(画外音)裴友仁:要是再不写,那就真有鬼儿了。可这得好生写,写自个儿的字儿,别写凡大陈的。

裴友仁不情愿地坐了过去,蘸了墨,写了“政府讓種就種了、就為多挣點、政府不讓抽、就不讓隗強抽、没说不種”。写完了,仰望富源同:这有啥用?

富源同盯着字,安慰道:没啥事儿。坐那歇会儿。

裴友仁坐回凳子,不解地望着富源同。

富源同俯身品评:字儿不赖呀,往后你来做文书得了。

甲领荣老八爷俩出来。

荣老八皱着眉头瞅了瞅裴友仁,被甲领出去了。

(画外音)裴友仁:咋这眼神儿?往常不这样儿——扒瞎了?不扒瞎不能不是好眼神儿。完了——不能,他儿子还跟往常一样儿,不能,这事儿有啥好扒瞎的。

芮法政出来,严谨地验起毛笔字。看乙队员领着伊春和全新进来,领他们去了里屋。

(画外音)裴友仁:这俩没事儿——不能,伊春子可不保掯,给他交庙钱他就不乐意,不乐意就扒瞎,就说没看着我,一没看着——不要紧吧?他没看着还有旁人那,对,他自个儿扒瞎不好使。没事儿,别老瞎寻思。

裴友仁望了眼前面。

富源同掏出一团窗户纸,小心地打开,对照起毛笔字。边对照边比画,直到

乙领伊春和全新出来才把两张纸扣过去。

伊春不解地与裴友仁对视了眼,被乙领了出去。

(画外音)裴友仁:这眼神儿——还行,不像扒瞎样儿。可源同你能对出来?你那点儿文化——完了,他有。

芮法政回到桌前,批评富源同:急啥?干了拿里屋。

富源同端起两张纸,去了里屋。

芮法政审问裴友仁:二十多天前,你给谁上的坟?

裴友仁:文儿他娘。

(画外音)裴友仁:上坟该烟啥事儿?不是,得小心,别让他搁坟下了夹子。

芮法政:不年不节,也不是周年百天,你上啥坟?

(画外音)裴友仁:上啥......

裴友仁迟疑道:她——她让我上场院,我不去她就耍泼,连推带拽地就去了。到那一看,绑了老多人,跪了一大片,文儿强子也跪的,眼看就开杀了,一急就吓醒了。往后,你们都听说了。文儿强子都不抽,可她编巴儿唬隆我。我寻思来寻思去,她在那边儿拉扯小武儿小花儿小振伟不容易,肯定缺吃少穿没钱花,就赶紧送点儿去,哪还顾得上年节啥的,眼看就冷了,就......

裴友仁难过得说不下去了,头低了下去。

芮法政:没看着啥人?

裴友仁:就跟保长说了。

芮法政:没拿回啥东西?

裴友仁:拿——啥?上坟往回拿啥?

甘霖领个男子进来,趁芮法政审讯男子时,调起灯捻子。

(画外音)裴友仁:这个——没看着,咋问也没看着。

芮法政问男子:你咋回来那么晚?

男子紧张道:就——就寻思包了,就黑了。

(画外音)裴友仁:不黑也没看着。

芮法政:你自已?

男子:自个儿。后面——还有马车,从场院回来的。

(画外音)裴友仁:马车也没看着。

芮法政:你自已从地里回来?

男子:自个儿。

(画外音)裴友仁:他都说自个儿了咋还问?

芮法政:干啥没?

男子:黑了,胆儿突的,忙里忙慌割完就回来了,吹响儿走了一道儿。

(画外音)裴友仁:响儿——没听着,我没在跟前儿,我不知道。

芮法政:没看见谁?

男子:没有。

(画外音)裴友仁:好,没有——你扒瞎,我都——别别别介,我不道,啥也不道。

芮法政:一个人也没看见?

男子恍然道:还别说——好像——是,是在老武家跟前儿看见一个,没看着脸儿,不道谁。

(画外音)裴友仁:没看着脸儿就认不出来,我还低的下巴,更看不出大长脸了。

芮法政盯着问:啥衣裳?

男子晃了晃脑袋:黑咕隆咚的——都是黑衣裳。

芮法政:多高个儿?

男子环视一周,朝自己下额比量道:也就这么高。

(画外音)裴友仁:那么高哪是我?我咋整能那么点儿的个儿?不是,不是我,别寻思,瞎寻思啥?该我啥事儿?老瞎寻思。

芮法政:他干啥那?

男子:顶头碰儿,他往东去了。

(画外音)裴友仁:我可是往西,一直往西,他碰的不是我,别往我身上碰。

芮法政:那人走道啥样?

男子歪头想了想:一蹿一蹿的,不是;罗圈腿儿?蛤蟆腰?说不上来,反正

不像咱们直溜儿的。

(画外音)裴友仁:我直溜儿,不是我。

芮法政:像谁?

男子扬头眨眼,想像道:像谁呢?

(画外音)裴友仁:像不着我,别往我身上像。

芮法政:拿啥没?

男子肯定道:没有。甩手挺急的,扭的脸儿,没拿啥。

芮法政:你回家想想,那个人是谁还是像谁。(说甘霖)送回去。

芮法政等甘霖领走了男子,接着审问裴友仁:你老用作业本揩屁股?

裴友仁:有了就用,赶长赶短儿,反正都不卷烟了。

(画外音)裴友仁:这么说行吧,都真事儿?

芮法政:别人要过作业本——当抽烟纸啥的?

裴友仁疲惫道:没有。舍不得给人,比报纸强,不哧舌头。

(画外音)裴友仁:我都困不行了还问?你——你倒挺有精神头儿。

芮法政:你常写字?

裴友仁:往常教小武儿强子,这前儿教祖本。

芮法政:搁啥纸?

裴友仁:学生本儿——跟报纸。

(画外音)裴友仁:报纸得说,要不哪有那老多作业本儿,这也是真事儿,不用瞒。

芮法政:搁啥笔?

裴友仁:毛笔、铅笔还有鹅毛翎子。

芮法政:常搁啥笔?

裴友仁倦顿得双手抚了下脸,说道:毛笔。他们难学,教得功夫儿长就老用。

(画外音)裴友仁:要不我那字儿咋那么像样儿?才刚咋写得那么好?是不没说出毛病?

芮法政:有几个毛笔?

裴友仁:四个。

芮法政:你家窗户纸多吗?

裴友仁:除了窗户上的就没了。糊里面搁报纸,外面搁布溜儿。到底儿啥事儿抠瓦儿地问?

  (画外音)裴友仁:不能老装老实,都没事儿了干啥还老实儿的让他问个没完?

甲队员领一对父子进来。

(画外音)裴友仁:这俩——没看着,没我事儿,我啥也不道。

老汉很随意地瓮声瓮气地问芮法政:法政咋的了?

芮法政指了下儿子,令甲队员领儿子:上里屋。(和缓地说老汉)没啥事儿。就是你爷俩从场院回到家这一道,遇见谁没?

老汉:真没——啊,在罢劲子东边碰一个,可没看清谁。咋的了?

芮法政:那人像谁?

老汉:个儿不太高,走道儿拐了拐了的。我爷俩赶车,一晃儿就过去了,没在乎。

(画外音)裴友仁:我可不拐,别拐我,再扒瞎也拐不上。

芮法政:你想想,那个人像谁?

老汉:那前儿没在乎,就一晃儿,也说不清像谁。咋的了?

(画外音)裴友仁:说不清就别硬说,硬说就屈赖了,别说了。

芮法政:能有多大岁数?

老汉:看他走道儿那样儿也就三十那疙瘩。

(画外音)裴友仁:咋还说得细了?不说——说看不出来不得了?

芮法政:三十来岁,个儿不高,走道不直溜,是吧?

老汉:也就那样。

(画外音)裴友仁:是那样儿,不是我这样儿。是那样儿你就说那样儿,别扒瞎说我这样儿。

芮法政:你爷俩回家好好想想能是谁。

老汉:想是想,可这咋的了还挨家院子找纸团儿?啥纸团儿?

芮法政乘这时机观察裴友仁,看裴友仁正奇怪地眨着眼睛望着自己,就令甲队员:送回去。

(画外音)裴友仁:别老实了,赶紧——问纸团儿。

裴友仁忙问芮法政:法政啥纸团儿?是不寻思我整的?

芮法政看着他,没言语。

(画外音)裴友仁:都那老多证了还寻思我?你娘的——硬赖?都证完了还咋赖?你咋能赖......

乙队员领秃耳齐进来。

(画外音)裴友仁:秃耳齐——不要紧——不行,胆儿太小,年青前儿让人绑了,没钱赎就没了俩耳头儿,就没胆儿了,肯定不扛吓唬。

秃耳齐紧张地轻声招呼芮法政:法政队长,叫我——啥事儿?

芮法政和缓道:没啥事。就是晚上,你家狗叫没?

秃耳齐谨慎道:叫了,它有点儿动静就叫。

(画外音)裴友仁:叫——对,该叫,最好——不行,你没看着我上茅楼儿,没法儿给我证,那你也不能扒瞎说我没上,不是,狗叫就是上了。

芮法政:没出来看看?

秃耳齐:没有。

(画外音)裴友仁:没有好,省得——也不好,少个证——没事儿,才刚好几个给证了。

芮法政:没听见大门了茅楼儿啥的有动静?

秃耳齐:恍惚的“咣当”一声,就寻思谁进茅楼儿了,没出去。

(画外音)裴友仁:寻思啥?都进了还寻思?咋不直说?扒啥瞎?

芮法政:响了几回?

秃耳齐:两回。我正好儿添料,听得真亮儿。

(画外音)裴友仁:一进一出是两回,特(jiè)意(yìn )儿大劲儿关的,你能听得清,这对。

芮法政:两回隔了多长时间?

秃耳齐:功夫儿不大。

(画外音)裴友仁:对,拉泼屎功夫儿不长。功夫儿不长就没功夫儿干旁的,对。

芮法政:不是自已家人?

秃耳齐:下晚儿都不出去——不敢出去。早想挪后园子,镇里让先搁那,镇

里用近边就没挪。

(画外音)裴友仁:往后也别挪——还有往后?咋老瞎寻思?看看还问啥。

芮法政:晚上,看没看见一个三十来岁、不太高、走道不直溜的人?

秃耳齐:没理(lǚ)会(hù)儿,一点儿也没理会儿。

(画外音)裴友仁:你问得真细,不是,是你认准那样儿的就不该我这样儿的了,是这。

芮法政:镇里有这样人?

秃耳齐:这,冷不丁儿想不起来。

芮法政:回去想想是谁。回去歇着吧。

乙队员送走了秃耳齐。

芮法政看了眼裴友仁,去了里屋。

裴友仁困顿地瞅了瞅边看守边活动的门岗,起身慢慢活动

(画外音)裴友仁:该没事儿了吧?不是,压根儿就没事儿,啥事儿没有!

富源同出来,招呼裴友仁:巡街去!

裴友仁忙拎干粮包和棉袄跟出去。

 

9、晚上,内景,西屋,裴友仁、老武、隗强、戎芝、祖本。

裴友仁陪老武坐在炕上,边说话边扑打蚊蝇。

隗强在屋中央点了碎秸秆,覆盖了青蒿。

浓烟弥漫了屋子。

老武咳了几声,喊隗强:开门放放!这几个蚊子还用薰?

(画外音)裴友仁:咋不说罢劲?这外号儿你能扔?你啥事儿罢劲了来找我?

隗强开了门,出去片刻回来,拢了火堆坐上凳子,听两人说话。

老武说裴友仁:你们过得是没得说,满屯子谁有你家吃得好?可这年景儿不多挣俩,你们攒的钱还不说毛就毛了?多挣俩置办点儿地是真事儿,要不钱一毛,你们不种地还不罢劲了?

裴友仁忙道:哪攒下啥了。

老武:老㧟(老伴儿)病了,牲口猪的就得大媳妇整,还有十来口子的饭、园子孩子啥的,大媳妇下不了地,收秋就挺罢劲。你没种啥,就雇你俩干一秋。工钱都一样,另外供三顿饭。

(画外音)裴友仁:得干——得强子让——他能让?

裴友仁看了眼隗强,耷拉了脑袋。

隗强一口回绝:俺家不出工。

(画外音)裴友仁:老武你可是最看不上闲手儿的人,再说我这手儿活儿你哪找去?你把一大家子都整得捋刮儿的还能整不了强子?

老武数落隗强:咋不出?你干你的,你叔你婶儿你媳妇谁不能出?就这庄稼活儿他谁不轻巧儿的?妇女一样给整工,干啥不出?

隗强不松口:没得功夫,家里也忙。

老武:出俩剩四个,就四口人俩猪有啥忙的?出俩人罢啥劲了还不出不出的?

隗强:婶子和杰治家,叔送本子上学,哪得闲来?

老武随口训道:就你叔?不干活儿能待住? 这才几天就惹了那些祸,哪回不都悬得搂收的?不都是待的,还待?

裴友仁一愣。

隗强恼火地顶撞老武:惹啥祸来?那是他们赖俺熊俺,哪是叔惹的?

老武较真道:咋回事儿我不道?犟啥犟?那写的啥?毒害同胞资敌钱款,敌买粮食武器敌更猖獗,杀我同胞奸我姐妹,变我语言掠我物产,掳我劳工霸我地田。我都背下来了。还说抽大烟的从两年前的,一百二十人一人抽,变成现在的,四十人就有一人抽,管那干啥?咋不说老鼻子种烟挣了那?你家还少挣了?要我整这案子一点儿都不罢劲。

裴友仁又惊又急得抽搐了脸。

隗强猛起身,怒指老武。

裴友仁慌忙喝住隗强:拢拢火!跟你叔吵吵啥?把灰撮出去!

隗强忍无可忍地一跺脚,冲老武嚷道:你咋血口喷人?你......

隗强气呼呼地出去。

裴友仁忍了又忍,低声怨恨老武:你咋胡咧咧?让人听着不犯寻思?

老武忙低声:他老倔了巴次的,我吓唬吓唬他,省他杵倔(jué)横(hèng)丧的。

裴友仁责怪道:哪有这么吓唬的?你这不编巴儿害人吗?

隗强气冲冲地拿来铁锹,哆嗦着手撮灰。

老武说隗强:瞅你那样儿!说句笑话儿真罢劲。是你婶儿去还是你媳妇去?

隗强怒道:谁也不去!不给你去!

老武朝隗强一笑:瞅你个酸激样儿,说句笑话儿还急(jī)歪了。

隗强端着锹边出去边低吼:不去!给屋子给地也不去!

裴友仁埋怨老武:你撩吧,他一来劲儿我都戗不住。

老武悔道:谁道他这么隔路。可咋整你得去呀,要不这秋太罢劲了。

裴友仁:你好生求他,就说帮忙儿。

(画外音)裴友仁:真得去,挣俩不说,关键是堵住你这破嘴。

老武:给房子都不去还求啥帮忙儿白干?你赶紧说死,就你两口子去!

裴友仁为难道:他不让,我咋去?

老武:不管咋整,你两口子得去。

裴友仁无奈道:跟你嫂子说吧。

祖本轻手轻脚地进来,小声告诉裴友仁:困了。

老武忙道:挺会儿!叫你娘来。

祖本求证地看着裴友仁,看裴友仁催才去了。

老武懊恼道:你看这事儿整的,本来挺好点儿事儿,这还罢劲了。

裴友仁怪道:你咋啥都说?有的也说没的也说?让人听着不犯寻思?

老武自责道:我就是吓唬吓唬他,谁曾想他还急歪了。

戎芝领祖本进来,招呼老武:武掌柜挨呛了。今晚儿进的蚊子太多了。

老武忙客气道:这——嗨,我家天天都得薰。求你个事儿。

戎芝边脱鞋上炕边应道:老爷们儿当家,我可办不了啥。

老武忙祈望裴友仁。

裴友仁告诉铺被的戎芝:武掌柜听说你找活儿,他正好用俩。强子不让,他

说笑话儿,强子不乐意了。他寻思你劝劝强子。

戎芝朝老武笑道:武掌柜你光拜佛不上香?

老武:上香?(揣摩)先给工钱?

戎芝虚夸道:到底是掌柜。

老武难为情道:哪有先给的?我也是给粮,大工四垧、半拉子两垧,可他们挑,黄豆苞米都行。打下一卖,卖多少都是他们的,还把豆秆苞米秆子送家去。一直这么给,从没先给过,谁家也没先给过,都没介。

戎芝侍候祖本躺下,笑着卖了个关子:强子可不好劝,他不让,谁也没招儿。

老武看了看裴友仁,叹口气:这头儿我能开吗?

(画外音)裴友仁:你开啥头儿?你长工咋比我短工?不先给就不给,干啥搁长工说我?

裴友仁垂了头。

老武看裴友仁低头不语,迟疑道:要不这样,我先借你们十块八块的,别说是工钱。(看裴友仁不吱声,就问戎芝)行不?

戎芝含笑道:强子可挺犟。

老武妥协道:行了嫂子,先借你几块。后天,天一亮就去吃饭下地。(从怀里掏出小布包,数出三张一元的、三张五角的、五枚一角的,说道)五块。

戎芝笑道:大掌柜就揣五块?

老武:我趁啥?你问我大哥,我是抠搜人?

裴友仁挖苦道:从来不吐吐沫儿。

老武嗔怪道:瞅你说的,还连口吐沫都舍不得,叫你说还完了那。行了,我回去了。后天早点儿。

裴友仁边送边道:早上在家吃。

戎芝脱衣躺下,摆弄起纸币。

裴友仁擦着脸进来问:强子咋说?

戎芝自信道:哪能过死日子?我说,别说钱。

(画外音)裴友仁:你能说得了?

 

10、清晨,内景,西屋,裴友仁、戎芝、隗强、惠彩杰。

裴友仁哆嗦着往回拽饭桌。

戎芝边帮着拽饭桌边叫嚷隗强:待着干啥?光叫你自个儿干?

惠彩杰端着饭碗,站北边自顾自地吃。

隗强站在裴友仁对面,左手拽饭桌堵门,右手拍饭桌怒吼:俺养不起你们?

差你们那两个工钱?俺就是不兴你们干,不兴你们出去!

饭桌被拽得东倒西歪。

隗强顺手摔了碗。

惠彩杰扭身冲北墙吃着。

裴友仁松了手,拿起两把镰刀,扯戎芝:跳窗户!

隗强掀了饭桌,抢下镰刀,奔出去。

 

11、清晨,外景,院里,裴友仁、戎芝、隗强。

隗强把两把镰刀扔上房顶前坡,锁了房门,去关窗户。

裴友仁从东屋后窗户跳出来,竖梯子上了房。

(画外音)惠彩杰喊:别上别上!别掉下来!

隗强忙望房上,见裴友仁已捡了两把镰刀正往后坡去,忙跑屋后,把梯子拎上车,怒指裴友仁:你上头待着,俺不回来你就别下来!

隗强边嚷边套车,拉走了梯子。

裴友仁望不见隗强了,从房顶西头下到仓库房顶,蹬住仓库西北房檐旁的木头杖子,小心地下来。从东屋后窗户接出了戎芝。

 

12、外景,裴友仁、戎芝、全年、张喜富、老武、武开夫妇、武关夫妇、武玫、武术芳、武术生、武术工。

1)中午,谷地头

裴友仁、戎芝和全年、张喜富在西边围坐谷捆吃饭。

老武自家八口,在东边围一圈,或坐或蹲地吃着。

武术芳咬了口带皮的土豆,用舌头退着皮。

老武发现武术芳正吐皮,就一连声地呵斥:吐啥吐?皮儿最顶饿。俺们都吃了你咋的?能噎死?不准吐!

武术芳忙伸了脖子,大口喝起清水萝卜汤。

老武瞪了武术芳一眼,责怪武开:都你惯的!你看着点儿。

老武端着饭碗,边吃边走向裴友仁他们,招呼道:挺累的多吃。

裴友仁含着饭菜回应道:过来吃,在那挤啥。

老武看全年和张喜富狼吞虎咽地吃着胡萝卜炒的白菜片、蘸着肉酱,意外地问:那土豆儿咋不吃,烀得烂乎的?俺们都没够。

张喜富忙含含糊糊地让道:二舅你端过去,待会儿凉了。

张喜富把一小盆土豆举给了老武。

老武接过来,侃快道:你们不吃就端过去,别糟蹋(jìn)了。

张喜富催促道:凉了就硬了。

老武边往回走,边回头礼让裴友仁:大哥你们吃菜,都吃了。大媳妇饭菜行,多吃。

裴友仁吃着饭菜应和了。

老武嘟囔道:小芳儿这丫头不道吃粮多罢劲,还吐皮儿,一点儿不懂事儿。

戎芝望了眼老武,小声问张喜富:真不让扒皮儿?

张喜富不以为然地低声道:我二舅就那样。不管多累,不是年节就不炒菜,就是白水煮青菜,这胡萝卜白菜是特意儿给你俩炒的。你俩多干几天,我和四哥还能吃几顿炒菜。

戎芝随口夸道:真仔细,那得攒老鼻子了。

张喜富不屑:靠嘴能攒啥?

全年羡慕道:三十七垧地三匹马还少?

戎芝收拾碗筷,说道:菜没剩,酱给他们。

张喜富忙拦道:他们都吃完了,咱留明儿晌午吃。

戎芝:明早儿我再揍。

张喜富劝戎芝:麻溜儿歇。下晌儿紧巴紧儿。

戎芝望了望谷地,疑问道:能割(gǎ)完?

张喜富磨着刀,肯定道:指定包了。

武开妻子挑着餐具过来收拾。

张喜富悄声道:这酱千万别动,明儿指他出力。

武开妻子笑道:指定留。

戎芝随意道:大酱啥好玩意儿,留着干啥?

张喜富往刀刃上吐了口水,看武开妻子挑着走了,才边磨边悄声道:大娘你不道我二舅那抠劲儿。新酱下来就二舅四哥我仨吃,那十多口子吃去年剩的,谁也不敢说啥。有一天,二舅母说新酱缸掉进猫粑粑了,二舅不让说,就换着吃了。

全年“扑哧”一乐,忙往刀刃上吐口水,用力磨起来。

裴友仁和戎芝看了眼全年,就等起张喜富。

张喜富望了望老武那边,小声道:我就纳闷儿,那酱缸连蒙带盖的猫能拉进

粑粑?有一回又吃黄米饭,吃着吃着,大哥就溜达园子吃去了。我就假装饭热(yè)也出去了,悄(niāo)悄儿地瞅着他。大娘你猜他捂秋(干)啥那?

裴友仁边磨刀边饶有兴趣地等待着。

张喜富用谷秸擦着刀刃,小声道:他把黄米饭捏估成猫粑粑条儿,扔新酱缸了。

裴友仁吐了口刀刃。

(画外音)裴友仁:真能祸祸人。

另几人低声嘻笑。

老武叫喊:喜富你几个再歇会儿,俺们先割,要不下晌儿就罢劲了。

张喜富起身道:反正得包了,还是麻溜的吧。

裴友仁把磨好的镰刀递给戎芝,问:歇好没?

戎芝起身道:累不着。要包了就趁早儿。

 

(2)傍晚,谷地里

大人们后腰别着镰刀,一人一趟子,把谷捆码成堆。

武术芳、武术工、武术生三个孩子码两趟。

武开妻子把一匹马的车停在地头,让马吃地头的草,自己码起谷捆。

裴友仁叮嘱戎芝:加小心镰刀。

戎芝应道:没事儿。

裴友仁和戎芝干得更急了。

都码完了,人们把镰刀插进车板子缝,拍打身子。

武术工手拿镰刀,吃力地往车上爬。

武开把武术工抱上了车。

武术工向前一迈步,被镰刀绊倒了,“哇”地哭起来。

武开忙抱过来:咋了割手了?看看我看看割哪了?

武术工跺着脚哭叫。

武开握住武术工的手:出这老些血,割哪了?

裴友仁忙叫:看不清就都握住,别让出血,都握!(喊大家)都赶紧上车,走!

武开忙把武术工揽在怀里。

裴友仁、戎芝、老武、武术生、武术芳坐到了中央。

武关忙牵马往回走。

 

(3)路上。

武关妻子哄起武术工。

老武埋怨武开妻子:咋就套一个?多慢?

武开妻子屈道:长套眼看磨折了,咋敢套?

(画外音)裴友仁:啥都省,马套还能省?你这也是会过?

武关妻子忙圆场:没事儿,就破点儿皮。

老武怨武术工:才干就割了,干点儿活儿真罢劲!

裴友仁低声劝老武:才多大就干活儿?

老武无奈地说武术工:行了,不用你了,明天上学(xiáo)去吧。(批评武关)这么蹾得慌,关子你看着点儿道儿!

裴友仁小声说老武:对面儿都看不着脸儿咋看道儿?你看看能不能搭购点儿谷草?

老武随口道:谷草罢劲,豆皮子还兴许。你买那两垧还不够?

裴友仁:光喂谷草肯定不够。

老武:划拉几车豆皮子吧。

裴友仁:还是谷草好。

张喜富接话道:伊春牲口卖了,备不住能卖。

裴友仁顾虑道:我跟他,有点儿说不一堆儿去。

张喜富:隗强去买。

老武讥笑道:他俩?一个犟一个倔,能尿进一个壶儿?

裴友仁问张喜富:咋卖?

张喜富:没听说。

裴友仁:干啥卖牲口?

老武嘟囔道:还不是抽烟抽的。

裴友仁失声道:抽那样儿了?

张喜富:牛卖了、地当了,够呛了。

裴友仁:强子没叨咕呀。

老武恨道:败家子儿往死地抽,白瞎那地了。

张喜富:能赎出来。

老武忙问:现在?

张喜富:啥前儿都行。

裴友仁忙问张喜富:那他指啥过?

张喜富:给点儿粮。

老武不无得意地比较道:都说山东人攒粮山西人盖房,咋样了?有啥也赶不上有地,啥前儿都得有地。

裴友仁叹息道:白瞎了。

老武感慨道:民国前儿,老毛子搁羌贴儿、黄条子、啤酒瓶子换了老龙票儿,坑咱一把。日本子进来了,搁金票儿换了羌贴儿、黄条子、啤酒瓶子,坑咱一把。张大帅当政了,搁哈大洋换了金票儿,坑了咱一把。现在,满洲搁绵羊票儿换了哈大洋,又坑咱一把。说不上啥前儿啥票儿再换了绵羊票儿,绵羊票儿还得糊墙,咱还得挨坑。

裴友仁叹道:换一回得缓好几年。

老武应道:要不我就说还得买地置房子,地最准成。你看交税交捐出工啥的都照地算,可还是锅里有米、锅下有柴。

(画外音)裴友仁:要是买——该买。

老武惋惜道:我就是钱罢劲。要不,撵走那些人家的那些地就买呗,可劲儿买,有的是。

张喜富:万一人家回来那?

老武嚷道:他没落户,不是咱满洲的回来啥?政府撵走的还能叫他回来?就是往后没那店儿了。

裴友仁嘟囔道:少了不少劳力还摞了老多地。

老武应道:谁道政府了。

张喜富推测道:地种不过来不还得让来?

老武驳道:咱国卡得多严还来?串门儿都不让,还能让他来种地?啥山东河北的,没那店儿了。

裴友仁随口叹了声:罢劲了。

(画外音)裴友仁:伊春子那地得买——强子让?

 

13晚上,外景,马棚,裴友仁、隗强。

裴友仁一边用木棒搅拌草和料,一边商量隗强。

隗强:谷草中,地不买。

裴友仁:这前儿买是不......

隗强把马灯挂上柱子,用水桶饮马,说:俺不种地租出去不值钱,买它治啥?

裴友仁:钱一年比一年毛,原先咸盐才多些钱,这前儿都涨一半儿了,攒钱太亏,攒地保掯。

隗强:有钱怕啥?地多给人家的也多,你咋划不过来拐?

(画外音)裴友仁:你老家那样儿你是不敢买了,可东北不是你关里,中兴不是你山东,咋能比?

裴友仁耐心道:交得再多还有剩的,租出去也有剩的。跟他买,都买。

隗强:刚攒两个你就折腾。手里没钱咋治?不买。

(画外音)裴友仁:你是穷日子过怕了,就奔钱了。

裴友仁:那地好,买来好种烟。

隗强:要叫种,俺地就中。不买!

裴友仁:好地咋不买?没贴告示就是让种。

隗强:移民抢了咋治?

裴友仁:他不能都抢,咋也能给留点儿,那地好就留那地。

隗强:凭啥给你留?

裴友仁:不留也不怕,地好,他给的就多。

隗强:是抢不是租,凭啥多给?

裴友仁:给——他两年不来,地钱就回来了。

隗强:你保他不来?

裴友仁:我保?

(画外音)裴友仁:我——保你娘!你——娘的!

 

 14、夜,内景,西屋,裴友仁、戎芝、祖本。

裴友仁失落地坐在炕头,耷拉脑袋告诉戎芝:强子不让买。

戎芝躺在被子里,赶着祖本脸上的蚊蝇,催道:吹灯怪咬的。明早儿我说。

裴友仁:那犟劲儿,我说都不行你咋说?

戎芝:我买。

裴友仁把衣服放上凳子,吹了灯,边上炕边道:你买我买他买不都一样儿?你要那么说倒像分开了,他能乐意?

戎芝:让文儿丁名儿买。

裴友仁不加思索地赞成道:这还差不多。就是钱不搂收。

戎芝:不够?

(画外音)裴友仁:够——不出!别让你们知道我家底儿。

裴友仁:他不能出这钱。

戎芝:朝他借。

裴友仁:他不让买,能借?

戎芝:朝小杰借。

裴友仁:他不借,杰儿借,他俩不叽硌儿?不行就捎信儿,让文儿回来。

戎芝:还挺难整的那。

裴友仁:他是穷怕了。就让文儿带钱回来。

戎芝:早点儿。

裴友仁:就怕买了变成他的了。

戎芝:小文儿不是这家的?睡!

(画外音)裴友仁:倒也是。

 

15、中午,外景,玉米地头,裴友仁、戎芝、全年、张喜富、老武一家。

裴友仁、戎芝、张喜富、全年围坐玉米秸秆堆吃饭。

裴友仁边吃边窥视张喜富和全年

(画外音)裴友仁:你俩有没有松子那章程,能不能像小兵那样儿帮我。

张喜富边大口吃着炒的萝卜条,边劝戎芝:大娘吃菜,再装假我可都造了。

戎芝喝着清水土豆丝的汤,应道:吃了,你多吃。

全年放下碗筷劝戎芝:大馇子挺烂乎,多吃点儿。

张喜富羡慕全年,道:四哥你多合适,这四垧苞米全屯子没比的。

全年很知足地边磨刀边应道:来年你也四垧了。

张喜富不无嫉妒道:那也得你先挑,好的不还你的。

武玫过来,把磨刀给全年:磨一磨。

全年很温顺地接了刀就磨。

裴友仁白了眼全年。

(画外音)裴友仁:你就是个低头儿干活儿的骡子,一点儿硬实气儿都没有。

张喜富斜了眼武玫。

武玫边收拾餐具边责问张喜富:白楞啥?

张喜富边低头磨刀边回敬:他能磨刀,你能磨人。

武玫戗道:人家能,我乐意!

张喜富被噎得直翻眼珠。

裴友仁瞟了眼张喜富。

(画外音)裴友仁:没事儿瞎撩,你可比不了松子小兵,就连佳刚哥俩都比不了。

武开妻子拎两篮子餐具过来。

武玫帮着把餐具送上马车。

张喜富斜了眼武玫,问磨刀的裴友仁:文儿哥咋不多待两天?

裴友仁:没功夫儿。

张喜富:文儿哥真有钱。多少钱一垧?

(画外音)裴友仁:眼气?穷命!

裴友仁随口道:四十七。

张喜富:不贱。可那地真有劲儿,插根儿烧火棍都能结俩棒儿。就是抽大烟的一多,卖地的就多,卖得多就不能贵了。你咋还给他留一垧?

裴友仁:要不他咋过?

张喜富:他白种可是白种,别在种不起给你卖了。

裴友仁:他租他卖他能对付过就行。

张喜富:钱一到手儿还不都抽了?还赶不上你不留,给点儿口粮柴火了。

全年嘟囔道:抽大烟的都能卖儿卖女,别说口粮了。

张喜富感叹:可怜那帮孩子了。

戎芝眼睛一亮,脱口道:二闺女挺招稀罕的。

张喜富逗道:你领家去当儿媳妇挺好。

武玫边用镰刀削着玉米嫩秆,边责怪张喜富:怪不得都管你叫媳妇媳妇的,你真想媳妇了?

张喜富瞪了眼武玫,不是好腔地催促道:割!麻溜儿的!

裴友仁白了眼张喜富。

(画外音)裴友仁:你就是个有力气没脑子的垄沟儿汉子,我是指不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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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级别:授权发表   作品类别:电视剧本-农村电视剧本   会员:xmxx102030   阅读: 次   编辑评分: 3
投稿时间:2022/8/8 16:44:54     最新修改:2022/8/13 10:30:04     来源:中国国际剧本网www.juben108.com 
电视剧本名:《满炕的算盘第 28 集》
【原创剧本网】作者:王学明
中国原创剧本网电视剧本创作室专业创作各种电视剧本、电视栏目短剧剧本。 QQ:719251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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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

1、下午,内景,县城裴文店,裴友仁、隗强、裴文、裴公房、家昌隆、於忠言、四个顾客。

裴友仁就着地桌给撕成一寸宽的报纸抹糨子,不时地看眼裴公房和家昌隆。

裴公房、家昌隆站在凳子两边,守着凳上的山丁子、山里红和稠李子,挑熟软的山丁子吃。

裴文和隗强糊窗户的里面。

於忠言在柜台上裁窗户纸,警告两个孩子:吃点儿行了,吃多牙就倒了。

两个孩子毫不理会。

不时有顾客来挑选镰刀、叉子,品尝几颗山丁子、稠李子,逗逗两个孩子。

裴文拎了凳子出去。

裴友仁换了窗户纸抹糨子。

隗强一手一条地送出去。

於忠言从里屋取来刚洗好的布条,自己抹糨子,裱糊门的里外。

隗强边等裴友仁抹边商议:明天俺回吧,十天八天来接你。

裴友仁漫不经心道:住两天。

隗强送出去,回来接了一条,说裴友仁:俺早就不吸来,你咋不放心?收土豆割葵花哪有功夫串门?你住,俺回去。

裴友仁用抹糨子的小木棒敲打糨碗,坚持道:住两天,一堆儿走。

隗强坚持道:俺不吸哥不吸,你还看啥?

裴友仁把用木棒粘起的条子递给隗强,执意道:待两天。

隗强无奈地边去送边嘟囔:都住七天来咋还两天?

裴友仁吩咐两个孩子:面的没了硬的别吃了,搁到明个儿就面了,别吃了。

於忠言抖抹布,叫两个孩子:你俩漱嘴去。

於忠言擦起窗户、门。

隗强接过一条,低声商量:哥的钱嫂子都知道,账也清楚,没抽没嫖你还看他啥?还啥不放心?回吧,都忙来咋住安生?

两个孩子过来,把纸条粘在手上,小跑舞动。

裴友仁看着孩子,皱起眉头。

於忠言喊孩子:撞着!别跑,好好玩儿。

两个孩子嘻嘻哈哈地抡纸条抽对方。

裴友仁关注起被舞动的纸条。

於忠言喊孩子:甩身上糨子。砸榛子去!

家昌隆趁裴公房不备,一下把纸条贴他脸上。

裴公房拽下就追出了门。

裴友仁望着门口发起呆。

隗强说裴友仁:舍不得,你就住,再不就拉他两个走,忙完再送回来。

(画外音)裴友仁:不是他俩,是纸条儿——走,赶紧。

裴友仁回复道:明个儿走。不拉他俩。

 

2、清晨,外景,镇北坟地,裴友仁。

裴友仁把麻袋放到坟旁,用镰刀割坟上和周围的荒草,一把把放好后望了望四周。

远处,几群飞绕的乌鸦“哇哇”地鸣叫。

脚旁,不时有老鼠“吱吱”地窜过。

裴友仁迅速蹲下,用镰刀刨起来。突然刨到金属声,忙用镰刀挖了半尺深,掀起半块犁碗子,掏个油布包,从中拿盒印泥、二段木头。倒出麻袋里的烧纸,从烧纸中拽出六张写满毛笔字的窗户纸,用烧纸垫着,一张张地盖两段木头印章。盖完就急忙抽下布裤带,把窗户纸卷进裤带,系回去。包好印泥和木头,放回盖好,镰刀搂土,蹲着踩实。回手拿来烧纸用的棍子,围着土坑画了个圈,在圈里点燃了烧纸。

 

3、上午,外景,全优家,裴友仁、全优、秋波。

裴友仁拎着空篮子,招呼敲打葵花头的全优、秋波:毛嗑儿成不?捡几头儿当籽儿。

全优忙招呼:快来叔。不算太成也能挑点儿。(用木棍指着旁边的一小堆又大又光溜的葵花头)甩出一堆儿,你自个儿挑,长粒儿宽粒儿都有,稀罕啥样儿拿啥样儿。

裴友仁在每个葵花头上抠下几粒,剥开查看了,把宽粒的几头装进了篮子。

秋波把自己坐的矮凳递给裴友仁:坐会儿。(看裴友仁边谦让边坐了,说)我再取(qiǔ)个.

秋波丢下木棍,进了屋。

裴友仁忙耳语全优:老柳忙啥那?

全优小声道:上汤原了。干啥?

裴友仁:咋贴告示?

全优:啥告示?

裴友仁:忌烟的。咋贴?

全优:贴——那啥——他上汤原了,我不道咋贴,又不站岗咋贴?

裴友仁:你啥前儿站岗?

全优:刚站完,我爹替的。

秋波拿个矮凳回来,问裴友仁:够吗?不再挑点儿?

裴友仁应着“够”,拿秋波的木棍敲起来。

秋波:你坐着,不用你干。

裴友仁:你再找个,我打会儿。

秋波回身向屋走去:就搁烧火棍吧。

裴友仁忙低声问全优:谁能贴?

全优:谁——都他整的,你等他回来吧。

裴友仁:啥前儿回来?

全优:没准儿,走得挺急。最好等他回来。

秋波拎着黑亮的木杈子烧火棍回来,边坐下敲打边问裴友仁:我婶儿下地不?

裴友仁:不下。

秋波:那正好给咱看孩子。

裴友仁:不下她不能干。

秋波急道:到底下不下?

裴友仁:你婆婆不哄那吗?

秋波:他大哥那还一个,还揍三顿饭、喂三遍猪、侍候仨老牛,整不过来。

裴友仁:这前儿不哄得挺好吗?

秋波:现在是我揍饭喂猪,过两天我不得下地吗?她能忙过来?让婶儿看半月。

裴友仁迟疑道:她——够呛。

秋波:婶儿下地就嫂子看,反正她俩得有个看的。明个儿送去。

裴友仁想了想,告辞道:我回去说声儿。

秋波看裴友仁拎篮子就走,不放心地喊了声:明儿早就送去!

(画外音)裴友仁:你送——我布告咋整?

 

4、中午,内景,西屋,裴家人。

裴友仁边吃边商量惠彩杰:小波儿要送孩子来,你看家吧。

惠彩杰推辞道:咱不喂猪就三顿饭,婶儿能忙过来,婶儿在家我下地。

戎芝争道:割地打场啥的我都干惯了,我下地。

隗强一撴碗,嚷道:俺不种地你两个下啥地?缺你两个工钱?俺养不起你两个?

众人一愣,随即尴尬地低头吃饭。

裴友仁吃了会儿,商量隗强:她俩不下地,抓俩壳郎吧。

隗强:你选好,用车拉回来。

裴友仁:吃完饭一堆儿去挑。你还站岗?

隗强:后天,一宿,还在镇子西。

裴友仁:我替你。

隗强想了想:也中。

 

5、夜晚,内景,镇公所,裴友仁、富源同、十个队员、四个日军。

裴友仁披着棉袄,拎着干粮包进来。看富源同正给七个队员发长枪、派站岗,四个日军坐在办公桌旁监督,队员三个一组地背枪出去了,才请示富源同:我替强子,跟谁一组?

富源同意外地问:谁让的?

裴友仁看了看正望着自己的日军,低声求道:强子累一天受不了,万一睡了耽误事儿。我学过枪不耽误事儿。

一个日军朝正迟疑的富源同一摆手,指了下裴友仁的干粮包,令道:米贴(瞧瞧)。

富源同忙叫裴友仁:给皇军看看。

裴友仁恭敬地把包放桌上,把里面的四个饼子和四根剥好的大葱示意给日军看。

四个日军狐疑地看看东西,瞧着裴友仁。

裴友仁忙掰了块饼子放进嘴,咬了口葱白。

富源同指饼子,向日军示意吃:卡代子(饿了),米西(吃)。

富源同看日军微微点了头,又指葱,示意吃:乃木里大姨(困了),米西(吃)。

一日军冲裴友仁一举拇指:一衣得石内(好办法)。

裴友仁被吓得一退。

富源同安慰裴友仁:皇军夸你,别害怕。

一日军掰了几小块,分给三日军品起来。

裴友仁咧嘴看着。

四个日军各自掰了一小段葱白,刚吃了口就辣得不行:一个吐舌头,一个摇头,一个直“咝咝”,一个急忙往嘴里塞干粮。被辣了一阵子,日军都把葱白扔回包,去了里屋。

陆续进来三个队员。

富源同给裴友仁分了组、发了枪。

裴友仁背好枪,抱着棉袄拎着包,跟两个队员出去了。

 

6、夜晚,外景,街道,裴友仁、两个队员、三个行人。

裴友仁随两个队员向西走了几步,说道:吓一跳。我得拉泼屎,你俩拿着。(把棉袄、干粮包、长枪分别递给两个队员,吩咐道)慢点儿走。

甲接过长枪和干粮包,逗裴友仁:别叫狗再吓一跳。

裴友仁指路旁的木板子厕所:这个有门儿。

裴友仁奔去厕所。

两个队员向镇西走去。

裴友仁一进厕所就用力地“咣当”了一下厕所门。

(画外音)狗叫。

裴友仁一边急急忙忙地“吭吭”,一边掏出一张对折的学生作业纸,小心地蘸了点儿坑里的粪便,扔回坑,顺手把衣襟系紧了,轻轻地开门出来。半蹲身子,靠路旁快速地向东走去。

一男子拎把镰刀,吹着口哨,迎面走来。

裴友仁扭头走了男子。走到一户木板子大门前,掏张窗户纸夹在腋窝,掏段葱叶,捋直拧了许多劲的一头,挤出糨子样的东西抹纸上,半蹲着贴上大门。

(画外音)狗叫。

裴友仁半蹲着,快步往东走去。

一辆马车过来,赶车人吆喝着“驾”。另一个坐车的随意地四下张望。

裴友仁扭头过去了,在一个木条子大门西侧柱子上贴了张窗户纸。

(画外音)狗叫。

裴友仁边半蹲身子往西走,边吞食葱叶,边不时地把四张窗户纸攥成团,扔进几个院子。

(画外音)狗叫。

裴友仁走回厕所,用力关了一下厕所门,解开衣襟,轻轻地向西小跑。

 

7、夜晚,外景,野外,裴友仁、富源同、九个队员。

裴友仁看到了两个缓步走着的队员身影,就放慢脚步,悄悄尾随。      

甲:他是借由子拉屎,抓咱劳金(jìn)。

乙:你就背会儿饽饽枪能累着?还劳金(jìn)劳金(jìn)的?

甲:他拉完就得吃,这点儿大饼子还不够他自个儿造的。要不咱先垫补垫补?    

裴友仁忙赶上来,叫道:才啥前儿就吃?下半宿啥熬?

甲忙狡辩:你在后面儿磨蹭抓我俩劳金(jìn),感是你不累了。

裴友仁:你拎着跟吃肚子里不都在你身上?不一样儿沉?

甲:干一天活儿不累?感是你空手儿了。

裴友仁:那你先吃点儿葱。

甲:我可不拣那狗剩儿。

裴友仁:敢说皇军狗剩儿?

甲把长枪递给裴友仁,奚落道:你别帮狗吃食儿。背好!别没个站岗样儿。

裴友仁背好长枪,伸手道:包儿。

甲忙往前走:我拿着,下半夜再吃。

裴友仁:给根儿葱,葱叶儿也行。

甲:下半夜的!

乙劝甲:一根葱怕啥?快点儿别晚了。

甲边走边拽出两段葱叶,递给乙:就这些!

乙转给裴友仁:先吃着。

裴友仁接过来,边吃边埋怨:好几快大饼子,不能都留着我挨饿吧?

前面走来两个队员。

一人抱怨:叽咯啥叽咯?都啥前儿了快点儿!

另一人警觉地低声道:后面好像有人——是人。散开!

五人忙趴向两旁草丛,持枪警戒东面。

甲喝问:什么人?

(画外音)富源同气恼的喊声:卖镰刀的!

甲:啥镰刀?

(画外音)富源同:割苞米的!

(画外音)裴友仁:查哨儿的。

裴友仁随四人站回路上。

甲问富源同:富队长你咋来了?

富源同领两个队员过来,问甲:交接了?

甲:交接了。

富源同:有啥情况?

甲:没有。

富源同低声训斥甲:啥话都嘞嘞,皇军要听懂了你就是狗剩儿!

(画外音)裴友仁:你咋知道他说话?

甲胆怯地忙应道:再不敢了富队长

富源同命令道:枪给我!上队长那。

(画外音)裴友仁:要枪干啥?皇军没听着你还收拾他?

甲哆嗦着交了枪,颤声道:我再不敢了真不......

富源同忙安抚:不是你骂皇军,是队长问点儿别的事儿。快去!

(画外音)裴友仁:还有啥——能是我?

甲哀求:我没说啥啥也......

富源同催促道:就是看见啥说啥,别瞒着快去。

(画外音)裴友仁:他看着啥了?就我仨——看着我?不能,他一直在我头前儿走的,看不着——不是我,别慌。

甲颤声道:真啥......

富源同烦道:就是你——你这一道儿,一道儿的事儿。快去!别让队长等急了,快点儿!

(画外音)裴友仁:道儿上有啥?不是我——备不住我上茅楼儿前儿的事儿。

甲稳了稳精神,问富源同:道儿上咋了?

富源同推搡甲:跟队长说去快!

和富源同一起来的一个队员推甲东去。

富源同命令两个交岗的队员:你俩站岗!

两个交岗的队员莫名其妙地互相看了眼,走了回去。

富源同向裴友仁和乙要了枪,命令道:都等会儿!别动别说话!

富源同和另一队员退了五六步,端枪看守裴友仁和乙。

(画外音)裴友仁:他要看着,那我也该看着,我没看着没听着就不该有旁的事儿。没旁的事儿就是我......

裴友仁忙看了看富源同。

富源同冷冷地盯着裴友仁。

裴友仁望了望端枪的队员。

队员的枪口对着裴友仁。

裴友仁望着朦朦胧胧的芮法政那群人,模模糊糊地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画外音)裴友仁:咋这么快就知道了?前后脚儿就撵来,肯定看着——不能啊,我这一道儿都看后边儿了,没人那。对,他们没看着我才来查的,肯定没

看着。看着就直接逮了,肯定旁的事儿,别慌,别让他们诈出来。

甲耷拉脑袋被押回来,指了下乙,报告富源同:队长叫他。

富源同命令乙:快去。

乙被押走。

(画外音)裴友仁:这是旁的事儿,要不——不像,问点儿事儿在这也能问,用不着折腾,用不着下枪。备不住——我让巡街的看着——没有哇,除了干活儿回家的——他们告了?不能,那是在屯儿里,这是屯儿外。屯儿里的事儿,屯儿外的咋知道?干啥问——不能,那还能是我没看着的看着我就告了?备不住。

甲蹲下身子,边解干粮包边嘟囔:吃点儿葱压压惊。

富源同忙喝道:别动!老实儿坐着!

甲忙小心地坐下,慢慢地四下张望。

乙被四个队员押回来。

富源同指派众人:你三个站岗,你拿好东西,老裴大叔跟我们走,(指甲、乙)一起去!

裴友仁被押回去。

(画外音)裴友仁:完了,没问我,肯定是我让人看着告了。不对,我多高?贴告示的才到我腰儿咋是我?不是,他们肯定寻思我,要不咋不问——不行,不能说个儿,就拉屎,拉完就撵,就——偷摸儿地跟他俩,就这,咬住,就这。这都实事儿,咋吓唬也不改,咬住,千万咬住!再寻思——没落啥,别寻思告示,丁点儿也别寻思,那不是我整的。

 

8、夜,内景,镇公所,裴友仁、芮法政、富源同、两日军、六个队员、荣老八父子、伊春、全新、秃耳奇、一老汉、两个男子。

裴友仁镇静地坐上凳子,若无其事地环视。

两个队员站在门旁,持枪警戒。

桌子四角各放了盏马灯。

富源同领两个队员,在芮法政和两个日军地监视下,检查裴友仁的东西。

裴友仁好奇地看着检查。

(画外音)裴友仁:别寻思别害怕别露了,看他们咋查,慢慢儿看。

富源同三人掰碎饼子,撕开葱叶,一一示意给芮法政和日军看后,包好放桌下。把棉袄铺上桌子,一点一点地挨排捏着、摁着、摸着,里里外外地查看了每一道缝线。查完,令裴友仁用棉袄换了上衣,和两个队员一起细致地检查完了,又仔细检查了鞋、腰带和裤子,从裤袋里搜出四张作业纸。

芮法政和日军反复看完了铅笔字的算术题,留在桌子上。

裴友仁穿戴齐了。

芮法政和富源同一问一录地审起来。

芮法政沉稳地问裴友仁:从家到公所的道上干啥了?

裴友仁轻声道:上保长家一趟,说强子太累,替他一宿。保长说得队里让才行,就往公所儿来了。道儿上碰着扒瞎爷俩往回拉小豆,你家小合子从场院往家走,还有伊春子全新他几个,没旁的,没干啥。

芮法政:你走的哪条道?

裴友仁:大街。

芮法政:没路过武罢劲子他家?

裴友仁:没走那。

芮法政:你从公所出去上哪了?

裴友仁:就对面儿,秃耳齐茅楼儿出了趟儿外头儿。

(画外音)裴友仁:拉了,拉完就撵他俩,没旁的,咋问也没有。

芮法政逼视道:出了多长时间?

裴友仁:不一会儿。

(画外音)裴友仁:谁拉屎记钟头儿?多就功夫儿长,不是,是让他俩多背会儿就多蹲了会儿——这么说行,别多说少说,别寻思别分神儿。

芮法政:真拉了?

裴友仁不情愿地答道:出外头儿能假?

芮法政:咋证明?

裴友仁:那咋证?拉完就揩,揩完就撵他俩,跟前儿没人咋证?

芮法政:拉完要有屎,那屎就是证!

裴友仁:屎是有,那屎咋证?

芮法政:屎是一个证。你搁啥揩的?

裴友仁:作业本儿。

(画外音)裴友仁:在坑——别坑,问啥说啥,没问就别寻思,别老分神儿。

芮法政举示作业纸:这个?

裴友仁望了眼:是。

芮法政:揩了几张?

裴友仁:一张。

芮法政扬了下作业纸:用正面反面?

裴友仁委屈道:不道正反面儿,叠一下就揩了。

芮法政:要是没有就是你干的。

裴友仁:啥是我干的?

(画外音)裴友仁:别大声儿,别惹他急眼。

芮法政向门口一招手。

一个门岗过来,听芮法政耳语后拎马灯出去。

(画外音)裴友仁:干啥去?找告我的——不对,有人告就在这了,用不着找。那是......

芮法政审讯裴友仁:出完外头上哪了?

裴友仁回头指了下甲、乙:出来就撵他俩。他俩嘟嘟囔囔嫌乎替我拿东西累,要吃干粮啥的,我没让。就这样儿。

芮法政:你出趟外头咋那老长时间?

裴友仁:出完就撵他俩,才要换岗......

芮法政:不对!秃耳齐家到岗哨才二里来地,你咋走那老长时间?

裴友仁:他俩边走边等我,他俩就慢。我寻思让他俩把东西背上岗,就没朝面儿,一直跟后头四五十步。这样儿就都慢了。要不,他俩要吃饽饽我咋知道。

芮法政:这时间指定不对,你瞒不了,你好好想想。

裴友仁:这都明情儿的,他俩都......

芮法政起身朝甲队员一招手,和富源同带甲去了里屋。

(画外音)裴友仁:去对证?对吧,丁点儿不带差的。不能吧?万一他瞎说——完了,他一说——不能吧?他——还有他吃葱叶儿,还——狗剩儿,对,狗剩儿源同也听着了,对对,源同听着他就不敢瞎说,对!

裴友仁无辜地看看日军,看看队员,低下了头。

拎灯的门岗匆匆回来,扫了眼办公桌,看另一个门岗朝里屋扬了扬下巴,就去了里屋。

(画外音)裴友仁:他没带来人,这是没人看着没人告了,这就没事儿——别大意,别让他们看出来我老寻思。

裴友仁委屈地望着里屋门。

芮法政、富源同随拎灯的门岗出来,富源同急忙拿起桌上的四张纸,跟芮法政出去了。

(画外音)裴友仁:这是搁作业纸对揩腚纸去了。对吧,丁点儿不带差的。

裴友仁疲倦地望着门口。

芮法政三人回来,领乙去了里屋。

甲耷拉脑袋从里屋出来,径直出去。

(画外音)裴友仁:干啥去?还找啥——找——找我碰着的?肯定的。找来咋——没事儿,我是直腰儿碰着的,是谁就是谁。猫腰儿前儿——没有!我没猫腰儿,别寻思猫腰儿,没猫过。

裴友仁张了张困意的嘴,望了望里屋门。

两日军去了里屋。

裴友仁看了看两个门岗。

门岗冷峻地看守着。

裴友仁含冤似地低下了头。

芮法政三人出来,乙直接出去。

芮法政讯问裴友仁:你干啥不叫种烟?

裴友仁冤屈道:没有,我没让不种烟,我也种了,我没让不种。

芮法政:你逼隗强削(xuě)手指头,咋不在自已家削?

裴友仁:那那是碰着了,是不让抽,没让不种。人政府让种咱就种,政府不让抽咱就不抽。

芮法政:你假装揍梦装疯卖傻不叫抽,那不是反对?

裴友仁:那前儿梦着他俩让绑了要杀,就吓着了,没不让种。我种两年了,一直种。政府让的我都听。

芮法政:不挣钱你不能种,政府也不能叫种,咱们镇大多数都种都挣了,你咋就不叫种?

裴友仁申冤道:没有我没不让种。我自个儿一直种哪能拦着旁人?我干啥拦人家?我——我一个老百姓拦人家干啥?没拦没说过。

芮法政:你说没有,你敢写下来?

(画外音)裴友仁:对字儿?

裴友仁装作意外的看着芮法政扬起的窗户纸,不解地问道:我没说写那干啥?

芮法政:不写就有鬼!

裴友仁:我没说不让种,没说哪有鬼儿?

芮法政逼道:没鬼你就写,就写刚才说的。

甲队员领进荣老八父子,用眼神请示芮法政。

芮法政把纸放上桌子,领他们进了里屋。

(画外音)裴友仁:这俩是给我证的。可扒瞎你可别扒瞎,这前儿再扒瞎——不能,你儿子不扒瞎,你也不能当你儿子面儿扒瞎,不要紧。

富源同催裴友仁:说都说了还怕写?就刚才说的写个大其概就行,有啥不能写的?

裴友仁辩解道:人政府让种咱就种,不让抽咱就不抽,有啥写的?

富源同:就写这两句,赶快写了得了,耗个啥劲儿?早晚都得写,写吧。

富源同站去桌旁,等着裴友仁。

(画外音)裴友仁:要是再不写,那就真有鬼儿了。可这得好生写,写自个儿的字儿,别写凡大陈的。

裴友仁不情愿地坐了过去,蘸了墨,写了“政府讓種就種了、就為多挣點、政府不讓抽、就不讓隗強抽、没说不種”。写完了,仰望富源同:这有啥用?

富源同盯着字,安慰道:没啥事儿。坐那歇会儿。

裴友仁坐回凳子,不解地望着富源同。

富源同俯身品评:字儿不赖呀,往后你来做文书得了。

甲领荣老八爷俩出来。

荣老八皱着眉头瞅了瞅裴友仁,被甲领出去了。

(画外音)裴友仁:咋这眼神儿?往常不这样儿——扒瞎了?不扒瞎不能不是好眼神儿。完了——不能,他儿子还跟往常一样儿,不能,这事儿有啥好扒瞎的。

芮法政出来,严谨地验起毛笔字。看乙队员领着伊春和全新进来,领他们去了里屋。

(画外音)裴友仁:这俩没事儿——不能,伊春子可不保掯,给他交庙钱他就不乐意,不乐意就扒瞎,就说没看着我,一没看着——不要紧吧?他没看着还有旁人那,对,他自个儿扒瞎不好使。没事儿,别老瞎寻思。

裴友仁望了眼前面。

富源同掏出一团窗户纸,小心地打开,对照起毛笔字。边对照边比画,直到

乙领伊春和全新出来才把两张纸扣过去。

伊春不解地与裴友仁对视了眼,被乙领了出去。

(画外音)裴友仁:这眼神儿——还行,不像扒瞎样儿。可源同你能对出来?你那点儿文化——完了,他有。

芮法政回到桌前,批评富源同:急啥?干了拿里屋。

富源同端起两张纸,去了里屋。

芮法政审问裴友仁:二十多天前,你给谁上的坟?

裴友仁:文儿他娘。

(画外音)裴友仁:上坟该烟啥事儿?不是,得小心,别让他搁坟下了夹子。

芮法政:不年不节,也不是周年百天,你上啥坟?

(画外音)裴友仁:上啥......

裴友仁迟疑道:她——她让我上场院,我不去她就耍泼,连推带拽地就去了。到那一看,绑了老多人,跪了一大片,文儿强子也跪的,眼看就开杀了,一急就吓醒了。往后,你们都听说了。文儿强子都不抽,可她编巴儿唬隆我。我寻思来寻思去,她在那边儿拉扯小武儿小花儿小振伟不容易,肯定缺吃少穿没钱花,就赶紧送点儿去,哪还顾得上年节啥的,眼看就冷了,就......

裴友仁难过得说不下去了,头低了下去。

芮法政:没看着啥人?

裴友仁:就跟保长说了。

芮法政:没拿回啥东西?

裴友仁:拿——啥?上坟往回拿啥?

甘霖领个男子进来,趁芮法政审讯男子时,调起灯捻子。

(画外音)裴友仁:这个——没看着,咋问也没看着。

芮法政问男子:你咋回来那么晚?

男子紧张道:就——就寻思包了,就黑了。

(画外音)裴友仁:不黑也没看着。

芮法政:你自已?

男子:自个儿。后面——还有马车,从场院回来的。

(画外音)裴友仁:马车也没看着。

芮法政:你自已从地里回来?

男子:自个儿。

(画外音)裴友仁:他都说自个儿了咋还问?

芮法政:干啥没?

男子:黑了,胆儿突的,忙里忙慌割完就回来了,吹响儿走了一道儿。

(画外音)裴友仁:响儿——没听着,我没在跟前儿,我不知道。

芮法政:没看见谁?

男子:没有。

(画外音)裴友仁:好,没有——你扒瞎,我都——别别别介,我不道,啥也不道。

芮法政:一个人也没看见?

男子恍然道:还别说——好像——是,是在老武家跟前儿看见一个,没看着脸儿,不道谁。

(画外音)裴友仁:没看着脸儿就认不出来,我还低的下巴,更看不出大长脸了。

芮法政盯着问:啥衣裳?

男子晃了晃脑袋:黑咕隆咚的——都是黑衣裳。

芮法政:多高个儿?

男子环视一周,朝自己下额比量道:也就这么高。

(画外音)裴友仁:那么高哪是我?我咋整能那么点儿的个儿?不是,不是我,别寻思,瞎寻思啥?该我啥事儿?老瞎寻思。

芮法政:他干啥那?

男子:顶头碰儿,他往东去了。

(画外音)裴友仁:我可是往西,一直往西,他碰的不是我,别往我身上碰。

芮法政:那人走道啥样?

男子歪头想了想:一蹿一蹿的,不是;罗圈腿儿?蛤蟆腰?说不上来,反正

不像咱们直溜儿的。

(画外音)裴友仁:我直溜儿,不是我。

芮法政:像谁?

男子扬头眨眼,想像道:像谁呢?

(画外音)裴友仁:像不着我,别往我身上像。

芮法政:拿啥没?

男子肯定道:没有。甩手挺急的,扭的脸儿,没拿啥。

芮法政:你回家想想,那个人是谁还是像谁。(说甘霖)送回去。

芮法政等甘霖领走了男子,接着审问裴友仁:你老用作业本揩屁股?

裴友仁:有了就用,赶长赶短儿,反正都不卷烟了。

(画外音)裴友仁:这么说行吧,都真事儿?

芮法政:别人要过作业本——当抽烟纸啥的?

裴友仁疲惫道:没有。舍不得给人,比报纸强,不哧舌头。

(画外音)裴友仁:我都困不行了还问?你——你倒挺有精神头儿。

芮法政:你常写字?

裴友仁:往常教小武儿强子,这前儿教祖本。

芮法政:搁啥纸?

裴友仁:学生本儿——跟报纸。

(画外音)裴友仁:报纸得说,要不哪有那老多作业本儿,这也是真事儿,不用瞒。

芮法政:搁啥笔?

裴友仁:毛笔、铅笔还有鹅毛翎子。

芮法政:常搁啥笔?

裴友仁倦顿得双手抚了下脸,说道:毛笔。他们难学,教得功夫儿长就老用。

(画外音)裴友仁:要不我那字儿咋那么像样儿?才刚咋写得那么好?是不没说出毛病?

芮法政:有几个毛笔?

裴友仁:四个。

芮法政:你家窗户纸多吗?

裴友仁:除了窗户上的就没了。糊里面搁报纸,外面搁布溜儿。到底儿啥事儿抠瓦儿地问?

  (画外音)裴友仁:不能老装老实,都没事儿了干啥还老实儿的让他问个没完?

甲队员领一对父子进来。

(画外音)裴友仁:这俩——没看着,没我事儿,我啥也不道。

老汉很随意地瓮声瓮气地问芮法政:法政咋的了?

芮法政指了下儿子,令甲队员领儿子:上里屋。(和缓地说老汉)没啥事儿。就是你爷俩从场院回到家这一道,遇见谁没?

老汉:真没——啊,在罢劲子东边碰一个,可没看清谁。咋的了?

芮法政:那人像谁?

老汉:个儿不太高,走道儿拐了拐了的。我爷俩赶车,一晃儿就过去了,没在乎。

(画外音)裴友仁:我可不拐,别拐我,再扒瞎也拐不上。

芮法政:你想想,那个人像谁?

老汉:那前儿没在乎,就一晃儿,也说不清像谁。咋的了?

(画外音)裴友仁:说不清就别硬说,硬说就屈赖了,别说了。

芮法政:能有多大岁数?

老汉:看他走道儿那样儿也就三十那疙瘩。

(画外音)裴友仁:咋还说得细了?不说——说看不出来不得了?

芮法政:三十来岁,个儿不高,走道不直溜,是吧?

老汉:也就那样。

(画外音)裴友仁:是那样儿,不是我这样儿。是那样儿你就说那样儿,别扒瞎说我这样儿。

芮法政:你爷俩回家好好想想能是谁。

老汉:想是想,可这咋的了还挨家院子找纸团儿?啥纸团儿?

芮法政乘这时机观察裴友仁,看裴友仁正奇怪地眨着眼睛望着自己,就令甲队员:送回去。

(画外音)裴友仁:别老实了,赶紧——问纸团儿。

裴友仁忙问芮法政:法政啥纸团儿?是不寻思我整的?

芮法政看着他,没言语。

(画外音)裴友仁:都那老多证了还寻思我?你娘的——硬赖?都证完了还咋赖?你咋能赖......

乙队员领秃耳齐进来。

(画外音)裴友仁:秃耳齐——不要紧——不行,胆儿太小,年青前儿让人绑了,没钱赎就没了俩耳头儿,就没胆儿了,肯定不扛吓唬。

秃耳齐紧张地轻声招呼芮法政:法政队长,叫我——啥事儿?

芮法政和缓道:没啥事。就是晚上,你家狗叫没?

秃耳齐谨慎道:叫了,它有点儿动静就叫。

(画外音)裴友仁:叫——对,该叫,最好——不行,你没看着我上茅楼儿,没法儿给我证,那你也不能扒瞎说我没上,不是,狗叫就是上了。

芮法政:没出来看看?

秃耳齐:没有。

(画外音)裴友仁:没有好,省得——也不好,少个证——没事儿,才刚好几个给证了。

芮法政:没听见大门了茅楼儿啥的有动静?

秃耳齐:恍惚的“咣当”一声,就寻思谁进茅楼儿了,没出去。

(画外音)裴友仁:寻思啥?都进了还寻思?咋不直说?扒啥瞎?

芮法政:响了几回?

秃耳齐:两回。我正好儿添料,听得真亮儿。

(画外音)裴友仁:一进一出是两回,特(jiè)意(yìn )儿大劲儿关的,你能听得清,这对。

芮法政:两回隔了多长时间?

秃耳齐:功夫儿不大。

(画外音)裴友仁:对,拉泼屎功夫儿不长。功夫儿不长就没功夫儿干旁的,对。

芮法政:不是自已家人?

秃耳齐:下晚儿都不出去——不敢出去。早想挪后园子,镇里让先搁那,镇

里用近边就没挪。

(画外音)裴友仁:往后也别挪——还有往后?咋老瞎寻思?看看还问啥。

芮法政:晚上,看没看见一个三十来岁、不太高、走道不直溜的人?

秃耳齐:没理(lǚ)会(hù)儿,一点儿也没理会儿。

(画外音)裴友仁:你问得真细,不是,是你认准那样儿的就不该我这样儿的了,是这。

芮法政:镇里有这样人?

秃耳齐:这,冷不丁儿想不起来。

芮法政:回去想想是谁。回去歇着吧。

乙队员送走了秃耳齐。

芮法政看了眼裴友仁,去了里屋。

裴友仁困顿地瞅了瞅边看守边活动的门岗,起身慢慢活动

(画外音)裴友仁:该没事儿了吧?不是,压根儿就没事儿,啥事儿没有!

富源同出来,招呼裴友仁:巡街去!

裴友仁忙拎干粮包和棉袄跟出去。

 

9、晚上,内景,西屋,裴友仁、老武、隗强、戎芝、祖本。

裴友仁陪老武坐在炕上,边说话边扑打蚊蝇。

隗强在屋中央点了碎秸秆,覆盖了青蒿。

浓烟弥漫了屋子。

老武咳了几声,喊隗强:开门放放!这几个蚊子还用薰?

(画外音)裴友仁:咋不说罢劲?这外号儿你能扔?你啥事儿罢劲了来找我?

隗强开了门,出去片刻回来,拢了火堆坐上凳子,听两人说话。

老武说裴友仁:你们过得是没得说,满屯子谁有你家吃得好?可这年景儿不多挣俩,你们攒的钱还不说毛就毛了?多挣俩置办点儿地是真事儿,要不钱一毛,你们不种地还不罢劲了?

裴友仁忙道:哪攒下啥了。

老武:老㧟(老伴儿)病了,牲口猪的就得大媳妇整,还有十来口子的饭、园子孩子啥的,大媳妇下不了地,收秋就挺罢劲。你没种啥,就雇你俩干一秋。工钱都一样,另外供三顿饭。

(画外音)裴友仁:得干——得强子让——他能让?

裴友仁看了眼隗强,耷拉了脑袋。

隗强一口回绝:俺家不出工。

(画外音)裴友仁:老武你可是最看不上闲手儿的人,再说我这手儿活儿你哪找去?你把一大家子都整得捋刮儿的还能整不了强子?

老武数落隗强:咋不出?你干你的,你叔你婶儿你媳妇谁不能出?就这庄稼活儿他谁不轻巧儿的?妇女一样给整工,干啥不出?

隗强不松口:没得功夫,家里也忙。

老武:出俩剩四个,就四口人俩猪有啥忙的?出俩人罢啥劲了还不出不出的?

隗强:婶子和杰治家,叔送本子上学,哪得闲来?

老武随口训道:就你叔?不干活儿能待住? 这才几天就惹了那些祸,哪回不都悬得搂收的?不都是待的,还待?

裴友仁一愣。

隗强恼火地顶撞老武:惹啥祸来?那是他们赖俺熊俺,哪是叔惹的?

老武较真道:咋回事儿我不道?犟啥犟?那写的啥?毒害同胞资敌钱款,敌买粮食武器敌更猖獗,杀我同胞奸我姐妹,变我语言掠我物产,掳我劳工霸我地田。我都背下来了。还说抽大烟的从两年前的,一百二十人一人抽,变成现在的,四十人就有一人抽,管那干啥?咋不说老鼻子种烟挣了那?你家还少挣了?要我整这案子一点儿都不罢劲。

裴友仁又惊又急得抽搐了脸。

隗强猛起身,怒指老武。

裴友仁慌忙喝住隗强:拢拢火!跟你叔吵吵啥?把灰撮出去!

隗强忍无可忍地一跺脚,冲老武嚷道:你咋血口喷人?你......

隗强气呼呼地出去。

裴友仁忍了又忍,低声怨恨老武:你咋胡咧咧?让人听着不犯寻思?

老武忙低声:他老倔了巴次的,我吓唬吓唬他,省他杵倔(jué)横(hèng)丧的。

裴友仁责怪道:哪有这么吓唬的?你这不编巴儿害人吗?

隗强气冲冲地拿来铁锹,哆嗦着手撮灰。

老武说隗强:瞅你那样儿!说句笑话儿真罢劲。是你婶儿去还是你媳妇去?

隗强怒道:谁也不去!不给你去!

老武朝隗强一笑:瞅你个酸激样儿,说句笑话儿还急(jī)歪了。

隗强端着锹边出去边低吼:不去!给屋子给地也不去!

裴友仁埋怨老武:你撩吧,他一来劲儿我都戗不住。

老武悔道:谁道他这么隔路。可咋整你得去呀,要不这秋太罢劲了。

裴友仁:你好生求他,就说帮忙儿。

(画外音)裴友仁:真得去,挣俩不说,关键是堵住你这破嘴。

老武:给房子都不去还求啥帮忙儿白干?你赶紧说死,就你两口子去!

裴友仁为难道:他不让,我咋去?

老武:不管咋整,你两口子得去。

裴友仁无奈道:跟你嫂子说吧。

祖本轻手轻脚地进来,小声告诉裴友仁:困了。

老武忙道:挺会儿!叫你娘来。

祖本求证地看着裴友仁,看裴友仁催才去了。

老武懊恼道:你看这事儿整的,本来挺好点儿事儿,这还罢劲了。

裴友仁怪道:你咋啥都说?有的也说没的也说?让人听着不犯寻思?

老武自责道:我就是吓唬吓唬他,谁曾想他还急歪了。

戎芝领祖本进来,招呼老武:武掌柜挨呛了。今晚儿进的蚊子太多了。

老武忙客气道:这——嗨,我家天天都得薰。求你个事儿。

戎芝边脱鞋上炕边应道:老爷们儿当家,我可办不了啥。

老武忙祈望裴友仁。

裴友仁告诉铺被的戎芝:武掌柜听说你找活儿,他正好用俩。强子不让,他

说笑话儿,强子不乐意了。他寻思你劝劝强子。

戎芝朝老武笑道:武掌柜你光拜佛不上香?

老武:上香?(揣摩)先给工钱?

戎芝虚夸道:到底是掌柜。

老武难为情道:哪有先给的?我也是给粮,大工四垧、半拉子两垧,可他们挑,黄豆苞米都行。打下一卖,卖多少都是他们的,还把豆秆苞米秆子送家去。一直这么给,从没先给过,谁家也没先给过,都没介。

戎芝侍候祖本躺下,笑着卖了个关子:强子可不好劝,他不让,谁也没招儿。

老武看了看裴友仁,叹口气:这头儿我能开吗?

(画外音)裴友仁:你开啥头儿?你长工咋比我短工?不先给就不给,干啥搁长工说我?

裴友仁垂了头。

老武看裴友仁低头不语,迟疑道:要不这样,我先借你们十块八块的,别说是工钱。(看裴友仁不吱声,就问戎芝)行不?

戎芝含笑道:强子可挺犟。

老武妥协道:行了嫂子,先借你几块。后天,天一亮就去吃饭下地。(从怀里掏出小布包,数出三张一元的、三张五角的、五枚一角的,说道)五块。

戎芝笑道:大掌柜就揣五块?

老武:我趁啥?你问我大哥,我是抠搜人?

裴友仁挖苦道:从来不吐吐沫儿。

老武嗔怪道:瞅你说的,还连口吐沫都舍不得,叫你说还完了那。行了,我回去了。后天早点儿。

裴友仁边送边道:早上在家吃。

戎芝脱衣躺下,摆弄起纸币。

裴友仁擦着脸进来问:强子咋说?

戎芝自信道:哪能过死日子?我说,别说钱。

(画外音)裴友仁:你能说得了?

 

10、清晨,内景,西屋,裴友仁、戎芝、隗强、惠彩杰。

裴友仁哆嗦着往回拽饭桌。

戎芝边帮着拽饭桌边叫嚷隗强:待着干啥?光叫你自个儿干?

惠彩杰端着饭碗,站北边自顾自地吃。

隗强站在裴友仁对面,左手拽饭桌堵门,右手拍饭桌怒吼:俺养不起你们?

差你们那两个工钱?俺就是不兴你们干,不兴你们出去!

饭桌被拽得东倒西歪。

隗强顺手摔了碗。

惠彩杰扭身冲北墙吃着。

裴友仁松了手,拿起两把镰刀,扯戎芝:跳窗户!

隗强掀了饭桌,抢下镰刀,奔出去。

 

11、清晨,外景,院里,裴友仁、戎芝、隗强。

隗强把两把镰刀扔上房顶前坡,锁了房门,去关窗户。

裴友仁从东屋后窗户跳出来,竖梯子上了房。

(画外音)惠彩杰喊:别上别上!别掉下来!

隗强忙望房上,见裴友仁已捡了两把镰刀正往后坡去,忙跑屋后,把梯子拎上车,怒指裴友仁:你上头待着,俺不回来你就别下来!

隗强边嚷边套车,拉走了梯子。

裴友仁望不见隗强了,从房顶西头下到仓库房顶,蹬住仓库西北房檐旁的木头杖子,小心地下来。从东屋后窗户接出了戎芝。

 

12、外景,裴友仁、戎芝、全年、张喜富、老武、武开夫妇、武关夫妇、武玫、武术芳、武术生、武术工。

1)中午,谷地头

裴友仁、戎芝和全年、张喜富在西边围坐谷捆吃饭。

老武自家八口,在东边围一圈,或坐或蹲地吃着。

武术芳咬了口带皮的土豆,用舌头退着皮。

老武发现武术芳正吐皮,就一连声地呵斥:吐啥吐?皮儿最顶饿。俺们都吃了你咋的?能噎死?不准吐!

武术芳忙伸了脖子,大口喝起清水萝卜汤。

老武瞪了武术芳一眼,责怪武开:都你惯的!你看着点儿。

老武端着饭碗,边吃边走向裴友仁他们,招呼道:挺累的多吃。

裴友仁含着饭菜回应道:过来吃,在那挤啥。

老武看全年和张喜富狼吞虎咽地吃着胡萝卜炒的白菜片、蘸着肉酱,意外地问:那土豆儿咋不吃,烀得烂乎的?俺们都没够。

张喜富忙含含糊糊地让道:二舅你端过去,待会儿凉了。

张喜富把一小盆土豆举给了老武。

老武接过来,侃快道:你们不吃就端过去,别糟蹋(jìn)了。

张喜富催促道:凉了就硬了。

老武边往回走,边回头礼让裴友仁:大哥你们吃菜,都吃了。大媳妇饭菜行,多吃。

裴友仁吃着饭菜应和了。

老武嘟囔道:小芳儿这丫头不道吃粮多罢劲,还吐皮儿,一点儿不懂事儿。

戎芝望了眼老武,小声问张喜富:真不让扒皮儿?

张喜富不以为然地低声道:我二舅就那样。不管多累,不是年节就不炒菜,就是白水煮青菜,这胡萝卜白菜是特意儿给你俩炒的。你俩多干几天,我和四哥还能吃几顿炒菜。

戎芝随口夸道:真仔细,那得攒老鼻子了。

张喜富不屑:靠嘴能攒啥?

全年羡慕道:三十七垧地三匹马还少?

戎芝收拾碗筷,说道:菜没剩,酱给他们。

张喜富忙拦道:他们都吃完了,咱留明儿晌午吃。

戎芝:明早儿我再揍。

张喜富劝戎芝:麻溜儿歇。下晌儿紧巴紧儿。

戎芝望了望谷地,疑问道:能割(gǎ)完?

张喜富磨着刀,肯定道:指定包了。

武开妻子挑着餐具过来收拾。

张喜富悄声道:这酱千万别动,明儿指他出力。

武开妻子笑道:指定留。

戎芝随意道:大酱啥好玩意儿,留着干啥?

张喜富往刀刃上吐了口水,看武开妻子挑着走了,才边磨边悄声道:大娘你不道我二舅那抠劲儿。新酱下来就二舅四哥我仨吃,那十多口子吃去年剩的,谁也不敢说啥。有一天,二舅母说新酱缸掉进猫粑粑了,二舅不让说,就换着吃了。

全年“扑哧”一乐,忙往刀刃上吐口水,用力磨起来。

裴友仁和戎芝看了眼全年,就等起张喜富。

张喜富望了望老武那边,小声道:我就纳闷儿,那酱缸连蒙带盖的猫能拉进

粑粑?有一回又吃黄米饭,吃着吃着,大哥就溜达园子吃去了。我就假装饭热(yè)也出去了,悄(niāo)悄儿地瞅着他。大娘你猜他捂秋(干)啥那?

裴友仁边磨刀边饶有兴趣地等待着。

张喜富用谷秸擦着刀刃,小声道:他把黄米饭捏估成猫粑粑条儿,扔新酱缸了。

裴友仁吐了口刀刃。

(画外音)裴友仁:真能祸祸人。

另几人低声嘻笑。

老武叫喊:喜富你几个再歇会儿,俺们先割,要不下晌儿就罢劲了。

张喜富起身道:反正得包了,还是麻溜的吧。

裴友仁把磨好的镰刀递给戎芝,问:歇好没?

戎芝起身道:累不着。要包了就趁早儿。

 

(2)傍晚,谷地里

大人们后腰别着镰刀,一人一趟子,把谷捆码成堆。

武术芳、武术工、武术生三个孩子码两趟。

武开妻子把一匹马的车停在地头,让马吃地头的草,自己码起谷捆。

裴友仁叮嘱戎芝:加小心镰刀。

戎芝应道:没事儿。

裴友仁和戎芝干得更急了。

都码完了,人们把镰刀插进车板子缝,拍打身子。

武术工手拿镰刀,吃力地往车上爬。

武开把武术工抱上了车。

武术工向前一迈步,被镰刀绊倒了,“哇”地哭起来。

武开忙抱过来:咋了割手了?看看我看看割哪了?

武术工跺着脚哭叫。

武开握住武术工的手:出这老些血,割哪了?

裴友仁忙叫:看不清就都握住,别让出血,都握!(喊大家)都赶紧上车,走!

武开忙把武术工揽在怀里。

裴友仁、戎芝、老武、武术生、武术芳坐到了中央。

武关忙牵马往回走。

 

(3)路上。

武关妻子哄起武术工。

老武埋怨武开妻子:咋就套一个?多慢?

武开妻子屈道:长套眼看磨折了,咋敢套?

(画外音)裴友仁:啥都省,马套还能省?你这也是会过?

武关妻子忙圆场:没事儿,就破点儿皮。

老武怨武术工:才干就割了,干点儿活儿真罢劲!

裴友仁低声劝老武:才多大就干活儿?

老武无奈地说武术工:行了,不用你了,明天上学(xiáo)去吧。(批评武关)这么蹾得慌,关子你看着点儿道儿!

裴友仁小声说老武:对面儿都看不着脸儿咋看道儿?你看看能不能搭购点儿谷草?

老武随口道:谷草罢劲,豆皮子还兴许。你买那两垧还不够?

裴友仁:光喂谷草肯定不够。

老武:划拉几车豆皮子吧。

裴友仁:还是谷草好。

张喜富接话道:伊春牲口卖了,备不住能卖。

裴友仁顾虑道:我跟他,有点儿说不一堆儿去。

张喜富:隗强去买。

老武讥笑道:他俩?一个犟一个倔,能尿进一个壶儿?

裴友仁问张喜富:咋卖?

张喜富:没听说。

裴友仁:干啥卖牲口?

老武嘟囔道:还不是抽烟抽的。

裴友仁失声道:抽那样儿了?

张喜富:牛卖了、地当了,够呛了。

裴友仁:强子没叨咕呀。

老武恨道:败家子儿往死地抽,白瞎那地了。

张喜富:能赎出来。

老武忙问:现在?

张喜富:啥前儿都行。

裴友仁忙问张喜富:那他指啥过?

张喜富:给点儿粮。

老武不无得意地比较道:都说山东人攒粮山西人盖房,咋样了?有啥也赶不上有地,啥前儿都得有地。

裴友仁叹息道:白瞎了。

老武感慨道:民国前儿,老毛子搁羌贴儿、黄条子、啤酒瓶子换了老龙票儿,坑咱一把。日本子进来了,搁金票儿换了羌贴儿、黄条子、啤酒瓶子,坑咱一把。张大帅当政了,搁哈大洋换了金票儿,坑了咱一把。现在,满洲搁绵羊票儿换了哈大洋,又坑咱一把。说不上啥前儿啥票儿再换了绵羊票儿,绵羊票儿还得糊墙,咱还得挨坑。

裴友仁叹道:换一回得缓好几年。

老武应道:要不我就说还得买地置房子,地最准成。你看交税交捐出工啥的都照地算,可还是锅里有米、锅下有柴。

(画外音)裴友仁:要是买——该买。

老武惋惜道:我就是钱罢劲。要不,撵走那些人家的那些地就买呗,可劲儿买,有的是。

张喜富:万一人家回来那?

老武嚷道:他没落户,不是咱满洲的回来啥?政府撵走的还能叫他回来?就是往后没那店儿了。

裴友仁嘟囔道:少了不少劳力还摞了老多地。

老武应道:谁道政府了。

张喜富推测道:地种不过来不还得让来?

老武驳道:咱国卡得多严还来?串门儿都不让,还能让他来种地?啥山东河北的,没那店儿了。

裴友仁随口叹了声:罢劲了。

(画外音)裴友仁:伊春子那地得买——强子让?

 

13晚上,外景,马棚,裴友仁、隗强。

裴友仁一边用木棒搅拌草和料,一边商量隗强。

隗强:谷草中,地不买。

裴友仁:这前儿买是不......

隗强把马灯挂上柱子,用水桶饮马,说:俺不种地租出去不值钱,买它治啥?

裴友仁:钱一年比一年毛,原先咸盐才多些钱,这前儿都涨一半儿了,攒钱太亏,攒地保掯。

隗强:有钱怕啥?地多给人家的也多,你咋划不过来拐?

(画外音)裴友仁:你老家那样儿你是不敢买了,可东北不是你关里,中兴不是你山东,咋能比?

裴友仁耐心道:交得再多还有剩的,租出去也有剩的。跟他买,都买。

隗强:刚攒两个你就折腾。手里没钱咋治?不买。

(画外音)裴友仁:你是穷日子过怕了,就奔钱了。

裴友仁:那地好,买来好种烟。

隗强:要叫种,俺地就中。不买!

裴友仁:好地咋不买?没贴告示就是让种。

隗强:移民抢了咋治?

裴友仁:他不能都抢,咋也能给留点儿,那地好就留那地。

隗强:凭啥给你留?

裴友仁:不留也不怕,地好,他给的就多。

隗强:是抢不是租,凭啥多给?

裴友仁:给——他两年不来,地钱就回来了。

隗强:你保他不来?

裴友仁:我保?

(画外音)裴友仁:我——保你娘!你——娘的!

 

 14、夜,内景,西屋,裴友仁、戎芝、祖本。

裴友仁失落地坐在炕头,耷拉脑袋告诉戎芝:强子不让买。

戎芝躺在被子里,赶着祖本脸上的蚊蝇,催道:吹灯怪咬的。明早儿我说。

裴友仁:那犟劲儿,我说都不行你咋说?

戎芝:我买。

裴友仁把衣服放上凳子,吹了灯,边上炕边道:你买我买他买不都一样儿?你要那么说倒像分开了,他能乐意?

戎芝:让文儿丁名儿买。

裴友仁不加思索地赞成道:这还差不多。就是钱不搂收。

戎芝:不够?

(画外音)裴友仁:够——不出!别让你们知道我家底儿。

裴友仁:他不能出这钱。

戎芝:朝他借。

裴友仁:他不让买,能借?

戎芝:朝小杰借。

裴友仁:他不借,杰儿借,他俩不叽硌儿?不行就捎信儿,让文儿回来。

戎芝:还挺难整的那。

裴友仁:他是穷怕了。就让文儿带钱回来。

戎芝:早点儿。

裴友仁:就怕买了变成他的了。

戎芝:小文儿不是这家的?睡!

(画外音)裴友仁:倒也是。

 

15、中午,外景,玉米地头,裴友仁、戎芝、全年、张喜富、老武一家。

裴友仁、戎芝、张喜富、全年围坐玉米秸秆堆吃饭。

裴友仁边吃边窥视张喜富和全年

(画外音)裴友仁:你俩有没有松子那章程,能不能像小兵那样儿帮我。

张喜富边大口吃着炒的萝卜条,边劝戎芝:大娘吃菜,再装假我可都造了。

戎芝喝着清水土豆丝的汤,应道:吃了,你多吃。

全年放下碗筷劝戎芝:大馇子挺烂乎,多吃点儿。

张喜富羡慕全年,道:四哥你多合适,这四垧苞米全屯子没比的。

全年很知足地边磨刀边应道:来年你也四垧了。

张喜富不无嫉妒道:那也得你先挑,好的不还你的。

武玫过来,把磨刀给全年:磨一磨。

全年很温顺地接了刀就磨。

裴友仁白了眼全年。

(画外音)裴友仁:你就是个低头儿干活儿的骡子,一点儿硬实气儿都没有。

张喜富斜了眼武玫。

武玫边收拾餐具边责问张喜富:白楞啥?

张喜富边低头磨刀边回敬:他能磨刀,你能磨人。

武玫戗道:人家能,我乐意!

张喜富被噎得直翻眼珠。

裴友仁瞟了眼张喜富。

(画外音)裴友仁:没事儿瞎撩,你可比不了松子小兵,就连佳刚哥俩都比不了。

武开妻子拎两篮子餐具过来。

武玫帮着把餐具送上马车。

张喜富斜了眼武玫,问磨刀的裴友仁:文儿哥咋不多待两天?

裴友仁:没功夫儿。

张喜富:文儿哥真有钱。多少钱一垧?

(画外音)裴友仁:眼气?穷命!

裴友仁随口道:四十七。

张喜富:不贱。可那地真有劲儿,插根儿烧火棍都能结俩棒儿。就是抽大烟的一多,卖地的就多,卖得多就不能贵了。你咋还给他留一垧?

裴友仁:要不他咋过?

张喜富:他白种可是白种,别在种不起给你卖了。

裴友仁:他租他卖他能对付过就行。

张喜富:钱一到手儿还不都抽了?还赶不上你不留,给点儿口粮柴火了。

全年嘟囔道:抽大烟的都能卖儿卖女,别说口粮了。

张喜富感叹:可怜那帮孩子了。

戎芝眼睛一亮,脱口道:二闺女挺招稀罕的。

张喜富逗道:你领家去当儿媳妇挺好。

武玫边用镰刀削着玉米嫩秆,边责怪张喜富:怪不得都管你叫媳妇媳妇的,你真想媳妇了?

张喜富瞪了眼武玫,不是好腔地催促道:割!麻溜儿的!

裴友仁白了眼张喜富。

(画外音)裴友仁:你就是个有力气没脑子的垄沟儿汉子,我是指不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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