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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名:骗来骗去(第一集) |
【原创剧本网】作者:王学明 |
专业代写小品、相声、快板、三句半、音乐剧、情景剧、哑剧、二人转剧本。电话:13979226936 联系QQ:6521170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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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1、五月上午,徐州贺同民家。
(1)外,院子,男女众债主。
一伙伙债主气愤喧嚣。
东一伙:
老的赎,赎死了;小的接着赎,光赎不还,什么人家?
老的当官,小的秀才,多有脸面多风光,怎么就白吃白用?
北一伙:
一定是留钱买官。
看他家平常吃穿不像有钱,也没听说贪占抢夺什么的,可能俸禄少没攒下。
没攒下?他招个要饭的当姑爷还给弄个秀才,这不用钱?他自己又考试又当都司的不用钱?
西一伙:
这回不还就告他!
你告都司秀才?
都去!
都挨板子?
凭什么挨板子?欠债不还没天理了?
你有天理你自己去告!
南一伙:
肯定装穷。
能不能偷着跑了?
他跑他不要秀才了?
那他考中了能还?
这么多怎么还?还到哪年?给你烧纸还?
(2)内,屋子,贺同民、倪双、汤掌柜、滕掌柜、殷掌柜众男女债主。
贺同民喊众人:各位掌柜,各位乡邻,听学生两句。
众人吵:
说什么,米白吃。
没什么说的,给布钱。
说嘛说嘛,棺材埋地半月了,钱那?
给工钱,好回家。
没说的,还钱。
说啥也不顶用,拿钱是真事儿。
倪双暗中拉了拉贺同民衣袖,耳语:记下来,过三天来取。
贺同民:三天就有?
倪双:用那十亩地。
贺同民:不够两份的。
倪双:还有——首饰。
贺同民:差多了。
倪双:再当——总要清楚欠了多少。
贺同民:是要算清楚,记。(喊众人)各位掌柜乡邻,把帐目给学生,学生记了,第四天来取钱。
众债主嚷:
现在不给,四天就有了?
又拖四天?
点儿田地够谁的?
地给我,现在就给我。
光给你?
我也有份儿。
我买地。
贺同民挤着坐下,磨墨铺纸,叫人报帐:汤掌柜米帐。
汤掌柜从怀里掏出帐本,一笔笔指点给贺同民。
贺同民记下:汤掌柜米是四百六十斤、面是二百五十斤,一共是一百二十三两四钱。对不?
汤掌柜:对,能还?
贺同民:第四天来。滕掌柜,布帐拿来没有?
滕掌柜:在这,都是你岳亲丧葬用的。
贺同民:滕掌柜衣料四套,三两六钱。
贺同民:请汤掌柜和滕掌柜先回去,让外边的进来。殷掌柜,帐带了?
殷掌柜挤到跟前:嘛帐?一口棺材,都知道的。
汤掌柜挤回来问:四天准给?
倪双忙道:汤掌柜放心,以前都没差,现在更不能差。
滕掌柜:我们先回去,四天头再来。
记完的几位挤出了屋。
屋外的挤进来几人。
贺同民叫名字,记帐目:
张店家,三斤灯油,六钱。
李掌柜,寿衣,里外两套加鞋帽;孝布三匹;红布七尺。一共是八两九钱。
来,你的是——工钱,四两三钱。
你是纸活钱——二两五钱。
赵老板饭店——别急别急,算算,是七两八钱。
孙掌柜,三次——看看,三次本钱利钱是二十九两,二十九两。
周大哥,赎你的米,四回,总共是三百五十斤,七十两零七钱,记下了。
吴老板,餐具三两。
郑大妈工钱二两四钱,二两四钱。
王掌柜,都能还都能还。三回,本利是——对对,算到今天,是五十两整,五十两整。
冯大哥的工钱三两八钱。
(3)外,院子,男女众债主。
众债主纷纷疑问:
四天就能都还上?
准是藏了家底,不卖不行了。
那么大的官那么多的俸禄能没钱?这回能还了。
能还?你信?你信你就再赎!
(4)内,屋里,贺同民、倪双、汤掌柜。
倪双翻看帐本。
(贺同民画外音,沙哑声)慢走慢走,放心放心,都还都还。
贺同民回来。
倪双:加一加。
贺同民沙哑:我算你做饭。
倪双出去。
贺同民算了帐,喊倪双:饭好没?
(倪双画外音)这就好。
汤掌柜轻轻地进来:秀才还在算?
贺同民一愣,起身道:汤掌柜?你——坐。
汤掌柜:四天能还?
贺同民喊倪双:汤掌柜来了,端碗茶。
汤掌柜:府上还有茶?
贺同民:一碗清水也是待客之礼。
汤掌柜:那是。四天里用什么还?
贺同民喊倪双:茶——茶——
倪双应着,端来两碗茶,问候汤掌柜:汤掌柜,喝茶。
汤掌柜看看桌子上的两碗茶,不解地问倪双:什么茶,这样清白?
倪双慌了下:是——是珍珠茶。
汤掌柜一愣:珍珠——?珍贵吗?
倪双:家里全靠它养活呢。
汤掌柜:茶能养人?
倪双:没有它,父亲怎么能考进士选任湖广都司?
汤掌柜:哦?
倪双:父亲赴任路上不幸亡故,就是没喝它。
汤掌柜:哦?倒要尝尝。
汤掌柜吹一吹,抿了口,细细品,慢慢咽,说倪双:有点米味。
贺同民红着脸,劝汤掌柜喝,自己大口喝了。
倪双:是这味。汤掌柜有事?
汤掌柜:事——这茶珍贵吗?
倪双:你也看到了,父亲靠它考取了都司,相公考了府试秀才。
汤掌柜:是,倪老爷跟贺秀才那可真是。这茶——府上一定很多了?
倪双:不是时常都有。
汤掌柜:现在?
倪双:就这些了。
汤掌柜:不能见识见识?
倪双:不巧。
贺同民:汤掌柜请用茶。汤掌柜来......
汤掌柜:来——看看,看看。
倪双:汤掌柜请放心,帐目不会少的。相公也急着盘帐,快些还了,好安心八月份的大比乡试。
汤掌柜:是那是。不打扰了,告辞告辞。
贺同民和倪双送汤掌柜,被汤掌柜婉拒。
汤掌柜出去。
贺同民叫倪双:快吃饭,饿死了。
倪双:你都吃一碗了。
贺同民:茶水怎么顶饭?快端饭。
倪双:这就来。
倪双端盆回来,放上桌子,给贺同民盛了碗汤水。
贺同民催道:饭——饭饭。
倪双:这顿这几粒,下顿那几粒。
贺同民望着饭盆,问:几粒?
倪双:哪有粒?是洗了米袋子做的。
贺同民:洗......
倪双:不洗,哪有这么浓厚?
贺同民:浓厚?
倪双:汤掌柜还说珍贵那。
贺同民:珍贵?他哪喝过洗袋子的水?
倪双:你都喝了吧。
贺同民:下顿喝什么?
倪双:洗脸的。
贺同民:脸上能洗下什么?不要愁了,吃完出去借。快吃吧。
倪双:哪里借?
贺同民:总有借的。你只管吃。
贺同民夹出一粒米,送倪双。
倪双:放碗里,看着吃,有个奔头。
贺同民把米粒放到倪双碗,筷子指盆,数道:一、二、三、四、五,五粒,你三个我两个。
贺同民小心地给倪双夹了粒。
倪双:一人两粒,留一粒,也好顿顿有余。
贺同民:什么余?你吃。
倪双:你吃,吃了有力量去借米。
贺同民:真拿米粒当珍珠了。
倪双:就是这一盆的珍珠也解不了眼下的难那。
贺同民:吃完就去借。
贺同民夫妇喝了两碗。
贺同民:你去拿米袋子,我这就出去借。
倪双:洗了,没干。
贺同民:就一条?
倪双:那些都在当铺了。
贺同民:用什么装米?
倪双:好像能借来。
贺同民:借不来,吃什么?
倪双:舔舔自己的耳朵。
贺同民:留着吧。我去了。
2、日,内,贺同民屋里,贺同民、倪双。
倪双翻找衣柜。
贺同民背大半袋米进来,说:有米了。
倪双怪道:这么快?偷的?
贺同民:汤掌柜赎的。
倪双:他怎么肯赎?你快算算怎么还吧。
贺同民把米送到厨房,回来算:这么多。
倪双:是多少?田地够不?
贺同民叹了口气:不够。
倪双:你把这几件衣服当了,还有这玉簪。
贺同民:玉簪不可以,你就剩下这一件了,还是家传的。
倪双:等你考中了再赎回来。把房子租出去。
贺同民:我俩住哪?
倪双:上姨家。
贺同民:四年了,我们没去孝敬一文钱,倒是去借去要了四年,哪有脸面搬过去。
倪双:不白住,我帮洗涮缝补也够吃。
贺同民:你是秀才娘子,不可以。
倪双:不帮工就珍珠茶也没的喝了。
贺同民:要斯文。
倪双:斯文不顶饿。你去卖地,租了房子。先去当了这些。
贺同民:真苦了你了。
倪双:削根竹签回来,别头发。
贺同民:真真苦了你了。
倪双:又不是今天才苦。快去快回。
贺同民:房子不能租了。姨家不愿看见我,怎么一块儿住?不搬。
倪双:怎么看不上?要饿死了还抱着斯文不放?
贺同民:你先问问吧。
倪双:你先去吧。
贺同民抱衣服拿玉簪往外走:你早些回来卖地。
3、夜,贺同民家,贺同民、倪双、罗吉发、安大哥等众人。
(1)外,院子。
众人围住贺同民,纷纷质问:
地在哪?
到底几亩?
谁种了?
苗也卖?
贺同民:屋里坐,屋里坐。
众人吵嚷:
屋里黑——黑话咱不说,黑地咱不买。
屋里没坐的。
坐地!坐地分赃!
别说笑!秀才,你这地到底怎么卖?
贺同民:等会儿,等她回来。
众人嚷:
先看地契。
有没有?有就拿出来,别卖黑地。
夫人回来了。
可回来了。
倪双招呼众人:家里没蜡烛没灯油,明天吧。
众人吵嚷:
别明天。谁家近,取去。
等着,我回去取。
快点儿。
(2)内,屋里。
(贺同民画外音,小声)这是银子当票,你放好。
(倪双画外音)这是地契,你拿好。
(一男子画处音,喊)蜡烛来了,让进屋不?
(画外音):进进。
众人进来,点蜡烛,放桌上。
贺同民招呼众人:坐,坐。(把地契递给罗吉发)你给念念。
罗吉发:怎能在你秀才面前读文章?你念吧。
贺同民边指点边读:彭城樵村北道东,南邻毕高福,东邻郝仕禄,北邻邬泽民,西邻道,总十四亩熟地属贺寅杰所有。这里是官印,彭城官印。
罗吉发:现在谁种的?
倪双:毕家。
罗吉发:一年?
倪双:到七月。不误二茬。
罗吉发:地里有树?
倪双:没有。
罗吉发:有坟?
倪双:没有。
罗吉发:地边有沟?
倪双:西边。
罗吉发:多少钱?
倪双:一亩一百。
罗吉发:实价?
倪双:一百一亩。
罗吉发:贵。(回身问众人)一亩一百,谁买?
众人:贵。
贵得很。
不诚心。
说实价。
倪双:一亩一百。
众人:春天是五十。
就五十。
我出五十。
我五十五。
我六十。
六十五。秀才,我六十五。
罗吉发说安大哥:六十五?出一百算了。
安大哥:就六十五!没人买?定了。
倪双:一百。
罗吉发问安大哥:加不?
安大哥:你加吧。
罗吉发:谁还加?
甲:不加。
乙:太贵。
罗吉发:秀才有难处,帮一帮。谁再加?不加了?
倪双:一百。
罗吉发:我加吧,七十。
安大哥:七十?种金子?
罗吉发:帮一帮,救急,七十。
倪双:七十!总共多少?
罗吉发:算算,是——九百八十整。
倪双:写文书,三天里送来,好还债。
罗吉发:秀才写。
贺同民:你说我写。
罗大哥:立契人倪寅杰之婿贺同民因安葬岳父,银钱急迫,无处筹备,今卖熟地一块十四亩。地坐彭县樵村村北道东,南邻毕高福,东邻郝仕禄,北邻邬泽民,西邻沟。总价九百八十两纹银,卖于罗吉发名下。罗吉发三天里送足银钱,取回地契,贺同民与罗吉发共同办理官契变更。罗吉发于七月二十日收得田地后,此地不与倪氏和贺同民后人及族人相干。此地四至分明,出入依旧。恐后无凭,立文为证,存于罗吉发。正德九年五月二十三。立契人,中人。
贺同民写录完,念了遍,请在场众人做中人签了字。
罗吉发揣好文书,和众人告辞。
贺同民送众人回来问倪双:姨家让去?
倪双:不让去,让告诉你一句话。
贺同民:什么?
倪双:可穷可愁不可潦倒。
贺同民:银子不够。
倪双:差多少?
贺同民:五十四两,还不算今天赎的米。
倪双:算算,你当了七两,姨家借了二十,这样——还少二十七两。
贺同民:少那么多?怎么办?
倪双:你写字卖。
贺同民:不可以。饿死了,做饭。
倪双:累死了,做饭。
4、早饭后,内,贺同民屋里,贺同民、倪双。
倪双商量贺同民:把房子租出一半吧。
贺同民:租吧。
倪双:你再给人写书信。
贺同民:非写?
倪双:非写。我再给人帮工。
贺同民:难了。
倪双:你去找租房的。我先收拾了。
5、日,贺同民家,贺同民、倪双、常庆。
(1)外,院子。
贺同民领常庆前前后后地看房子:这是厨房,两家用。
常庆:不方便。
倪双:没办法。
常庆:那就将就了。
倪双:一整年,七十。
常庆:只能五十。
倪双:六十。
常庆:五十五。
倪双:凭你,五十五。
常庆:写文书。
(2)内,屋。
常庆掏银子给倪双:明天搬来。
常庆收好文书出去。
贺同民送常庆回来。
倪双:买些油盐米,把当的赎回来。
贺同民:现在?
倪双:快去快回。
倪双把当票找出来给贺同民。
贺同民去拿了油坛盐罐,出去。
6、傍晚,内,贺同民屋里,贺同民、倪双。
贺同民:虽说银子没剩,可也还清了。
倪双:虽说不用你去写字卖,可我得帮工。
贺同民:常家搬来了,怕要吵闹些。
倪双:不耽误你读书。只是没你赶考的银子。
贺同民:难了。
倪双:不是这一天一年的难,再攒两个月吧。
贺同民:只盼考中。点蜡烛。
倪双:等你读书时候用。
7、日,内,贺同民屋里,贺同民、倪双。
倪双准备行李包裹:能当的、能借的、帮工攒下的都在包里,足够你用。八月正热,你要当心。
贺同民:好在这乡试大比在南京考,不会有事的。
8、日,内,贺同民屋里,贺同民、倪双。
贺同民一副落魄的样子,坐在桌旁。
行李包裹堆在桌子上。
倪双对坐,一脸悲哀,两行眼泪,哭哭啼啼:去了一个月,考了两三场,花了四五十,白学六七年,家贫八九成,愁得没法过。
贺同民:下回。
倪双:借的要还,当的要赎,肚里要吃,身上要穿,等你三年的下回?
贺同民:写字。
倪双:指望写字?
贺同民:还要怎么样?
倪双:只怕要卖房子。
贺同民:不可以。我明天就出去。
倪双:先写吧。可不知你为什么没有考取?
贺同民:运气。
(贺同民回忆)
9、早上,外,南京府门前,贺同民、众考生、乐大人、公差。
贺同民众考生一边看榜,一边议论:
考中的都是官府学堂的。
为什么都是他们?
为什么我们这些私馆的一个也没取?
这考试就是糊涂。
这样选取,不如不考。
申诉去。
翻不了案。
没办法了?
落选的还可续取。
续取一名两名的,没用。
续取也要学院准许。
不知道能准不?
就要续取,一起去,都去请,一定要续取。
对,先续取。
求知府去,要续取。
贺同民裹在人群里,随众向府里进。
公差奋力阻拦。
众考生前推后拥。
公差边阻拦边后退。
乐大人雨伞遮面地从门里挤出来,紧贴着墙走了。
人群后面的考生慌忙叫喊:
走了走了,知府大人走了。
大人不见,怎么办?
众考生顿时肃静下来,不知所措。
有人喊:等大人回来。
众人喊:
对,守在这。
能回来?
守到他回来。
守!
10、黄昏,外,南京府门前,贺同民、众考生、乐大人、公差。
贺同民等考生或坐或站地分散在门两侧,都筋疲力尽,昏昏沉沉。
(一考生画外音,喊)乐大人回来了。
众考生一惊,蜂拥而上,围住轿子。靠前的考生双手举着名贴,哀求乐大人续取自己。稍后的考生摇晃名贴,喊自己的名字。再后的考生把名贴扔向轿子。最外边的考生和贺同民一样,一蹦一蹦的。
(画外音)主簿喊:看卷,续取一名。明天,早上来看。
众考生解围,乐大人进府。
11、日,外,南京府门前,贺同民、众考生、公差。
众考生边看榜边议论:
徐州,贺同民?
什么人?
倪寅杰的女婿。倪寅杰考了进士,去任湖广都司路上病故了。
是子袭父职?
子袭父职得考武官。他不考武官怎么袭,贺同民又不是儿子?
他同乡说他家贫勤学,没有门路。
谁不勤学?一定是荫护得了世选。
贺同民默默地听着,看着。
主薄领人过来,在续取榜下写上“学院不准,不得赴考”。
贺同民一看,瘫在地上。
(贺同民回忆完)
12、日,内,贺同民屋里,贺同民、倪双。
倪双擦泪道:你没闪失,万幸。下回一定能中。
贺同民:一定。
13、傍晚,内,贺同民屋里,贺同民、倪双、于掌柜。
贺同民陪于掌柜喝茶。
于掌柜:小店经营艰难,请府上救济救济,把赎的油盐钱还了。
倪双:多少?
于掌柜:不多,七两三钱。
倪双:家里全靠写字帮工度日,攒上一文还一文,攒上一两还一两。明天傍晚,相公把两天攒的送你。以后攒两天还一家,家家都还上一些。这样还,还请于掌柜包涵。
于掌柜:别人与我不相干。我的生意确实艰难,七两银子,不多,先还了,救急的。
倪双:于掌柜请多包涵吧,你们大家能赎给我们,我们不能不还。
于掌柜:不多。
倪双:于掌柜急用,先把今天的拿去吧,明天的送到店里。
贺同民掏几块碎银子:就这些。
倪双掏出几文,给于掌柜:先拿着吧。
于掌柜:这才二两一钱。
倪双:明天的送到店里,都不容易的。
于掌柜:先还够小店的吧,不多的。
倪双:于掌柜,喝杯茶吧。
于掌柜:不多,明天给送去。告辞了。
14、傍晚,内,贺同民屋里,贺同民、汤掌柜。
贺同民陪汤掌柜喝茶。
汤掌柜:贺秀才,乡试大比如何?
贺同民:惭愧的很。私馆的一个没取,学生都去找府里,府里倒是把学生补录了,可学院不准,就回来了。
汤掌柜:不是学院不许续取,是没有银子找门路。这又要等上两年。
贺同民:是。
汤掌柜:府上珍珠茶呢?
贺同民脸一红:汤掌柜取笑了。
汤掌柜:夫人可是了不得,能把这个家维持到如今,实在了不得。
贺同民:汤掌柜见笑了。
汤掌柜:秀才天天写字,风里雨里也了不得。可没想过做先生吗?
贺同民:才学不够,要误人的。
汤掌柜:这地方还有谁行?
贺同民:私馆学生是不取的。
汤掌柜:就这一次不取,让你赶上了。
贺同民:掌柜喝茶。
贺同民端起碗,自己喝了一口。
汤掌柜:秀才真耐得住,了不得。
贺同民:见笑了。
汤掌柜晃晃茶碗:一碗清水,一支蜡烛,了不得。
贺同民红脸道:见笑。
汤掌柜:一把柴火,两颗米粒,半辈子珍珠茶,了不得。
贺同民尴尬道:说笑了。
汤掌柜:除了你,谁能熬得住?
贺同民:没办法。
汤掌柜:现在宽裕吗?
贺同民:天天进钱。
汤掌柜一愣:天天?好了不得!
贺同民:天天还帐。
汤掌柜:天天?
贺同民:天天。
汤掌柜:那——那赎的米钱?
贺同民:不差。
汤掌柜:以前的不差,这一个月的?
贺同民:宽容宽容。欠的人家多,家家都要还些。
汤掌柜:靠写字帮工?
贺同民:是。
汤掌柜:真了不得。
贺同民:没办法。
汤掌柜:夫人呢?
贺同民:送衣服去了,再去于掌柜家还钱。
汤掌柜:这样,那就不等珍珠茶了。
15、傍晚,内,贺同民屋里,贺同民、倪双、滕掌柜。
贺同民在桌前记帐。
滕掌柜脚步重重地走进来,粗声问:秀才,考得怎样?
贺同民忙回应:滕掌柜。快请坐。(喊倪双)上茶。
倪双端来两碗开水,放上桌,请滕掌柜:请喝茶。
贺同民对滕掌柜道:不怕滕掌柜笑话。第一场没录私馆学生,学生就找府里,府里查卷,把学生也补进了,可学院不许,没办法了。
滕掌柜劝慰贺同民:是这儿,下回准中。歇一歇也好,下回再考,保中的。是这儿,来取你乡试的那件衣服钱。
贺同民:滕掌柜放心,现在靠写字帮工挣钱还帐,挣两天还一家,家家都还上一点儿。请宽限宽限。
滕掌柜:是这儿。那就这儿。
滕掌柜起身告辞。
贺同民送滕掌柜回来,问倪双:这样还,何时还完?
倪双:不这样,还卖房?
贺同民:耶。
倪双:三年光景,一晃就到,下回一定考中。考中就有银子了。
贺同民:考——也要银子打点。
倪双:到时再说。
贺同民:真没的卖了?
倪双:还有一个鼎。
贺同民:龙纹鼎?不可以。卖房子也不能卖鼎。
倪双:当吃?当穿?当盘缠?
贺同民:你祖传的。
倪双:考中了再买回来就是。
贺同民:不可以。
倪双:到时再说。
16、傍晚,内,贺同民屋里,贺同民、倪双、时宇。
贺同民陪时宇喝茶,说:第一场考取的,都是公馆学堂的。我们就找府里,府里答应查卷,把我补上了,可学院又不让了。倒霉了。
时宇:如今形势,只论银子,哪论文才?州里也是这样。你的文章再好,他就不看,你能怎么办?应该靠银子文章。
贺同民:不是舍不得银子。我柴米油盐供不上,哪有银子?
时宇:老死的公牛还有百根筋骨,我跟随你家老爷那么多年,你家的情况我都知道。别说衣服首饰,就是书画古玩也值几千的。
贺同民:衣服首饰都当没了,书是留给我用的,画和古玩也都卖了当了,什么都没有了。
时宇:还有一个鼎。经我手的,窦尚书卖的,要二百四十两,后来六十买的。
贺同民:岳父说是一百二十两。
时宇:是,后来加到一百二十两。这鼎留在家里也不当银子用。
贺同民:不能卖。
时宇:这东西可是穷人嫌弃、富人不要、着急时候不好卖的。
贺同民:不能卖。
时宇:这三年怎么过?卖了它,买米,也好安心读书。
贺同民:不能卖。
时宇:凭你作主。你这样生活,苦了夫人也误了考取。
贺同民:再熬熬。
时宇:没银子打点不是白熬?
贺同民:攒攒。
时宇:有吃的没穿的,怎么攒?
贺同民:没办法。
时宇:我也帮不上。不打扰了。
17、下午,内,小雨,贺同民屋里,贺同民、倪双。
贺同民在桌前看书。
倪双在桌前缝补衣服。
贺同民放下书,劝倪双:歇会儿吧,喝口茶。
倪双:人家急着出门穿。
贺同民:也是家贫。
倪双:家贫肯花钱缝补?就是穿贯了这件。
贺同民:彼此彼此。
倪双:彼什么此?这是洗两水的,开线的,至少也是八成新的。你有八成新的?上次乡试到今天快三年了,你我谁添一件了?身上穿的衣服上街多担心。
贺同民:有人抢?
倪双:一股风刮碎了,身子都露了。
贺同民:耶。
倪双:还彼此呢,你见谁家女人出头露面里外张罗的?你见谁家女人全身溜光一件首饰也没有的?你见谁家女人出嫁六七年就老得不像样了?
贺同民:再熬四个月。
倪双:人家女人能吃饱,能怀上孩子。
贺同民:四个月,就四个月。
倪双:这三年光还债供嘴了,一文钱的盘缠也没攒下。
贺同民:不急,还有四个月。
倪双:三年攒不下一文,四个月又能怎样?你这不知盐味的东西。
贺同民:别生气。想办法想办法。
倪双:卖房子吧。
贺同民:你住哪?
倪双:一起卖了。
贺同民:你都老成这样。
倪双:年纪在,几天饱饭就养过来了。
贺同民:没钱往回赎。
倪双:考中再娶一个就是了。
贺同民;要讲官德,别说笑。我也衰老了,一样的。
倪双:盘缠?
贺同民:姨家?
倪双:你要潦倒吗?
贺同民:穷呢。
倪双:真要潦倒?
贺同民:没办法。
倪双:你这脑袋真像那破鼎。
贺同民:不顶。
倪双:当不得粥,顶不得饿;做不得衣,挡不了寒。要是你中了举得了官,还怕没有那些东西?
贺同民:耶。
倪双:不能守着它饿了肚子少了盘缠。
贺同民:这——有点儿理。
倪双:找时宇来看看。
贺同民:雨住了就去。
18、上午,内,贺同民屋里,贺同民、时宇。
时宇观赏了桌上摆个玛瑙座、沉香盖的紫檀匣,爱抚匣内碧玉顶的龙纹鼎,赞赏道:好一尊龙纹鼎,装饰得漂亮。这些装饰比鼎值钱。
贺同民:匣贵?
时宇:也不知道什么人骗了窦尚书,又骗了你家老爷。
贺同民:骗?
时宇:你要知道,青铜入水千年则青,入土千年则绿,入世流传则有朱砂斑,这鼎又青又绿又斑点,一定假的了。
贺同民:我岳父眼力不错的,估价六百呢。
时宇:那些贵公子鉴别古董都是三脚猫的功夫,看着红红绿绿就说好,自以为懂,可偏偏不在行。这鼎还亏了这装饰可以值二十两。
贺同民:二十?天地之差怎么能卖?
19、傍晚,内,贺同民屋里,贺同民、倪双。
倪双:米没了,你明天去赎来,顺便买瓶油,你好读书。
贺同民:不够买油。
倪双:赎吧。
贺同民:赎。
倪双:那鼎——还是卖了吧。一半托人送礼,一半赶考盘缠。
贺同民:太亏。
倪双:乡试要紧。
贺同民:那——卖吧。
20、上午,内,时宇家,贺同民、时宇。
贺同民:真舍不得卖,可现在没办法,不如卖了,等以后再买。
时宇:好说,把它放在家也没用处,只是我也认不出真假。南门有个傅博古傅先生,不如拿他家,请他看看。你回去取,我在他门前等你。
21、上午,内,傅博古家,贺同民、时宇、傅博古。
时宇说傅博古:鼎是真的,我在他家时候经手的。只是现在请先生帮忙再做个,估个二十两。
傅博古:别人都把假作真,你要把真作假,损我手艺。
时宇:二十两给他,多出的我六你四分。
傅博古:我的名声不值钱?
时宇:不值钱能请你帮忙?对半。
傅博古:都是你这样的朋友损了我名声。就帮你一回。你出去等他来。
时宇:也该来了。
时宇出去,领贺同民进来,介绍道:这位是傅先生,这位是贺秀才。
贺同民把鼎放上桌子:请傅先生给瞧瞧。
傅博古把鼎瞧了遍,摸了遍,弹了遍,说:好个模样,可惜是假的。
贺同民一慌:假的?
时宇:傅先生,这是他岳父请了几人看过才买的,都说值二百多两。
傅博古放下鼎,拿起装饰,回应时宇:二百多?零头是值。如今卖马的,都把马鞍子当马卖了。这个座、盖、顶、匣倒还值几两。骗得着骗他十两,骗不着,能卖五六两。
时宇:先生这样估谁能信?在下不信。
傅博古:可去别外请教。
贺同民装好鼎,问时宇:还有没有买主,拿去卖卖看?
时宇:州前的皮监生收玩古董,你信着我我拿去。
贺同民:六十两。
贺同民把鼎送给时宇。
22、上午,内,皮监生家,皮监生、时宇。
皮监生边看边赞:好,好一个龙纹鼎。
时宇:皮监生不愧是国子监学生,真个好眼力。
皮监生:要多少?
时宇:六百。
皮监生:一百二。
时宇:皮监生大量,怎么也得三百两。二百给他,一百是后手。
皮监生:后手就一百?给一百二。
时宇:怎么也要二百五。
皮监生:先留下,我再看看。
23、下午,内,贺同民屋里,贺同民、倪双、时宇。
时宇:有买主了。我先找卞参政,他高低不要;又到齐御史家,他出八两;再到康公子家,他给十六两;临后到皮监生家,被我哄到二十四,鼎留那,等你回话。
贺同民:真是一百二买的。最少也要六十两。
时宇:卖不出来。
倪双来送茶,劝贺同民:二十四就二十四吧。
贺同民:好歹也要五十两。(说时宇)事成送你二两。
时宇:我巴不得为你多卖些,可他们杀价杀得很。我再去说说。
24、下午,内,时宇家,时宇、傅博古。
傅博古招呼进来的时宇:时兄发财。
时宇:路上没捡着。
傅博古:州前皮监生是我赌场中最好的朋友。他刚才请我去看个鼎,正是早上看的那个,我极力称赞了。只是早间那主人是个败落人家,又不识货,估计四五十能买下。老兄可要让小弟借光儿。
时宇:老兄来晚了,我已经回复卖主,说皮家只肯出一百六十两,他不肯,怎么能拿下?老兄再去劝劝皮监生。一百六之外的和老兄对分。
傅博古:早上说四五十,这又说一百六,前后都是你,拿在下的当什么了?告辞!
25、下午,外,路上,傅博古、老伍。
傅博古边走边自语:时宇,可恶,求我估成假的,定了二十,现在又要一百六,还要独吞。
(老伍画外音,喊)傅先生。
傅博古一愣:老伍?给哪家挑水?
老伍:先生发财了,走路都在盘算。早上那鼎可好?
傅博古:鼎?
老伍:早上给府上送水,瞧见你们看鼎。嗨,可惜了。
傅博古:可惜什么?
老伍:那鼎是我原来主人窦公子的。窦公子家败出卖时,是我捧到倪家的。那时倪家兴旺,可如今倪家出来卖,不就是败了吗?
傅博古:倪家——住哪?
老伍:督税府东首那个破房子,很好找。
傅博古:你忙,不打扰了。
26、黄昏,内,贺同民屋里,贺同民、傅博古。
傅博古问:早上那鼎要卖多少?
贺同民:原价一百二,现在少要些。
傅博古:我向一个朋友说了,他要送礼用,可他出不起大钱,就能出到三十。你把假的当真的卖了,他也是送人了,两下方便。
贺同民:时宇大哥已经给到三十多了,你要,好歹六十。
傅博古:你再让些,我叫朋友加些。我明早过来。
27、傍晚,内,皮监生家,时宇、皮监生。
时宇:这鼎装饰华丽,先生又喜欢,二百五十两哪能买到?
皮监生:二百。
时宇:先生不添价,我先拿回去吧。
时宇捧鼎出去。
28、傍晚,内,时宇家,时宇。
时宇爱抚古鼎:贺同民急卖,皮监生要买,不如我垫钱先买下,等皮监生涨价。
时宇翻找箱柜,凑了把银子,揣好,捧鼎出门。
29、傍晚,内,贺同民屋里,贺同民、时宇。
贺同民迎进时宇,接过古鼎:怎么送回来?
时宇:皮监生就出二十四两,银子和鼎都在这,凭你留哪一样。
贺同民:再添二十四两吧。
时宇:二十四厘也添不了了,宁可我白白效劳了。
贺同民:添不了了?添不了——天晚了,银子带回去,明天再说。
时宇:你和夫人再商议商议。
30、早上,内,贺同民屋里,贺同民、傅博古、余秋。
贺同民在看书。
傅博古领余秋进来,介绍道:这位是余秋余先生,来看鼎。
贺同民捧来鼎。
余秋上下里外看了,弹了,说贺同民:三十四两。
贺同民:五十两的。
傅博古劝余秋:余兄弟再加些,贺公子也不能一口价。三十六两。
贺同民:五十不能少。
余秋说贺同民:当真鼎卖?三十六两还低?
傅博古劝贺同民:贺公子,二三十两的东西,时宇都没留,你怎就咬住五十两了?不卖了?
贺同民:原来六十,这已经亏了。
傅博古:时宇出多少?
贺同民:三十二,我没卖。
傅博古:还有买的?余兄弟是送人,不讲真假。你还等什么人来买?
余秋说贺同民:买卖是缘分,靠运气。不是傅先生我也不能来,你也不能多卖四五两。
贺同民:可也不能太少了。
傅博古说贺同民:还少?诚心卖的话,余兄弟再加二两。
余秋:比别人多了还加?
傅博古:就算给我辛苦钱了。加二两吧。
贺同民:还是少。
余秋问贺同民:真当真鼎了?比人家多六两了还嫌少?
傅博古劝余秋:嫌贵就算了。
贺同民:不贵。
傅博古说贺同民:诚心卖,四十。
余秋问傅博古:四十?
傅博古说贺同民:四十,比时宇多十来两了,不卖就算了。
贺同民:再添些。
余秋说贺同民:四十了还添?
傅博古劝贺同民:帮你找人能白跑?我的那份辛苦钱得二两吧?我不要了,就四十了。
贺同民:这——这样——就四十两。
余秋掏银子,拣回一块,送贺同民:这是四十。
31、上午,外,贺同民家门前,时宇、倪双。
时宇敲门:公子,公子?
时宇等一阵,敲一阵,始终没人,转身要回去,见倪双抱几件衣服回来,问:公子不在家?
倪双:买米去了。
时宇:买米——去了?你先忙。
时宇边走边疑问:买米?这穷鬼哪来的银子?是不是——不行,不能再等了。
32、下午,外,贺同民家门前,时宇、倪双。
时宇一手拎包,一手敲门:公子,公子?
(倪双画外音)出去了。
时宇:夫人,我是时宇。问一声,鼎还卖不?要不卖我好还他银子。
(倪双画外音)不卖了。
时宇:不——那——那好吧,我去还了银子。(边走边自语)不卖?哪来的钱买米?他——他要卖也不能这样快,可能又借了三两五两就装阔了。哼,那鼎跑不了,终究是我囊中物。
33、下午,外,路上,贺同民、时宇。
贺同民抱衣服等往家走,见时宇低着头自语着走过来,招呼道:时大哥。
时宇一愣,扬了下包,说:那鼎卖不?不卖,我好把银子还人家。
贺同民:价太少。
时宇抖抖包:这是天价,一厘也加不得。不信,你再找人。
贺同民:古董店出四十拿去了。
时宇一惊:傅博古?
贺同民:是。
时宇稳了稳神:那银子没假?
贺同民:都是好的。买米赎回这衣服,都是它。
时宇:它——他说不上骗了谁。
贺同民:四十两。
时宇:你忙,不打扰了。
34、下午,外,傅博古家,傅博古、时宇。
时宇敲开傅博古院门,冲傅博古一拱手:傅先生好运气,发大财了,可那是我领来的。
傅博古回礼:等我找着买主,二百两之外的与老兄对半。
时宇气恼地一拱手:我等着,告辞。
35、下午,内,皮监生家,皮监生、时宇。
时宇苦脸道:那鼎叫傅博古买去了。
皮监生皱眉道:我出二百还不肯,他哪有那么多钱?
时宇:不知道。
皮监生:傅博古不厚道,不厚道。
36、早上,内,皮监生书房,皮监生、元成、卜卫。
皮监生、元成、卜卫喝茶说话。
皮监生:有个傅博古,抢买了我的龙纹鼎,你两个帮我搞回来。
元成:姐夫,什么龙纹鼎?
皮监生:一会儿叫他拿来,你看看就知道了。
卜卫:舅,咋搞?
皮监生:别急。是这样,傅博古贩卖的古董,我当铺里就有。有生意来往,他就常跟我们耍赌,可他是个有脸赢没脸输的人,赢了就快活,一输就急躁就慌乱。
卜卫:他赌什么?
皮监生:骰子。是你俩强手的。
元成:赢他多少?
皮监生:今天少赢,二百两以内。你两个搓搓手,我叫管家喊他来。
37、上午,内,傅博古家,傅博古、顾管家。
傅博古迎进顾管家:老管家来,皮先生有什么事?
顾管家:我家老爷听说先生得了个龙纹鼎,要借去见识见识。
傅博古:客气。皮先生见多识广,家里什么古董都有,怎么能说见识?
顾管家:先生见笑。先生看这事......
傅博古:借——喝茶,喝茶。
顾管家:先生赏光不?
傅博古:老管家——你——先走一步,在下随后就到。
顾管家:恭候傅先生。
傅博古送顾管家回来,自语:财运来躲不开。
傅博古把鼎捧到桌上,仔细擦洗,包好,捧出门去。
38、日,内,皮监生家,皮监生、傅博古、元成、卜卫、顾管家。
(1)客厅。
傅博古打开包裹,引导皮监生看鼎。
皮监生边看边赞赏:好,正是我前天看见的。你多少买的?
傅博古:照您的价。
皮监生:二百?
傅博古:差不多。
皮监生:好眼力,好运气。喝茶。这鼎你自己用?
傅博古:有相当的就卖。
皮监生:要多少?
傅博古:四百。
皮监生:四百?
傅博古:先生常照顾,要留就三百六。
皮监生:好鼎,我再见识见识。先生到书房,帮我陪亲属喝两杯,你认识的。
皮监生领傅博古去书房,回到桌前细细看鼎。
(2)书房。
傅博古和元成、卜卫喝茶聊天。
傅博古:元兄弟生意可好?
元成:都是大家关照。
傅博古:最近手气可好?
元成:老样子,今天赢三两明天出五两的,就是乐子。
卜卫:我们都是几文钱的,不像傅先生出手大方。
傅博古:也是玩耍,没有大的。
元成:一注都三五两的,还不大?
卜卫:傅先生手艺精,总是赢,每回都五六十两的。
傅博古:手气,可也不是总赢的。
元成:回回赢,没人能陪你了。可先生确实没少赢,就是手艺好。
卜卫:顾管家怎么还不安排酒,就让我们闲坐?
元成:莫不是要等午饭?
卜卫:时间还早,干等吗?
元成:不干等做什么?
卜卫:没什么事做,为什么不领教傅先生手艺?
元成:领教倒好,只怕你我要光身子回家。
卜卫:就是领教手艺,又不是赌大的。
元成说傅博古:先生可要手下留情。
傅博古:没带钱。
卜卫:是见识先生的手艺。
傅博古:我哪里有手艺。
元成:真人不露相。
卜卫:就是等饭。
傅博古:没带钱。
卜卫:我也没有。我跟舅借一百,你五十我五十。
傅博古:没借钱的规矩。
元成:就为长见识,借的也不多。
卜卫起身出去。
元成:先生为什么不带个徒弟?
傅博古:我真行?
元成:公认的。
傅博古:我赢过大钱?
元成:高人就高在这,少赢,天天赢。
傅博古:没赢多少。
元成:出彩的地方就是不显山不露水。
卜卫进来:怪不得不送酒,是舅痴迷先生的鼎,顾不上我们了。
元成:龙纹鼎?
卜卫:精致的古鼎。
元成:一定贵重了。
卜卫:那是一定的。
元成:傅先生真是高人。有鼎在这还用借银子?
卜卫:对了,傅先生不教教我们,我们就冲鼎说话。
元成说卜卫:天大的口气。(说傅博古)我们是求教,一注不超过一两。
傅博古:三十两为限,输三十就不赌了。
卜卫:我输三十两可要赢回来。
元成:傅先生,照顾你这两个徒弟吧。先生先请。
(3)客厅。
皮监生吃饭。
顾管家端酒过来,问:老爷,这就送去?
皮监生:送去。卜卫已经吃了,一会儿元成出来,你给他备饭,不准他喝酒。
(4)书房。
皮监生进来:不叫我,怕我赢?
傅博古:皮先生不饿?
皮监生:没送来?
傅博古:光喝酒?
皮监生:赢钱要紧,边喝边玩。
元成:出个恭。
卜卫:输钱还多事。
皮监生:谁赢了?
卜卫:傅先生没少赢。
傅博古:七两八两的,没多少。下注下注。你俩不喝?
卜卫:没心情。
(5)客厅。
顾管家问吃饭的元成:不怕傅先生赢了不玩?
元成:五十两的,不怕。
顾管家:保准?
元成:手到擒来。你勤去送酒。
顾管家:是。
元成:我吃完了,你快收拾,别让他看见。
(6)书房。
元成进来,见皮监生银堆很大,傅博古就剩下一小块银子,就随手倒了一杯酒给傅博古,劝道:先生喝口。
傅博古烦道:没功夫。
傅博古一扬手,喊:大,大,大。
皮监生:一、二、三,加一起才六点,还大那。还赌吗?
傅博古:没钱了。
元成:傅先生还没教我们。
卜卫:舅,再借些。
皮监生:没这规矩。
元成把酒递给傅博古。
傅博古喝了口,说:明天吧。
元成说傅博古:就是见识先生手艺,不是赌。(说皮监生)姐夫再拿些,我们三个玩。
卜卫:三个玩,正好领教。
皮监生:我手气十年九的好,你就撵我。
卜卫:舅别生气,原本就为了请教傅先生,再拿五十。
皮监生拿出一些自己的银子,给傅博古:截我财运,这是五十两。管家那?
皮监生嘀咕着出去。
(7)客厅。
皮监生低声吩咐顾管家:送酒,第四壶,快。
顾管家应声去送。
皮监生踱步自语:鼎,我掌中之物了。
顾管家回来:傅先生满头是汗,又急又乱。
皮监生:他原本就不斯文,这时候该下大注了。
顾管家:是大注。
皮监生:备晚饭。
顾管家出去。
皮监生踱步自语:傅博古,抢买我的东西,哼,这回让你白送我。
顾管家回来:饭好了。
皮监生:你去请他们吃,就在客厅吃。
顾管家去书房。
傅博古丧着脸出来。
元成:先生没尽兴,晚间再玩。
傅博古擦着脸没回应。
卜卫劝傅博古:先生手气有些低。
元成:是先生让着我们。
皮监生问傅博古:怎么样?
傅博古:送你外甥了。
皮监生一愣:都送了?
傅博古:还欠二十。
皮监生:十年九不遇。喝了酒再玩。
傅博古:不玩了。
皮监生:明天?
傅博古:明天。鼎呢?
皮监生:收起来了。借我两天吧。
傅博古:要留下?
皮监生:奇物共欣赏,借我看两天。
傅博古:赏吧。
皮监生:先生多喝几杯,贺喜先生收得奇宝。坐,请坐。
39、日,内,皮监生书房,皮监生、元成、卜卫、傅博古、顾管家。
皮监生边给元成、卜卫指点,边讲鼎:鼎有两种,三足的圆鼎,四足的方鼎。有的有盖,有的没盖。有的成组,由小到大排成一列,称为列鼎。列鼎都是单数,身份等级不同,鼎数就不同。诸侯是九鼎,七鼎五鼎是卿大夫,三鼎一鼎是士级的。从大禹制九鼎开始,鼎就成为国家尊崇器物,彰显国势和权力。鼎上的文字大都记录历史实事,文笔书法都很精美。这只龙纹鼎是只孤鼎,沉实厚重,刻镂得深浅分明,纹脉狰狞神秘。非常罕见难得。
卜卫:装饰也好。
元成:值多少?
皮监生:百年不遇,价值不菲。
卜卫:不菲是多少?
顾管家过来:老爷,傅先生来访。
皮监生:来就是。
傅博古进来:几位看鼎呢。
皮监生:奇宝共欣赏,共欣赏。请坐,管家上茶。
40、日,内,皮监生客厅,皮监生、时宇、元成、卜卫、傅博古。
傅博古哭丧着脸,求皮监生:这七天我送给几位足足四百多。这鼎原说三百六,先生再照顾照顾,返我五十。
皮监生:你怎么算的帐?
元成说傅博古:先生这七天也尽了兴,鼎也有了主,两相宜。
时宇说傅博古:老兄四十买的,三百六输的,有什么不好?
傅博古疑问皮监生:你们赢了七天,就为这鼎?
元成:傅先生这话散了。我和卜外甥向你讨教,你反说我们设局?
时宇朝皮监生惊讶道:你们设局诓鼎?
卜卫向傅博古急道:先生世面人物,怎么赖我们设局?
皮监生向傅博古阴下脸:傅先生,请教请教,混帐的帐是什么帐?怎么算?
傅博古怪异道:帐?
皮监生高声道:管家,送客!
傅博古扭曲着脸被管家请了出去。
41、上午,内,傅博古家,傅博古、孟相。
傅博古愁眉苦脸地坐着。
孟相推门进来:傅兄,税务府平增公公筹备寿辰,我家黄老爷备了许多玉杯、金卮,还要找几件古铜瓶炉,我特地来请先生帮忙。
傅博古:家里有个商鼎,你拿给黄司房看看。
傅博古捧出商鼎递给孟相。
孟相称谢走了。
42、下午,内,傅博古家,傅博古、孟相。
孟相把商鼎放上桌子。
傅博古不解:怎么拿回来?
孟相:黄老爷说商鼎的商字不好听,让再找一件。
傅博古:没有了。前两天还有个龙纹鼎,我输了皮监生钱,叫他留住,那是好鼎。
孟相:要多少?你去赎回来。
傅博古:三百六输的。
孟相:你等着,我回去取银子。
孟相急忙回去。
傅博古自语:皮老监,这回,混帐的帐该算了。
傅博古打开包裹,独自赏玩商鼎。
孟相进来:傅兄怪有情趣。这是两个元宝,黄老爷请你去赎回来。
43、下午,内,皮监生客厅,皮监生、傅博古、时宇。
傅博古说对面坐的皮监生:我用两个元宝赎回来,你还不肯?
时宇说傅博古:皮先生怎么能肯?这鼎实值六百,他得不到这个价钱怎么能肯?
皮监生:看时兄面上,五百两。
傅博古:原来三百六,如今两个元宝多出四十,这四百不低。
时宇:傅老兄你多出些,皮先生要五百。
傅博古:已经多四十了。
皮监生:不用算帐,五百。
傅博古:多给四十了。
皮监生:那就五百四。
傅博古:这是税务府司房黄老爷托我赎的,都多给四十了。
时宇:黄司房要买,只怕要六百。
傅博古责问时宇:你算的什么帐?
皮监生:就六百。
傅博古恼道:不算了。
44、傍晚,内,皮监生客厅,皮监生、傅博古。
傅博古责问皮监生:黄老爷另加一个元宝来你又不肯,你是高低不让我赎了?
皮监生:行情还在涨,帐要跟着行情算。
傅博古恼道:算不过你。
45、早上,内,税务府书房,黄司房、孟相。
孟相:皮监生损了,给四百要六百,给六百要八百。
黄司房:姓皮的这样大眼皮,我偏要这鼎。你找老和商量弄来。
孟相:这就去。
46、上午,内,皮监生当铺,穆掌柜和三个伙计、萧管家、尹国、八个差人。
穆掌柜在柜台里算帐。
萧管家抱着包裹进来:掌柜,看看这玉带。
穆掌柜接过玉带,细细端详,问:先生是?
萧管家:在下是姚总兵家的管家,姓萧。
穆掌柜:在下是这的掌柜,姓穆。请问这玉带......
萧管家:总兵老爷受赏领的。
穆掌柜:要当?
萧管家:老爷急用钱。
穆掌柜:小铺太小,不敢收。
萧管家:玉带不真?
穆掌柜:萧管家有所不知,这间当铺是监生皮老爷的。皮老爷既为国子监监生,怎么能收皇上赏赐的?太贵重了,不敢收。
萧管家:穆掌柜怕我来历不明吧?玉带先放这,我去找个熟人来。
萧管家转身出了当铺。
穆掌柜向伙计夸赞玉带:看看,到底是朝里的。
尹国进来,招呼穆掌柜:掌柜的,生意兴旺。你看的什么?
穆掌柜:玉带。姚总兵家要当的。
尹国一把抓过:我瞧瞧。
穆掌柜:小心。
尹国:小心的是你。
穆掌柜:小心玉带。
尹国喊门外:进来!找到了。
穆掌柜惊道:什么?
公差进来,扭住穆掌柜和三个伙计。
尹国指喝穆掌柜:把人交出来!把那些古董交出来!
穆掌柜恼道:你们什么人?这是皮监生皮老爷的当铺。
尹国打了穆掌柜一个耳光:收赃匿贼还嘴硬?我们是税务府司房黄大人家的,我是管家尹国。我们来找偷东西逃跑的家人邵国邦。
穆掌柜陪礼道:管家大人,你们找错了。
尹国打了穆掌柜一个耳光,喊:还抵赖?玉带在此还抵赖?把邵国邦交出来,把他偷的那些古董交出来!
穆掌柜惊慌道:冤枉啊大人,小的冤那,小铺确实没来人。
尹国一拍柜台,喊:玉带在这还赖冤枉?(令公差)封店!带走!
47、上午,内,税务府,尹国、孟相、穆掌柜四人、皮监生、湛县丞、众差人。
尹国一众押着穆掌柜四人进了税务府。
尹国向孟相致礼:孟司房,窝主不交人不交赃,就找回玉带。窝主带来了,他是掌柜。
孟相:不打不能招,一人四十。
尹国喝令:都夹上, 一人四十!
穆掌柜颤抖道:老爷大人,真是姚总兵家那个萧管家来当的,不该小的事。
尹国:先打了。
众差人把穆掌柜四人摁在地上,每人打了十板。
穆掌柜四人喊冤叫屈。
孟相令尹国:喊屈,尹管家领他去姚总兵家问问。
尹国拽起穆掌柜:走。(令其他公差)你们几个接着问。
尹国押走穆掌柜。
孟相令公差:接着问。
众差人边打边问。
三个伙计哭天叫地。
差人甲:说,人在哪?
伙计甲:没人那,老爷。
差人乙边打边吆喝:让你不交东西,让你不交东西。
伙计乙:没有哇老爷冤枉。
差人丙边打边问:交不交?交不交?
伙计乙:不知道啊老爷,别打了小的不知道。
差人丙边打边问:玉带在,东西就在,不认是吧?不交是吧?
差人乙边打边喊:你赖,叫你赖。
伙计乙:饶了小的,真没有。
差人甲:先歇了。
几个差人住了手,到一边去歇息喝茶。
差人甲:没见过这么硬的。
差人乙:玉带都见了还叫屈,死不认帐了。
差人丙:欠打。
差人甲:歇一会儿再问。
尹国押回穆掌柜,指令差人甲:去请孟司房。
差人甲出去。
尹国问差人乙:他们招了?
差人乙:没有。正问。
尹国:半天没问出来,怎么问的?
差人乙:用板子。
尹国:用力!
差人乙:指定,刚歇。
孟相进来,问尹国:姚总兵家怎么说?
尹国:姚总兵正好在家,说家里没有过玉带,别说去当了。
孟相指着穆掌柜:这样看来,你们确实是贼子赃家了,还要推逶?你说有人当,你把那人找来。你知道,你偷盗御用物品就该斩;你擅自收当御用物件也该充军。邵国邦偷走的那些古董玉器,一件玉带在你店里,百件赃物自然在你店里。
穆掌柜哭道:老爷大人,确实有人送玉带来当,小的不敢撒谎。
孟相向尹国指穆掌柜:带枷蹲去。你去拿他家主。
尹国令差人给穆掌柜四人带了枷,蹲去一旁后,领两差人出去。
穆掌柜四人抽抽泣泣。
众差人喝斥踢打。
尹国领皮监生、湛县丞进来,说:你们等着,我去请司房大人。
穆掌柜抽泣着求助皮监生、湛县丞:老爷,湛县丞,一定给小的们做主。
皮监生疑惑道:怎么回事?
差人甲吆喝皮监生:不要说话。
尹国请孟相出来,向皮监生等人介绍:这是司房孟大人。
孟相向湛县丞拱手道:湛县丞。
湛县丞回礼:孟司房,在下受皮先生之托,请孟司房引见司房黄大人。
孟相:黄大人只让皮先生把人和东西交回来。
皮监生问穆掌柜:玉带怎么回事?
穆掌柜抽泣道:姚总兵的萧管家,要当玉带,小的不敢留当,萧管家出去找人担保。这当口,尹管家进了铺,说是黄司房家人邵国邦偷的,就跟小的要邵国邦、要玉器古董。老爷,小的冤屈,救我们那。
皮监生用求救的眼神看着湛县丞。
湛县丞求情孟相:孟司房,能不能先放了他们,让他们帮助查找?
孟相:黄大人只追盗贼追赃物。
湛县丞:黄大人在吗?
孟相:在生气。皮先生留下,湛县丞请回吧。
皮监生向湛县丞愁苦道:大人......
湛县丞请求孟相:皮先生不回去,没人商议。
孟相:尹管家领几个跟皮先生去。
48、下午,内,税务府,皮监生、尹国、孟相、众监生、差人。
尹国领皮监生等监生进来,说:皮先生,你们等着,我去请。
尹国进去。
皮监生委屈地给众监生指穆掌柜四人:列位看看,屈死了。
甲监生:税务府也设公堂了?
乙监生:酷刑!
丙监生:我等身为国子监学生怎能容忍?一定要申告。
甲监生:哪还有公道?
孟相出来,环视一眼,喝道:要公道?他们偷盗了御赐玉带,正在追查,这不公道?公道是查抄没收,重办窝主!
甲监生:大人息怒。我等都是国子监学生,请见司房黄大人。
孟相斥责:监生秀才不读书作文,跑这要鸟公道?这里追赃查盗,关你们屁事?不去之乎者也,乱管闲事!尹管家,送客!
尹国伸手道:几位请回。
孟相令尹国:尹管家跟皮先生去,要人追赃。
尹国领几个差人押皮监生出去。
49、下午,内,皮监生家客厅,皮监生、顾管家、尹国和众差人。
尹国几个差人围桌闲坐。
皮监生在一旁紧张地站着。
差人甲说皮监生:皮先生,车马费?
皮监生:给,给。
差人乙:茶钱?
皮监生:给,给。
差人丙:饭钱?
皮监生:尹管家,这——这?
尹国:他们都是税监,都是公差。
皮监生:这——这就取来。(喊)顾管家?
顾管家进来,小心地应道:老爷,什么事?
皮监生:上夫人那取五十两银子。
顾管家出去。
皮监生向尹国作揖:管家老爷。
尹国:别,不敢当老爷。
皮监生:是。管家大人。
尹国:别别,不敢当大人。
皮监生:是是,管家,小店确实冤枉,受人栽赃,请管家高抬贵手。
尹国:你说受人栽赃?
皮监生:是是,是受人栽赃。
尹国:那你把受的人交出来,把栽的赃交出来。
皮监生:那个萧管家送来玉带就跑了。
顾管家捧银子进来,低声道:老爷,五十两。
皮监生接过,放上桌子,点头哈腰道:请管家笑纳。
尹国看看差人甲,用下颌点了点银子:皮先生请你们笑纳。
差人甲喝斥皮先生:三份份子钱,你送一份来,还让我们笑纳?
皮监生连连作揖:三——先笑纳。(转向顾管家)再取两份。
顾管家出去。
皮监生请求尹国:管家,小店千真万确受人陷害呀。
尹国:受人陷害?那就把受的人交出来。
皮监生:那萧管家不是跑了吗?
尹国:玉带是平常人能有的?
皮监生:管家开恩,小的确实不知道萧管家。
尹国:皮先生,黄大人府上是有些古玩玉器,可贵府店里缺吗?恐怕要比黄大人多出百倍千倍吧?
皮监生:小店怎么敢跟黄大人比。
尹国:皮先生真能留住黄大人的古玩玉器?
皮监生:小店怎么敢留黄大人的东西。
顾管家捧银子进来,低声道:一百两。
皮监生接过,放上桌子,逐人拱手:请笑纳。
尹国看看差人乙,用下颌点了点银子:皮先生请你们笑纳。
差人乙一拍桌子:皮先生办事为什么这样不爽快?三份份子为什么一份一份送来?撵花子吗?
皮监生一惊,连忙作揖:公——大哥,这一百是两份,别误会。
差人乙:误会?你当我们不知道仨多俩少?饭钱?
皮监生哭丧着脸,向尹国作揖:管家,饭——钱?
尹国:他们也是公差。
皮监生:可——这......
差人乙一拍桌子站起来:不知规矩的东西,耍弄我们!
皮监生一抖,连连作揖:不敢不敢,误会误会,息怒息怒。(说顾管家)快快。
顾管家小声问:多少?
皮监生:一份一份。
顾管家下去。
皮监生作揖差人乙:老爷息怒息怒。
尹国劝差人乙:礼仪。
差人乙“哼”了声,坐下。
皮监生向尹国陪笑作揖:管家您开恩,小店确实冤枉啊。
尹国:黄大人丢失古董宝物能不找?
皮监生:要找要找。可萧管家跑了,他扔下玉带就跑了。
尹国:玉带是在店里找到的。
皮监生:可那是萧管家送的。
尹国:玉带是在穆掌柜手里找到的。
皮监生:可那是萧管家要当的。
尹国:赃物在你店。
皮监生:可那是萧管家的。
尹国:捉贼捉赃,天下就这理。
皮监生:可那是萧管家送的,要当的。
尹国:我们光看见玉带,没看见姓萧的。
顾管家进来,低声道:一百。
皮监生接过,放上桌子,作揖尹国:请笑纳,请笑纳。
尹国看看差人丙,用下颌点了点银子:皮先生请你们笑纳。
差人丙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指喝皮监生:茶钱五十,饭钱才一百?你拿我们不当人看?
皮监生大惊,慌忙作揖:不敢不敢,天大的胆子也不敢。
皮监生哀求地看着尹国,高高作揖:管家......
尹国不慌不忙道:他们不比孩童。
皮监生含泪道:是是,可这要用多少?
差人丙一指皮监生,大喝:我们在向你要?
皮监生哭咧道:是是,是。管家,还有多少都取来。
顾管家出去。
差人丙“哼”了两声,重重坐下。
皮监生转身擦泪,抖起身子。
顾管家进来,低声告诉皮监生:都拿来了,二百三十四。
皮监生摆了下手。
顾管家把银子放上桌子,回到皮监生身边,耳语:请元成老爷来?
皮监生点了点头。
顾管家出去。
差人甲:皮先生到底交不交人?交不交赃?
皮监生没回应。
尹国:请皮先生到府里去吧。
众差人收好银子,押皮监生出去。
50、下午,内,税务府,尹国、孟相、皮监生、元成、穆掌柜四人、众差人。
穆掌柜四人从头到脚湿淋淋的,地上水汪汪的,旁边半桶水。
穆掌柜哭求被尹国众人押进来的皮监生:老爷受不住了,救我们那。
差人丁喝令穆掌柜:不要叫唤!
皮监生拉住尹国,求道:尹管家行行好,放了他们。
尹国一甩手:交出邵国邦,交出古董玉器自然放人。
穆掌柜一扭身,跪向尹国:老爷大人,真的没有,屈死了。
差人丁拎起水桶,倒向穆掌柜:不老实,叫你不老实。
穆掌柜哭着,蹲下。
顾管家领元成进来,两人吃了一惊。
元成问皮监生:怎么这样?怎么能这样?
皮监生落泪,摇头。
元成:黄大人呢?去见黄大人。
尹国喝问元成:你是谁?
皮监生忙道:是——在下内弟。
尹国问元成:干什么?
元成:求见黄大人。
尹国:先等着。
尹国进去。
顾管家小心地问皮监生:穆掌柜的饭?
皮监生作揖差人甲:这位老爷,给他口饭吃。
差人甲:去问尹管家。
尹国出来:黄大人公务繁忙,没时间见客,请明天来。
皮监生向尹国作揖道:管家开恩,给他们口饭吃。
尹国说皮监生:你留下,别人都回去。
元成说皮监生:我明早再来。
皮监生:你和老顾回吧。
尹国指令差人甲:好好照顾了。
差人甲:是。
尹国进去。
差人甲指派众差:你两个第一班,你两个第二班,你两个第三班,我两个第四班。皮先生,过去站着。
差人乙把皮监生拽到穆掌柜一旁的水里,令其站好。
差人丙拎桶水回来,把杖棒插进桶,说皮监生:不老实就打。(说众差)我两个值班,你们都歇去。
51、早上,内,税务府,皮监生、穆掌柜四人、元成、卜卫、孟相、众差人。
元成和卜卫被差人领进来,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皮监生无力地抽泣着坐在红水里,全身上下湿得透透的,两眼红得像灯笼。
穆掌柜三人无声无响地趴在红水里,臀部鲜红一片。
另一伙计不哼不响地趴在红水里,被差人丁打着屁股。
元成急忙叫喊:老爷老爷别打了,已经死了打死了。
差人丁:要死也去知府大牢死。
差人丁叫住差人戊:歇了,泼醒他们。
差人戊拎着桶,从皮监生到穆掌柜,挨个泼了遍。见被泼的都拘挛一下,说元成:没死的。你二位要见黄大人?
元成:是。
差人丁:太早!先把水淘干!
元成和卜卫淘起红水。
孟相出来,问众差:人和东西交了吗?
差人丁:大人,都不交。这两人求见黄大人。
元成和卜卫慌忙跪下。
元成:学生元成,请见黄大人。
卜卫:学生卜卫,请见黄大人。
孟相:等着。
孟相进去。
52、上午,内,税务府书房,黄司房、孟相、元成、卜卫等。
黄司房坐在桌旁,孟相站在旁边,元成,卜卫坐在下首。
元成向黄司房恭敬道:舍亲皮监生他家人不懂事,当了大人的玉带。如今被查,确实是家人不知情,和皮监生没有关系。就是古董玉器,他们也不过是误当,并不知情,求大人开恩。
黄司房:我这小家哪有玉带?是朝廷赏赐的,有些古玩酒器倒是小家的。只要还了这些,把这几人问罪,就不牵扯令亲了。
元成:确实没有。
黄司房:都知道令亲特别喜好古董,常常设赌局人、窝藏贼盗。如不返还赃物,令亲逃不脱,上司也要复查,追他偷盗御用器物罪。这样的事情,元秀才不管为好。
元成:大人,舍亲皮监生在此也不便商议,请大人准他一同回去。
黄司房扭头吩咐孟相:皮监生是国子监学生,要礼仪有加。送皮监生和元秀才他们回府。
53、上午,内,皮监生家书房,皮监生、元成、卜卫、尹国、众差人。
皮监生换了衣服,半躺着,边喝粥边商议元成、卜卫。
元成:黄司房说你好古董、好设局,让你还了古董玉器。
卜卫:还了吧,不然要坐你偷盗御用器物。
皮监生:别吓唬我偷盗。
元成:黄司房为何局你?
皮监生:哪知道?天降大祸。
卜卫:为什么说你好古董好设局?
皮监生一起身:是了是了,说我设局该是龙纹鼎。
元成:既然知道病因,就要对症用药。别看他们是朝廷官员,他们办事也是虎头蛇尾,全听司房安排,还得找司房。
皮监生:你两人是秀才,做不得。
元成:我们去不妥当。黄司房看见我们就不能说这事。
皮监生把碗递给卜卫:再盛一碗。
元成:再说,我们的前程,以后要返赃物,我们没脸面的。这事只能找常在他家走动的。
皮监生:他让傅博古来赎过鼎,现在就得找傅博古。叫管家去请。我歇歇,你两个去陪陪差人。
54、日,内,皮监生家书房,皮监生、元成、卜卫、傅博古、顾管家。
元成致礼傅博古:傅先生,请你帮忙。
傅博古:在下能帮什么?不要耍笑。
元成:是这样,昨天有人自称是姚总兵家的萧管家,送铺里一条玉带,穆掌柜不敢收当,萧管家出去找保人,再没回来。税务府尹管家进铺,说是黄司房家人邵国邦偷了玉带古董逃走,要交出邵国邦和古董,把穆掌柜和伙计带到税务府,连枷带打都快死了。没办法,请傅先生到府上说情。
傅博古:黄司房?不认得。
元成:傅先生,不能见危不救啊!黄司房曾经托先生来赎龙纹鼎,就请先生送鼎说情。
傅博古:这事,我做不来。
元成掏出两个元宝,塞给傅博古:先生万万不能推辞,事成还要重谢。
傅博古揣起元宝,起身道:在下只能学话。
元成:全仗先生。
傅博古:只能试试。你们听我回话。
55、日,内,税务府,孟相、傅博古。
孟相:就一个鼎?
傅博古:黄大人喜欢的。
孟相:收不了场。
傅博古:真生气了?
孟相:黄大人怎么能要那铜炉?二钱银子能买一斤。
傅博古:那是真鼎,罕见的很。
孟相:只要他还回古董玉器。
傅博古:屈死他了!你连清单都没有,谁不疑心?
孟相:玉带是在店掌柜手里找到的,谁不知道?
傅博古:还丢了什么,总要有个明目。
孟相;总不能得了一个破鼎炉,送两个银子就了事。他皮监生可是世面人物,不知道怎么办?
傅博古:我加些东西,你看看行不?
孟相:你说的他家都有?
傅博古:知根知底。两对金杯,一架银台盏,一件鹿角立鹤,一件亚弓鼎,一件玉斧,加这五样。
孟相一惊:他真有?
傅博古:另外送你一件飞马踏燕,加上鼎共七样。
孟相:他肯?
傅博古:不肯就没收全家。
孟相:不用请黄大人了。你去办来,黄大人不差你那份。
傅博古:你等着。
56、日,内,皮监生家,皮监生、元成、卜卫、傅博古、尹国、众差人。
(1)书房。
傅博古:黄司房说了几样清单,另加龙纹鼎。
皮监生:哪几样?
傅博古:一架银台盏,两对金杯,一件玉斧,一件亚弓鼎,一件鹿角立鹤......
皮监生一下跌倒在地,昏死过去。
元成几人叫喊扶起来。
傅博古朝外喊:凉水,快!
尹国几个差人跑进来。
尹国:怎么——怎么昏了?(朝外喊)管家,凉水。
顾管家端碗凉水跑过来,把水递给元成。
元成含下一大口,用力喷射了皮监生一脸。
皮监生一个拘挛,出了口气,睁开了眼睛。
卜卫用衣袖给皮监生擦了脸。
尹国问傅博古:怎么回事?
(2)客厅。
傅博古拉尹国到客厅,说:我还没学完黄大人的清单,他就不行了。
尹国:舍命不舍财。怎么办?
傅博古:他内弟元成能当半个家。
尹国:别有个好歹。
傅博古:不能。去劝劝。
(3)书房。
傅博古和尹国回到书房。
顾管家正给皮监生喂水。
元成:没事了。
尹国:别吓人。皮监生,身外物比命重?
尹国不等皮监生回话,嘟囔着出去。
傅博古:皮先生,好些了吗?
皮监生无力地点了点头。
傅博古一拱手:这事不能再办了,我担不起,告辞了。
元成忙拦住:不能走。
卜卫拉傅博古坐下,劝说皮监生:听傅先生说完。
皮监生无力道:说吧。
傅博古:不敢不敢。
卜卫劝皮监生:几件东西而已,以后再买就是,身子要紧。
皮监生说元成:送我,回去。(说元成)你,办吧。
元成挽留傅博古:傅先生坐着,我送去就来。
元成和卜卫、顾管家搀皮监生出去。
傅博古坐下自语:吓死人了。闹大了。
元成回来:傅先生,你说吧。
傅博古盯着元成:在下可是受你们托付。
元成:请先生救难的。还有什么?
傅博古盯住元成脸,说:一件飞马踏燕,一件......
元成:说。
傅博古:一件玉算盘,加龙纹鼎,八件。
元成沉思:八件,是不少。
傅博古:在下只是传话。
元成:不少。
傅博古吞吞吐吐:黄大人,他还......
元成忙问:还要什么?
傅博古迟疑道:还——还有一句话。
元成:什么话?
傅博古:这些东西,总比让税务府抄家没收了强。
元成一惊:抄家?
傅博古:黄大人可是税务府哇。
元成问:八件?
傅博古点头:是八件。
元成:办吧。
傅博古:在下先送去,把穆掌柜几个领回来。
元成:全仗先生。你喝茶,我去准备。
元成出去。
傅博古自语:闹得不算大。怎么送?卜卫?不成。顾管家?就顾管家。
元成和顾管家、卜卫捧包裹进来。
元成示意傅博古:八件。
傅博古把几件小的包裹打开:不可张扬,小件揣怀里,大件包好,请顾管家陪一趟吧。
傅博古先后把玉算盘、台盏、金杯、玉斧揣进怀,四件大的,自己拎了两件,让顾管家拎了两件,领顾管家出了门。
57、近中午,内,税务府,傅博古、顾管家、孟相、差人戊、穆掌柜四人。
差人戊领傅博古、顾管家进书房,致礼孟相。
孟相问傅博古:齐了?
傅博古:齐了。(说顾管家)放桌子上,去照顾穆掌柜。
孟相说顾管家:让他们解了枷锁吧。
傅博古边掏东西,边数:一件玉斧,两对金杯,一架银台盏,齐了。
孟相逐一打开大件包裹,羡慕道:皮家真有。
傅博古递上飞马踏燕,整理衣服,说:飞马踏燕,你收好。
孟相接过:谢了。过晌来领赏。
傅博古:客气。那几个伙计......
孟相:放吧。
傅博古:在下要送他们回去。
孟相:叫尹管家他们回来。皮家真有,你别客气了。
傅博古:司房真会说笑。
孟相和傅博古到大厅。
穆掌柜几人被解了枷,哆嗦得不能直腰。
孟相说穆掌柜:你们先跟傅先生回去,别忘了找到邵国邦。
傅博古催顾管家:快去找车找轿子。
58、近中午,外,税务府门前,傅博古、顾管家、穆掌柜四人,众轿夫。
傅博古看顾管家背穆掌柜四人上了三顶轿,说:顾管家先领回去,我吃过饭再到府上。
59、晚上,内、贺同民家,贺同民、倪双、时宇。
贺同民和倪双在灯下吃饭。
(时宇画外音)秀才在家吗?
贺同民起身道:哪一位?
时宇进来:我。吃得这么晚。
贺同民:时大哥坐。今天忙晚了。
倪双站起来让坐:时大哥,快坐。都吃完了。坐下喝茶。
倪双收拾桌子。
时宇坐下,问:听说龙纹鼎了吗?
贺同民:龙纹鼎?
时宇:差点出了人命。
贺同民一愣:人命?
时宇:傅博古买了鼎,叫皮监生用赌局诓去,税务府托傅博古赎买不成,就讹皮监生收留盗贼赃物,差点把当铺几个伙计打死,讹了皮家十件古董玉器,皮监生昏死过好几次。
贺同民:有这事?
时宇:好好考,再把鼎买回来。
贺同民:下个月起身。
时宇:这回定能高中,可也要打点打点。
贺同民:没多少,二十两。
时宇惊道:二十?怎么送人?招人生气?
贺同民:吃住要用些,就剩二十了。
时宇忙问倪双:原来鼎钱一半二十两,可这两年的房租呢?
倪双:房客没钱,一直没收上来。
时宇:这哪行?两年是多少?
倪双:一年五十五两。
时宇:两年一百一十两,至少也得要来一百两。
倪双:他们说没有。
时宇:没有?卖他骨头!我去要。
时宇气冲冲出去。
贺同民忙道:好好说。
时宇:你等着。
贺同民:等着吧。
倪双:这房客不像没钱。
贺同民:不能没钱。一百两,不能都送礼。
倪双:问问时大哥吧。
时宇回来,告诉贺同民:明晚送来,一百二十两。
贺同民:还多了。
时宇:欠的日子长就得多。(说倪双)要看好银子成色。
倪双:是。可不知道怎么请人。
时宇:这是大事,容我打听打听。晚了,我回去。
60、日,内,南京府学院,汪考官、祁考官、毛考官、禹主考官。
汪、祁、毛三位考官在一起阅卷。
汪考官问祁考官:这个,可作解元?
祁考官:可作。
汪考官问毛考官,这个,取第一如何?
毛考官:就第一。
汪考官:那就写了?
毛考官:是不是问了主考官再写?
汪考官:对。这就请去,二位仁兄先等等。
汪考官拿了卷子,恭敬地去呈给禹主考官:主考官,这份卷子请您看看,能不能作解元?
禹主考官:解元?看看。
禹主考官细细地看了遍:卷子后面弱了些,选在五十前后。
汪考官:五十——可惜了。
禹主考官:在你那房可取第一,可别的房里更有出众的。
汪考官:要不就留作下科做解元。
禹主考官:不要太坚持了。你不知道这些考生三年一考的不容易,就是取在八十名下,他也意足。
汪考官:再备三年,火候一定老成。
禹主考官:你没看见那些读书的都是吃不饱、穿不暖的吗?他们的生活一天都难熬,还要备考三年?再三年,岂不挫折了他们的志气?有多少四十岁五十岁还在备考,还在熬生活?你不如先选他,他做了举人,吃饭花销都由官府供应,他不愁生活,好用心备考会试。
汪考官:这样——就取他五十?
禹主考官:五十吧。
61、日,内,南京府学院,汪考官、贺同民。
汪考官问贺同民:这几天吃住怎么样?
贺同民:吃得饱,睡得也好。
汪考官:没等得心焦?
贺同民:是心焦。
汪考官:你这身衣服......
贺同民:没穿几回。
汪考官:这样旧?
贺同民:上次乡试的。
汪考官:三年了?
贺同民:当过几回。
汪考官:当?你生活怎么样?
贺同民:就夫妻两人。内人给人缝洗,学生给人写字。
汪考官:没有产业?
贺同民:三年前,田地卖了,房屋租出了,经常赎贷典当。
汪考官惊道:真的?
贺同民:现在好了,只欠一百多两银子了。
汪考官:这般煎熬?
贺同民:是欠姨丈家的。
汪考官:真是寒门!原想取你为解元,但后面写得有些薄弱,就想不取,留你做下次的解元。幸亏禹主考官知道你们的艰难,叫先取了,享有官府钱粮供应,衣食无忧,好备考十一月的会试。如我坚持了,恐怕耽误你了。
贺同民:能够选中,已是万分感激。
汪考官:以你才学,定能考取会试,可也要用心备考。
贺同民:一定用心。
汪考官:明天,你在客栈等着,我叫人送你。
贺同民:学生怎敢劳恩师费心。
汪考官:我不知道你生活这样苦难。你等着就是了。
62、日,徐州贺同民家,贺同民、倪双、时宇、汤掌柜。
(1)内,客厅。
倪双摆弄桌子上的银子:你送汪考官一百四,他怎么倒送你二百?
贺同民:恩师知道家里难。
倪双:加上官府的供应,这些就能吃饱穿暖了,你也能专心了。
贺同民:都是恩师照应。
倪双:也有鼎的功劳。
贺同民:鼎?赎回来吧。
(画外音)敲门声。
(时宇画外音)贺公子?公子回来了?
贺同民:是时大哥。你快收拾了。(大声回应)来了。
(2)外,院子。
时宇:恭喜公子考中举人。
贺同民:同喜同喜。请进。
时宇:来去一个月?
贺同民:一个月。汤掌柜,你这是......
汤掌柜:送你的,一袋珍珠茶。
贺同民:珍珠茶?吉祥的珍珠茶。
汤掌柜:千金难求的。
(3)内,客厅。
汤掌柜说上茶的倪双:这茶,可是珍珠茶?
倪双:一直是。
汤掌柜:难得夫人贤惠,会做珍珠茶。你看,元成和卜卫两个秀才没喝珍珠茶,没有考取。皮监生没喝也没考取。
时宇:可惜皮监生了。若是以前,监生也可不用再考,直接就任了。
汤掌柜:也是受了惊吓。
时宇:是龙纹鼎。
贺同民问时宇:能赎回来?
时宇;归黄司房就不能赎了。
贺同民:可惜那鼎,是岳父遗物,也是我的功臣,如今不能赎回了。
汤掌柜:在公子家是功臣,在皮监生家是祸根。等公子做了大官,自然就回来了。
时宇:自然。
63、日,贺同民家,贺同民、倪双、时宇、汤掌柜、众公差。
(1)外,院子。
倪双在洗衣服。
(画外音)敲门声。
(时宇画外音)夫人在吗?是我和汤掌柜。
倪双边擦手边去开门。看时宇拎着包,汤掌柜拎着食盒,问:时大哥,汤掌柜,你二位这是......
汤掌柜:进去说。
时宇问倪双:还帮工?
倪双:还欠些。
(2)内,屋里。
时宇问倪双:来信说今天到家,你还帮工?
倪双:就这些了。
时宇指着包裹和食盒,说:我备了些糖果瓜子,汤掌柜担心忙起来你没功夫,专门给你拿了午餐,还在状元楼定了两桌席,等公子回来就不用在家了。
倪双:这——太破费了,以前照顾很多了。
汤掌柜掏出银包:公子回来了,先用这些谢了报录报喜的。
倪双急忙推辞:怎么能用你的钱?
汤掌柜:备些茶碗茶水吧。
倪双为难道:家里——没有。
汤掌柜:把银子收好,我去状元楼,连茶带碗一齐送来。
时宇:我陪你去。
(3)外,院子。
倪双洗衣服。
(一男人画外音,喊)是贺同民贺大人家吗?
倪双急忙应声去开门。
甲公差:是贺同民贺大人家吗?
倪双:是。二位老爷是......
甲公差:小的是给贺大人报录报喜的。您是......
倪双羞道:是——是夫人。快请进。
两公差上下打量着倪双。
甲公差:是夫人?
倪双:是。
甲公差作揖:贺大人高中进士,选任黄州推官。小的先行报喜,贺大人一个时辰到。
倪双:快请进。
(4)内,屋里。
倪双请两公差喝茶。
甲公差:夫人,喜报挂在哪?
倪双看了遍屋子,为难道:挂哪?
乙公差指屋门正面墙:这里吧。
甲公差:夫人,这里正好。
倪双:好。
倪双看着两公差挂了喜报,请他们喝茶。
甲公差:请夫人上座,小的们给您贺喜。
乙公差看倪双不知所措,请道:坐这。
倪双慌着坐下。
两公差跪下叩头:恭喜夫人,贺大人高官选任黄州推官,贺喜夫人。
倪双慌忙去扶。
两公差起来,看着倪双嘻笑,作揖,齐声道:给夫人道喜。
倪双请两公差坐。
两公差嘻笑作揖:不敢坐,小的伺候夫人。
倪双请他们坐下喝茶。
两公差站着嘻笑作揖:不敢打扰。
倪双满脸惶惑。
甲公差嘻笑着作揖:夫人,小的给您贺喜。
乙公差作着揖:给夫人报喜。
甲公差嘻笑作揖:给夫人道喜。
乙公差作揖:恭喜夫人。
倪双红着脸,搓手道:同喜同喜。
甲公差嘻笑着作揖:夫人,小的的赏......
倪双不解:赏?
乙公差嘻笑着作揖:是,赏。
倪双恍然:是赏,赏。
倪双进去。
甲公差对乙公差一笑:赏了。
乙公差:这四月份真是旺财月。
甲公差:有两个四月份多好。
乙公差:不如月月考。
倪双把汤掌柜的银包捧来,送给甲公差:两位爷的赏。
两公差惊喜地对视。
乙公差:这——这么多。谢谢夫人。
两公差向倪双作揖:谢夫人赏。
(5)外,院子。
时宇、汤掌柜进院,后面跟个挑担食盒的伙计。
汤掌柜告诉倪双:茶碗茶水送来了。
倪双:送报的两位在屋里正喝呢。
汤掌柜叫伙计放下食盒,自己把茶碗茶壶拿去屋。
(6)内,屋里。
时宇和汤掌柜向两公差致礼。
汤掌柜轻声问倪双:赏银给了?
倪双:给了,都给了。
汤掌柜一愣:都给了?
倪双:一包。
汤掌柜一惊:一包?五十两?二报三报怎么办?
倪双一慌:五十两?二报三报?
汤掌柜稳了稳神:别急,我再想办法。
汤掌柜拉了下时宇,领时宇出了屋。
64、日,内,黄州府衙门书房,贺同民、时宇、一公差。
贺同民身着官袍,坐着喝茶。
时宇站下首陪着,小心道:徐州税务府平增公公贪贿事发,黄司房受牵连,托傅博古来黄州府求大人,请大人给说说话。
贺同民不屑道:祸国殃民死有余辜,不要管。
时宇:黄司房罪不至死,也就充军。他不求减刑,只怕重刑拷打。您给说说,将就将就。再就是追赃,少追些。
贺同民:从三月到六月,才上任两个多月,各种官情人情都不知道,再说黄州管不了徐州,没法管他们。
时宇:上任两个多月不假。可是,傅博古说古董玉器十三件,字画七件,送过来,不然就被官府白白没收了。
贺同民:是龙纹鼎吗?
时宇:龙纹鼎要物归原主。
一公差叫门进来,呈贺同民一封信:大人,徐州府送来的。
时宇接过。
公差出去。
时宇打开,快速地看了,递给贺同民:您看,信上问您和黄司房的关系。
贺同民看了,自语:黄司房?鼎?
时宇:鼎是您卖的,不是黄司房从您这讹骗夺取的。
贺同民:只是这鼎。
时宇:这鼎一定要回来,一定回来。为黄司房说话,他只是要少罚免打,百事不碍。他自愿送鼎,岂不两全?
贺同民迟疑道:他的东西......
时宇:是谢礼,自然的。您为家乡人办事,家乡人怎能忘了?谢礼,律法不问,朝廷不问。
贺同民:没嫌疑?
时宇肯定道:放一千个心。
贺同民:怎么办理?
时宇:回信说黄司房毕竟不是税务府主事。
贺同民:确实。
时宇:朝廷体恤。
贺同民:是。
时宇:律法慈悲。
贺同民不解:律法慈悲?
时宇:律法不是有轻有重吗?
贺同民:是。
时宇:重罪重刑。
贺同民:是。
时宇:轻罪少罚免打。
贺同民:少罚免打?
时宇:该重就重,能轻则轻。
贺同民:不涉嫌?
时宇:黄司房不是税务府主事,但干系难脱,正当查办。朝廷体恤,律法慈悲,重罪重刑,轻则少罚免打。
贺同民:与没说的一样。
时宇:不能不说,不能直白了说。
贺同民:你这管家有学问!鼎呢?
时宇:在下随徐州来人回去,直接见黄司房,把事情说了,把东西取回来。
贺同民:不随来人,另外去。
时宇:对对,单独去。
65、日,内,黄州贺同民家书房,贺同民夫妇。
书架上满是古董玉器、书贴字画。
倪双穿金戴银,喜气地和贺同民玩赏古玩,说:到底是高官厚禄,不到半年就收满了。
贺同民:别的不介意,唯独龙纹鼎是我的功臣,转来转去才转回来。
倪双:你可记得卖鼎时我说的,一旦中举做官,少不得这东西。
贺同民:应验了。
倪双:高官自然厚禄。
贺同民:叫时管家备轿,我去衙门。
66、日,内,徐州傅博古家,傅博古。
傅博古踱步自语:
贺同民,撇开我得好处。
都是时宇做的鬼。
时小鬼,狗东西,算计我。
小小推官,这样贪财。
好像为鼎。可鼎是皮监生的。
可怜皮监生,丢了鼎,破了家,吓个半死,没了前程。
皮监生,你甘心吗?敢去扳倒贺推官?
告到徐州府不行;到南京,不成;告御状,对,去都察院告。告,告他,告他巧取豪夺。
告他,清单,玉算盘,玉算盘是我向孟司房要的。再不成,再不成就贺家有啥是啥,不扯黄司房,不扯没收的。这样一来,好办多了。
那就告御状,要回清单上在贺家的东西。这就简单了。
皮监生,我傅某人送你一根救命草,看你怎么谢我?那鼎是不能要了,祸根,也劝皮监生不要留下。
鼎,就劝他送人换官吧。
好,好招法。
递上清单,要回自家东西,东西买官,重重谢我。
好!
现在刚九月,一个月办妥,也就一个月,哼,姓贺的,再有一个月。
67、日,内、黄州府书房,贺同民、狄知府、米御史、二公差。
米御史说狄知府:知府大人,卑职一来例行巡按,二来专司贺推官。
狄知府一惊:贺推官?
米御史:贺推官履职如何?
狄知府:熟知律法,审案明晰,罪罚相当,很老练。
米御史:家中都有何人?
狄知府:一妻一仆。
米御史:家族如何?
狄知府:单亲独户。
米御史:姨丈家如何?
狄知府:田地百十亩。
米御史:常与何人来往?
狄知府:没人来往。
米御史:生活怎样?
狄知府:中上。
米御史:有何喜好?
狄知府:读书。
米御史:可有遗产?
狄知府:没有。
米御史:可有受赠?
狄知府:没有。
米御史:置办了产业?
狄知府:没有。
米御史:有无收藏?
狄知府:这个不知道。
米御史:看来只能访查收藏了。
狄知府:如何查访?
米御史:大人派人带领,卑职去两人。
狄知府:卑职这就安排。
米御史:大人传贺推官进来。
狄知府:是。
狄知府出去。
米御史:三月刚选用,这十一月就被查,可叹。但愿没有事实。
狄知府带贺同民进来,向米御史做了介绍。
贺同民致礼,坐下首。
米御史端详道:贺推官,有徐州皮监生告你的御状,向你追索八件古董玉器。这是索单,你看看。
贺同民惶恐接过,详细看了,脸色变白。
米御史:贺推官,有没有?
贺同民抖手,颤声:回——御史大人,卑职——有几样。
米御史:说来。
贺同民:只有——六样,飞马踏燕、玉算盘没有。
米御史:索单拿来。
贺同民抖着身子呈回索单。
米御史:六样在哪里?
贺同民:家里。
米御史:怎么得到的?
贺同民:是家人,从徐州——税务府——黄司房处取来的,是黄司房赠送的。
米御史:凭什么?
贺同民:黄司房——受平增案——牵连,求卑职说情。
米御史:什么讲的情?
贺同民:少罚免打。
米御史:怎么联系?
贺同民:书信。
米御史:谁人为信使?
贺同民:是家人。
米御史:除索单六样,还有吗?
贺同民:有,有几样。
米御史:推官别怕。还有几样?
贺同民:古玩,七样;字画七样。
米御史:还有吗?
贺同民:没有了。
米御史:别人没送吗?
贺同民:没有。
一公差叫门进来,致礼狄知府:大人,访查的回来了。
狄知府看着米御史。
米御史吩咐公差:叫进来。
公差出去,领进公差甲。
公差甲致礼米御史:御史大人,这是查检名录。书房已经封了,家人已经看住了。
米御史接过名录:好,带贺推官去做供录。
贺同民颤抖着身子被扶出去。
米御史:知府大人,人和东西我们带了回京,请你办了行文。
狄知府:是,这就办。可是,御史大人,贺推官的结果可能怎样?
米御史:原告只追贺家有的,这样可以从轻,但最终也要罢官抄家。
68、日,外,福建崇安县城街上,贺同民,贝老哥、明老哥、众行人。
众行人御寒装束,行色匆忙。
临街一张方桌,桌上放着写字物品。
贺同民袖着手,站在桌后跺着脚。
贝老哥和明老哥穿着棉衣,叼着烟袋,边说话边慢慢地走过来,站桌旁闲说话。
贝老哥:贺先生在这快两个月了,大伙儿都夸你一手好字。
明老哥:确实。
贺同民:过奖了。
贝老哥:要不是真的好,先生也不能在崇安写了两个月。
明老哥:真事儿。
贺同民:不会别的。
贝老哥:要过年了,写字的会更多。
明老哥:真的。
贺同民:这两天没生意。
贝老哥:这两天多冷,一年当中就这两天冷。
明老哥:确实。
贝老哥:字写得这样好,一定读了不少书。贺先生哪里人?
贺同民:徐州。
贝老哥:这时节,徐州更冷。
明老哥:真事儿。
贝老哥:有这才学,不去考取功名可惜了。
明老哥:真的。
贺同民苦笑:考过。
贝老哥:不能说说吗?
贺同民:家里穷苦,卖了个鼎才中进士,选任黄州推官。为故乡人说情,那人又用那个鼎谢我。不知道那个鼎是那人骗的。受骗人告御状抄了我家,罢了我官,我就投身到这。
贝老哥:可惜。
明老哥:确实。
贝老哥:正道太苍桑,没人走得起。
明老哥:真的。
贝老哥:缺计呀。
贺同民:缺计?
贝老哥:得用计。用计者得田得地,高宅大院,山珍海味,绫罗绸缎,骑马坐轿。
明老哥:实话。
贝老哥:先生才学过人,稍稍用计,不愁富贵。
明老哥:真事儿。
贺同民:晚生不会。
贝老哥:是没想。凭先生头脑,想什么成什么。
明老哥:真的。
贝老哥用烟袋指大街:你看那些店铺,哪个不是用计起家?哪个不是用计理财?
明老哥:实话。
贝老哥用烟袋点了几下寿材铺:那棺材铺,写字的生意最好。
明老哥:真事儿。
贝老哥:悼文祭文,挽词礼帐,棺材刻字,石碑雕字,很多。
明老哥:实话。
贺同民:没想过。
贝老哥用烟袋比划道:要用计谋。那个米店大不大?也离不开帐房先生。
明老哥:真的。
贝老哥:教学生也行的。一定要想计用计。
明老哥:确实。
贺同民:不会的。
贝老哥用烟袋在桌子上画条线:你写横,起笔想顿,就顿;运笔想轻直,就轻直;收笔又想顿,又顿了。这就是计。
贺同民:这是计?
贝老哥:简单的计,先生也用二十多年了。
明老哥:真的。
贝老哥用烟袋指了下棺材铺:就问掌柜,铺里用字,你全写,先半价;铺里没生意,你在门前写字,掌柜能不干?
明老哥:确实。
贺同民:有点儿确实。
贝老哥用烟袋敲着桌子:一定要想计用计。(见贺同民不屑地笑):不信?写字不是谋生计策?
贺同民:谋生——倒也是。
贝老哥:种田不是生计?把田租出去不是生计?
贺同民:是生计。
贝老哥:没有计,何以为生?要想生活就得用计,谁离得开生计?
贺同民:这样说,倒有理。
贝老哥:还这样说?事事都是先有计后有生意。
明老哥用烟袋指指贺同民:真的。
贝老哥:想出来的是什么?是想法。想法不就是计?怎么做?不都依计行事?
明老哥:实话。
贝老哥用烟袋指贺同民:信不?
贺同民:不会想。
贝老哥气恼地用烟袋敲桌子:变成书虫了。想多赚银子不?想过丰衣饱食日子不?靠什么?(看着贺同民,烟袋使劲一敲桌子)靠计!
明老哥:真的。
贝老哥:你写得好,哪能用?衙门书手、师爷、学堂先生、铺里帐房、官老爷家总管,那些都用。
贺同民:没想过。
贝老哥:要去做官,自然不想这样。现在还不想?
明老哥:实话。
贺同民:听这些教诲,应该想。
贝老哥:先去棺材铺问问。
贺同民:问......
贝老哥:放不下架子?不能伸缩就不能立世,就无计可行,就一事无成。
明老哥:真事儿。
贝老哥:去问问,现在就去。看这计成不?不成再想别的计。
贺同民:问——好吗?
贝老哥:真是虫儿。什么是好?能赚钱才是好。(嘱咐明老哥)你守摊,我领他去。
明老哥:真事儿。
贺同民:去——怎么问?
贝老哥:跟我走。
明老哥推贺同民:真事儿。
贺同民扭捏着跟贝老哥走了。
明老哥磕净烟袋,又装上,点着,吸着,坐下。跷起腿,肘支桌子,悠闲地看着行人,晃动起跷起的脚。
一行人冲明老哥乐:二大伯,逍遥那?
明老哥用烟袋冲行人划了个大圈圈。
行人笑道:知足者神仙也。
明老哥用烟袋冲着行人点了两下。
行人:神仙不如我。
明老哥用烟袋敲了两下桌子。
行人:我乃神中之仙,仙中之圣。
明老哥用烟袋指指天。
行人:呜呼。
贝老哥趾高气扬地领着喜行于色的贺同民回来,说明老哥:桌子搬铺门口。
贺同民:搬进院子,学生请二老喝茶。
贝老哥:先有这事,改日喝。
贺同民:也好。
69、日,内,小雨,小饭店,贺同民、贝老哥、明老哥、一伙计。
贺同民:承蒙二位教诲,学生进寿材铺已经半月。这半月比得上过去的半年。今天特意答谢二位老人家。
贝老哥:客气客气,贺先生客气。
贺同民:请问二位老人家怎样称呼?
贝老哥:鄙人姓贝,宝贝的贝。
明老哥:鄙人姓明,光明的明。
贺同民:是贝老哥、明老哥。半月前,幸亏二位老哥指点,这半月的生活确实好了。今天要好好答谢二位老哥哥,敬二位老哥,请。
三人喝了口。
贝老哥:寿材生意与别的不同,人不能天天死,寿材不能天天卖,攒下十具八具寿材,就只能等死人了。
贝老哥得意地“吱”了口酒,吸口烟。
明老哥吃着菜,含糊道:真事儿。
贺同民:是,这半月只老了两个人。
贝老哥:等老人的时候、等求字的时候做什么?
贺同民:做什么?
贝老哥:给人看风水选墓地。
贝老哥“吱”了口酒,吸了口烟。
贺同民:不会。
贝老哥:只要用计,你会的就比别人快,就比别人好。
明老哥低着头吃菜,含糊道:真事儿。
贺同民端杯道:还要学?
贝老哥“吱”了口:一定学。卖给帝王将相、商贾富豪,老人的也都用,谁家不老人?谁家不请先生?
明老哥嚼着菜:实话。
贺同民端杯道:这行当......
贝老哥:这行当不入流。可会了它也就会了阳宅。
贺同民笑了笑。
贝老哥夹块肉,停下,放碗里,说:这是暂缓之计。
贺同民:暂缓?
贝老哥用筷子点了点碗里肉:先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拎,胆子不能抢,头脑不能钻营,怎么养家?
明老哥嚼着菜:真的。
贺同民端着杯,红了脸,点了下头。
贝老哥“吱”了口,问贺同民:怎么办?
贺同民祈求的望着贝老哥。
贝老哥:一年,顶多两年就攒下了,就盘铺子了。
贺同民疑问:就这?
贝老哥吸了口烟:对。
贺同民:那么快?
贝老哥:还快?
贺同民:还有快的?
贝老哥:为什么没有?
贺同民盯紧贝老哥:真的?
明老哥嚼着菜:真的。
贝老哥:能埋下去就能挖出来。
贺同民:挖?
贝老哥:摸金校尉独一无二,最快最安稳。
贺同民不屑地端杯道:原来是盗墓。
贝老哥:盗上三个墓,回头开金铺!
贺同民惊异道:三个墓就开金铺?
贝老哥“吱”了两口,等明老哥斟满后,问贺同民:不信?(见贺同民疑惑地盯着自己,郑重道):要想明天富,今夜去盗墓。
明老哥直了直腰:实话。
贺同民:长见识。
贝老哥“吱”了口:这计,你不能用。
明老哥喝了口:真的。
明老哥给贝老哥倒酒。
贝老哥吸烟,见烟灭,就磕烟灰,装烟,点着,说:盘个铺子,当个掌柜,衣食无忧。
贺同民:计是好,怕做不来。
贝老哥吸了口烟:看书,走山,观水,验土。
贺同民:那么多。
贝老哥“吱”了口:好学。
明老哥挺了挺腰,喝口酒:真的。
贝老哥:先学,一年半就开店。
贺同民:看风水,出灵安葬,盗墓,金铺。
贝老哥:对。
明老哥:真事儿。
贺同民:学不来。
贝老哥:书读得多了,怕得就多了。
贺同民看着酒杯,笑了笑。
贝老哥吸了口烟:有几个开国皇帝会文章?不都是骑马打天下?人生最大的悲怆就是怕。怕就缩头缩脑一辈子,干就光明正大一辈子。先生已然如此,有何可怕?
明老哥:真的。
贺同民看看贝老哥,笑了笑。
贝老哥:怕面子吧。最有面子的是官老爷,不是你,不对吗?(见贺同民点点头)你到底怕什么?
贺同民看了眼贝老哥,摇摇头。
贝老哥吸了口烟:自己也不知道怕什么。
贺同民脸一红,笑了笑。
贝老哥:先生问问自己,到底怕什么?
明老哥喝了口:真的。
贺同民:问自己?
贝老哥吱了一口酒。
贝老哥:问自己,自己怕什么?
贺同民:怕什么——没觉得怕什么。
贝老哥:那你等什么?
贺同民:什么等什么?
贝老哥:考官,不能了;种田,不能了;开店铺,这个能。
明老哥:真事儿。
贺同民:开铺?也可以。
贝老哥用筷子点桌子:也可以?你还有别的计?
贺同民:没有。
贝老哥撴了下酒杯:那就不是也可以,是一定!
明老哥:真事儿。
贺同民:一定。
贝老哥:一定!举杯,干!
三人干杯。
贺同民呛得咳嗽。
贝老哥起身道:等先生好信儿。先退了。
贺同民起身送。
贝老哥拦住:别动别送,想计想计。
贺同民拱手,目送二位出去,自语:风水,选墓,安葬,盗墓。
贺同民坐下,喝了口,杯里没酒。看桌上四个菜盘光光的,就拿起酒壶倒,没倒出来,无奈:斯文何在?(喊)掌柜的?
一伙计跑来:先生付帐?一两七钱。
贺同民一惊:一两七?半月工钱?
贺同民气冲冲掏出银子:倒碗茶水。
店伙计接过银子:太晚了,灶上炉上早都熄了。
贺同民:熄了?耶,什么时候上来的灯?
店伙计:两个时辰了。
贺同民:现在什么时辰?
店伙计:戌交亥时了。
贺同民:夜半了?夜半了。
70、日,外,街旁树荫下,贺同民、贝老哥、明老哥、四个老汉。
贝老哥、明老哥坐贺同民两侧,四个老汉或坐或站。
贺同民:虽说阴宅风水讲究山脉走向水流水势,讲究穴位埋葬,可这些都要选择日月时辰,都要配了老人和后人的生辰八字,还要合了天上星宿和地下峦头,都要近取诸身、远取诸物。
贝老哥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现在的先生,就选墓地定日子这两个事,哪有问过后人时辰的?哪有观天象的?
明老哥:真事儿。
甲老汉问:什么是峦头?
贺同民:墓穴深浅妥当,风水自然具备。有水但不藏风,藏风却不得水,这都不成风水。山水兼备,自成精华,这就是峦头。
贝老哥用手指一敲桌子:就是有形有势的山清水秀。
乙老汉问:哪个地方算得上峦头?
贺同民:依山面水的地方。
甲人:头庵那地方怎么样?
贺同民:面前宽阔,能容万马。这是好处。
甲老汉:还有不足?
贝老哥敲桌子:有些是不方便说的。
贺同民:不方便说得多。
乙人:二庵怎么样?
贺同民:背山面水作环形,来龙去脉最分明。
甲人:三庵那?
贺同民:明堂宽大,水口收藏。
贝老哥:好地都让人先占了。
(一男子画外音,喊)贺先生,刷漆了。
贺同民起身收拾笔纸:明天再说。
众人帮贺同民把桌凳搬进寿材铺院子。
71、大早,外,三庵坟地,贺同民、一汉子、臧南、众人。
贺同民坐石碑旁看别人烧纸祭祀。身旁堆放着纸、香等祭品。看了会儿,起身走向最近的一位汉子,等那汉子忙完,施礼问道:这位大哥,打扰一下,这座臧金海之墓的臧家是哪里人?
汉子冷冷地打量道:你谁?
贺同民:在下姓贺,住崇安。这臧金海之墓的臧家是哪家?
汉子冷语道:不办自己事,问臧家做什么?
贺同民:臧家的坟有些奇怪。
汉子斥责道:不哭自家坟,管闲事!
贺同民:他家抢了我家祖坟。
汉子一惊:抢?今天可是七月十五,你不要说鬼话。
贺同民:是抢了。
汉子:岂有此理!堂堂臧家抢你的?笑话!
贺同民:确实给抢了。
汉子:抢就抢了!
汉子说完就走了。
贺同民不解:怎么抢就抢了?
过来一群人。
汉子站住,看看人群,回头望望贺同民,摇摇头,走了。
这群人径直朝臧金海石碑走去。
贺同民跟回石碑旁。
臧南吩咐众人摆供插香,放鞭炮烧纸钱。
贺同民上前拉了拉臧南的衣袖,低声道:老哥,借一步说话。
臧南恼道:你好没眼力!这正忙借什么借?不借!
贺同民忙施礼:老哥不要生气,在下问一句要紧的话。
臧南喝斥道:找不到了?不孝的东西。谁家?
贺同民施礼道:这烟太大,借一步借一步。
臧南高声吩咐众人:你们好好烧,跪下烧!(随贺同民走开,责问):你找谁家?
贺同民施礼,问:老哥,这座坟墓和老哥......
臧南烦道:不是自家的谁来扫祭?
贺同民:老哥哪里人?
臧南:你要问什么?快问!
贺同民:老哥,你臧家坟墓建在我家坟上了。
臧南大惊:什么?你说什么?
贺同民缓慢道:你家占了我家坟地。
臧南大怒:胡说!
贺同民:真的。
臧南推了把贺同民,指责道:再胡说?
贺同民:真的。
臧南用力一指贺同民:你哪来的混蛋?
贺同民:真的。
臧南照贺同民脸上就是一拳:真你娘!
贺同民被打倒在地。
烧纸的那群人跑过来,七嘴八舌地问:
怎么了怎么了?
他是谁?
还打吗?
哪来的混蛋?
打他!
臧南愤然道:不知道哪来的小子,说抢占了他家的坟地。
贺同民爬起来,擦嘴角的血,责问臧南:抢占我家坟地还打人,没章法了?
臧南大怒:章法?我臧家就是法。再胡闹?
贺同民:真是我贺家的坟地。
臧南捶胸顿足,大叫大喊:这种无赖,天理不容!
众人“呼”地拥上,对贺同民拳打脚踢。
贺同民被打得顺缓坡滚下去。
众人叫骂着踢打,打到江边。
贺同民脸上血肉模糊,衣服条条洞洞,手脚没一块儿完整的皮。
那群人叫骂着回到石碑,磕头,收拾,往回走。走到贺同民近旁,指骂贺同民。
臧南上了轿,领群人离去。
贺同民坐起来,目送他们远去。
祭扫的人陆续往回走,个个都绕过贺同民。
贺同民站起来,活动几下,边往回走边自语:这计怎么成了苦肉计?苦肉计,官老爷能不信?
72、傍晚,内,崇安县衙大堂,贺同民、计知县、主薄、书记。
贺同民跪在下面,向计知县哭诉:老爷,小的贺同民,去年从黄州搬来,写字为生。今天大早上三庵祭祀,发现先祖坟地叫人抢占了,那家也来扫祭,小的问那家,那家说小的胡闹,把小的从坟地一直打到江边。老爷大人,小的家坟被抢、人被打,求老爷给小的作主。
计知县大怒,一摔惊堂木:什么人目无王法?
贺同民:回老爷,小的问他,他说他家就是章法。
计知县一拍惊堂木,站起来,指问贺同民:谁人这样胆大?
贺同民:回老爷,小的问他,他就打了小的。
计知县恼道:到底谁,敢在本大人地面胡来?
贺同民:小的就知道碑文写的臧金海。
计知县:他臧......
主薄突然上前,打断计知县:大人,贺先生受伤又饥饿,是不是先让他歇息一下?
计知县:臧金海——贺同民,你先随书记去吧。
书记领贺同民出去。
主簿低声道:臧金海是建宁府推官臧孚大人的先父。(见计知县一愣)要不先缓一缓,问问臧南。
计知县:臧南是谁?
主薄:臧推官的兄长。
计知县:传来。
主薄:要不,请他到书房。
计知县:快些。
主薄下去。
计知县:怎么牵扯了臧推官?
73、傍晚,内,崇安县衙书房,计知县、臧南、主薄。
计知县和臧南主客坐,主薄陪立一旁。
计知县:请臧兄来是有一个姓贺的告臧兄占了他家茔地,还打了他。
臧南:大人,在下先父葬在三庵已经十六年。当时请的是建宁府伏先生勘舆的,并没有坟墓石碑,乡里乡亲都知道的。不想今天遇个无赖,硬说抢占了他家坟地。那样的无赖,怎能不教训?
计知县:那样的无赖,臧兄教训的是。本官也要教训他。
主薄:大人,要不,麻烦臧老爷叫来两个人作个硬证?(见计知县不解)
要不,作个教训他的因由?
臧南问主薄:教训无赖还要安个因由?
主薄:谁叫他讹骗到臧家了?教训他也要顾全臧家威严。
臧南:那就去叫两个来。
臧南径自出去。
计知县:臧南好威风啊。
主薄:大人可知这姓贺的吗?
计知县:说来。
主薄:叫贺同民,徐州人,先祖在崇安。去年考取黄州推官,因为一个古鼎被罢官抄家。那样的人,能凭空赖人?
计知县:也是。
主薄:要不,先在大堂上对质一回?
计知县:快些。
主薄:只是这位臧南,能跪?
计知县:不跪?
主薄:要不,在下先去提示个醒?
计知县:快些。
74、傍晚,内,崇安县衙大堂,贺同民、臧南、计知县、主薄、书记、安成才、成功、差人。
贺同民跪一边。
臧南和伏成才、成功跪另一边。
计知县朝贺同民一拍惊堂木:贺同民,状告何人何事?
贺同民:小的贺同民,状告那位老哥,一是抢占家坟茔地,二是殴打小的。求大人作主。
计知县:臧南,贺同民告你之事,可是事实?
臧南:大人,在下——小民先父安葬了十六年,是自家茔地,这两位可作见证。
计知县令伏成才、成功:你二人报上姓名,说出实情。
伏成才:回大人,小的伏成才。臧家茔地确实是臧家所有。
成功:回大人,小的成功。那茔地开始就是臧家的。
贺同民:大人,那茔地真是小的家祖安葬之地。
计知县:贺同民,你有人证?
贺同民:小的生在徐州,父母亡故多年。小的去年年底才搬来,不认识谁,没有人证。
计知县:无凭无证,怎能信口胡言?
贺同民:大人明察,小的不敢胡说。那真是小的家坟茔地。
计知县:有证物?
贺同民:应该有。
计知县一拍惊堂木:有,还是没有?
贺同民:应该有。
计知县一拍惊堂木,喝道:到底有没有?
贺同民:有,有棺木,有尸骨。
臧南责问贺同民:三庵是老茔地,随便挖下都是棺木尸骨,怎么有棺木尸骨就是你家的?
贺同民:就是我家的。
臧南:胡说!三庵遍地尸骨,都是你家的?
贺同民:没有胡说,先祖就在你家坟下。
臧南大怒,猛起身,说计知县:大人,这东西耍赖讹诈!
主薄忙劝:息怒息怒,大人自有办法,快些息怒。
贺同民责问臧南:臧老哥,你要咆哮公堂吗?
臧南一指贺同民:咆——你......
主薄忙劝:息怒息怒,快快息怒。
臧南狠狠地“哼”了声,跪下。
计知县一拍惊堂木,问贺同民:贺同民,多年棺木尸骨怎么能辨别是你祖先?如无他证,这要判决。
贺同民向前跪行:大人大人,一定明察,一定给小的作主。
计知县一拍惊堂木:贺同民,你可知诬告该坐何罪?
贺同民向前跪行:小的不敢诬告,求大人明察。
计知县高举惊堂木:贺......
贺同民:有证有证。(手指惊堂木)小的有证。
计知县看着举起的惊堂木,问:何为证?
贺同民:碑——碑,石碑,墓碑。
计知县放下惊堂木:墓碑何在?
臧南忙道:那是平地,无坟无碑。
伏成才:确是平地。
成功:无坟无碑。
臧南:大人不用再审。这东西诬陷小民,不能不打。
计知县一指贺同民:大胆刁民,竟敢耍戏本官。来人!
贺同民慌忙跪上前:一定有碑,挖开就有。
计知县:臧家坟墓,岂能随便挖开?
贺同民:不挖见不到碑,挖开就有。
臧南:大人,这种无赖刁民信口雌黄,不打不能儆尤。
贺同民:小的不敢乱说,一定有碑。
计知县:贺同民,本官念你初犯,慈悲为怀,不坐你诬告,你可退去,不可再闹。
贺同民:那茔地确是小的家坟。
计知县喝道:还敢胡闹?大刑伺候!
贺同民慌道:大人大人,听小的一句。
计知县:还有何话可说?
贺同民:大人,挖开——没有碑,小的——甘愿受罚。
计知县看看主薄,见主薄微微点了头,就转眼看臧南。
臧南正色道:大人,挖坟这事,小的作不了主,要问臧孚。
贺同民:大人,不挖不能见证。大人为难,小的去求知府老爷。
计知县恼道:本官正在审理,你敢越级?
臧南呵斥贺同民:你个狂徒,竟敢威胁大人。
贺同民:臧老哥,你我都是大人的小民,小的请求挖开求证怎么就是威胁了?倒是你老哥,你家的事为何推在臧孚身上?
计知县:贺同民,那臧孚臧推官是臧南之弟,请示了臧推官也在情理之中。
贺同民:臧老哥身为长子,理应作主,难道长兄要听命他人?
臧南:你——刁民,一派胡言。
贺同民:臧老哥,你要把抢占茔地之事推到臧推官身上?
臧南大怒:胡说!找打!
贺同民:臧老哥,你要在公堂之上行凶打人?
臧南红了脸,喊:你——你个狗奴才,无赖!
计知县看看主薄。
主薄上前耳语。
计知县问贺同民:贺同民,你一定要挖?
贺同民:要挖。
计知县:挖什么地方?
贺同民:碑在前,坟在后。臧家挖墓穴没挖到石碑棺木,那石碑棺木一定不在墓穴之下,就不用挖墓穴。
计知县:不挖墓穴?
贺同民:不挖。
计知县看看臧南,见臧南扭头不理,不得不问道:臧南,依本官看,这事不能牵扯了臧推官,你可作主。(见臧南扭头不理,就问贺同民)贺同民,本官听说你会观风水?
贺同民:略略的,皮毛的。
计知县:依你看,石碑能在什么方向?
贺同民:在臧家墓碑前吧。
计知县:距墓碑多远?
贺同民:七尺之内吧。
计知县:贺同民,那就在臧家墓碑前七尺之内挖。这是你自己选定的,一旦没有,你要赔偿臧家百两银子,还要坐罪。
贺同民:应该有。
计知县问臧南:被告臧南,你有何话可讲?
臧南冷冷道:不敢。
计知县:既如此,明日寅时,都随本官前往三庵。退堂。
贺同民等众人散去。
主薄:大人,要不,早点歇息。
计知县:贺同民倒是真情。
主薄:要不,臧家选中了,平了?
计知县:一定是了。明天多带人。
主薄:吃喝都带。大人累了,快歇息。
76、日,外,三庵,贺同民、臧南、计知县、主薄、四差人。
(1)江边。
计知县在江边下了轿子,望向山脚。
贺同民、臧南等众人随同观望。
计知县自语:五相俱全,好地方。(问贺同民)贺同民,你夜里看过?
贺同民过来,作揖:回大人,看过一回。
计知县:星宿如何?
贺同民:七星高照,朱雀北行。
计知县:朱雀在前,更是罕见。你前边领路。
贺同民领众人走去石碑。
(2)石碑前。
贺同民向计知县示意道:大人,就是这。
计知县上前作揖,碎语了几句,令道:你们先散开,让本官瞧瞧。
计知县详察四周,夸道:好穴,好穴。你们先歇歇。贺同民陪本官走走。
计知县领贺同民向山脚走去。
(3)山脚。
计知县环望一遍,说:好选择。碑,偏了些。贺同民,你看呢?
贺同民:偏了半个。
计知县边往回走,边问贺同民:为何偏了?
贺同民:应该是子时水命,取星相冲合,作强中强之穴。
计知县:有理。
(4)石碑前。
计知县端详碑文:贺同民,你看生日,正是日马在南,移半个,选了爵位。加官进爵,选得不错。
贺同民:大人相的是。
计知县:能选得这样穴,实属不易。
贺同民:要是土命,就是上上吉。
计知县:那是。贺同民,该办了,你画地为牢吧。
贺同民:是,大人。应该在这。
计知县:怎么也是让了半个?
贺同民:惭愧得很。
计知县指三个公差:不早了,你几个,挖。
三个公差上前挖。
贺同民示意计知县:大人,中轴应在这里。
计知县顺着贺同民手指前后看:对对,是这里。这臧家后人就可选在这里了。
贺同民:土命最好。
计知县叫臧南:臧南兄,当时的先生怎么讲?
臧南不屑道:和大人讲的一样。
贺同民:那先生也是好眼力。臧老哥,十六年前,先生能把这里选给府上,非重金不可。
臧南没理睬。
计知县令公差:快挖。
一公差叫道:大人,有石头,是石碑。
臧南奔上前:没字。
计知县:没字?抬上来。
三公差石抬出碑,翻到正面。
贺同民拂拭沙土泥巴,露出模糊字迹,指着说臧南:臧老哥,这字可是贺禄之墓,是先祖墓碑。
臧南红脸: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转身问正和主薄耳语的计知县)计大人,这怎么可能?
计知县吩咐贺同民:这碑还是原地埋了吧。
贺同民:墓碑重见天日,怎么能再埋?
计知县: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贺同民:大人,臧家该迁坟。
臧南慌道:计大人,迁——迁......
计知县:臧老兄,这有什么?坟地是贺家的,你不迁?
臧南:迁——这大事,不能作主。
计知县吩咐贺同民:先埋在这边上,回衙再议。
贺同民:臧家应迁走。
计知县:不在一时。先埋边上。回衙!
计知县转身就走。
臧南、主薄紧随。
贺同民和三个公差埋碑。
77、傍晚,内,崇安县衙大堂,贺同民、臧南、计知县、主薄。
计知县:臧南兄,事情已然明了。原告申诉,要迁坟让地。
臧南:迁坟之事,小的的确不能作主,请计大人宽限,容小的请家弟商议。
计知县:迁坟之事应该家族商议,就宽限你。
贺同民忙申诉:大人,臧老哥家坟一定要迁,一定要有限期。
计知县说臧南:臧南兄,两个月。
臧南阴沉道:谢大人了。
贺同民申诉:大人,臧老哥一伙殴打小的,请大人作主。
计知县问臧南:臧南兄,贺同民告你殴打,此事是否属实?
臧南:臧家怎么能计较一个无赖?没人打他!
贺同民:大人,小的被殴打,大人已经看见。
臧南:计大人,这无赖撕扯小的,不想他自己滑倒,滚落山下。
贺同民:明明是你先打的,后来一伙人又打又踢。(说计知县)大人一定作主。
臧南:大人,这人穷极讹赖,一定要给小的作主。
计知县:贺同民,你告臧南殴打,可有证人?
贺同民:祭扫的都能看见。
计知县:你可找人作证。
贺同民:小的不认识。
计知县;无人作证,是你诬告。
贺同民伸出手:手上抓破,(指脸)脸上抓破,(抖衣服)衣裳撕破,这些还不能为证?
计知县:草木杂生,擦伤刮破也是常理,本官不追你诬告。退堂!
78、日,内,崇安县衙书房,计知县、臧南、主薄。
计知县看了书信,说臧南:臧南兄,推官说不宜迁移,尽量买下。(把信递给臧南)你看看。
臧南没接信,强硬道:是给计大人的信,小民不方便看。只是请大人作主,把他安个名当,打饶他。他不求饶就乱棍打死。
计知县:杖责无名,更不能打杀,要长远计议。
臧南:从监房叫个来,攀住姓贺的,什么罪名没有?
计知县:此计差矣。贺同民家还有人知道,全县人都知道,一旦对他用计,他家人定要上告,全县人也要闹事。
臧南:他有罪,能不判?
计知县:何罪之有?又为何偏偏在这时判他?
臧南:牢里人说他什么罪,他就是什么罪,这是现成的。牢里人什么时候说他,你就什么时候判他,这是自然的。
计知县:你就不怕他家人申诉牵扯了本官,牵扯了臧推官?
臧南:一个无赖,两顿打死。家人申诉,也是无理诬陷,一顿杖责,不死都难,怕他如何?
计知县:臧南兄不能视本官和臧推官的前程作儿戏。
臧南:计大人怎么能偏袒无赖、欺压良民?
主薄上前向臧南作揖:息怒息怒。要不,再想想。
臧南阴着脸不作声。
主薄小声请求臧南:大老爷, 要不,在下看看推官大人的信?
臧南气冲冲道:问你主子去。
计知县把信递给主薄。
主薄细细地看了,小心地向臧南解释:信上意思,好像是先买住贺同民,保住坟地,等事情淡没了之后,再找贺同民。要不,推官还嘱咐作坟地买卖文书呢。
臧南“哼”了声。
计知县:到底是推官,办事周到远见。推官之意,不能不遵。
臧南责问计知县:你出银子?
计知县:银子——这是什么话?本官敬推官是同僚,尽心为你臧家,你不要太轻视了本官。
臧南起身道:小民没银子。告辞。
主薄说臧南:大老爷,要不......
臧南自顾自地出去。
主薄转向计知县:他......
计知县恨道:狗仗人势,欺人太甚。
主薄:这事,在他身上办不来了。
计知县:这事,还不能不办。
主薄:就是。
计知县:要不,找臧推官办?
主薄:也是。
计知县:要不,回封信,看看臧推官意思?
主薄:书信能说清?
计知县:要不,派人去说?
主薄:也是。
计知县:要不,你去?
主薄:我?也是。
79、日,内,崇安县衙书房,计知县、主薄、戴管家。
计知县:戴管家,臧推官家坟建在贺家坟墓之上,贺家后人执意迁移,推官家兄不肯,又不遵从推官意思,本官不便判决迁坟,只能请臧推官了。
戴管家:计大人尽责尽力、操心劳神,推官很是感激,特命小的来听命计大人。臧推官敬赠大人一尊南海珊瑚,以表谢意。
戴管家起身打开包箱,把珊瑚捧上桌子。
计知县惊喜地起身:珍贵!到底是南海生成,神斧天工,稀世。只是这礼太贵重,不能收。
戴管家拎上只包箱,打开。
计知县惊道:这是......
戴管家:买坟地的,一千两。
计知县:到底是臧推官,真能体恤下官。
戴管家:计大人,你看......
计知县说主薄:先收了。快些安排酒宴。
主薄小心装好,拎走两只包箱。
戴管家:计大人,你看这案子——已经二十天了。
计知县:明天,明天办。
80、日,内,崇安县衙大堂,贺同民、计知县、戴管家、主薄、书记。
主簿告知贺同民:本次堂上免你跪。
贺同民:谢主薄。
计知县问贺同民:贺同民,你告臧家坟墓建在你家之上,要臧家迁移?
贺同民:要迁移。
计知县:臧南不能作主,臧孚派戴管家前来代办。
贺同民:无论是谁办,都得迁坟。
计知县向戴管家为难道:戴管家,你看。
戴管家向贺同民拱手:贺先生,家主建坟是伏老先生勘舆的,并没有坟没有碑。如今说挖到贺先生先祖石碑,也是天机凑合,并不是家主抢坟占地。自古以来,无论是权是贵,没有抢占别人茔地的,更何况家主当时无权无势。贺先生,你想,是不是这样?
贺同民:戴管家说得是,可坟是要迁的。
戴管家:贺先生,我们阳世之人一是承受皇恩,衣食无忧。二是享受祖宗保佑,正道做人。贺先生,你想,是不是这样?
贺同民:戴管家说得是,可坟是要迁的。
戴管家:贺先生,我们阳世之人虽受祖宗蒙荫,但生死还要由命,比如先生岳父赴任途中急症病故,这是天命所在,祖宗也不能庇护。贺先生,你想,是不是这样?
贺同民:这——个——可能是,可坟是要迁的。
戴管家:贺先生,祖宗庇护,也要看我们所作所为,比如先生因为一个鼎革职一事,就是祖宗也不能庇护的。贺先生,你想,是不是这样?
贺同民:可能是,可坟是要迁的。
戴管家:贺先生,如果你先祖与家主先父合墓而背天理,家主难脱天理,就不能家业兴旺,升职升爵。贺先生,你想,是不是这样?
贺同民:这个不是,可坟是要迁的。
戴管家:贺先生说不是,那家主占用你家茔地,天理怎能忍让?怎能不做谴责反而让家主兴旺发达晋官晋爵?
贺同民:管家说是就是,反正坟是要迁的。
戴管家:贺先生家坟和家主家坟合二为一,这是天缘天意,而非人为。这天意如此,何人敢违?
贺同民:反正是要迁的。
戴管家:贺先生历练世事,也知道不能违背天意,可先生心里定是厌恶两坟上下合一,而不是左右前后合一了。
贺同民:反正是要迁的。
戴管家:阴宅和阳宅的理相一致。我们阳间人住的楼都是上下两家的,上下两家相安相敬,阴间不能如此吗?
贺同民:反正要迁的。
戴管家:如果贺先生先祖不肯,家主早应有灾有难的预示,况且伏老先生一生寻茔安葬,无一不妥,无一不吉。
贺同民:反正要迁。
戴管家:你们两家先人相安无事,平静和睦,为何要违背天理非要拆分呢?
贺同民:还能不迁?
戴管家:先生既知天文地理,为何偏要逆天行事?
贺同民:还是要迁。
戴管家:先生与家主之祖已然一家,你还能和家主不一家吗?
贺同民:真要不迁?
戴管家:先生与家主一家,互相提携,这不是祖宗恩赐吗?祖宗所赐,谁敢不受?
贺同民:管家说破天了。
戴管家:贺先生既与家主一家,就不用对簿公堂,先生可与小的借计大人书房说话。
贺同民看看计知县。
计知县:但去无妨。
贺同民:小的不敢打扰。
计知县:一家人和为贵,就你与戴管家两人。
贺同民:小的谢大人。
贺同民随戴管家出大堂。
主薄:大人,要不,您喝茶。
计知县:快些。
主薄下去。
计知县低语:阴宅也可上下而居?没学过,没听过。难道本官不知吗?不像,不像本官不知。
主薄端上茶:请喝茶。
两人喝茶。
计知县:你在喝本官的茶?
主薄一愣:喝——大人所赐,不敢不受。只是,不迁了?
计知县:你看?
主薄:要不,不迁了。
计知县:戴管家如何?
主薄:毕竟是推官身边的。
计知县:有此人,推官倒好做。
主薄:要不,博学的。
计知县:要不,能做何职?
主薄:要不,能做知县。
计知县:本官和他?
主薄:不不,他是管家。
戴管家进来,向计知县作揖:计大人,借笔墨一用。
计知县示意主薄:快。
主薄到书记那拿了,送给戴管家。
戴管家接过,出去。
主薄:大人,这是不迁了。
计知县:贺先生也有所得。
主薄:换的,也是卖的。
计知县:祖宗所赐。
主薄:不敢不受。
主薄晃了晃茶碗:要不,换换茶?
计知县慢慢喝了口:好茶只一碗。
计知县把碗伸向主薄:好味在碗底,全都送给你。
计知县把茶底子倒进主薄碗:本县所赐,不能不受。
主薄:谢大人。
主薄端着,看着。
计知县:你不接受?
主薄:接了。
计知县:为何不喝?
主薄:舍不得。
计知县:节俭?
主薄:美味不敢自用,一定要敬奉大人。
计知县一挥手。
主薄端两碗下去。
戴管家领拎包的贺同民回来,向计知县作揖:计大人,贺老爷和家主是异性兄弟,在大人治下,请大人关照。这是家主的托付。
计知县:臧推官客气。本官一定关照。
戴管家:家主担心臧南大老爷日后为难贺老爷,还请计大人管束大老爷。
计知县:请臧推官放心。
戴管家:家主吩咐小的到大老爷那里告诫一番,小的求主薄陪去。
计知县:快去。
戴管家:家主吩咐小的,不叫打扰计大人。小的就此告退。
计知县:明日再走。
戴管家作揖:计大人,家主有命,小的不敢再打扰,小的告退。
计知县:既然如此,本官不强留。凡事请臧推官放心。
81、晚上,内,崇安县饭庄单间,贺同民、贝老哥、明老哥。
贺同民被贝老哥、明老哥硬请坐到主位。
贺同民推脱道:是小弟请两位。
贝老哥:请坐好,坐好。
贺同民:不对,是小弟谢二位的。
贝老哥:无论如何,今天也让我两人请你。
贺同民:小弟岂能让两位老哥破费请酒?
贝老哥:请坐好,我二人请先生喝酒,是万分感谢的。
贺同民不解:谢我?
贝老哥:请坐好,容我二人慢慢说给你。
贺同民坐稳。
明老哥关严了门,与贝老哥齐身跪下,给贺同民磕了三个头。
贺同民惊慌拉起二人:这——起来——快——折寿小弟。
二人起身,一边一人地请贺同民坐下。
贝老哥为贺同民斟酒。
明老哥给贺同民递过筷子、碗。
贝老哥、明老哥端起酒杯,恭敬地站起来。
贝老哥恭敬道:我二人敬先生。
贺同民要起身,被两人摁住。
两人恭恭敬敬地敬了贺同民,坐下,斟酒劝菜。
贝老哥:从现在起,我二人戒烟了。
贺同民:为何?
贝老哥:大仇已报,无思无虑了。
贺同民一愣:大仇?
贝老哥:贺先生五日之内务必远远搬离了崇安。
贺同民一愣:为何?
贝老哥小心地站起来:再敬先生。
贺同民:这酒糊涂,不敢再喝。
贝老哥:喝下这杯,讲给先生。
贺同民和二人喝了。
二人给贺同民斟酒夹菜。
贝老哥说贺同民:说来话长,讲来伤人。
明老哥:伤人。
贝老哥:我两人邻居,都没钱读书,直到二十岁才进了学馆。
明老哥:二十。
贝老哥:好在我二人勤学苦读,二十三岁考取了秀才。可家里太穷,又不懂世故,没有拜访县里,那个主管大人,就是臧南之父臧金海。他暗示下人,给我二人出了假公文。
明老哥:假公文。
贝老哥:结果,我二人没能参加大比乡试。
明老哥:不让考。
贝老哥:又三年,我二人借了银子去拜访臧金海。臧金海当面夸奖勉励了一番,亲手送给公文。没有收银子,反倒又送我二人一些。
明老哥:不收反送。
贝老哥:谁知他托人要买我两人家的房屋。我两家都不敢卖。
明老哥:贱买。
贝老哥:那臧金海勾通犯人,攀附我二人为强盗。我二人又没考成。
明老哥:耽误了。
贝老哥:再三年,臧金海虽然卸职,还是强势买房。我两家的唯一依靠,都不敢卖。
明老哥:两家十多口人。
贝老哥:不料他买通了考官,我二人落了第。
明老哥:落第了。
贝老哥:我两家无奈,只得卖房屈从于他。
明老哥:没办法。
贝老哥:可他臧家又看中我两家茔地,硬要强买。为了我二人,又屈从了他。
明老哥:只为考取。
贝老哥:臧金海二子臧孚考任外省一个县丞,想要升职回本地,臧金海雇船进京送礼。
明老哥:雇船送礼。
贝老哥:也是天上的冤家,偏偏雇了我两家合伙的货船。结果,送礼的臧南醉酒,一个金子铸的牛被人拐走。
明老哥:金牛被拐了。
贝老哥:明明是在客栈,臧南却坐罪我两家。结果,因为我两家窝主牵连,我二人再次没能去考。
明老哥:没法考了。
贝老哥:臧金海因此事而死,臧家对我两家更是仇视,天天作梗,年年阻挠,我二人就落得今天这般了。
明老哥:悲惨一生。
贝老哥敬贺同民。
三人喝了。
贝老哥:贺先生请想,我二人能冤屈到老?我二人时时刻刻不在诅咒,时时刻刻不在算计,可也只落个天荒地老。
明老哥:臧家太强势。
贝老哥敬酒。
三人喝酒。
贝老哥:贺先生,眼见仇人步步陷害,我二人无计可施,生不如死呀。
明老哥敬贺同民。
三人喝酒。
贝老哥:终于遇见了贺先生你。
贺同民:我?
贝老哥:我二人天天观察,把复仇大事暗暗托付给先生。
贺同民:我?
贝老哥:贺先生,敬你一杯。我二人计策是,先要你恒心用计,进了寿材铺,学刻墓碑,学出灵安葬,学风水选墓地,一步一计,一计一步,终于让臧家破了财,让臧家坟地破了相。
贺同民:设计我?
贝老哥:贺先生别生气。我二人用计损了臧家,先生依计聚了财。
贺同民:用我报仇?
贝老哥:没办法。可贺先生却因此兴隆了财运。
贺同民:原来如此。可怜我不知不觉被引诱了。可倒要谢谢二位了,敬二位一杯。
贝老哥:事情还算顺利。只是贺先生是如何用计的?说来见识见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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