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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名:大宋风骚(1—5集) |
【原创剧本网】作者:赖俊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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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 宋 风 骚 目 录 剧情简介 片头 片首曲 第 一 集 山雨欲来 第 二 集 云起云飞 第 三 集 烽火硝烟 第 四 集 老苏复活 第 五 集 西湖情缘 第 六 集 法以便民 第 七 集 匡正缺失 第 八 集 乱云孤松 第 九 集 太湖悲歌 第 十 集 平常心是道 第 十一 集 北上沧桑 第 十二 集 冷月炽情 第 十三 集 激流丹心 第 十四 集 谢表惹祸 第 十五 集 缧绁乌台 第 十六 集 绝处逢生 第 十七 集 学士配军 第 十八 集 竹仗芒鞋 第 十九 集 东坡躬耕 第 二 十集 赤壁怀古 第二十一集 匡庐看山 第二十二集 挚友冤家 第二十三集 踟踌江南 第二十四集 天地情愫 第二十五集 朋党争斗 第二十六集 重返馀杭 第二十七集 苏堤春晓 第二十八集 明枪暗箭 第二十九集 玉雕美人 第 三十 集 颖水八月 第三十一集 地陷天倾 第三十二集 萧瑟秋风 第三十三集 白首释嫌 第三十四集 南海孤鹤 第三十五集 天涯放翁 第三十六集 星殒江南 片尾曲 片 头 浩瀚长江波涛滚滚,向东奔流,与峨眉、三峡、赤壁、庐山、黄山和江汉平原、江南水乡组成一轴气势磅礴的山水长卷。 长卷前迭印宽袍大袖、高冠长髯、旷达飘逸、风度翩翩、目光深邃的苏轼雕像。 出片名: 大宋风骚 起片首曲《大江东去浪淘沙》: 大江东去浪淘沙, 几多俊杰青史留下? 一位文豪千古不朽, 沉浮坎坷皆成佳话。 穷则善其身, 达则济天下。 琼浆固然美, 粗茶也不差。 荣辱不惊也不馁, 心旷神怡自潇洒。 正道在胸我就是我, 长袖飘然走天涯。
大江东去浪淘沙, 几多精英青史长留? 东坡词章世代传唱, 爱民忠臣名垂千秋。 赤壁话人生, 大江数风流。 千里共婵娟, 但愿人长久。 岭南风雨东坡雪, 天涯海角含笑走。 醉里翩跹把酒问: 天上明月几时有?
片 尾 曲 片尾曲《心中的月亮》: 人说我是天上的月亮, 你是我身边一颗星辰。 倘若没有月亮的辉映, 哪来星辰的璀烂光明? 谁能知道,谁能知道, 你才是我的心月一轮。 是你如椽大笔写出的华章, 滋润复活我枯死的青春。 啊, 月亮月亮,心中的月亮, 我情的寄托,心的崇敬, 我暗淡人生的一线光明, 我的生命,我的灵魂!
月亮月亮,我心中的月亮, 白玉般坚贞,水晶般透明。 任凭那乌云嫉妒遮蔽, 总那样坦荡,那般清纯。 我本来是颗天涯残星, 沦落时得你救出凡尘。 是你博大胸怀流出的真情, 让我相许,生死追寻。 啊, 月亮月亮,心中的月亮, 我情的依托心的崇敬, 我暗淡人生的唯一光明, 我的生命,我的灵魂!
第一集 山雨欲来
1.皇宫.傍晚 暮霭沉沉,霪雨霏霏。 皇宫的殿宇楼台在暮霭、霪雨中越发显得神秘阴森——令人生畏的神秘,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 沉闷如雷的一记钟声,在皇宫的殿宇楼台上空回荡,震颤……
2.宫中紫宸殿.夜 数十支宫烛光焰摇曳。 无数奏折乱七八糟地扔了一地。 一双穿着明黄色龙靴的大脚在这些奏折上面踏来踏去。 镜头拉开—— 22岁的宋神宗赵顼愁眉紧锁,心情烦躁地来回踱步…… 殿前,几位执政大臣:70岁的宰相曾公亮、66岁的副相富弼、59岁的参知政事唐介、60岁的御史中丞张方平、52岁的谏院台官赵抃、52岁的枢密史陈升确之漠然地跪伏在地,一声不吭。 赵顼猛地站住,转过身来,痛心疾首地盯着面前的执政大臣们:“积攒近百年的国库成了个空壳,每年的税赋入不敷出;国家机构庞大,冗员众多,官吏人浮于事,骄奢淫逸,不思进取,勾心斗角;朝廷养兵百万,却将骄兵惰,不堪一击,任胡虏逞威,幽蓟、灵武沦陷,数次收复数次兵败,让我堂堂大宋还得向辽、夏小邦每年贡奉,忍辱乞和……”说到这里,发现几位辅弼大臣丝毫不为之所动,突然泄了气,叹息一声,但仍不甘心,又走到御案边,拿起两本奏折,在手里举着,摇着,问曾公亮:“曾公亮,你是当朝宰相,王安石几年前呈给先帝的这份《万言书》和最近呈给朕的《本朝百年无事札子》应该是看过的了?” 曾公亮抬起头:“老臣看过。” 赵顼:“你觉得他讲的可有道理?” 曾公亮冷冷地回答:“本朝历经百年,日积月累,官员中养成一些不良习惯,吏治出现点儿毛病,在所难免,但并非就像他讲的那么严重,那么危言耸听。而且这一类的话,有一些,圣上的先生司马光早就说过,王安石不过拾人牙慧,何足为奇!” 富弼接过去补充:“司马光之后,嘉佑六年,苏轼应制科考试时,在一组进策论中也指出过,还提出了治理的对策。当时,王安石还认为不怎么稀奇,全是不入正道的阴谋诡计、纵横之术,跟战国时期的文章类似。还说,若他是考官,必不取苏轼。这会儿他却把自己所鄙弃的翻了出来,振振有词地谓之曰改易更革,老臣不知其是何居心?” 赵顼又把目光投向唐介、张方平、赵抃。 三人连头也不抬。 赵顼的目光落在陈升之脸上:“陈升之,你呢?觉得王安石讲的可有道理?” 陈升之圆滑地:“臣这几年一直外治一郡,刚回京不久,尚未拜读。” 赵顼长叹口气,失望地闭着眼,挥挥手,懒懒地说:“算了,你们退下吧!” 四人叩头,默默地站起,默默地躬身退出。 赵顼待他们的身影消失,才睁开眼睛,朝殿内喊:“来人!” 贴身太监童贯急忙走进,躬身侍侯:“万岁!” 赵顼:“宣王安石进京见朕的诏书,发出有几天了?” 童贯:“回万岁,已六天。” 赵顼望眼欲穿地自语:“这王安石,也该到了吧!”
3.通往京城的驿道.晨 晨光稀微,田野上薄雾朦朦。 清脆的马蹄声划破清晨的宁静,一人一骑如飞在驿道上奔驰。 马上骑者王安石( 字介甫)约50岁,胡须拉渣,不修边幅,一双眼睛晶亮灵动,透着精明与执拗。 王安石猛抽一鞭,座骑似箭射出。
4.宣德门前御街.日 御街上车水马龙,驿馆、酒楼、妓院、商铺门前人进人出,川流不息。 御河两岸杨柳依依,梨花飞雪,河内画舫穿梭,轻舟荡漾。 琴声、歌声从酒楼、妓院、画舫轻舟里传出,悠扬缠绵。 34岁的苏轼( 字子瞻)、31岁的苏辙( 字子由)兄弟俩肩并肩走在大街上。 苏轼惊于京城的变化,咂着嘴说:“啧啧!子由,你看!我们才离开三年,这条御街就变得越发的繁华,让人恍惚有隔世之感了!” 苏辙似有心事,没听明白:“什么?你说啥子在变?” 苏轼:“我说这条御街,变得都差点叫人认不出了!” 苏辙一笑:“啊!我还以为你说朝廷人事呢!” 苏轼一声叹息:“唉!朝廷人事也如这御街,一别三年,变化不小啊!” 苏辙点点头,有些对自己兄弟俩的前途担心:“可不是。听说皇上已降旨急召王安石由江宁府回京赴阙议事,恐怕更大的变化还在后面。兄长,你我居丧守制刚满,便面临如此变幻莫测之政局,真不知……” 苏轼不察弟弟的心思,扬手插断:“这有啥不知的,圣上急召王安石,就一件事——变法易俗。这也是为兄多年来的愿望啊!你也读过王介甫三年前呈给先帝的《万言书》,那跟为兄当年制科考试时写下的《进策》、《进论》,不是异曲同工,英雄所见略同吗?” 苏辙提醒他:“可你也别忘了王介甫曾批评你的见解,还说他若是考官,定不取你。” 苏轼不在意地一笑:“我也嘲笑过他诗句里的景色季节颠倒。子由,介甫跟为兄一样,耿直君子也,不会计较的!” 苏辙知道自己兄长脾气,也一笑:“那倒也是。王安石多年的心愿这回也许能实现了。这会儿,他怕是正在路上纵马狂奔吧!”
5.汴梁城外驿道上.日 王安石打马狂奔。 汴京城廓遥遥在望。 王安石松了马缰,减缓速度。
6.宣德门前御街.日 苏轼突然停住脚步,遥指前面:“子由,你听——!” 一支神清气雅的歌曲从一家酒楼上飘出: 晓色云开, 春随人意, 骤雨才过还晴。 古台芳榭, 飞燕蹴红英。…… 苏辙:“这首词不错,由景而人,情景交融,把个春色写活了!” 苏轼听得入神,摇手示意苏辙别出声。 歌声继续: 多情, 行乐处, 珠钿翠盖, 玉辔红缨。 …… 苏轼拍掌称赞:“妙!妙!词含蓄蕴籍,言已尽而意未尽,琴声、歌声也妙,跟词作丝丝入扣。只不知这词是谁写的?” 苏辙:“咱们到那酒楼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二人朝那酒楼走去。
7.杜康楼前.日 歌声继续: …… 渐酒空金榼, 花困蓬瀛。 豆蔻稍头旧恨, 十年梦, …… 盈耳笙歌突然被一声尖叫、一阵骚动打断。 两个辽邦武士挟持着一个年纪不大的歌女快步从酒楼奔出。 楼门口的客人慌忙趋避。 歌伎拚命地挣扎着,带着浓郁的江南口音的稚嫩嗓子尖声呐喊着:“救命啊!抢人呐!救命啊!……” 一个提着三弦的老汉踉踉跄跄地紧追在后面,边追边喊,也是江南口音:“蛮子抢人啦!蛮子抢人啦!……” 苏轼兄弟闻声上去阻止,被那两个辽人蛮横地一掌推开。 辽邦武士将小歌女扔上马背,同时飞身上马,欲带人离去。突然,一人仗剑从楼上凌空飞下,“啪啪”两腿,把两个辽人踢下马,旋即飞快地拉起小歌女,朝人群中一推。 围观者齐齐地暴发一声喊:“好!” 两个辽人就地一滚,跳起身,顾不上歌女,拨出弯刀,同那侠士叮叮当当地格斗起来。 苏轼、苏辙趁乱拉着小歌女父女俩钻出人墙。 一队京城禁军闻声跑步赶到,冲进人群,吆喝:“住手!都住手!” 侠士闪退一步,持剑护胸。 两个辽人见势不妙,飞身上马,扬鞭而去。 观众冲禁军嘲讽地一声吆喝,散开。
8.街头.日 苏轼掏出一锭银子递给那老汉,问:“老人家!听你们口音是江南鱼米乡人,何以流落京城?” 老汉摇着头:“鱼米乡?唉,那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是年年水灾,暴雨一降,一片汪洋,颗粒无收啊,不然怎舍得带着自己这么小的姑娘……” 话未完,那侠士找了来,一眼认出苏轼兄弟,欣喜地大叫:“子瞻兄!子由兄!” 苏轼、苏辙回头,一惊,同声呼喊:“季常!陈季常!” 三人猛地拥抱在一起。 小歌女一听站在面前的是名满全国的苏轼和他的弟弟苏辙,一双惊喜的眼睛望着苏轼,充满崇敬。 苏轼拍打着陈季常:“季常季常,这才几年不见,便练就这身好功夫了!” 苏辙:“真没想到是你!” 陈季常:“二位兄长,你们让小弟好找啊!” 小歌女父女扑翻身又拜:“多谢三位公子搭救!” 陈季常这才想起父女俩,也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老汉:“老丈,快走吧,快离开京城!” 苏轼:“是呀,那辽邦、西夏的蛮人,如今连朝廷也让他们三分,你们快离开吧,免得又落入他们的魔掌!” 小歌女期期艾艾地望着苏轼:“公子,我名王朝云……” 陈季常不耐烦地:“走吧走吧!” 王朝云无奈,只有和父亲一同再拜离去。 陈季常转向二苏:“二位兄长,季常可把你们找到了!” 苏轼:“季常,老太守不是调杭州了吗,你不在他身边,咋也来京城了?” 陈季常:“家父风闻圣上有心变法,揣测人事也必然随之而大变,因此让小弟来活动活动,看有没有适合我的机会。” 苏辙笑道:“嗬嗬!变法尚在莫测,好多人就被牵动了!” 苏轼问:“老太守可好?” 陈季常:“好!好!身处温柔富贵乡,花柳繁华地,老人家也风雅起来了,还常常要做做诗,自在得很呐!哎哎,这不是叙旧的地方,咱们上酒楼去,边喝边谈如何?” 苏轼:“好!” 三人说笑着朝酒楼走去。
9.宫中琼林苑.日 赵顼正陪着37岁的母亲高太后赏花,散步,聊天。 高太后:“皇儿,那苏轼是怎么回事,你皇祖母派去搜寻他新词的人最近总是空手而归,令你皇祖母好不烦恼!” 赵顼:“回母后,儿查过了:他妻子四年前在京都去世,第二年,父亲又亡故,他兄弟俩扶棂回蜀安葬守制,算来也该回京了。” 高太后十分同情地:“唉!丧偶、丧父接踵而至,这大苏也够不幸的,哪有心情写诗词!你皇祖母和母后我只有耐心地等待他心情好起来罗!” 赵顼调侃:“母后和皇祖母情趣高雅,孩儿远远不及!母后和皇祖母如此偏爱苏轼的词章,更令孩儿艳羡,甚至都有些妒忌了!” 高太后:“我哪儿谈得上高雅!你皇祖母自幼熟读经史诗赋,才当得起这两个字。她和你皇祖父那才真是偏爱大苏呐,为不漏掉大苏的每一首新作,你皇祖母啊,专门安排了宫中黄门内侍各处搜集。你皇祖父下朝,和你皇祖母谈论得最多的文人就是这苏子瞻,赞他诗情才华超凡脱俗,夸他人品好,坦率纯真,刚直不阿。” 赵顼顺着竿儿附和:“苏轼的诗词,孩儿也喜欢,只是少有时间拜读罢了。” 高太后还沉浸在苏轼那些词章所创造的优美意境中:“这大苏的词,美啊!像那首《水龙吟》——‘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入笔即点题,接下来睹物生情,情随物移,娓娓倾诉对杨花的无限怜爱,为下片的托物抒情奠定了基础。……” 祖母、母亲和去世了的父亲都喜爱苏轼的词章,赵顼是知道的,他静静地听着,不敢打断母亲的雅兴。 高太后还陶醉着:“到下片,大苏那支笔挥洒自如,让人与花、情与花浑然一体,难分难解——‘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吟诵毕,已有些哽咽。 赵顼忙扶着她,关切地:“母后,你……?” 高太后不好意思地:“没什么,没什么,每读大苏这首《水龙吟》,我就不由得想起你父皇来。……好,好,不伤感了!我问你,那大苏回京,皇儿打算如何安排他?” 赵顼最近一直为国家多年来积贫积弱忧虑,便说:“孩儿还没想好哩!” 高太后:“我儿是知道的,当年,你皇祖父曾对你皇祖母说过,他为子孙得两宰相,指的就是这苏氏弟兄。你皇祖父当朝时,本来就想破格提拔大苏的,只因富弼等执政大臣们说他缺少历练,难以服众,便搁下了,后来你父皇也曾打算委他以重任,可还没来得及就驾崩了。唉,这一晃就是好几年!皇儿,不知那大苏他历练得怎么样?官声还好吧?” 赵顼:“还行。目前朝中重臣中有好几位都年事已高,思想迟钝,该致仕退养了,孩儿打算提拔几个年轻有为的上来替换他们,其中也考虑过这苏轼。但又觉得他文人之气太重,清谈之风甚浓,正自犹豫难决。” 高太后不便过分进言,笑道:“知臣者君也!我也只是私下里对皇儿说说,用与不用,当然还得由你这一国之君决定。” 正说着,太监童贯匆匆走来:“启禀皇上,王安石已到,正在宫门外候旨。” 赵顼有些喜悦地:“啊!你带他到福宁殿御堂等候!” 童贯:“是!”跪拜起身,退出。 赵顼转向高太后行礼:“母后,孩儿告辞!” 高太后:“去吧!去吧!” 赵顼转身走出。
10.酒楼.日 陈季常、苏轼、苏辙走进酒楼,35岁的章惇( 字子厚)就迎了上来。 章惇:“子瞻、子由,回京了也不言语一声,叫章惇好难找!我一听说你们从蜀中归来就去拜访,可两次登门都吃了闭门羹,无奈只有跟陈季常联手,让他这个勇士到街上寻访,我坐地守株待兔,不期竟是这样的邂逅相遇!” 苏轼揭穿他的谎话:“好你个章子厚,又夸大其词了吧!一次登门或许可信,两次之说便是谎言了。” 苏辙:“是呀!我们的老乳母任妈还不糊涂,怎么没听她说起过章大人来访呀!” 章惇大笑:“二苏真个机敏非凡,聪明非凡,半句假话都骗不过你们这两颗玲珑剔透的心!不过,别管一次还是两次,让我捉住了二位就是万幸,请!” 章惇把他们让进雅间。 雅间里已酒菜齐备。 章惇把三人安顿入座后,立即朝外一击掌:“惜惜!双双!怜怜!盼盼!都来呀!” 四个如花似玉的歌伎飘然而来,各自粘上一人,挽臂搂腰,牵衣扯袖,甜蜜蜜的小嘴“苏长公”、“苏少公”、“陈公子”、“章公子”叫个不停,又是请安,又是问好,又是敬酒,闹山麻雀似的吵翻了天。 章惇由她们闹了一阵,方才制止:“好啦好啦,都坐下吧!你们谁先给苏长公和苏少公唱上一曲?” 惜惜:“唱哪支呀?” 章惇:“就刚才被那两个蛮子给打断了的,秦观的。” 苏轼觉得这个名字好耳生:“秦观?” 章惇:“最近两年才杀上词坛的一位婉约派词人,直可追婉约派领袖柳永柳七郎!” 双双接过去:“人好年轻,好标致啊!” 陈季常戏谐:“你看上他啦?” 双双故做委屈:“看上了,可人家不理我,回老家扬州去了!” 众大笑。 惜惜拨响琵琶,盼盼轻启朱唇,唱起秦观的另一首《满庭芳》: 晓色云开,春随人意,……
11.宫门外.日 风尘仆仆、衣冠不整的王安石焦急又兴奋地等待着皇上单独召见。 童贯走来:“王大人,走吧,皇上在福宁殿等你哩!” 王安石:“谢公公引见!”站起,尾随而去。
12.酒楼雅间.日 一曲终了,哀哀切切的余音还在绕梁回荡。 勇武阳刚的陈季常不喜欢这低沉无奈的格调,说:“这个秦观,年纪轻轻的哪来这么多伤感!” 苏轼:“其词情调是有些低沉,但语言清新,笔力细致,音律和美,情韵兼胜,很感人的。子厚兄说得不错,这年轻人真可以跟柳七并肩媲美!” 章惇:“有未来文坛盟主苏子瞻的这通评点,秦观不久必名噪天下!” 苏轼笑道:“啥盟主不盟主!我觉得作者运用俗语尤其好,语俗意不俗,明白如话,又意境深远,纵然不识字的人也一听就懂。” 苏辙接过去:“对!其情也感人,‘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光已黄昏。’多么的真挚,多么的专一,令人回味无穷,不由得对那男子肃然起敬。儿女情,如同家国情呐!朝廷的官员,要能多几个像这痴情男儿忠诚于他的心上人一样爱国爱家爱进骨子里去,那就好罗!” 苏辙这番话,对有所预谋的章惇无疑是天赐良机,便机灵地立刻抓住:“子由平时言语不多,可一旦开口便见解别致,精辟异常。不过,子由你可有些灯下黑啊!” 苏辙:“我灯下黑?” 章惇:“可不,你所说的忠君爱民之士,你身边就有,怎么就没看到?” 苏辙:“是吗?你指的是谁啊?” 章惇指着苏轼:“苏子瞻、王介甫,还有司马光——司马君实!” 听话听音,苏辙猜出了章惇今天设宴的用意,笑道:“啊!子厚兄今日之宴,怕是专为王安石而设的!” 苏轼也笑指着章惇:“章惇,说客也!” 陈季常表示不同见解:“苏子瞻、王介甫、司马君实均为忠君爱国之士、当代名儒大才,这无人怀疑。但要论及将来,我以为,能成为国家栋梁的,只有苏子瞻和王介甫!” 章惇:“你是说司马光老啦?” 陈季常:“老不可怕,是因为思想守旧,为人古板。” 苏轼摇手:“季常你错了!”转向苏轼,“子由,你把司马公前不久写的那首《西江月》念给季常听听!” “好!”苏辙说,吟诵: “宝髻松松挽就, 铅华淡淡装成。 轻烟翠雾罩轻盈, 飞絮游丝无定。
相见争(读怎)如不见, 多情何似无情。 笙歌散后酒初醒, 深夜月明人静。” 苏轼:“你们看司马君实这首词可有古板之气?” 章惇:“没有没有,岂止不古板,简直空灵真挚。只是子瞻和子由回乡守制刚回,恐怕尚不知晓,司马公与介甫公已然反目。” 苏轼不信,笑道:“子厚又弄玄虚了!谁不知道司马君实忠厚,十分赏识王介甫,每与人言及,总道‘介甫文章节义,过人处甚多。’他二人乃君子之交,何会反目?” 章惇:“子瞻休要不信!这事发生在去年八月,圣上将介甫公从江宁府召回问政,那日,散朝以后,又宣介甫公和君实公在延和殿议事……”
13.宫中延和殿.日(章惇的讲述) 化入—— 赵顼望着司马光和王安石:“朕请君实公、介甫公前来,只为一事。眼下年关将至,按祖宗惯例,应赏赐文武百官,以慰一年辛劳,拜托来年努力。然而,实不相瞒,如今之国库已相当羞涩,应付国用尚且处处捉襟见肘,若再拿出这笔银两,恐急需之时就无钱可调动了。因此,朕欲违例暂免,待财政好转,再予恢复。二位爱卿以为可行否?” 司马光:“臣以为可行。祖宗定下这个规矩,是在国力强盛、国库丰盈之时,原意本为以银养廉,而结果则适得其反,官员们高薪厚禄,得赏赐多,财帛如山,不少人反而奢侈成习。‘俭易廉,奢易贪’。现今国力不济,陛下欲暂罢今年岁赏,臣以为百官应当体谅。这也有助于百官节制奢侈,崇尚俭朴。” 王安石一笑:“可君实兄还有‘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之说啊!我朝奉行高薪养廉,俸禄丰厚,年年岁末又有厚赏,官宦人家谁不是金银如山,奢侈之风早已形成,这时方提倡节侈崇俭,恐非易事。” 司马光:“那以介甫,当如何处置?” 王安石:“安石以为,是否暂罢年赏并不重要,并非国家当务之急。” 司马光:“啊!依介甫看,何为当务之急?” 王安石:“议事当追其根。圣上欲暂罢年赏,根由何在?便在于国力衰竭,国库窘迫,一句话:缺钱!而偌大一个大宋,年年五谷丰登,处处商旅繁荣,民间之富庶,令万邦憬仰艳羡,何以国家财政竟如此糟糕?其原因便在于没有善于为国家理财者。安石以为这才是事情之根本。” 司马光讥讽:“啊啊,民富而国贫,便急需善于为国家理财者。如此说来,介甫所谓善于理财者,便不过是善于巧立名目,增加赋税,将民财刮入国库之人了!” 王安石辩解:“不然。善于理财者,可以不增加赋税却使国库充盈。” 司马光大不以为然:“这岂非笑谈!天下哪里有这个道理?天地所生之钱财万物,不在民,即在官。设法从老百姓那里巧取豪夺,比增加赋税还损,还坏。这实际上就是当年桑弘羊之流蒙骗汉武帝的那套说辞。”转向赵顼,“陛下切不可轻信,须防谬言误国!” 赵顼不悦:“那以先生之见,当如何是好呢?” 司马光:“臣以为我朝经历百载,国家积贫积弱已非一日,想片刻时间逆转恐非易事。当今守成之时,应重在整顿伦理纲常,提倡俭朴,反对奢侈,然后循序渐进,徐徐图之,开源节流,将奢糜之费转为国用。” 王安石嘲弄:“君实兄不觉得此论过于迂腐,无济于事么?” 赵顼苦笑:“是呀!‘循序渐进,徐徐图之’。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司马光争辩:“光以为治天下譬如治理居室房屋,房屋破损才需要修缮,除非大坏,将要倾倒,根本不能居住,才需重造。而纵使需要重造,也得有优秀工匠和上好的材料才成,现今二者皆无,臣恐盲目而动,掀了屋宇,反而风雨不庇也!” 赵顼不耐烦:“好了,好了,今儿就谈到此。司马先生先退下,朕与介甫先生还有事要议。” 司马光强忍不快:“臣告退!” 化出。
14.酒楼雅间.日 苏辙听出名堂,望着章惇:“啊!皇上先令司马君实退下?” 章惇:“是的,只留下介甫公。” 苏辙:“子厚可知,皇上留下王介甫,又议了何事?” 章惇:“这便不得而知了。” 苏轼笑指章惇:“子厚狡诈!你滞留京城,耳长千里,密切关注,岂能不知?” 章惇:“真个不知!延和殿召见后,次日,介甫公便匆匆回了江宁。不过,这才数月,皇上又急召他返京。数月之间,两次亲自召见。二苏何等聪慧,还能判断不出皇上用意?” 苏辙吃了一惊:“啊!这么说,圣上是真的要以介甫公的主张革新朝政了?” 章惇肯定地点头:“皇上诏介甫公进京的同时就已任他为翰林学士,要他一旦抵京便立刻入宫晋见。由此判断,似有把变革希望寄托于介甫公一身之兆。 苏辙又是一惊:“寄托于介甫公一身?” 章惇:“皇上这也是无奈之举!司马公德高望重,又与介甫公是挚友,但政见不同,难以为谋。听人说,前些日子,皇上又单独召见过司马公,劝其放弃成见,与介甫公合作。……” 苏轼:“结果如何?君实公答应吗?” 章惇摇头:“司马公说:‘臣与安石犹冰炭不可共器,寒暑不可同时!’并当下坚辞翰林学士兼侍读,请求皇上准其退居洛阳,一心一意编纂史著。” 苏辙:“皇上允了吗?” 章惇:“允了。皇上以此书‘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命名此著为《资治通鉴》,答应亲制序文,以示重视。并说:‘此事重大,所需资料众多,朕将颖邸旧书3400卷赐先生参考,两京所藏图书任先生借用。先生也不必长居东都,总之以编纂方便为宜。所需笔、墨、绢、帛,以及果饵金钱之费,尽由朝廷供给。当用何人,为何官,亦由先生自选自定。’” 陈季常:“听说司马公已选了刘攽、刘恕、范祖禹为助手。” 章惇:“可不!介甫公天下奇才,变法革新天下大事,子瞻、子由,你兄弟俩既已返京,当助介甫公一臂之力,帮其实现宏图大略啊!” 苏轼仰天大笑,机智圆滑地说:“哈哈……!司马公心地纯正,乃真君子;王介甫学贯古今,今受命于危难之时,任重道远;我为他俩各干一杯!”说罢,端起杯子连干两杯。 苏辙连忙也举起杯来,委婉含蓄地讥刺章惇:“司马公当代大儒,却与介甫公庭争落败,失宠于新帝,心境不畅,退居书斋;介甫公为皇上青睐,必青云直上,春风得意;二人一荣一衰,苏辙我势利,选择荣者,为王介甫干一杯!”说完喝了杯中酒。 章惇听出他话中的讥刺,干笑道:“子由此言,从何说起!” 陈季常接了过去:“季常我不论官场荣辱,只讲朋友情谊,我为子瞻、子由、君实、介甫几位当今大才,为朋友们久别重逢,干杯!”也喝了杯中酒。 四个歌伎也来凑热闹,都举起杯来,由惜惜代表,说:“我们弹唱卖笑之人不问老爷们官场里的是是非非,只为四位大人干杯!” 四个男人一齐笑了。 苏轼:“这话实在!来,干杯!” 八只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15.福宁殿御堂.日 王安石“咚”地一声跪拜在地:“臣王安石奉旨,飞马进京,仪表不雅,乞吾皇恕罪!” 赵顼:“朕盼先生,如盼甘露。先生请起,坐下叙话!” 王安石受宠若惊:“臣不敢!臣谢万岁!”站起来,欠身坐下。 赵顼:“先生一路风尘,辛苦了!” 王安石不假思索地回答:“为丰财强国,中兴大宋,臣万死不辞!” 赵顼兴奋之色溢于言表:“先生离京数月,可有了方略?” 王安石:“已有。” 赵顼:“请道其详!” 王安石:“主旨九字——效法尧舜,行先王之道。” 赵顼:“何谓‘先王之道’?” 王安石:“臣将其概括为六个字:革时弊,行新法。” 赵顼:“革哪些时弊?行什么样的新法?” 王安石:“革朝廷过时无用、弊端百出之一切旧法,行有利于富国强兵、中兴大宋之新法。” 赵顼点头:“好!天下之弊不可不革,这甚合朕意。但如何变革呢?” 王安石:“国家积贫积弱已非一日,官员昏噩,苟且偷安,府库空虚,财力贫弱,国力不强,边患难除,应大刀阔斧,全面变革。首当其冲是理财富国。” 赵顼:“对,先生前番说过,理财为当务之急!那,以先生之见,应从哪个环节做起?” 王安石:“事在人为!陛下天纵英明,但不能事必躬亲,因此,首当其冲须选拔能体恤圣心、忧国忧民、不畏艰难、锐意进取,如当年诸葛亮那样的忠勇能臣,为陛下担当变革重任。” 赵顼:“事在人为,这朕知道。朕问的是如何策划实施?” 王安石:“八个字:振聋发聩,霹雳手段!” 赵顼有些吃惊,又有些振奋:“啊!” 王安石:“陛下圣明,对目前的国情了然于胸。现今,国力枯竭,危机四伏,而朝臣们还沾沾自喜地沉浸于所谓的‘百年太平’、‘百年辉煌’之中,因陋成习,昏昏噩噩,举国上下笙歌盈耳,花天酒地,朝廷内外一片歌舞升平,除圣上英明,能看到这歌舞升平中已是危机四伏外,朝臣中唯安石一人独醒。陛下!臣是日夜忧心如焚、寝食难安呐!臣以为,国家病症已入膏肓,是到了非全面变革不可的地步了!而要变革,则势必触及许多人的利益,招致方方面面的反对。因此,臣以为,不发霹雳难以振聋发聩,唤醒国人,荡涤苟且偷安之风;不以非常之举、霹雳手段去除旧布新,不能迅速凑效,扭转危局!” 年轻的皇帝被他的侃侃而谈和豪情壮志所折服:“先生道出了朕的心里话,朕也是这样想的。” 这便是明确表态了! 王安石不由越发地兴奋:“陛下!当今府库空虚,财源不足,其根源在于没有良好的财政经济政策。因此,臣这些年来无论在京任职,在地方为官,都一直在思考,在调查,以为只要振聋发聩地唤醒官员百姓,再以霹雳手段尽废旧法,全面推行均输、青苗、免役、市易、农田水利、保甲、教育等新法,以天下之力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供天下之费。如此,臣敢保证,不出三五年,必见成效!那时,秦汉之强盛、大唐之富庶,都将在我大宋之后!”紧接着从袖内掏出一摞小册子敬献给赵顼,“这是臣几年来呕心沥血拟出的变法设想,请陛下御览!” 赵顼接过,一本本翻着,念着:“《均输法》、《青苗法》、《免役法》、《市易法》、《农田水利法》、《保甲法》……不错!先生,变法革新,朕意已决,你就快将这些设想变成具体方略吧!” 多年的愿望在这一瞬息间得以实现,王安石欣喜若狂,扑翻身跪倒在识人的明君面前发誓:“臣王安石纵然肝脑涂地,也务必使变法成功!” 赵顼为他的决心所激动,也豪情满怀地:“好!先生认真准备准备,明日早朝,咱君臣们在朝堂上庭议!”
16.天空.暮 乱云飞渡。 电闪裂空。 惊雷炸响。 暴风骤起,刮得皇城里尘土飞扬,古树摇晃,御街上旗幡、店招飘摇。 倾盆大雨接踵而至,似天河翻倒,雨花、水雾在皇宫的殿宇楼台顶上跳跃,弥漫。 一个不平静的夜在暴风骤雨中降临,仿佛预示:一场天翻地覆的动乱即将到来!
17.金銮殿.凌晨 文武大臣黑压压地跪了一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山呼声被空旷的殿堂的共鸣作用扩大了许多倍,因而显得颇有气势。 赵顼被这气势激励,被自己即将作出的决定大宋王朝兴衰成败的决策鼓舞,顿时显得精神焕发,一扫往日忧心忡忡的萎靡,亢奋起来,声音异乎寻常地洪亮:“众卿平身!” 文武大臣们爬起来,恭敬肃立。 赵顼目光奕奕地扫视面前的臣子们一遍,朗朗开口:“今日咱们君臣一堂,什么本章也别奏,就议一件事——朝政改弦更张的大事!” 众臣无不惊愕,只王安石泰然自得。 他意外地穿着一新,而且梳洗修理了往日如杂草丛生的脸面,显得精神焕发,神采奕奕。 众臣没接年轻皇上的话茬儿。 寂静,恍如无人的寂静。 赵顼再次扫视众臣,语气有所节制,缓缓地说:“现今的国力情况,各位爱卿应该比朕清楚,请各抒己见,贡献良策,振兴我大宋江山。” 众臣还是不接皇上的茬儿。 朝堂上仍是一片寂静,恍如无人的寂静。 镜头缓缓摇过—— 曾公亮紧闭双唇,面无表情。 富弼紧闭双唇,面无表情。 唐介紧闭双唇,面无表情。 赵抃紧闭双唇,面无表情。 张方平紧闭双唇,面无表情。 吕诲( 字献可)紧闭双唇,一脸的忧虑。 翰林学士兼侍读、通进银台司范镇( 字景仁) 紧闭双唇,两眼转动着,思索着。 陈升之紧闭双唇,两眼关注地盯着赵顼。 王安石扫了几位辅弼大臣一眼,把目光锁定在赵顼的脸上。 赵顼脸上刚才的那份自负、那份信心开始在大臣们无声的抗拒中瓦解,露出一丝惊惶。 王安石笃定自信地盯着赵顼。 赵顼从王安石那笃定自信的目光中重新获得了力量,获得了精神支撑,那丝惶惑一扫而去,又恢复了刚毅,恢复了君临一切的神气。 赵顼把犀利的目光投向曾公亮。威严地问:“曾公亮!你这当朝宰相,为何一言不发?” 曾公亮:“回陛下,臣年老力衰,不行孟浪之事;思维迟钝,不会突发奇想,狂语无边,干扰圣听。臣为首相,只知遵循尧舜之道、祖宗之制,不敢有半点逾越,毁了我大宋历代皇帝保持近百年的太平局面,创造的百年辉煌!” 这不是在讥讽自己,是搬出太祖、太宗来压我这新帝吗?赵顼听出其弦外之音,立刻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再顾不上皇帝的尊严,虎地一下站起,发出一串尖厉的冷笑:“哈哈……!好一个‘百年太平’!好一个‘百年辉煌’!曾宰相你翻开户部的账册看看,这‘百年盛世’的积蓄还剩下多少?全国去年税赋收入是多少?而支出又是多少?……短缺达1572万两之巨呀,众位爱卿!” 王安石已是热泪盈眶。 赵顼控制不住自己忧愤的情感,近乎是声泪俱下地告诫他的辅国大臣们:“再看看吏治!——40年前,全国文武官员仅9700多人,而现在呢?已经多达24000多人,还有10万人在等候补缺。这些都是要纳税的老百姓来养活的啊!更为触目惊心的是,朝廷养兵1108万,每年耗费军费数千万,然而却将骄兵惰,全无报国之心,形同乌合之众,一跟来侵之敌对阵,就溃不成军,岂止失陷的燕云诸州不能收复,连北部、西部的边疆也守不住,让我堂堂大宋反受辽、夏夷邦小国欺负,得每年向他们贡赠白银、绢绸、茶叶,含羞忍辱乞求和平!……曾相国,这就是你们所津津乐道的‘百年太平’、‘百年辉煌’!朕请问你,它太平在哪里?辉煌在何处?” 曾公亮如同出世为仙了一般,似听非听,面目呆滞,不为所动。 面对这个三代老臣,赵顼毫无办法,轻轻地摇摇头,又把目光移向管军务的富弼,满含期望地问:“富弼,你曾经是当年‘庆历新政’的倡导者、参与者。那时,朕还年幼,就对范仲淹、欧阳修和你的豪情锐气打心里佩服,可今天,你怎么也闭口不言呐?” 富弼显然感动了,但国势如此,积重难返,他也无奈,只有含泪奏禀:“陛下!国家积贫积弱,不知不觉间经历了数十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是一下子便能扭转的。庆历新政夭折,便缘于一个‘急’字,因此,臣只能禀奏一句老话:欲速则不达!” 赵顼被这句老话激怒了,一拍龙案:“昏庸之极!‘欲速则不达’?你要慢慢吞吞地等到啥时候?要等到西夏、辽邦的兵马杀进汴京,夺了我大宋江山吗?” 特写—— 赵顼怒不可遏、激动狂躁的脸。 曾公亮漠然藐视的脸。 富弼无可奈何的脸。 张方平浓眉紧皱的脸。 陈升之心中有数、平静如水的脸。 唐介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脸。 王安石幸灾乐祸、喜不自禁的脸。 富弼诚惶诚恐地跪下,战战兢兢地请罪:“老臣有罪!” 赵顼没理睬他,一下把目光转向王安石。他急迫地需要王安石以他犀利的口齿来抨击这些老迈昏庸的老臣,支撑他几乎濒临崩溃的心。 王安石看懂皇上目光中的期冀,昂然挺身而出,激昂慷慨地说:“启禀陛下,臣以为,朝政改弦更张势在必行,而且时不我待,宜速不宜缓!不如此,不能荡涤百官安于康乐、因循守旧、不思进取之习。不如此,不能根除冗官、冗费、冗兵,不能改变民富国穷,尽快扭转国家百年积弱积贫局面,不能富国强兵。不如此,不能洗涤我堂堂大宋还得向小小夷邦进贡乞和的耻辱,恢复我堂堂大宋国威,收复我被夷蛮吞食的幽蓟、灵武疆土。……” 一直没吭声的唐介突然挺直了他那嬴弱不堪的身躯,打断了王安石:“启禀陛下,臣以为王安石之说狂悖荒谬,圣上若听其蛊惑,天下必乱!” 王安石针锋相对反诘:“陛下!臣请唐大人指出狂悖荒谬在哪里?何以改弦更张就必天下大乱?” 唐介不等赵顼发话就接过去,质问王安石:“陛下!我请问王安石:啥叫‘冗官’?我朝经历百年,日渐繁华,人口增多,民增官岂能不增?还用40年前那几千官员管得过来吗?啥又叫‘冗兵’?朝廷不养这么多兵,国家能安全吗?我大宋江山还保得住吗?” 他这是一石双鸟,既质问王安石,又反驳年轻的皇帝。 王安石立刻抓住他无意中送上来的这条辫子:“陛下!我也要请问唐相国:陛下列举的那些数字,难道是空穴来风?难道不是你们这些宰辅大臣们执掌的有司衙门统计了呈报给陛下的?” 一句话砸在了赵顼的心坎上,年轻皇帝不由恼怒,质问唐介:“是呀!那些数字难道是朕平空杜撰的吗?” 唐介见自己不小心惹起龙颜大怒,不禁浑身发抖,心想分辩却一时无词:“这……这……” 王安石不容他分辩,紧接着反驳:“唐相国问我‘何为冗官’?这道理很简单,老百姓增加得少而官员增加得多,过去一个官员便能管过来的事,现在却要三人、四人、乃至八人、九人来管,难道还不算冗?诚然,军队是国家安全的柱石,但我们养了这么多兵,为啥却保不了国家的安宁,让北部、西部边境不断被契丹辽国和党项西夏骚扰侵略,令我堂堂大宋反而要向小邦忍辱求和,使我堂堂大宋国威丧尽?古人云:‘兵不在多而在于精,将不在广而在于勇’,朝廷白白养活这么多打不得仗的兵,难道还不能称冗?唐相国广学博识,怎么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唐介恼怒:“启禀陛下,臣以为王安石强词夺理,言过其实,才不可大用。” 赵顼反感地诘问:“啊!其文学之才不可用?吏治之才不可用?经术之才不可用?” 唐介:“王安石虽好学而食古不化,所谓改弦更张,不过效秦之桑弘羊,意在改变祖宗法度,陛下若信其蛊惑,使之为政,必多生变故。” 赵顼声色俱厉地打断:“够了,朕看你才是强词夺理,言过其食!人家‘好学而泥古’之臣尚知为朕分忧,变法强国,而你身为副相,中枢大臣,却食古不化,因循守旧,苟且误国!” 唐介犟着脖颈抗争:“臣不才,有负圣恩。陛下既信安石,何用唐介?臣请先罢免唐介!” 赵顼被激怒,一击御案:“那朕便成全了你!变法革新,朕决心已下,传旨:唐介年事已高,身体欠佳,勿须再任参知政事,可告老静养。……” 曾公亮、富弼、张方平、吕诲、范镇震惊。 唐介扑地跪倒,悲怆地:“臣……臣谢主隆恩!” 赵顼没理他,继续颁旨:“擢升王安石参知政事,自即日起筹划变法!”说完,奋然而起。 当值太监童贯紧接着宣布:“退——朝——!” 唐介仍匍伏在地。 王安石轻蔑地瞟他一眼,阔步走去。
18.酒楼外.日 38岁的集贤院校理谢景温急匆匆地走进酒楼。
19.酒楼雅间.日 一曲《十面埋伏》的琵琶旋律急骤激越,扣人心弦。 镜头拉开—— 字画缀壁的雅间里,一个歌伎——宛云忘情投入地弹奏着。 章惇、37岁的吕惠卿( 字吉甫)、34岁的王安礼( 字和甫)、31岁的王安国( 字平甫),35岁的曾布( 字子宣)默默地喝酒听曲。几人中,除王安国神态泰然专注于宛云外,其他人的心都如那曲子似的躁动不安,表情各异。 谢景温喜气洋洋地走进。 章惇马上挥手示意中断宛云的弹奏。 乐音嘎然而止。 章惇:“你退下!” 宛云退出。 章惇:“情况怎么样?” 谢景温端起杯酒,一口喝下,扬起手欣喜地说:“痛快!痛快!唐老儿昏馈糊涂,本想一石双鸟却弄巧成拙;介甫公反应神速,一把揪住辫子穷追猛打;旧党大员落花流水,顿时溃不成军;圣上龙颜大怒,当庭拍板,任介甫公为副相,从今日起,筹划变法!” 吕惠卿一下跳起,鼓掌欢呼:“妙!介甫公高人也!” 曾布击节称快:“快哉!介甫公的智慧胆识,不压当年诸葛孔明!” 吕惠卿喜形于色,高高举起酒杯:“来来来,为介甫公的胜利,也就是我们大家的胜利,干杯!” 章惇、吕惠卿、谢景温、曾布欣喜难禁地举杯站起。 王安礼、王安国迟迟疑疑地举杯,跟着站起。 六只酒杯响亮地碰在一起。
20.司马光府邸小花厅.日 52岁的司马光( 字君实)置酒,47岁的刘攽作陪,为刚刚来京的37岁的翁源县令刘恕、28岁的龙水县令范祖禹(字梦得)接风。 司马光举着杯:“来来,一杯薄酒,为刘恕、范祖禹两位远道来京的年轻史学奇才洗尘!” 刘恕、范祖禹:“不敢当!不敢当!” 四人碰杯饮酒。 刘攽放下杯子,笑问刘恕和范祖禹:“二位县太爷此次一同来京,怕不是冲着司马公即将着手编纂的《资治通鉴》吧?” 范祖禹快人快语:“确实!我们都是被王安石的‘变法’之风给刮来的!” 司马光举杯巧妙地制止:“各位请看,我这庭前树不动,竹不摇,哪来的风啊?我们还是谈史,好不好?” 刘恕机灵地:“对对,还是谈史!刘攽兄最近在研究什么?” 刘攽:“汉武帝时溧都尉桑弘羊推行盐铁酒官府专卖一段。” 范祖禹:“有何心得?” 刘攽:“汉武帝元狩年间,国库空虚,匈奴压境,桑弘羊敢于从豪强、富商、大贾手中夺取盐铁酒类私营之权,一变而为官府专卖,削弱了各郡国的势力,打击了豪强的高利盘剥,增加了官府的钱财收入,于国于民有利,是一件极有胆识的举动。” 刘恕联想到王安石,嘲笑:“今王安石变法,便是炒当年桑弘羊的冷饭!” 司马光一笑。 范祖禹提出质疑:“可太史公司马迁却不以为然,认为桑弘羊蒙蔽了汉武帝,故而讥笑武帝‘昏暗不明,所用非人’。你们认为此论公允否?” 刘攽:“那是因为桑弘羊后来的德行不好,因而误导太史公出了差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太史公也有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对盐铁酒类和黎民百姓的吃穿用度之类,就不如商人出身的桑弘羊在行。” 司马光:“刘攽此论新奇,但不失有理。刘恕呢,你有何高见?” 刘恕:“我以为桑弘羊盐铁酒官卖,动机是好的,但结果却违背初衷,与其动机背道而驰。他只推行官卖而不抓对专卖官员的监督节制,使经营盐铁酒的官员腐化了,开始,钱为权的‘儿子’,官员们以权谋钱;继之,钱就变成了权的‘老子’,有钱的人又以钱收买官员,谋取权力。如此,名义上是为了富国富民,结果官府并没增加收入,老百姓也没得到实惠,倒把一些人给喂肥了,桑弘羊也因此成为铁官盐吏的代表、最大的贪官,掉了脑袋。这件事很值得人深思,值得今天的人引以为诫啊!” 司马光赞道:“精辟!刘恕读史古今贯通,古为今用,令老夫佩服!” 突然,白发苍苍的吕诲呼天抢地地一路哀嚎着闯来:“君实君实!你这翰林侍读学士还在这儿清谈论道,唐介唐相国都被王安石给活活气死了啊!” 几人大惊:“啊!” 定格。
第二集 云起云飞
1.司马光府邸小花厅.日 刘恕联想到王安石,嘲笑:“今王安石变法,便是炒当年桑弘羊的冷饭!” 司马光一笑。 范祖禹提出质疑:“可太史公司马迁却不以为然,认为桑弘羊蒙蔽了汉武帝,故而讥笑武帝‘昏暗不明,所用非人’。你们认为此论公允否?” 刘攽:“那是因为桑弘羊后来的德行不好,因而误导太史公出了差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太史公也有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对盐铁酒类和黎民百姓的吃穿用度之类,就不如商人出身的桑弘羊在行。” 司马光:“刘攽此论新奇,但不失有理。刘恕呢,你有何高见?” 刘恕:“我以为桑弘羊盐铁酒官卖,动机是好的,但结果却违背初衷,与其动机背道而驰。他只推行官卖而不抓对专卖官员的监督节制,使经营盐铁酒的官员腐化了,开始,钱为权的‘儿子’,官员们以权谋钱;继之,钱就变成了权的‘老子’,有钱的人又以钱收买官员,谋取权力,再通过权力谋取更多的钱。如此,名义上是为了富国富民,结果官府并没增加收入,老百姓也没得到实惠,倒把一些人给喂肥了,桑弘羊也因此成为铁官盐吏的代表、最大的贪官,掉了脑袋。这件事很值得人深思,值得今天的人引以为诫啊!” 司马光赞道:“精辟!刘恕读史古今贯通,古为今用,令老夫佩服!” 突然,白发苍苍的吕诲呼天抢地地一路哀嚎着闯来:“君实君实!你这翰林侍读学士还在这儿清谈论道,唐介唐相国都被王安石给活活气死了啊!” 几人大惊:“啊!”
2.苏轼府邸.日 宽敞的庭院里假山剔透,修竹婆娑,画廊曲折,一盆盆山石盆景摆放有致,无比清雅。 春光明媚,画眉浅唱。 苏轼手握一把花剪正在给盆景修枝。33岁的驸马王诜( 字晋卿)歪着头欣赏一盆盆西蜀风格的盆景。两人边剪边看,边议论着昨日朝庭里发生的事。 王诜:“那唐介虽然比曾公亮、富弼小十多岁,反不如两个白头皓首的老朽精明,一开口就露出辫子,被王安石给一把抓住,使得龙颜大怒。” 苏轼:“他也是年近花甲的人了,身子骨又那么嬴弱,再说,王安石是何等样的人,此老怎斗得过他!” 王诜:“子瞻兄,你以为王安石这次有几成胜算?” 苏轼:“不好说。变法尚未开始,中枢大臣们就旗帜鲜明地公开反对,够呛!” 王诜:“岂止中枢大臣,还有朝野内外那么多皇亲国戚、文臣武将、大大小小的富绅豪门!一下子要全面除旧布新,别的不说,光那革‘冗官’、‘冗费’、‘冗兵’,就得触动多少人的利益?谈何容易!” 苏轼笑道:“其中也包括晋卿你!” 王诜坦然地:“当然,除非我不是驸马!”接着叹了口气,“然而国力枯竭如此,不变革真还不行,因此,我倒是支持变革的,也十分佩服王安石的勇气!” 苏轼:“光有勇气可不行!秦之商鞅,汉之贾谊,还有本朝庆历新政的欧阳修、范仲淹、富弼等元老,谁不勇气可嘉!可结果呢?我真替这位老朋友捏着一把汗!” 王诜:“没有金刚钻,敢揽磁器活?我看他成竹在胸,像是早有了主意。哎,你可知道皇上单独召见他时,他说了些什么?” 苏轼笑道:“这我如何得知!” 王诜:“‘效法尧舜,行先王之道’。” 苏轼噗嗤一笑:“嘻,这是句用以吓人的话!他在哪本经史典籍里找得到这‘先王之道’,找得出革除时弊的现成药方?这不过是借历代圣哲先贤的名义去打动皇上的心机,激励新帝锐意进取。” 王诜:“第二句是:‘革时弊,行新法。’” 苏轼:“变法革新,这是不少有识之士的心愿,也不奇怪。” 王诜:“第三句就耳目一新,令人一震了!” 苏轼:“新在哪里?震在何处?” 王诜:“八个字:‘振聋发聩,霹雳手段’!” 苏轼大惊:“啊!这难免会操之过急,可不是好兆头!” 话外音(王安石的声音):“子瞻!啥兆头不好啊?” 苏轼、王诜回头。 王安石大踏步走来,发现王诜:“啊,驸马也在这!” 王诜拍拍手上的土:“听说子瞻兄回京,特来看看。介甫公找子瞻兄定是有事,王诜告辞了!”冲二人拱手作别。 二人送他至门口,待他上马走远,方返回。 苏轼玩笑地:“介甫兄!顾命大臣、国之栋梁,万斤重担,一刻千金,怎有空闲光临寒舍?” 王安石也笑着:“子瞻你这张嘴呀,总是夹刀带箭,让人如芒在背啊!愚兄得知你兄弟回京就想来拜望的,便是因为怕你这张利嘴,这才姗姗来迟。” 苏轼笑指着他:“狡辩!倒打一耙成托词!介甫兄,野狐精也!” 王安石:“怎么,不欢迎?” 苏轼收起笑容,真诚地:“哪能不欢迎!说实话,阔别三年,真想念仁兄啊!” 王安石:“愚兄也是,三年不见子瞻,不闻贤弟快语,心里总觉得缺了什么。哎,子由呢?” 苏轼:“出门办事去了。介甫兄光临,咱们来个把酒话旧,如何?” 王安石:“好啊!”又压低声音,“听说续了新夫人,也同已故弟妹一样好手艺吧?” 苏轼:“乃亡妻之堂妹,料理家务,有过之而无不及!”转向屋内,“润之,快出来见过王大人!” 王润之应声而出,向王安石施礼:“见过王大人!” 王安石还礼:“呃,咱们还一笔难写两个‘王’字哩,以后别‘大人’‘大人’的,就叫我‘介甫兄’好啦!’” 王润之:“谢王大人!” 王安石笑指着她,对苏轼:“瞧瞧,又来啦!” 三人均笑。 苏轼吩咐:“润之,快与任妈安排酒菜,送至小花厅。” 王润之:“是!”退下。 苏轼冲王安石伸出手,“请!” 王安石:“请!”二人向小花厅走去。
3.街上.日 王诜骑马缓缓而行。 迎面走来苏府原来的歌伎宛云和倩楚。 王诜勒住座骑,招呼二人:“宛云!倩楚!” 宛云、倩楚:“啊,是驸马爷呀!从哪儿来?” 王诜:“苏子瞻府上。” 宛云、倩楚:“苏先生回来啦?”王诜:“怎么,你们还不知道呀?”
4.苏府小花厅.日 每席上几盘精致的菜,一壶“剑南烧春”,婢女竹影、梅魂侍席斟酒,苏轼与王安石对坐,小酌闲话。 王安石:“回京几日了?” 苏轼:“五日。刚回来就读到介甫兄的大作——‘柳叶鸣蜩(读窕,蝉)绿暗,荷花落日红酣,三十六陂(读卑,池塘)春水,白头想见江南。’” 王安石:“那是年前进京时,与友人同游的酒后之作,子瞻给评点评点!” 苏轼:“寥寥二十四字,色彩绚丽,意境空灵,知了、荷花、落日、春水、江南,好个恬淡的所在!介甫兄激进时便考虑到退回处,心机颇深啊!” 王安石:“知我者,子瞻!子瞻,我问你,刚才你与驸马是不是议论我来着?” 苏轼笑道:“是便怎样?” 王安石:“听你对我这首诗的评语,是认为我此次有点‘激进’,会落得如秦朝商鞅变法一样的下场?” 苏轼黠慧地眨眨眼:“这是你的话,可不是我说的。”顿了顿,直言,“从你这首诗揣测,你自己就有隐忧。” 王安石把身子朝后一靠,叹道:“唉!古来变法,有几人不是以悲剧告终?愚兄不蠢,岂能无忧!” 苏轼:“以其忧及将来,何不忧及现在?” 王安石:“左忧右忧,前忧后忧,何敢革新?不如随平庸大流,昏昏然守旧,碌碌无为一生!” 苏轼笑道:“那就不是你王安石了!” 王安石刚毅地:“除旧更新固然难,但总不能眼看着国家病入膏肓而任其奄奄一息吧?” 苏轼:“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然而,痼疾之为痼疾,盖因病得太久,病根太深了……” 王安石性急地打断:“正因病根太深,才需要施以猛药!” 苏轼摇头:“我不敢苟同!你见过几位医者以一剂猛药,就让患病多年的病家药到病除,健康如初?” 王安石质问:“我也问你,在华陀之前,有医者敢用锋利的尖刀替人刮骨疗毒,用锋利的尖刀一下摘去人的脑病吗?没有。可这华陀就敢,而且确实收到了神效!子瞻子瞻,别再固执你那循序渐进、徐徐图之的观点,迈你那只图稳健的四方步了,跟愚兄同心同德,雷厉风行大干一场,建不世之功吧!” 苏轼提醒:“介甫介甫,你也别忘了,摆在你面前,或者说阻碍你变革的,并非一堆枯枝败叶,不是刮一阵狂风就能吹得一干二净的。” 王安石冲动:“子瞻,想当年,你进京应试时,大胆直言,针砭时弊,鼓吹革新,是何等的壮怀激烈,怎么事隔几年竟变得如此胆小畏缩?” 苏轼搁杯反驳:“介甫兄错也!审慎并非胆小,莽撞并非英雄,聪明人无声无息,让人不知不觉间就办成了大事,愚蠢者事未成便大呼小叫,结果只能适得其反。” 王安石拍案而起:“你讥我是愚蠢之徒?” 苏轼也站起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怕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任妈闻听声响,急匆匆地端着一盘菜跑来:“怎么啦?怎么啦?你们俩怎么又叮当起来啦!三年前没吵够,三年后刚见面还接着吵啊?” 王安石急忙陪礼:“对不起,任妈,又惊动你老人家了!” 苏轼也忙解释:“任妈!我们这不是吵架,是争论事情。” 任妈:“高声大嗓,脸红脖子粗,拍桌砸几的,还是争论呀?王大人,你要是还跟我家长公子见面三句话就吵呀,老奴就不让你吃我炒的菜罗!” 王安石故作害怕地笑着说:“啊哟哟,那不馋死我啦!好,好,我们不吵,不吵!” 苏轼笑了:“好我的任妈,瞧你说的什么呀!” 任妈也笑:“老奴这是开玩笑,现在满京城都在谈论皇上最信任的变法王大人,我一个苏府女奶妈要真得罪了王大人,不被皇上杀头也要被人吐唾沫给淹死的!” 门外苏辙接话:“谁要淹死你呀,任妈?” 任妈:“少公子回来,有人为你俩从中转圜调停,阿弥陀佛!这我就放心了!我再去给你们炒几个菜去!”说着退出。 苏辙走进,拱手招呼:“啊,介甫公稀客!” 王安石伸伸舌头,跟苏轼开玩笑,说:“子由!我今天才明白了,子瞻口齿伶俐,话语锋利,就因为是吃这老人家的奶长大的缘故!” 苏辙:“荒谬!我也吃过任妈的奶,可却笨口拙舌,不像兄长口无遮拦。你们刚才又争论什么,招来老人家的责怪?” 苏轼:“变法。” 苏辙向王安石:“谈得拢吗?” 王安石:“目标一致而道路各异,小有分歧。” 苏轼纠正:“不是小而是……”突被苏辙在桌下踢了一脚,猛然刹住。 王安石察觉,一笑:“小也好大也罢,都是为了大宋振兴,从这点说就是志同道合。”一下收住笑,正经八百地说,“正好子由也回来了,我就以参知政事的名义,向贵昆仲发出邀请,请二位大才到即将成立的‘三司条例司’任职。” 苏轼:“‘三司条例司’?” 王安石:“对,变法的办事机构,任务是策划变法方略,制定户部、度支司、铁盐司的条例,颁布与督察各项新法的实施,由我这个主持变法的副宰相负责。二位以为如何?” 苏轼:“要变法,当然得设立个办事机构。” 王安石:“而今,圣上决意变革,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请二位贤弟不要拂了愚兄的一番美意!” 苏辙生恐兄长冲动,一口应下,忙说:“介甫兄的美意,我们弟兄心领了,这事容我们考虑一下吧!” 苏轼懂得弟弟的意思,也敬重他的谨慎,便说:“对,介甫兄,容我们考虑考虑吧!” 王安石还想再劝劝,家丁王升突然匆匆走来禀报:“老爷,家里有急事,夫人请你马上回去!” 王安石一惊,旋即镇静,起身告辞:“家间有事,告辞!告辞!多谢款待!请贤昆仲认真考虑考虑愚兄的话!” 苏氏兄弟送王安石穿过庭院,来到门口。 王安石与二苏告别,钻进轿里。 王升吩咐轿夫:“快!” 轿夫拔腿疾走。
5.大街.日 王安石掀开轿帘,问:“出了什么事?” 王升:“唐副宰相唐大人去世了!” 王安石大惊:“啊!”催促轿夫,“快!快!” 轿夫们飞跑的脚。
6.苏府前.日 轿夫们飞跑的脚化为华丽裙子下一双双穿着绣花鞋的小脚。 镜头拉开—— 王诜领着宛云、倩楚等一群苏府原来的歌伎嘻嘻哈哈走来,到了门前,王诜示意歌伎们和老苍头任大爷噤声,带着歌伎们蹑手蹑脚地进府。
7.苏府庭院.日 王润之从绣房内走出,问:“你们不是争论得挺热闹的么,王大人咋突然走了?” 苏轼:“家人来报,说他家里有急事。” 王润之:“啊!会是什么事?”
8.范镇府书房.日 特写—— 案头上一支笔架在笔架上,一道折子展开,上面只有几个墨迹未干的字: 唐介不当罢相折 范镇犹豫不决地在案前踱来踱去,滞沉的脚步走走停停。 范祖禹急匆匆走进:“叔公,不好了!” 范镇一惊:“出啥事啦?” 范祖禹:“唐相国殿前受辱,悲愤难按,回府后疽发于背,不幸去世。” 范镇:“啊!” 范祖禹:“还有,富相国见圣上决意用王安石推行新政,无心再为宰辅,已上折称年事已高,请求致仕退养;张方平、赵抃也有退意,散朝后便闭门谢客。” 范镇一声叹息:“唉!曾相国呢,有何反应?” 范祖禹:“也称病拒访,连司马公亲自前往探视也吃了闭门羹。” 范镇苦涩地笑笑:“他那是惭愧,无颜见人。前些日子,皇上欲召王安石进京赴阙,问于富弼,富弼以为其人之才识不足担当大任,而此公却迎合皇上,极力赞同。这下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范祖禹:“谁说不是!司马公讲,吕诲曾评价王安石,谓其外示朴野,中藏巧诈,大奸似忠。此言虽未免失之偏颇,但王安石狂傲自负,目中无人,难进良言,却是尽人皆知的。曾公亮不察,荐之于圣上,自取其辱不说,恐贻害无穷矣!”突发觉案上未写成的奏章,“叔公,你这是……?” 范镇拿起,揉成一团扔掉:“唐相国已去世,还为他争啥?”苦笑,“连富弼、张方平都生了去意,祖禹!叔公恐也不宜再留,该请求告老,致仕退养了!”
9.苏府庭院.日 苏氏兄弟还在议论着王安石匆匆离去的事。 苏辙:“依我看,断不是家事,八成跟变法有关!” 苏轼不无忧虑:“看王介甫那慌张劲,可不是好兆头啊!” 王诜突然从假山后转出,接过话头:“啥兆头不好啊?” 兄弟俩回头,见王诜又回来了,奇怪地问:“咦!你怎么又……?” 王诜学着苏氏兄弟的家乡话调侃:“我可是给你们送‘好兆头’来的!” 苏轼不解:“好兆头?” 王诜点头:“对!”回头向假山后,“‘好兆头’们,快出来吧!” 话落,一阵清脆的笑声响起,接着,十个花枝招展,各自背着自己的乐器的歌伎一齐从假山后拥出。 顿时,庭院里一片花团锦簇,一片热闹。 歌伎们七嘴八舌不容还口地责怪着苏氏兄弟—— 宛云:“两位苏先生真不够意思,回京了也不告知我们姐妹一声!” 倩楚:“就是就是,简直把我们给忘得一干二净的!” 丽玉:“要不是宛云、倩楚遇见了驸马爷,大伙儿还不知道两位先生回京了哩!两位先生,是嫌我们老了,不要我们啦?!” 倩楚:“一别三年,可想死我们了!” 苏轼:“哪里哪里,因为刚到没几日,忙于安顿家小,还没来得及罢了!” 众歌伎:“是吗?” 苏辙:“可不是。” 宛云:“少先生说是,那就不假了。”转向苏轼,“先生,听说新夫人也来了,咋不给我们引见引见啊!” 苏轼:“对对,是该引见。”向屋内,“润之!你快来!” 王润之应声而出,显然刚才正在做家务,边走边解着绣花围腰。 苏轼迎上去,引她与姑娘们相见:“这是贱内王润之!这是我们歌舞班的姑娘们!” 歌伎们齐楚楚地向王润之施礼:“苏长夫人好!” 王润之笑吟吟还礼:“姑娘们好!” 王诜:“大家可闹够了吧?我可是三年没吃到苏家独特的四川菜,早等不及了!” 倩楚拉着王润之撒娇:“长夫人,那我们呢?我们也是三年没吃到苏家菜,把人都馋死了!” 苏辙妻史氏闻声也走来,笑着轻轻地揪了揪倩楚的脸蛋儿,说:“有你们的,不给你们这帮小馋鬼吃,我们哪能听到全京都第一流的曲子呀!都走吧!” 众人说说笑笑朝大花厅走去。
10.唐介府邸前.傍晚 白花白幛高悬门楣,白纸黑字的挽联、悼词接成长廊。 哀乐凄凄艾艾,起起伏伏的哭声酸楚剜心,催人泪下。 前来吊唁致哀的亲朋好友络绎不绝。 身穿丧服的孝子、家奴站在门口迎接来宾,一个个的表情悲痛又悲愤。 两顶轿杆上拴着白花的轿子相继抬到门前,从轿内出来司马光、吕诲,后跟捧着挽联的家仆。 唐介的长子:“司马大人!吕大人!……”声音哽咽起来。 司马光、吕诲安慰:“节哀!节哀!” 司马光、吕诲从家仆手中接过挽联,挂上,走进府内。 又一拨吊丧的亲朋捧着祭幛、挽联走来,送上祭幛,挂上挽联,走进府内。 再一顶轿杆上拴着白花的轿子来到,从里走出捧着挽联的王安石。 唐介的儿子、家人们一见立刻怒目而视。 王安石走来。 唐介的儿子、家人们横身封闭府门,不准他入内。 王安石识趣地放下挽联,默默地冲府门三鞠躬,默默地离开。 他刚转身,唐介的儿子们就气冲冲地将他送来的挽联扯了个粉碎,朝他身后扔去。 纸花飞落王安石的脚边,他深深地叹口气,钻进了自己的轿子。
11.王安石府邸前.傍晚 朱漆大门紧闭。 有隐隐约约的管弦声和欢笑声从墙内飞出。 轿子抬来,在门侧停下。 王安石钻出轿子,听到管弦声和欢笑声大惊失色,疾步走到门前,使劲扣响门环,同时恼怒的高呼:“开门!开门开门!……”
12.王安石府邸大花厅.傍晚 花厅里灯火辉煌,十二个家伎的乐班正吹管弹弦,酒宴已经半残。 王安国(字平甫)似醉非醉,微闭双目,摇头晃脑地沉醉在悠扬婉转的乐曲里。 王安礼(字和甫)心事重重,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时不时浅抿一口。 吕惠卿(字吉甫)、曾布(字子宣)、谢景温、舒亶、陈季常五人兴致高昂地在揎拳捋袖赌酒。 王安石怒冲冲地大步走来:“胡闹!停了停了,你们快都给我停了!” 众人大惊,都不解地盯着他,连王安国也睁开了眯缝着的眼睛。 王安石冲家伎们一挥手:“你们下去!” 家伎们抱着各自的乐器,躬身退下。 吕惠卿不解王安石何以这么大火气,问:“怎么啦,介甫先生?” 王安石息了怒,怏怏地说:“唐副相国去世了。” 三人“啊”了一声。 谢景温幸灾乐祸地:“那个病怏怏的棺材瓤子,早他妈的该死了!” 王安石反感地盯着他:“景温怎么如此说话?!” 谢景温察觉失口,忙忙狡辩:“我是说,他那病病歪歪的样子,早迟也有这天。” 王安国忧心忡忡地冲王安石冒一句:“大哥,你惹祸了!” 王安礼跟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陈季常起身向王安石和谢景温们一拱手,说:“各位,季常还有点事,先走了。”说完,转身离去。 曾布为王安石鸣着不平:“这跟王执政有啥关系?又不是介甫公害死他的!” 王安石苦笑:“唉,别人可不这么看!旧党那边的人四处扬言,说就是我把他给气死的!这一来,我王安石树敌多罗!” 吕惠卿担心王安石要退却,赶忙打气:“变法革新,天翻地覆的大事,自然免不了有人反对,介甫先生,你可不能因了这点风浪就丧失锐气啊!” 谢景温也急忙附和:“就是,咱们老家的农人有句俗话:‘还能因喇喇蛄叫得厉害就不种地啦?’” 王安石一笑:“诸位错会我的意思了!来来,咱们坐下,边吃喝边谈。” 几人坐下。
13.苏府大花厅.晚 唐副相国去世的消息还没传到苏府,大花厅里华筵大开,款待好友驸马王诜,欢迎家伎们归来。 歌伎姐妹们今天不用侍宴,只两人一组轮流着浅弹轻唱侑酒。 这会儿正轮着宛云和倩楚这一组。 宛云、倩楚离席,凌波仙子般地走上乐坛,一齐向在座各位鞠躬。 倩楚翘着如葱玉指,一一数说着道:“今日,大苏、少苏先生重返京都,驸马爷带我们姐妹重回苏府,初见长夫人佳容,可谓三喜临门。而且,又正值十五,苍穹蓝天一轮圆月高挂,月下苏府阖家团聚,朋友重逢,真是人、月两圆!恰数天前驸马爷作有《人月圆》一首送给我们姐妹,我和倩楚就借花献佛,以此曲献给我们尊敬的苏长先生、苏少先生和驸马爷,以及三年前不把我们姐妹当下等人看待而视为手足的苏少夫人,今天一见面就对我们姐妹以骨肉相待的苏长夫人,以表我们姐妹一片崇敬的真心真情!” 一番话含泪带情,撞击得满座人心扉激荡,催得人泪花盈盈,一时,全堂静寂无声,只有倩楚情真意切的话语在流淌,直到话完还沉静了一刻,才响起掌声。 王润之已止不住自己一颗善良的心,激动得不顾大家主妇的身份,忘乎所以地站起来,疾步走上乐坛,左手紧紧地拉着倩楚,右手紧紧地挽住宛云,哽哽咽咽地说:“倩楚妹妹,你别说了,别说了!姐姐有你们这些好妹妹高兴,喜欢!你就唱吧,唱月圆、人圆,大家永远团团圆圆!” 爆发越更热烈的掌声。 宛云轻舒玉指,悠悠弹起过门,倩楚依恋地牵着王润之的手送王润之归席,边走边深情地唱: 小桃枝上春来早, 初试薄罗衣。 年年此夜, 华灯盛照, 人月圆时。 寒轻夜永…… 刚唱到这儿,一个和尚突然闯来,合掌稽首,高呼佛号:“阿弥陀佛!” 歌声嘎然而止。 众人惊愕地回头。 和尚准确无误地对苏轼合掌稽首,高呼佛号,疯疯癫癫地说:“阿弥陀佛!这方人月圆,那方人月缺,今日人月圆,明日人月缺。苏子瞻,贫僧化只酒杯!” 苏轼亲自捧上一杯酒。 和尚接过,把酒倾在地上,说:“贫僧化杯不化酒,酒我自有!”说着,将袍袖拂过杯口,端向苏轼,“闻闻,这是灵隐玉露,可比你的凡酿清香?” 苏轼一嗅,赞道:“果然,一股淡淡的桂香!大师定是来自西湖灵隐,可否告知,是何法号?欲往何处?” 和尚摇着头,一口饮尽杯中酒,把酒杯统入袖内,才说:“非也!贫僧自云起云飞处来,云散云消处去,法号了然,人称愚和尚。” 苏轼肃然起敬:“云起云飞,云散云消,世事也。大智若愚,了然在胸,洞明世事。啊!禅师请坐!” 了然:“谢了!承蒙施舍酒杯,贫僧回赠施主一偈:云起云飞,天地浑沌;云散云消,天仍是天,地仍是地。苏学士请观照自性!”说完,高唱一声“阿弥陀佛!”飘然而去。 自己得意的新词被打断,王诜有些恼火:“这疯和尚!”朝倩楚一挥手,“倩楚,重唱!” 宛云重新弹响琵琶,倩楚又从头唱起: 小桃枝上春来早, 初试薄罗衣……
14.王安石府花园.月夜 洞箫声如泣,如诉,如怨。 王安国独自坐在亭子里吹着箫。 箫声在月华下凄清的园子里流淌。
15.王安石府大花厅.夜 酒宴已经撤去,换成了品茗夜谈。 王安石举目扫视一眼自己的支持者们,说:“各位!皇上擢升安石任参知政事,主持变法,不知各位有何……?” 箫声突然飘来,王安石皱起眉头,中断了刚才的话,嘟囔一句:“这老三真是的!” 王安礼见机,站起,说:“大哥,我去说说他!” 王安石点头。 王安礼走出。 王安石续上被打断的话头:“各位可有啥高见赐予安石?”
16.王安石府花园.月夜 王安礼走来,劝他:“三弟,大哥他们正议论变法的事哩,你别弄出这悲悲切切的声音烦他好不好!” 王安国不理睬,直把一曲吹完才说:“我这不是烦他,是想告诉他:那些各有所图的人拚命怂恿他,而他的骨肉兄弟却在为他担心,为他捏着一把汗!” 王安礼:“这些话,你何不直接对他讲呢?光吹这箫,他不一定能懂啊!” 王安国:“你看他现在那劲头,直接对他讲,他能听吗?二哥,我们的大哥被皇上赐的那参知政事的头衔,被一步迈进执政大臣行列的荣耀刺激着,被那些各怀野心的家伙煽风点火地怂恿着,正头脑发热,忘记了历朝历代变法革新者的下场。我真担心他居高不看脚下,一步踏虚,粉身碎骨,甚至罪及九族啊!” 王安礼:“朝廷积百年而患下的沉疴,要想一朝革除,谈何容易!我也怀疑这变法有几成胜算。” 王安国:“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啊!庆历年间,范仲淹、欧阳修不是也被先帝推上大哥今天这个高位,不是也变过法,可结果呢?变来变去,自己又被皇上从高位上一掌推下来。老百姓则更糟糕,空欢喜一阵,处境反而越发凄凉。皇上就是皇上,翻来覆去永远正确,错的永远是臣子。这些话我也曾对大哥说过,可他性子太倔太傲,硬是听不进去。现在箭在弦上,更别指望他听得进这些逆耳忠言了!” 王安礼:“可越是在这种时候,你我骨肉兄弟更得帮着他,尽量护着他,不要让吕惠卿和我那大舅哥他们把他推向悬崖才好!走吧,三弟,我们也听听去。” 王安国站起身来,叹口气:“唉,尽人事吧!”
17.王安石府大花厅.夜 王安国、王安礼走进。王安石斜靠在软榻上。 吕惠卿:“介甫先生!今天朝堂上的情况和唐介的死,都说明一个问题:他们原来的执政大臣是抱成一团,要坚决抵制变法,因此你一个也不可信赖!……” 王安国冷不丁顶了他一句:“张方平、赵抃在朝堂上可是一句话也没说!” 吕惠卿盯了王安国一眼:“沉默就是他俩的态度!”又转向王安石,“变法革新,阻力不小啊!先生,请恕学生直言,你这个刚刚上台的执政,虽然得到皇上的信任,但无论人望、人事、人力三个方面都远远不及曾公亮、富弼,甚至张方平、赵抃、司马光,都处于绝对的弱势、劣势!他们苦心经营多年,早已形成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凭着这张势力强大的网,上可以掣肘皇权,下控制着方方面面。而先生你呢,就一顶专司变法的参知政事的乌纱帽,手里啥实权都没掌握,何以抗衡他们,怎能击破他们阻碍变法的堡垒?因此,学生以为,光凭皇上的支持和先生你的雄心,这‘法’是根本变不了的!” 王安国、王安礼没料到吕惠卿在这时会给大哥泼冷水,不由吃惊疑惑。 谢景温巴不得变法一家伙形成股巨大的力量,把那些坐在高位上的官员们扒拉下来,让自己这一伙变法新党取而代之,见吕惠卿这一说,生怕王安石临阵退却,赶紧道:“那怎么变不了!变不了我们还聚在这里干什么?” 王安石挥手制止谢景温:“景温你别打岔,让惠卿说下去。” 吕惠卿冲谢景温一笑:“老谢何其急也!”又转向王安石,“目前令皇上最寝食难安的就是国库空虚,先生变法首先抓理财,这一招真是对极了!朝廷理财的部门主要是铁盐司、度支司和户部三个部门,铁盐司掌管铁矿铜矿、炼铁炼铜,以及商税、茶、盐收入,度支司掌管着漕运、供应等方面的开支,户部掌管着户口、春秋两税和上供、酒业专利等事务。这三个部门掌握着全国的经济命脉。不把这三个部门的权力夺过来,牢牢地控制在手,任何变法都只能是空谈!” 王安石听得十分专注。 吕惠卿继续说:“因此,学生提议,先生当以雷鸣电闪的速度,趁皇上决意变法,对那几个老执政正在失望生气之机,立即参奏,请皇上撤掉他们执政大臣的职务,撤掉那三个部门的守旧官员,另换新人,为变法扫清障碍!” 曾布紧接过去:“对,朝廷痼疾已非一日,积重难返,必须下猛药才可凑效!” 谢景温赶紧附和:“惠卿讲得精辟,曾布说得实在。秦朝的商鞅变法何以成功?就因为皇帝赐给了商鞅高出百官的权力,他才能够所向披靡。而汉朝的贾谊因为像介甫兄目前一样,只有个空头衔,就难免壮志难酬,悲惨结局。这些道理,介甫兄应该向圣上奏明,请圣上采取霹雳手段,授你如同商鞅那样的权力,助你建不世之功。” 章惇则有不同看法:“你们三位说得都在理,但不切实际。圣上年轻,又刚承继大统不久,你便要求他把那些先帝老臣全赶下去,那哪儿成!就算他答应,太后呢?太皇太后呢?会答应吗?铁盐司、度支司和户部都掌握在谁的手里?全在皇室的亲信手中啊!” 王安国忙接上:“子厚所言有理,但还忽略了一点,我朝一直奉行的是‘事权分离’,‘分权而治’,皇上他敢推翻这个祖宗定下的制度,肯把所有权力集中起来,全交给一个外臣吗?做梦吧!三位真是胆大包天,怂恿我兄长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摸老虎屁股!” 王安石深以为是,笑道:“章惇和安国说得对,那可是一不小心就会掉脑袋,甚至诛灭九族的!”边说边拍拍自己的头,“这家伙弄丢了,还变什么法?还如何去实现富国强兵、振兴大宋的理想?” 谢景温一下泄了气:“那可怎么办?” 章惇笑笑地望着大家,说:“我想,介甫公一定早有妙策在胸,俗话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磁器活’嘛!是不是?” 谢景温、吕惠卿、曾布一下子把目光集中在王安石脸上,异口同声地说:“对,介甫公一定早有妙策!快说来听听!” 王安石这才站起来:“非常之事必须采取非常手段,我已奏请圣上,成立一个变法的办事机构,名曰‘三司条例司’。”
18.司马光书房.日 司马光:“‘三司条例司’?” 吕诲:“对。王安石已奏请皇上,要成立一个‘三司条例司’。” 司马光:“‘三司条例司’?这个稀奇古怪的‘司’都管些什么?由谁负责?归哪个部门领导?” 吕诲:“全权负责策划变法方略,制定户部、度支司、铁盐司的条例,向全国直接颁布与督察各项新法的实施。由王安石负责,陈升之相辅,上听命于皇上,下通示于各路。” 司马光大吃一惊:“啊!囊括户部、铁盐、度支三司之职,取代枢密院、中书禁中东西两府!那不成了一个超越朝廷一切机构的衙门啦!” 吕诲:“可不是咋的!这样一来,王安石就成了天子之下、众臣之上的不是首辅的首辅大臣了!”
19.苏府庭院里掬月亭.日 苏轼笑道:“哈哈!他这是偷梁换柱,不让其他执政大臣去位,不撤换三司官员,便巧妙地把权力转移到自己手中。王介甫,真野狐精也!” 范祖禹:“这一招厉害!一下让三司百官失权失职,都成闲人,该致仕退养了!” 王诜笑道:“老人儿不去,那些新锐怎么上得来!”
20.司马光书房.日 司马光:“王安石都打算用哪些人?” 吕诲:“集贤院校勘吕惠卿,集贤院校理谢景温,商洛令章惇,宣州司户参军、怀仁令曾布。听说,还打算将苏轼、苏辙兄弟拉入他的‘三司条例司’。” 司马光沉默不语。
21.王安石的书房.日 吕惠卿、章惇、谢景温、曾布正在草拟文稿。 吕惠卿突然停下笔:“哎,你们说,苏轼兄弟会接受介甫公的邀请吗?” 曾布:“不会!” 吕惠卿:“何以见得?” 曾布:“明摆着的,执政主张大刀阔斧,苏轼兄弟主张循序渐进,道不同不与为谋啊!” 谢景温抬起头来:“我倒是担心皇上会不会恩准设立‘三司条例司’?”
22.福宁殿御堂.夜 赵顼兴奋地批着王安石的奏章…… 赵顼的画外音:“准参知政事王安石所奏,设立‘制置三司条例司’,……”
23.皇宫.御街 赵顼的画外音继续,在皇宫、御街上空回荡:“……由王安石总领,陈升之相辅,上听命于天子,下通示于各路,策划变法方略,制定户部、度支司、铁盐司的条例,向全国颁布与督察各项新法的实施……”
24.制置三司条例司衙门.酒楼.王安石书房.福宁殿御堂.御街.日.夜 画外音中出现以下画面: ——制置三司条例司衙门前。鞭炮轰鸣,制置三司条例司热热闹闹挂牌。 ——酒楼里。吕惠卿、曾布、章惇、谢景温、王安礼一齐举杯,向王安石祝贺。 ——王安石书房。王安石秉烛写表,桌上,堆着一摞新法文本。王安石写完表章,兴奋地把它合上,放在那摞高高的文本上。 ——福宁殿御堂。赵顼看完王安石的奏折,用手一扒,把那摞文本摊开,《募役法》、《市易法》、《免役法》、《农田水利法》、《将兵法》、《方田均税法》……历历在目。赵顼压抑不住的喜悦,坐回御案旁,挥笔下诏…… 赵顼的画外音又起:“准奏!着即日起逐渐向全国颁布,推行各项新法。……”
25.天空.日 赵顼的画外音继续,在天空中回响:“……着制置三司条例司派遣新法察访使分赴各地督办!” 那声音威严激昂,震得天空云起云飞。
26.御街十字街口.日 画外音结束。 扣人心弦的马蹄声骤起。 一队京城禁军打马穿街而过,边跑边不可一世地吆喝:“闪开闪开!推行新法的察访使出京罗!推行新法的察访使出京罗!……” 马队过去,紧接着出现浩浩荡荡、旗帜如云的推行新法的察访使队伍。察访使们披红戴花,春风得意地骑着高头大马,两边,衙役们举着“制置三司条例司察访使”的牌子。 行人纷纷闪到街边,好奇地观望,兴奋地议论…… 察访使队伍来到十字口,分成东西南北四路走去。
27.一家酒楼的长廊上.日 吕惠卿、谢景温和一批新法追随者手扶栏杆欣赏着御街上那不同凡响的场面。 吕惠卿压抑不住的兴奋、得意:“哈哈,各位看见了吧!够雷厉风行吧!这才是春暖花开时节,新政已经如春风席卷大地,我敢说,不出半年,就将收获丰硕成果!那时候,各位就是振兴大宋的功臣罗!” 谢景温异常地激动:“介甫,当代大儒,一代奇才、英才、雄才也!”众人附和:“对,当代大儒!一代奇才!一代英才!一代雄才!”
28.司马光书房外.傍晚 司马光的书房紧闭,屋外,黑压压地跪了一地官员。 吕诲跪在最前面,咬牙切齿、声嘶力竭地向司马光陈词:“王安石,狂悖之徒、乱世盗贼耳!野心勃勃,巧言令色,蛊惑圣聪,蒙蔽圣听,驾凌百官之上,剥夺两府三司之权,使百官失职,坏我祖宗法度,意欲毁我大宋百年基业,罪莫大焉!我等忠君爱国之士,岂能容他飞扬跋扈,为所欲为!司马君实,你乃三朝元老、当代大儒、皇帝之师,可不能眼看着大宋江山面临无边的灾难,朝臣深受奇耻大辱,缄口不言呐!吕诲以崇敬之情,代表满朝文武一颗颗滴血的心,恳请司马君实出面,忠告圣上,惩处王安石狂徒,悬崖勒马,保我大宋太平啊!” 众官呼应:“恳请司马君实出面,忠告圣上,惩处王安石狂徒,悬崖勒马,保我大宋太平啊!” 声响震天撼地,扣人心弦。
29.司马光书房内.傍晚 司马光焦躁不安,内心矛盾重重,在屋内快速地踱来踱去。 他的儿子司马康心情也跟他一样不安,跟着他踱来踱去,只有他的夫人张氏沉得住气,笃笃定定地坐在椅子上,思考着…… 众官的画外音又起:“恳请司马君实出面,忠告圣上,惩处王安石狂徒,悬崖勒马,保我大宋太平啊!” 张氏眉毛一拧,虎地站了起来,毅然打开屋门。 定格。
第三集 烽火硝烟
1.司马光书房内.傍晚 司马光焦躁不安,内心矛盾重重,在屋内快速地踱来踱去。 他的儿子司马康心情也跟他一样不安,跟着他踱来踱去,只有他的夫人张氏沉得住气,笃笃定定地坐在椅子上,思考着…… 众官的画外音又起:“恳请司马君实出面,忠告圣上,惩处王安石狂徒,悬崖勒马,保我大宋太平啊!” 张氏眉毛一拧,虎地站了起来,毅然打开屋门。
2.司马光书房外.傍晚 满地跪着的官员都抬起头来,目光惊讶地望着张氏。 张氏神色严肃地环视了面前的官员们一眼,平静地开口,说:“各位大人是犯糊涂了吧?这不是皇宫,是司马光的府邸!司马光跟你们一样,也是臣子,也是忠君爱国的臣子。为臣尽忠,你们知道,他也知道。请各位原谅我有违礼俗妇道,出面替他劝各位大人:你们可以有你们自己的想法,也要允许他有自己的想法。你们怎么做,他管不着;他怎么做,各位也不应该勉强,别陷他于不忠不义啊!” 一番掷地有声的话,镇住了众人。 吕诲沉默有倾,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发一声喊:“走吧!咱们人人奏本,还怕淹不死他王安石?!淹不死那乱国的新政?!” 喊罢,转身,踉踉跄跄地带着一帮人,呼啦啦地走去。
3.紫宸殿.凌晨 密麻麻地站了一殿朝臣。 赵顼的贴身太监童贯:“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吕诲举本出班:“陛下,臣有本!臣御史中丞吕诲冒死弹劾参知政事王安石!” 赵顼一惊。 吕诲激昂慷慨地:“王安石大奸似忠,大佞似信,外示朴野,中藏巧诈,巧言令色,蛊惑圣聪,炮制‘三司条例司’,侵枢密院、中书禁中东西二府权,取代户部、铁盐、度支三司,使百官失其职,搅乱朝政,紊乱朝纲,罪莫大焉!今陛下新嗣位,应依仗者,二三老成持重之执政大臣而已。若听信王安石狂悖之言,委王安石以重任,国事必败!因之,臣恳请陛下圣裁,罢‘三司条例司’,逐乱臣王安石,以免天下受其祸!” 赵顼正欲发怒,吕公著又站出:“臣御史中丞吕公著亦有本参奏,安石其人本无大略,惟标新立异,好作不实狂言而已。满朝文武尽知,王安石之言,初听则美,细思则空而无用,人如其言,华而不实,好大喜功,且固执偏见,自以为是。陛下若用其为宰辅,定误天下苍生!” 知制诰吕大防也紧跟着出班:“臣知制诰吕大防也有本,弹劾王安石擅自变更科举考试制度,断送天下学子功名前程。” 刹那间,齐刷刷地,殿前竖起森林般一片高举奏章的手臂,响起一片苍老的、激动的、愤怒的参奏声: “臣也有本,弹劾王安石!” “臣也有本,请罢‘三司条例司’!” “臣也有本!” …… 面对森林海洋般的一片本章,赵顼的表情由吃惊而恼火而愤怒,虎地站起,怒指吕诲:“大胆吕诲,竟敢蔑视朕意,聚众闹事,咆哮朝堂,你可知罪?” 吕诲昂然而立:“臣无罪!臣为谏官,食君禄,忠君事,举劾不法,正是臣之职责!” 赵顼气得发抖:“你……你……” 吕公著也昂然进言:“自古有为之君,从不悖逆人心,更不以君威胁迫人心。陛下以一个王安石便废贤相唐公,斥忠勇吕诲,令臣……” 赵顼怒不可遏:“够了!这是朝堂,不是山林,哪来这么多臭嘴乌鸦!” 说罢拂袖而去。 太监童贯赶紧宣布:“退——朝——!” 众老臣愕然。 吕诲的脸上老泪纵横。 淡出。
4.御书房.夜 淡入——几束阳光从窗棂射进,照射着御案上堆积如山的表章。 面对这如山的表章,赵顼心里矛盾重重,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
5.福宁殿御堂.夜 向皇后双眉紧蹙,双手放在琴上,心事重重地有一下无一下拨着弦,一边拨一边叹息。 一个宫女蹑手蹑脚地进来,对向皇后禀报:“启禀娘娘,皇上还是不进膳,已经一整天了……” 向皇后站住,长长地叹息一声,自言自语说:“没办法,看来只有惊动皇太后、太皇太后了!” 宫女:“奴婢这就请去!” 向皇后毅然抬起头:“不,我亲自去!”
6.御书房.夜 太监童贯蹑手蹑脚走进禀报:“皇上,京西提点刑狱、京西陕西转运副使范纯仁奉召候见。” 赵顼急迫地:“宣他进见!” 童贯:“范纯仁进见!” 范纯仁( 字景仁)弓身走进,跪拜:“臣范纯仁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顼:“范爱卿请起!坐下叙话!” 范纯仁:“谢陛下!” 赵顼:“爱卿在外,可知朝中之争?” 范纯仁:“回陛下,臣刚返京,知之不多。” 赵顼:“卿之父仲淹先贤于庆历年间为相,曾上陈十事,改革朝政,首倡变法。卿为仲淹先贤之后,又历任朝官、外官,深知国情,请告诉朕:朕励精图治,主张变法革新,何以众多臣僚竟不理解见容?” 范纯仁委婉地:“陛下英明天纵,励精图治,令臣憬仰。我朝经历百年,若大厦之沐雨经风,确需修茸,适当变革图新,理所当然。众臣之议,恐非在此,而在陛下之用人。” 赵顼:“以卿之见,王安石当不当用?” 范纯仁机智地:“知臣者,人主也,臣不敢妄言。臣只以为,国家积贫积弱,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惟请陛下择大贤君子,勿轻信浅薄小人,莫贪小忘大,图近舍远。” 赵顼:“爱卿之言,朕当深思。今,曾公亮称病不出,富弼托疾请退,言谏官弹劾斥责王安石,令朕着实无奈。朕知道,爱卿之父仲淹先贤与富弼交厚,爱卿可肯助朕,前往相劝?” 范纯仁:“ 臣遵旨!明日即以晚生之礼拜见富相国,劝其念在君主三朝眷倚,当以天下之任为重,尽心辅佐皇上。” 赵顼:“如此甚好。”
7.宝慈宫.夜 高太后吃惊地望着向皇后:“啊!皇上一日都未进膳?” 向太后:“可不是!整日把自己关在御书房,儿媳担心龙体受损,特请母后移驾相劝。” 高太后一声叹息:“唉!都是这个王安石给闹的!”
8.制置三司条例司议事厅.夜 王安石默然地斜倚在软椅上,章惇、吕惠卿、曾布或站或坐,都表情惶惑不安。 吕惠卿:“介甫先生,你倒是拿个主意呀!” 曾布也沉不住气了:“对!咱们不能就这么任旧党甚嚣尘上!” 王安石失神地呢喃:“想不到,真想不到,满朝同僚都如此……难道……?” 谢景温手扬两封书信喜滋滋闯进:“介甫兄!介甫兄!你看——!” 王安石:“谁来的?” 谢景温:“宁州通判邓绾和秀州判官李定分别遣专差送来的!” 章惇:“邓绾?那不是苏轼的老乡、成都双流人吗!” 王安石:“两人都说什么?” 谢景温展信:“诸君请听苏轼这老乡之语!——这邓绾写道:‘变法革新,民之所望,时势所趋,任反对者势大,亦不过螳臂当车矣!’‘安石,今之商鞅;惠卿,当世贤人;绾憬仰之,崇拜之,恨不能立伺二公前,赴汤蹈火追随!’还有这秀州李定,是这么说的:‘青苗之法,唐赖以兴农富国,民望之如盼甘露,闻将推行,无不以手加额,称颂今上英明,介甫公乃济世良相、辅弼能臣。’哈哈……!” 吕惠卿:“好个邓绾、李定!介甫先生,这两封书信来得正是时候啊!” 谢景温:“可不!下层官员最了解民情,最知民心所向。介甫兄,何不立刻进宫,将其呈奉皇上,以坚圣心?” 曾布附和:“对!朝臣们高高在上,不知民情,外官之言才能代表民心。介甫公应速将这两封书信呈送皇上!” 章惇谨慎地:“在下以为不可贸然行事!现在关键得摸清皇上的心思,看皇上变法的决心变没变?” 王安石脸上的愁楚缓和,又变得信心十足:“对,着什么急!”吩咐谢景温,“景温,你派专差,六百里加急分赴宁州、秀州,召邓绾、李定火速进京,我要将他俩引荐给皇上,让他俩向皇上面奏:天下有识之士、黎民百姓无不切盼变法!” 谢景温乐滋滋地:“是!”转身走去。 王安石转向章惇:“那《均输法》的实施方案你拟好没有?” 章惇:“个别处还有待推敲。” 王安石:“不能再拖了!明日无论如何得弄好!” 章惇:“是!”
9.御书房.夜 画外音(当值太监童贯的声音):“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驾到!” 赵顼一惊,匆忙迎出,下跪:“参见皇祖母、母后!” 高太后、向皇后搀着曹太后走进。 曹太后:“起来!起来!” 赵顼:“谢皇祖母!”连忙起身,替换高太后,扶曹太后坐下。 曹太后:“听说官家一天没用膳,为啥事犯难啊?能不能说给祖母和你母后听听?” 赵顼:“回皇祖母、母后,朝廷决意变法革新,振兴我大宋,但御史、谏官们不体圣意,臭嘴乌鸦似地攻击……” 高太后不喜地“嗯”了一声:“皇儿怎么可以这等说话?宰相执政行权是朝廷的规矩,御史、谏官参奏告诫也是朝廷的规矩。行权者没有告诫者经常监督提醒着,那还得了吗?你这皇帝还能节制得住,国家的事还搞得好吗?当皇帝的不能一味袒护宰相,不能一味厌恶御史、谏官,骂人家是臭嘴乌鸦。你设那御史、谏官就是要人家说话的嘛。历史上还有弹劾皇帝的谏官哩!” 曹太后接过去:“要当好皇帝,头一条便是心胸要宽,容得下人;二一条是广纳言,什么话都要平心静气地听,‘兼听则明’嘛!” 高太后:“朝臣中意见分歧,两边争执不下,皇儿何不再听听中间人的意见呢?” 曹太后:“对,一边是拗相公,一边是倔御史,那站在旁边的你的先生司马光呢?还有那当年被你皇祖父称之为有宰相之才的苏轼呢?你咋不听听他们是啥看法?” 赵顼心头一亮。 曹太后站起来,示意高太后:“好啦好啦,咱俩该走啦,别老在这儿碍官家的事!” 赵顼:“谢皇祖母、母后指点!” 曹太后:“罢了罢了!快用膳吧!别让我孙媳妇儿心疼了!” 向皇后望着赵顼羞怩地一笑,说:“老祖宗和母后听见了,比孩儿还心疼得紧哩!皇上,你可听见了,快用膳吧!” 赵顼轻松地一笑。 童贯赶紧吩咐:“传膳!”
10.王安石书房.日 王安石聚精会神地批改着文稿。 吕惠卿急匆匆闯来:“介甫先生,不好!” 王安石手一颤,抬起头来:“什么不好?” 吕惠卿神秘地:“皇上宣苏轼进宫了!” 王安石的眉头皱起来:“啊!”
11.琼林苑.日 皇家琼林苑,湖漾银涟,虹桥卧波,风拂杨柳,花笼假山,蝉鸣柳梢。 童贯引领着苏轼走过蜿蜒曲折的甬道,登上湖边的舒心楼。 便装的赵顼背向楼梯口,欣赏着园林风光。 苏轼上楼,朝赵顼跪拜:“臣苏轼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顼闻声缓缓转过身来,跨步上前:“苏爱卿请起!此是琼林苑,并非朝堂,朕微服散心,召先生一晤,不必讲究君臣之礼。” 苏轼:“谢陛下!” 赵顼:“先生才气横溢,名震京师,朕早闻‘三苏’大名,迟至今日才得相见,特备龙团茶,与先生共品闲话,请先生入座。” 苏轼遵旨落座,无比感动:“陛下见爱赐茶,恩深情重,胜似赐臣殿中丞直史馆判官告院之官职多矣!” 赵顼:“朕即位不久,年纪也轻,之所以留先生于京师供职,正是为了方便请教。” 苏轼:“陛下天纵英才,臣不敢称教。” 赵顼:“先生休自谦。朕有一事不明,想求教于先生:你以为汉朝的贾谊为人如何?请务必直言。” 苏轼:“贾谊,一代才子,学贯百家,于汉武帝时任太中大夫,提出‘劝农立本’‘众建诸侯而少其力’等策,期望天下丰衣足食,民富兵强,将各诸侯分而治之,以削减藩镇权力,强化中央集权。这些都是治世良策。可惜遭到一些老臣反对,被汉文帝弃而不用,年仅三十二岁便英年早逝。” 赵顼:“英才早逝,令人惋惜,但不知造成这悲剧的原因何在?” 苏轼:“人生在世,谁不想实现自己的伟大抱负!但应该懂得等待合适的时机,还须有宽广的胸怀。贾谊才能有余而胆量不足,志向远大却心胸狭窄,不能好好使用自己的才能,故有那样的悲剧。历代史家文人因为同情他而把罪过全算在汉文帝头上,臣以为不妥,有欠公正。” 赵顼听了很高兴,说:“先生几句话便拂去历史上一桩疑案的尘灰,使朕得益非浅。朕再问先生,你怎样看待秦朝的商鞅?” 苏轼:“商鞅变法,使老百姓以农为本,促进了农业的发展,民众和军队丰衣足食,对外作战勇敢,对内不敢斗殴,成就了帝业。然而,却没注意仁治和德治,造成老百姓只知刑罚不知道义,导致秦朝灭亡。所以史家说,兴秦者商鞅,亡秦者也是商鞅。” 赵顼走神的脸。 那张脸上迭印王安石激昂慷慨的形象。 苏轼察觉赵顼在走神:“陛下!” 王安石形象消失。 赵顼回过神来:“先生论这两个人物,十分精彩!朕初继大统,有励精图治振兴我大宋之志,不知该如何做,望先生不吝赐教!” 苏轼顿现为难之色:“这……” 赵顼:“没关系的,纵使是朕有过失,也请先生率直地指出,朕决不怪罪!”说完,真诚地看着苏轼。 苏轼从他的眼中看到诚意,打消了顾虑:“陛下天才,聪慧英明,文武双全,志存高远,臣不顾虑陛下判事不明、理政不勤、缺少决断,惟担忧陛下求治过急,听言太广,进人太锐。因此,望陛下切忌急躁,宜以静制动,善于等待适当的时机。” 赵顼的神色一下严峻起来。 画外音(苏轼的放大了的声音):“求治太急,听言太广,进人太锐。” 苏轼以为忤怒了皇上,连忙跪下请罪:“臣有罪!请陛下恕臣冒昧……” 赵顼反应过来,笑道:“先生何罪之有!朕在想你‘求治太急,听言太广,进人太锐’这十二个字。简略而又明了啊!起来,起来!喝茶,喝茶!” 苏轼归座:“谢陛下!” 赵顼:“先生这三句话,朕当好好思考。先生在馆阁,当为朕多出治世良策,望无所顾虑,坦诚相告。” 苏轼:“陛下如此礼贤下士,臣何敢有所隐匿!以臣之所见,仍是三言:愿陛下结人心,厚风俗,存纪纲。” 赵顼:“请道其详!” 苏轼完全解除了顾虑:“三者间,人心为主,人心至上。人心之于国家,犹如树木之有根,灯之有油,鱼之有水,农夫之有田,商贾之有财。树无根则枯,灯无油则灭,鱼无水则死,农夫无田、商贾无财则无生路。人主之所恃者人心而已,若丧失人心,则江山难保。” 赵顼点头:“这道理朕懂,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目前朝野议论集中在制置三司条例司,赞同者有之,反对者亦有之,先生以为设立此司得人心否?” 苏轼:“陛下恕臣直言!祖宗以来,已设有铁盐、度支、户部三司为朝廷理财,今无故又创制置三司条例司,臣以为欠妥。” 赵顼叹道:“唉!铁盐、度支、户部三司若善理财,何以会有今日积弱积贫,连春季之祭天大典也捉襟见肘,甚至向朕提出免去祖宗定下的赏赐大臣们的惯例,节省银两来应付!” 苏轼:“臣回京即听说,为理财之计,司马光与王安石曾于陛下面前发生过争议,不知可有其事?” 赵顼:“确有其事。王安石以为,国家现今积贫积弱,皆因朝廷法度过时所至,而老太师则以为不在于法而在于人,还认为王安石的理财之计不过是向百姓多征税赋,将民间之财转移到国库而已,不足取。” 苏轼:“臣不知陛下以为他俩谁对谁错?” 赵顼:“朕未在位时已注意观察,今国力贫弱至此,全在于朝廷财经政策过宽,法度松驰,给民间留下的可趁之机太多,让富商、地主们大钻空子,与朝廷争利,穷国富己。因之,王安石推行新法,夺富商、地主之利以富国家,朕以为在理。” 苏轼:“臣与王安石同出老太师欧阳修门下,私交不薄,可谓无话不谈之挚友,然臣对王安石倡导之新法,以及其举动和用人,着实不敢苟同。” 赵顼:“啊!这为什么?” 苏轼:“臣以为,我朝经历百年,随着时间推移,祖宗旧法有的已不适应时势,因势利导,变法革新,励精图治,是应该的。但对祖宗之法是否须全盘推倒,另立新法,以及如何除旧布新,用哪些人来变法革新,却须审慎。” 赵顼:“愿闻其详。” 苏轼:“比如均输之法,并非王安石自创,原起于西汉,昔汉武帝因国家财力匮竭,采用商人桑弘羊之说,由官府垄断贸易,买贱卖贵,谓之均输。当时实施,结果有弊无利,扰乱了市场,导致商贾不行,官吏腐败,盗贼蜂起,几乎酿成祸乱。后昭帝既位,霍光顺应民心,废除此法,方使天下归心。不想今日王安石复出此法,臣以为不妥。” 赵顼皱眉沉思。 苏轼:“又如农田水利,安石采纳吕惠卿之说,按人丁征收天下水利捐税,欲用以沿汴水筑塘,澄清河水,引入田间种植稻谷。汴水浑浊,北地寒冷,有史以来只产麦不产稻,此三岁小儿皆知。吕惠卿乃南方福建人,只知水稻产量高,稻米好吃,却不察天时地宜,不知北方宜麦不宜稻,欲澄清汴水,变种麦为种稻,则万倾稻田必用千倾池塘,所耗之资何其巨大,却未必能有收获。而且,难免一岁一淤,不出三年,池塘便不复存在。陛下若听信其想当然之说、无稽之谈,官吏们迫于君命,虽知其不可行也只有顺从,岂止有违天意,贻误农事,且一旦堤防崩溃,水失故道,定然祸患无穷。此无知害民之术,朝廷何苦为之!” 赵顼眉头皱得更紧。 苏轼说得兴起,毫无察觉,口无遮拦地历数下去:“再如青苗法。王安石废弃用于救赈灾荒、平抑粮价的常平仓法,改为向农人发放青苗贷款,本意在于促进农业,但却缺少节制贪官污吏,防止舞弊之措施。如此,实施之中难免走样,让贪官污吏们有机可趁,事以愿违。又,愿贷款之户,必孤贫之人,贷款逾期还不上,害怕官府追逼,必逃亡躲债,祸及为之担保的邻里,滋生怨艾,甚至可能酿成动乱。此非助农反而伤农害官矣!免役法改乡户三丁抽一为按人头出钱雇役,内中,单丁、女户按旧法是不出役工的,而今也不得幸免。此等人皆天下贫者弱者,衣食尚且难继,而今却要收他们的助役钱,增加他们的负担,朝廷于心何忍?再者,黄河多决口,汴水京畿之地、江浙水乡,河役远远多于其它诸郡,此数郡雇役受利,而让天下人都为之出钱助役,又何公平?” 赵顼笑问:“如先生之说,这新法是不可行了?” 苏轼:“非不能行,是不能不加推详,听信贪功冒险之人,盲目而行,仓促而行。民者,国之本也。臣曾当面奉劝过王安石,提醒他在立法之初便应既虑及国家,也为百姓着想,并建议他每行一法,务必先在小范围内试验,使之尽量完备成熟,确能趋利避害,然后再向全国颁布,徐徐图之,万不可心存侥幸,仓促推行。不想他竟……” 赵顼打断:“那,朕富国强兵之愿何年何月方能实现?” 苏轼:“百年积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岂能一蹴而就!王安石急于建功,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却万不可操之过急!” 赵顼:“可如今一些法已颁布实施了,朕为一国之君,岂可朝令夕改?” 苏轼:“这无妨。已颁布实施的可令各路察访使们于实施中验证,发现有疏漏失误,及时反馈,加以完善和纠正。尚未颁布实施的,须仔细推敲,先行试验,待其成熟再推行即是。”说着,从袖中掏出厚厚的《上神宗皇帝书》捧上,“臣对新法、对制置三司条例司的看法,均在此奏议中,请陛下御览。愿对陛下推行新政有点补益。” 赵顼接过,置于案上:“先生以为制置三司条例司尚需保留否?” 苏轼:“陛下恕臣直言。三司条例司,求利之名也;王安石起用的那六七个少年人和四十多察访使者,求利之器也。此司夺枢密院、中书禁中东西两府之权,户部、铁盐、度支三司之职,用并不真正懂得经国济世方略的书生取代德高望重之辅弼大臣,凭空想象,闭门造车,以万乘之主而言利,以天子之宰而治财,论说百端,喧传万口,来头之大,令民众无不惊疑;所创新法漏洞之多, 令百官惶惑,茫然不知所措。臣以为那六七少年书生难以担当起为国家理财之重任,以为于理财三司之外再设此司纯属多余,因之敢请陛下三思,撤消这个机构,还政于两府三司,令辅弼老臣们体恤圣意,妥善变法革新,以免朝政混乱。” 赵顼沉吟:“这……” 童贯走来禀报:“启禀万岁,司马光奉诏晋见!” 赵顼:“令他稍候!” 童贯遵旨离去。 苏轼顺势跪拜告辞:“臣苏轼告退!”站起,躬身退下。
12.制置三司条例司议事厅.日 王安石心情烦躁地来回踱步。 吕惠卿、曾布、邓绾(字文约)、李定(字资深)、谢景温均目光不安地追随着他。 王安石突然站住,似是自语,似是问同伙:“皇上为何于此时召见苏轼?为何于此时召见苏轼?” 吕惠卿:“是呀!莫非皇上顶不住那帮老顽固,决心动摇了?” 章惇急匆匆走来:“介甫公!司马光也奉召入宫去了!” 吕惠卿大惊:“糟了!圣心要变!”
13.琼林苑舒心楼.日 司马光与赵顼正激烈争论。 赵顼:“先生之言,朕不敢苟同。汉若常守萧何之法不变,可以吗?” 司马光:“有何不可!岂止汉,便是本朝,三代之君常守禹、汤、文、武之法,不是也百年无事吗?相反,汉武帝改变高帝法度,结果半个天下都是盗贼;元帝又改宣帝之政,汉家江山就此逐渐衰落。因此可见,祖宗之法不可变也!臣还是那句老话:治理天下如同管理居室,居室损坏方需修缮,破败得不能住了才可重造,未坏未破,何须修缮?何必推倒重建?” 赵顼反诘:“如今国力贫弱至此,还能称未坏未破?” 司马光:“此非法之故,乃人为也!国家财力贫弱,理财之户部、铁盐、度支三司官员负有不可推卸之责,但不称职者可撤,平庸者可换,另选能者居之,却不可废三司而另设条例司,令执政侵三司职能。执政乃宰相,应从大政方略辅佐人主,不可亲自理财。” 赵顼:“为国理财,乃当务之急,难道不是大政?” 司马光:“财也不是王安石们那等理法。比如青苗法,吕惠卿称青苗钱愿贷者则给,不愿者不强迫。可百姓只知借债得钱之利,不知到期需还本付息之害,设若当年收成不佳,亦或有那等好逸恶劳之徒贷了钱并不用于农事,而是赌博吃喝挥霍了,则官府本利无归,百姓也债务缠身,非但未能助农,反害农人。又,纵使县官依法,不强迫农人举贷,而民间富室大户、强横之人呢,也不会强迫?君子重义,小人重利,此等小人为了谋利,岂能不与不法官员相勾结,去坑害农人?青苗法对此并无约束,臣担心,此法实施,民未受益而反受其害矣!” 赵顼:“先生之所虑不无道理,青苗法尚未推行,朕当思之。” 司马光:“不光青苗法,其它已推行之各法也害利相兼,且害大于利。陛下急于富国强兵,振兴大宋,臣理解。但天下之财,不在民间,则在官府。王安石之理财法,不过移民财以富官府。民穷则无畏,易生动乱啊,陛下!故,为国家社稷计,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别再听王安石那套玄论,废止新法,撤消制置三司条例司,还政三司,以免酿成祸乱!” 赵顼极不情愿,勉强地笑道:“这……此乃卿一家之言,容朕多听听别人意见再说。”端起茶杯。 司马光只好告辞:“如此,臣告退!” 赵顼:“天晚了,先生路上多加小心!” 司马光:“谢万岁!”
14.宫门外.傍晚 王安石带领邓绾、李定恭候着。
15.琼林苑舒心楼外.傍晚 赵顼心事重重地遥望着远处。 天边晚霞似火。 园林暮霭氤氲。 太监总管童贯走来禀报:“启禀万岁,王安石王大人带领宁州通判邓绾和秀州判官李定求见!” 赵顼不耐烦地:“今日朕累了,概不见人!” 童贯:“是!”
16.制置三司条例司议事厅.夜 吕惠卿、谢景温、曾布焦急地等候着消息。 章惇惶惶不安地走来:“糟了糟了!皇上拒绝介甫公和邓绾、李定进见,说‘今日朕累了,概不见人’!” 吕惠卿大惊失色:“啊!” 章惇:“我还打听到,皇上是在琼林苑舒心楼召见的苏轼和司马光。” 曾布:“在琼林苑召见?” 吕惠卿琢磨着:“琼林苑召见……,断然拒绝王执政……,不好!肯定是苏轼、司马光向皇上进了谗言,皇上的决心动摇了!” 谢景温慌张地:“那,我们怎么办?” 章惇:“我以为,现在应当打听清楚苏轼、司马光都对皇上说了些什么,然后才能对症下药!” 吕惠卿:“对对!”向章惇,“子厚,你与苏轼交情不错,请往他府上走走!” 章惇:“行!” 吕惠卿:“司马光处呢,谁去?” 谢景温自告奋勇:“我去!” 吕惠卿:“好!打听清楚了,到王执政府上会合,共议对策。” 众人起身。
17.苏府小花厅.夜 几个冷盘酒菜和酒具已经摆好,苏辙夫妇和王润之正在等候入宫陛见的苏轼归来。 画外音(老苍头任大爷的声音):“长公子!你总算回来了!” 王润之忙站起:“来了来了!任妈,快炒菜!” 画外音(任妈的回应):“好嘞!” 苏轼大步流星走入:“哎,这么晚了,一家人都等着我干啥?你们倒是先吃呀!” 苏辙:“你倒是先说说,皇上召你前去何事?” 苏轼喜滋滋地:“还不是新法的事!来,坐下边吃边谈!” 众人入座。
18.司马光府外.夜 晃动的写着“谢”字的灯笼。 一乘小轿在灯光引领下出现。 小轿来到府门前停下。 谢景温钻出小轿,上前叩响门环。
19.苏府小花厅.夜 苏轼:“……谈到这儿,司马君实便到了。” 苏辙:“这么说,皇上对推行新政开始犹豫啦?” 苏轼:“君心难测,还说不准!” 任武走来禀报:“长公子!少公子!章惇章大人来访!” 苏辙笑道:“啊,打探军情者何其着急,脚跟脚地来了!” 苏轼也笑:“快请!”
20.王安石书房.夜 王安石、吕惠卿、曾布、邓绾、李定心神不安地喝着茶。 谢景温匆匆走进。 吕惠卿急忙站起:“老谢!司马光都说了些什么?” 谢景温咕嘟咕嘟灌口茶,丧气地:“咳!那老家伙口紧得很,任我怎么变着方儿试探,他都用话给岔开,连‘琼林苑’三个字都不肯提!” 王安石紧锁着的眉头动了一动。 曾布:“唉,现在只有看章惇的了!” 王安石:“一去两个时辰,子厚也该归来了!” 章惇的画外音:“来了来了!” 人随之走进。 吕惠卿迫不及待地:“子厚,苏轼怎么说?” 章惇摇头:“他道,皇上确实在琼林苑召见了他,但就是聊天,天南海北,海阔天空,品茶论道,议论古人,别的没什么。” 王安石的眉头皱得更紧。 谢景温:“你听他的!而今是什么时候?皇上还有那兴致?” 章惇:“我以为可能是真。苏子瞻那张嘴素来口无遮拦,与我交情又不薄,要真是谈了什么,不会一点都不吐露的。” 吕惠卿顿足:“子厚你好糊涂!正因为连这一贯口无遮拦的苏子瞻也不说实话,事情才越发严重!” 曾布接过去:“对!严重之处有三:一,皇上为何要在琼林苑召见此二人?显然是有意避开王执政。二,皇上白天一连召见两人都不累,而王执政傍晚请见就推托说累了,这显然对执政有了看法。三,今天距那日吕诲大闹朝堂已有数日,皇上既不视朝,又无谕示,而那些臭嘴乌鸦们这两日竟出奇地清风雅静,不吵不闹了;这说明,他们显然听到了什么,不然,他等岂能噤声?” 王安石突然冷冷地冒出一句:“宫中有消息传出,前天晚上,太皇太后、皇太后去了御书房。” 吕惠卿一下跳起来:“糟了糟了!皇上的态度肯定要变了!” 邓绾:“太皇太后、皇太后对我那苏轼老乡的诗文,对他这个人,都赏识有加啊!” 曾布:“一定是苏轼那厮在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上的面前向介甫公、向我们的新政射了暗箭。” 吕惠卿咬牙切齿地:“这个苏轼,跟司马光那伙旧党搞在一起了!” 王安石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 谢景温:“曾子宣说得不错,我这儿还有证据。据我半月来的查访,张方平老儿曾到处散布流言,攻击变法,说变法‘必有覆舟自焚之祸’。这个张方平曾是苏轼、苏辙的恩师。范镇老儿也诬蔑变法是‘残民之术’。这范镇不仅与苏轼同乡,两家还是通家至好,苏轼兄弟当年入京考试,就是这老儿引荐给主考官欧阳修的。” 吕惠卿:“范镇从孙范祖禹现已被司马光借到书局,同修《资治通鉴》。” 谢景温:“还有,苏辙虽进制置三司条例司任职,却身在曹营心在汉,暗中与司马光和其兄通消息,并总与我们意见相左,蓄意拖延《青苗法》成文。” 曾布:“介甫公!这种种迹象都说明,当年被仁宗皇帝称为是大宋未来两宰相的苏轼兄弟跳出来了,要跟司马光联手,把你这个执政扳倒,好让他们取而代之。” 王安石一惊,站了起来。 吕惠卿:“司马光、苏轼都是声名显赫、颇受两宫皇太后器重的人物,皇上又是孝子,倘若这两人结成一党,向新政发起攻击,搬动两宫皇太后给皇上施加压力,对我们非常不利啊!” 谢景温:“因此我们也不能沉默,要坚决反击!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我认为,要制止突变,捍卫新政,就必须拿下这两个反对新政的头面人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王安石虎地转身,不怒自威地凝视着谢景温。 谢景温有些惊慌:“介……介甫兄!你……你这是……” 王安石两眼盯住谢景温:“景温,你难道不知我与司马君实和苏子瞻的友情,难道要陷我于不仁不义吗?” 谢景温:“可这是他们……他们……” 王安石威严地:“他们?谁是他们?他们是谁?张方平是张方平,范镇是范镇,跟司马光和苏轼有什么干系!司马君实历来光明磊落,这些天曾三次致信于我,直陈反对意见,劝我迷途知返,如此堂堂正正的君子怎会背地里耍阴谋?苏子瞻为人坦诚,从不虚伪,宁当面与人争辩,也断不会暗箭伤人!我们既然自认变法是光明正大之事,就应该心地光明,岂可望风捕影,罗织罪名,陷害于人,陷害友人?” 吕惠卿见风转舵:“对对,变法者心胸要正,万不可以邪对邪。”口里说着,下面暗中踢了谢景温一脚。 曾布:“可面对这样的形势,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让刚刚起步的新法流产夭折,让大家的心血付诸东流呀!” 王安石思索片刻,道:“为今之计,是趁皇上尚未公开改变主意之机,赶紧拿出剩余各法的细则,请皇上颁旨推行,雷厉风行实施。惠卿,‘青苗法’可拟出了?” 吕惠卿:“‘青苗法’由子厚和苏子由负责。” 章惇:“属下本已拟好,但子由认为不当处还多,说得再推敲推敲。” 王安石想想:“你把它给我,我今晚敲定,明天一齐面呈圣上。” 谢景温:“万一皇上又不上朝呢?” 王安石破釜沉舟地:“我求见!” 吕惠卿:“若是还不见你呢?” 王安石无奈地苦笑:“那不就明白了吗!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皇上若真改变主意,你我又有何法?” 吕惠卿:“那我们就等执政的消息吧!”冲谢景温、邓绾、李定一挤眼,“介甫先生,我先行一步了!” 谢景温、邓绾、李定会意:“我们也先行一步!” 王安石的目光盯在文稿上:“嗯。” 吕惠卿、谢景温、邓绾、李定离去。
21.王安石府庭院.夜 吕惠卿、谢景温、邓绾、李定从书房走出,来到假山前。 谢景温抱怨:“这介甫真是的,畏首畏尾,只能束手待毙!” 吕惠卿:“此处不是谈话的地方,请上寒舍一叙。”
22.苏府小花厅.夜 苏轼兄弟还在品茶夜话。 苏轼笑道:“王介甫和他那些追随者今晚定又是个难眠之夜了!” 苏辙:“我倒不像兄长乐观!” 苏轼:“为何?” 苏辙:“皇上年轻气盛,欲创不世伟业,锐意变革,虽反对者众,其志未必动摇。” 苏轼:“你我并非反对变革,只是不同意王介甫那么莽撞草率,操之过急,对他的用人存有看法。” 苏辙:“你可知道有人赠给王介甫一个外号?” 苏轼:“赠他啥?” 苏辙:“拗相公。” 苏轼哈哈大笑:“哈哈,拗相公!倒也贴切!” 小童任武急匆匆走来禀报:“长公子!少公子!范镇范大人府上遣人送来口信,说范老太君去世了,范大人爷孙俩明日便要返乡,问二位公子可有书信捎回老家?” 苏轼、苏辙一惊:“啊!”
23.吕惠卿府小花厅.夜 吕惠卿、谢景温、邓绾、李定喝着酒。 李定对王安石回护苏轼十分不理解:“介甫公真是的,明明被苏轼那厮中伤了,还对他如此仁慈!” 吕惠卿:“资深兄有所不知,他与苏轼虽然政见相佐,常争争吵吵,私交却是不薄,过从甚密,堪称一对铮友。” 邓绾:“可这是政治斗争,心存妇人之仁是要坏大事的!” 吕惠卿:“介甫先生不忍下手,我等却不能迂腐,任人宰割!” 谢景温:“对!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执政碍于友情,不肯剪除这两个险恶的政敌,我们可不能听之任之!” 吕惠卿:“剪除司马光,介甫公并不反对,他与司马光积怨已深,早存除掉司马光之心。” 谢景温:“不会吧!他跟司马光也是同门师友,感情也不浅。” 吕惠卿冷笑:“哼!怎么不会? 便是数日之前,迩英殿侍读后,皇上留下司马光叙话,议及三司条例司,司马光说‘条例司天下人皆恶之,独王安石、吕惠卿以为是’,并质问皇上‘陛下欲与与此二人共为天下邪恶么?’这些话从宫中传出,执政听了火冒三丈。这以后,皇上欲用司马光为副枢密史,又私下问于王执政,执政道:‘司马光表面与皇上亲近,在为皇上担忧,内心却非如此,所言尽害政之事,所相与尽害政之人,并时时想把这些人安排在皇上左右,用他们的思想影响皇上,危害朝政。皇上若将他置于高位,这些人必更加倚重他,以他为旗帜。这犹如汉时之韩信,立起旗帜与汉高祖对抗,会危及皇上帝位的。’你们想想这番话,就明白王执政之心了!” 邓绾:“司马光三朝老臣,德高望重,要除掉他,怕不容易!” 李定:“事在人为!找个借口不就行啦!” 谢景温:“我有个主意!最近那些言谏官们不是常往司马光府上跑吗,咱们联名上表弹劾他暗结朋党扰乱朝政便是!” 吕惠卿点头:“对,咱们上表,王执政定会默认。可怎么收拾苏轼呢?与司马光相比,王执政跟苏轼的私交还要深厚……” 邓绾:“这有何难!邓某有办法让王执政恨他入骨!” 李定:“邓大人有何高招?” 邓绾神秘地一笑:“简单!……” 定格。
第四集 老苏复活
1.吕惠卿府小花厅.夜 邓绾:“司马光三朝老臣,德高望重,要除掉他,怕不容易!” 李定:“事在人为!找个借口不就行啦!” 谢景温:“我有个主意!最近那些言谏官们不是常往司马光府上跑吗,咱们联名上表弹劾他暗结朋党扰乱朝政便是!” 吕惠卿点头:“对,咱们上表,王执政定会默认。可怎么收拾苏轼呢?与司马光相比,王执政跟苏轼的私交还要深厚……” 邓绾:“这有何难!邓某有办法让王执政恨他入骨!” 李定:“邓大人有何高招?” 邓绾神秘地一笑:“简单!把死苏洵给搬出来就行!”
2.驿道上.日 披麻戴孝的仪仗队和悬挂白幛、白花的车辇缓缓行进。 苏轼兄弟与一身孝服的范镇、范祖禹走在车旁。 范镇感慨:“老夫和祖禹回乡守制,倒是解脱了!子瞻、子由,官场斗争险恶,你兄弟俩可要当心啊!” 苏轼不在意地笑道:“老伯放心!王介甫虽好大喜功,偏激固执,人品还不坏,与小侄兄弟交情也不薄,断不至对我俩下黑手的。” 范镇:“他人品不错,可身边那些人呢?吕惠卿阴险狡诈,李定连生母去世也隐匿不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追随王安石,以图发达,如此权欲熏心、不忠不孝、猪狗不如之人,啥事干不出来?” 范祖禹:“还有,我们那成都华阳老乡邓绾也投入了王安石麾下。这邓绾的品行大家都清楚,一贯两面三刀,朝秦暮楚,有奶便是娘。叔公虑的不错,二位还是警惕点的好。” 范镇:“子由为人持重,但在王安石的条例司供职,仍不可掉以轻心。子瞻虽不在其间,但与司马光交厚,又性情直率,口无遮拦,如今司马光跟王安石可谓针尖对麦芒,你也须谨言慎行。唉!皇上年轻,求治心切,经不住王安石巧舌如簧鼓惑,曾令我相劝富弼,看来推行新政之决心难改,二位贤侄听老伯一言,在此风云难测时刻,还是少登司马光府为妙,免得被宵小们将你俩给划入反对新政的旧党,无端卷进漩涡。” 苏轼、苏辙:“谢老伯关切教诲!” 范镇:“好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两位贤侄留步吧!” 苏轼、苏辙:“老伯!梦得!一路保重!” 四人拱手而别。 范镇、范祖禹登车而去。
3.王安石书房.傍晚 王安石打开奏折:“啊!你与吕惠卿联名弹劾司马君实?” 谢景温试探地:“介甫兄,你看……?” 王安石把奏折合上,不置可否地递还给谢景温:“这是你们自己的事,何用问我!” 谢景温明白他默许了:“对,这与介甫兄无关,明儿我和吕惠卿自己赴禁中,呈送给公车令代转就是!” 王安石:“李定、邓绾呢?” 谢景温:“跟吕惠卿到书局办事去了!” 王安石:“回头你告诉他,明儿我还引他二人入宫,晋见皇上!” 谢景温:“是!”
4.街道.傍晚 吕惠卿、李定、邓绾走来。 吕惠卿:“人找好啦?” 李定:“找好了。” 吕惠卿:“文稿呢?” 邓绾:“也印好了——喏,就那家书局!” 三人来到“小雅书局”前,一同钻了进去。
5.书局里.傍晚 两堆印刷好的文稿。 吕惠卿从一堆上拿起一本。 文稿特写—— 《上神宗皇帝书》 苏 轼 李定从另一堆上拿起一张。 文稿特写—— 辨 奸 论 苏 洵 邓绾不无得意地:“如何,李大人?” 李定边看边笑:“好,好!邓大人文笔不错!” 吕惠卿:“那是。文约兄也是蜀人,文笔跟苏老泉一样犀利泼辣,简直可以乱真。哈哈!入土三年的老苏复活了!——告诉书局老板,立刻将书版拆毁,废稿焚烧,不能留下一点痕迹!” 邓绾:“大人放心!已处理得干干净净的了。我亲自督促着做的,没半点痕迹。” 吕惠卿:“好!吩咐下去,天黑后便行动!” 李定、邓绾:“是!”
6.小雅书局外.晨 不少人围在书局前争购苏轼的《上神宗皇帝书》。 书局伙计一边忙碌一边高声吆喝:“快买苏轼的《上神宗皇帝书》,看苏轼怎么批评王安石变法,评点怪胎‘制置三司条例司’啊!”
7.御街上.晨 一堵墙壁上贴着张《辨奸论》。 不少人在前面围看。 一个书生高声吆喝着:“来啊,来啊,快来读精彩文章《辨奸论》啊!老苏还魂,揭露新党领袖王安石——‘今有人,口誦孔老之言,身履夷齊之行,收召好名之士、不得志之人,相與造作言語,私立名字,以為顏淵、孟軻復出;而陰賊險狠,與人異趣,是王衍、盧杞合而為一人也,其禍豈可勝言哉!’啊!快来看死苏洵画活安石——‘夫面垢不忘洗,衣垢不忘澣’,‘衣臣虜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喪面而談詩書,此豈其情也哉?’画得是活灵活现、入木三分啊!大苏、小苏终于公开站出来反对误国殃民的新政了!……” 书生的渲染吸引更多的人涌来。
8.苏府.日 苏辙手里拿着一张《辨奸论》和一本《上神宗皇帝书》跑来:“兄长,祸从天降,我们无端卷入新旧党之争了!” 苏轼接过,一看,大惊失色:“你从哪儿弄来的?” 苏辙:“街上揭的,书局里买的。现在满京城的人都在传说我俩站出来公开反对新政,向王安石施放暗箭,说我们利用父亲的这篇文章丑化王安石,攻击变法……” 苏轼看着,手不由发抖,看完便仰天长叹:“天呐!这让介甫怎样看我兄弟,皇上怎样看我兄弟!皇上啊皇上,我呈给你御览的奏议怎会公然面世了?父亲啊父亲,你何时写下的这篇文章?它又是从哪儿钻了出来的啊?”
9.驸马府.日 王诜拿着《辨奸论》和《上神宗皇帝书》,心急火燎地跑来,边跑边喊:“公主!公主!不好啦!苏子瞻闯祸啦!” 寿康公主匆匆从内室走出:“怎么啦?闯什么祸了?” 王诜把手中的文章和书籍递给她:“你看!” 寿康公主:“啊!《辨奸论》——苏洵!《上神宗皇帝书》——苏轼!”
10.御书房.日 赵顼暴怒地把手里的《辨奸论》拌在地上:“来人,传苏洵!” 童贯跪倒地下,懵了:“万岁,那……那苏洵三年前就……就……” 赵顼这才想起来:“哎哎,真是活见鬼!怎么连死人也钻出来反对?王安石难道真的罪在天下,连鬼神都不容吗?” 太监总管陈公公来禀报:“启禀皇上,参知政事王安石与定远尉、秀州判官李定和宁州通判邓绾求见!” 赵顼:“宣他们进见!” 太监总管陈公公向门外:“圣上有旨,宣王安石、李定、邓绾进见!”
11.驸马府.日 王诜求着妻子:“好公主!好贤妻!现在别管真伪,都请你立即进宫面见母后,请母后无论如何要救救苏子瞻兄弟!” 寿康公主:“我去!我这就去!”走出两步,又转过身来,“不过,现今新旧两党对立,他们兄弟俩夹在其间,终是要受连累的,倒不如自请外放,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妙!” 王诜:“对对,我也是这个意思。下来我就去劝他们上表,自请外放!”
12.御书房.日 王安石跪倒在地:“臣王安石是奸是忠,请皇上明鉴!” 赵顼心头一热:“王爱卿平身!看座!” 王安石:“谢陛下!” 赵顼:“这篇苏洵的《辨奸论》朕已看过,写得确实阴损得很!王爱卿,那苏洵在世时,与你可有积怨?” 王安石:“小有不和,但谈不上积怨。” 赵顼:“那他为何要如此诋毁于你呢?” 王安石:“这也正是臣下所不解。我跟苏老泉,虽小有顶撞,相互间还是敬重的,他生前曾戏谑地嘲笑微臣蓬头垢面,类似野人,但如此刻薄狠毒、不及其余地撰文攻击微臣,却未曾听说。” 邓绾:“陛下!微臣以为,王执政为人宽厚,令人崇敬,却不知苏氏父子自恃才高,目中无人,贯以贬损他人为乐事。因此,以微臣所见,这篇《辨奸论》定是苏洵之作,为苏氏兄弟抛出。” 李定:“陛下!微臣也以为邓大人所见不错。苏氏兄弟抛出这两篇文章,表面看是冲着王执政,其实是冲着新政、冲着陛下来的!” 赵顼问王安石:“王爱卿,你怎么看?” 王安石:“回陛下,安石以为这篇《辨奸论》可能是有人伪托苏老泉之名,并非真是其作。” 邓绾紧张得头上冒汗,急忙反驳:“陛、陛下!王执政有君子之风,替人隐恶扬善。微臣以为就是苏洵之作。若非如此,当年那苏洵讥嘲王执政之语,何人得知?何能出现在文中?” 赵顼:“唔,邓绾剖析不无道理。王爱卿遭受死苏洵如此欺落侮辱,还能替其辩解开脱,令朕敬佩!” 王安石坚持:“臣还是以为此文绝非出自老苏之手。” 赵顼:“啊!何以见得?” 王安石指着御案上的文章:“臣请陛下细看文中‘使晋无惠帝,仅得中主’以后那段!” 赵顼拿起又看,边看边咀嚼,突然悟出,顿时变色:“这……这不仅在影射朕,连仁宗、英宗两代先帝也被骂了!” 王安石:“正是。可疑之处便在于此。臣请陛下想想,当年苏氏父子进京,子瞻、子由兄弟一同通过制科考试,其父苏洵亦受到仁宗先帝恩遇和赞扬,使三苏名扬天下。他父子不忘皇恩,时刻感激涕零。尤数苏老泉,每议及此,便发自内心地慨叹,再三叮嘱子瞻、子由鞠躬尽瘁报效皇家。这是许多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其情如此真切,怎会言不由衷,抱怨先帝?因此,臣以为此文绝非出自苏老泉之手,而是有人利用苏老泉曾嘲笑过臣,别有用心地假托其名伪造。” 李定:“陛下!微臣以为,纵使是有人假托其名伪造,也应是苏氏兄弟!” 王安石恼怒:“何以见得?” 李定:“明摆着的事!执政请想,那《辨奸论》旁人或许能托名伪造,而《上皇帝书》呢?那可是除了皇上、你们几位辅弼重臣和苏氏兄弟俩,别人就无从得知的啊!若非他兄弟俩,谁能伪造得出?” 赵顼:“是呀!还这般一字不差!” 王安石仍固执己见:“不!臣以为不是。臣与苏子瞻乃体己之交,深知其胸襟坦荡,他对臣变法方略不甚赞同,曾跟臣当面争执过,但若说行此苟且卑鄙之事,臣不敢相信!” 邓绾:“苏轼不会,苏辙呢?那可是个城府颇深之人,听说在条例司就曾耍手腕,暗中抵制青苗法。” 赵顼:“对,苏辙呢?会不会是他所为?” 王安石:“臣以为也不可能。苏子由虽不如其兄率直,也非小人。” 赵顼:“这便怪了!那,以王爱卿之见,是谁搞的鬼呢?” 王安石:“以臣之见,应是那些刻骨仇恨、抵死反对陛下励精图治推行新政,如同尧舜时共工等四凶那样的旧党凶人所为。” 邓绾暗中松了口气。 赵顼不禁怒形于色:“好啊,这等恶毒的手段都使出来了!变法革新,朕意已决!这些‘四凶’要捣乱破坏,朕就拿他们开刀,绝不轻饶!” 高太后的画外音:“皇上绝不轻饶谁呀?” 人随话到,高太后在寿康公主的搀扶下来到。 赵顼见礼:“母后!皇姐!” 王安石 王安石 李 定连忙跪拜:“臣李 定拜见皇太后!参见公主!” 邓 绾 邓 绾 高太后:“免礼!官家与三位爱卿正在议论那篇《辨奸论》吧,我对这篇奇文也很感兴趣,来凑个兴,如何?” 赵顼:“母后也知道啦?” 高太后笑道:“死苏洵画活安石,整个京城都轰动了,为娘还能不找来一读?奇文共欣赏嘛!” 赵顼:“母后以为这文章……?” 高太后望着王安石:“王爱卿学贯古今,哀家想听听王爱卿的高见!” 王安石:“臣刚才正同皇上议论,觉得此文看去颇象苏老泉之风格,但细读则无苏老泉的心胸和机智,且,苏洵感念先帝知遇之恩,必不会写出这等对先帝不恭的文章,因此断定是别有用心之人假托苏洵之名的伪作!” 高太后放下心来:“啊,王爱卿被人辱骂尚保持冷静,不义气用事,着实难得!爱卿所言不错,苏洵的论,哀家也是读过的,这一篇确乎不像出自他的笔下。” 赵顼:“王爱卿以为,此作应出自仇视新政的旧党——犹如尧舜时共工等四凶那样之人。” 高太后:“啊!经皇上和王爱卿这么一剖析,大苏兄弟不应该是‘四凶’,乃无辜替人受过,皇上该饶恕他俩了!” 赵顼:“当然,只是苏轼进呈给朕的奏议何以一字不差地泄漏出去,还是个谜。……” 高太后:“那奏议不光皇上看过,别的大臣也接触过,并不能认为就是他兄弟泄漏的吧!为娘明白皇儿的意思,这苏轼父子三人名声太大,老苏虽不在世,而只要大苏小苏在京,总有人要利用他们的名头,给皇上的新政制造麻烦。既然如此,何不将他兄弟俩打发出京,这样,别人便无空子可钻,无机可乘了!” 赵顼:“母后的意思是……?” 高太后:“大苏好文采,可让他去至个风光秀丽的地方,多写好诗词,令你皇祖母也开心!不过,为娘也只是这么一说,后宫不干政,如何安排他,那是皇上和王执政的事。” 赵顼:“母后圣明!” 王安石:“太后陛下圣明!”
13.苏轼书房.日 任武磨着墨。 苏辙不解地望着苏轼。 苏轼握着笔思考着,突地濡墨挥毫写下: 再上皇帝书 苏辙大惊:“兄长!你这是……?” 苏轼平静地:“我对新政、对三司条例司、对王介甫都光明磊落,何用藏藏掖掖?我得再向皇上进言……” 苏辙有所悟:“你是想用这样的方法,来证实我们心地坦荡?” 苏轼:“对。” 王诜一步跨进来:“不对!你一封《上神宗皇帝书》和那篇不明来历的《辨奸论》已经搞得沸沸扬扬,令皇上和王安石万分恼火,若再抛出这来,还不翻江倒海了呀!你叫皇上如何收拾?” 苏轼:“可我……” 王诜:“没关系,这场风波过去了。那篇《辨奸论》,王介甫认定是反对变法的‘四凶’假借令尊之名伪造;你那《上神宗皇帝书》,皇上和王介甫也认为系‘四凶’抛出;皇上对贵昆仲已息了雷霆之怒。” 苏轼慨叹:“介甫,正人君子也!” 苏辙长长地出了口气。 任武丢下墨,双手合什:“阿弥陀佛!我的妈呀,任武这颗悬吊吊的心总算回到原位了!” 王诜笑道:“啊!小任武也念佛了!”又转向苏轼,“不过,公主和我,乃至太后,都认为你们兄弟无端夹在他们新旧两党之间,终是不好,说不准又会生出什么事儿来,让你们枉受牵连,倒不如自请外放,暂时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好!子瞻以为如何?” 苏轼思考着…… 画外音(苏轼的心声):“也好,就让他们斗去!离开是非,少许多烦恼、惊恐,还能下到民间,看介甫的新政究竟如何?倘有缺失,也可早日提醒,勿使其酿成大祸。” 苏轼拿定了主意:“行!”伸手团了《再上皇帝书》,另铺一张纸,写道: 乞郡表
13.御书房.日 赵顼批着苏轼乞求外放的表章。 特写—— 御笔落下,两个朱红大字清晰可见:准奏!
14.苏府.日 苏轼、苏辙跪伏在地。 钦差宣读着圣旨:“苏轼移任杭州通判,苏辙移任陈州州学教授,着择日启程赴任。钦此。”
15.天空.皇宫.贬官们和新进官员们府第.日 黑沉沉的天空乌云厚重。 阴森森的皇宫威严恐怖。 赵顼的画外音从皇宫传出,在司马光、曾公亮、富弼、赵抃、吕诲、张方平、范纯仁、范镇、李常及章惇、冯京、吴充、吕惠卿、曾布等的府邸和李定、邓绾寓所的上空回荡:“司马光不体圣意,暗结朋党,扰乱朝政,本应严处,然念其系三朝老臣,故从宽发落,罢枢密副使,以翰林侍读学士续修《资治通鉴》。曾公亮、富弼身为宰辅,不思勤勉治国,报效皇恩,反对新政,曾公亮罢为司空兼侍中、河阳三城节度使,富弼罢为武宁军节度使、判亳州。御史中丞吕诲、张方平、赵抃,同知谏院范纯仁,翰林学士兼知通进、银台司范镇,右正言李常,枢密使吕公著等,与司马光结党,攻击新政,吕诲罢知邓州,张方平罢知陈州,赵抃罢知青州,范纯仁罢知河中府,李常贬为滑州通判;范镇年老,着奔丧守制后以现官致仕退养。擢升前集贤院校理章惇为知制诰、直学士院、判军器监,前知太原府冯京为参知政事,前翰林学士吴充为枢密副使,前集贤院校堪吕惠卿为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前集贤院校理曾布为修起居注、翰林学士兼三司使,前定远尉、秀州判官李定为太子中允、监察御史里行,前宁州通判邓绾寻同知谏院,……” 话外音中—— 一辆辆马车从贬官们的府第驶出…… 新进官员们的一处处府第门庭张灯结彩,炮仗轰鸣…… 字幕: 一篇《辨奸论》引发了罢贬狂潮,几位宰辅重臣及反 对新法的官员均被看作是“四凶”而遭罢贬,一批变法新 锐平步青云。王安石在年轻皇帝的支持下,排除异己,培 植党羽,巩固了执政地位,放手变法。 字幕隐去。
16.驿道.日 秋风飒飒,黄叶纷飞。 一辆陈旧的单辕马车吱吱呀呀响着缓缓而行。 苏轼拉着马缰。 任武、苏贵两个家人挑担随后。 驿道上沟壑深深。 苏轼边走边望着沟壑深深的驿道。 化入: 也是这样的一辆马车在这条驿道上摇晃。坐在车辕上的弟弟苏辙久久地向送行的苏轼高高扬起手,依恋不舍地远去…… 一辆又一辆马车载着一个个贬官,颓丧地沿这条驿道远去…… 化出。 苏轼眼里噙着泪水。 苏轼的画外音:“这是因为我吗?这难道不是因为我吗?” 背后突然有人高呼:“子瞻!子瞻!” 苏轼猛然回头—— 王诜骑马飞奔而来:“子瞻兄!子瞻兄!” 苏轼:“停下!快停下!” 任武勒住辕马。 王诜纵马驶近::“子瞻兄,为何走得这样匆忙,跟小弟也不告别?” 苏轼苦笑着致歉:“对不起晋卿!本欲亲自登门向公主、向贤弟致谢并告辞的,又怕牵累贤伉丽,更为了早离是非之地,便匆匆启程了!” 王诜::“子瞻兄呀子瞻兄!你匆匆启程不打紧,害得公主也违制破例,跟着王诜奔波了!” 苏轼:“公主?” 王诜手指后面:“你看!” 銮铃叮当,一辆华贵的双马车辇和两辆单马篷车相继从树林后驶出。 苏轼阖家赶忙下车,跪伏在地。 苏轼:“如此惊动公主千金之躯,苏轼怎么敢当!” 寿康公主下车还礼:“快请起,快请起!子瞻何必多礼?你是晋卿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多礼就生分了!” 苏轼:“苏轼兄弟遭人暗算,多亏公主营救,未能致谢,反累公主前来送行,苏轼无比羞愧!” 那两辆单马篷车径直呼隆隆地驶了过去。 寿康公主:“看看!叫你别生分嘛,怎么又来了!快上车吧,晋卿与我置了杯薄酒为子瞻一家饯行。” 王诜:“对对,都快上长亭去吧!公主特意置酒赶来,子瞻兄勿须过谦!” 苏轼感激涕零再拜:“苏轼代全家再谢公主!”
17.十里长亭.日 亭内排开两席,亭外草地上席地铺排着一席。 寿康公主安排:“亭内首席,你和子瞻,让你们两个好朋友尽情话别;我和苏夫人、小公子、任妈次席,我们也有私房话要说;亭外坐两府家人。” 苏轼感激涕零:“公主……” 寿康公主:“大家入席吧!” 王诜对苏轼:“恭敬不如从命,子瞻,请!”
18.京城苏府前.日 老门丁任大爷把请柬递还给司马光的家人,唠唠叨叨地说:“谢谢司马大人还惦记着我家长公子,要给他饯行,可惜他已经走了,这时候恐怕早过了十里长亭罗!就剩下我一个老不死的照管门户,唉——,这又不知要过几年,我家公子才能返回京师啊?” 司马府家人安慰着:“不用多久,不用多久,听我家老爷说,苏大人是自请外放,又不是朝廷给贬的,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老门丁:“谢兄弟吉言!谢兄弟吉言!” 司马府家人翻身上马:“老人家,告辞!” 老门丁目送司马府家人远去,叹息着转身关上门。 王安石的家人王升手持请柬匆匆又来:“任大爷!我家老爷置酒为苏大人饯行,烦请通报!” 任大爷:“小老弟你来晚啦!”指着远去的司马府家人背影,“你看那——,连司马大人家的人也来晚啦!我家长公子已经走了!” 王升:“走啦?” 任大爷:“可不!怕早到十里长亭罗!这又不知要过几年,……”
19.十里长亭.日 19.A 王诜、苏轼席 王诜:“子瞻兄,公主今日违制破例前来为你送行,也是母后的意思。” 苏轼意想不到:“啊!太后?” 王诜点头:“便是让你到杭州,也是太后的主意。她和太皇太后一样,都喜欢你的诗文和人品,要皇上放你到风光秀丽的地方,多写些好作品。” 苏轼感激涕零:“苏轼何能何德,蒙太后、太皇太后如此抬爱!” 19.B 寿康公主、王润之席 寿康公主对王润之:“子瞻是当代奇才,润之,你有这样的丈夫值得骄傲啊!” 王润之:“这也是我从小就崇拜他的原因。因此,不管走到哪里,我都会照顾好他;无论他落到什么地步,我都无怨无悔!” 寿康公主:“有你这句话,我们就都放心了!唉!人说丈夫是女人的魂,儿女是女人的心,而我们女人呢,就是他们避难的港湾啊!苏子瞻一身正气,心直口快,不会藏奸匿私,那是他的天性使然,不容易改的。这难免招惹小人,受些磨难,受些委曲,就要润之你多慰藉慰藉他了!” 王润之:“公主的嘱咐,润之谨记在心!” 19.A 王诜、苏轼席 王诜:“子瞻兄,临别了,我有一句忠告:皇上想大有作为,振兴社稷,推行新政心切,你到了杭州任上,说话、办事可要多加注意,别太违拗了皇上的意思。” 苏轼:“谢谢贤弟提醒关照!苏轼理解皇上推行新政的心情,但对王介甫如此操之过急着实担忧。变法革新牵扯方方面面,应该思考成熟,先在小范围内做些试探,待验证确实有利无弊、切实可行后再循序渐进地推开。像现在这等盲目,我担心欲速则不达,不止不能像期望的那样强国富民,反而危害国家,累及百姓啊!” 王诜:“子瞻兄忠心可鉴!但也请多为自己想想!” 苏轼笑笑:“我倒希望别出现我忧虑的情形,那,苏轼能得清静,介甫可建不世之功,岂不两全其美!” 19.B 寿康公主、王润之席 寿康公主将一副金锁挂在七岁的苏迈脖颈上:“苏迈,路上要听爸爸妈妈的话,听任奶奶的话,啊?” 苏迈:“公主姑姑!苏迈听话,苏迈最听话了!” 寿康公主拍拍他的头:“乖!苏迈真乖!”又把另一副小一点的金锁挂在半岁的苏迨脖颈上,“哥哥乖,我们小苏迨也乖!姑姑祝你一路平安!祝你们全家一路平安!” 王润之感激涕零:“谢公主!”携孩子欲按制行礼叩谢,被公主拦住。 19.A 王诜、苏轼席 苏轼、王诜站起,共饮一杯告别酒。 王诜拱手:“子瞻兄保重!” 苏轼:“谢贤伉丽长亭送别之情!苏轼告辞了!” 寿康公主走过来:“子瞻且慢!” 苏轼:“公主还有何嘱咐?” 寿康公主指着他那辆旧车:“子瞻就靠着这辆破车、这两副担子出远门呀?” 苏轼:“这……这不挺好的吗!” 寿康公主嘲讽打趣:“咋不‘挺好’!苏通判徒步千里赴任,我大宋朝一桩佳话啊!” 苏轼:“这……” 寿康公主正色说:“‘这’什么?一辆破车,阖家老小挤在一起,恐怕还没到杭州,人闷死了,马累死了,车也散架了,还上什么任呀?高忠,把车赶过来!” 高忠——寿康公主的车夫把华贵的双马车辇赶了过来。 寿康公主:“子瞻,这车和人都送给你了!” 苏轼推辞:“这……不行不行!这怎么行?苏轼岂能接受公主如此贵重的馈赠!” 王诜笑向王润之和任妈:“润之,任妈,你们家大郎不愿坐这辆车,你们坐,就让他和小任武一直步行到杭州!” 寿康公主:“好啦子瞻,就别推辞了!其实我这车也不是送给你,是送给皇上——我那弟弟的,我不能让他身边的判官告院、当朝大才子苏轼一家坐辆破车去温柔富贵乡、花柳繁华地的杭州上任,丢我大宋皇家的脸吧!”扭头吩咐高忠,“高忠,你送苏大人去杭州,就别回来了,留在那里好好侍侯苏大人!” 高忠:“是,公主!” 苏轼不能推辞,只有再谢:“那,恭敬不如从命。苏轼只有再谢公主!” 寿康公主:“又多礼了!好好,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子瞻、润之,请上路吧!” 众人拱手告别。 突起画外音(女人尖利清脆的声音):“等一等!等一等!” 众人闻声,一齐扭头望去。 一辆三马篷车飞快地驶来,车上坐着花枝招展的宛云、丽玉、倩楚等歌伎。 歌伎们扬着手急切地高喊:“苏先生别忙走!等等我们!” 王诜:“啊!是宛云她们!”
20.王安石府小花厅.日 酒菜摆得整整齐齐,虚席以待。 王安石、夫人吴氏有些焦急地频频向外张望。 吴氏摇头叹息:“等不来了!我看苏子瞻是不肯来了!他误会官人你,不肯来了!” 家人拿着请柬走来。 王安石急忙迎上去:“怎么?苏大人不肯来?” 家人:“不是,苏大人已经走了!”
21.司马光府小花厅.日 也是一桌酒菜齐齐整整,也是老夫妻俩殷殷盼望,虚席以待。 司马光听过家人的禀报,幽幽一声叹息:“走啦?唉——!宰执大臣们走啦,直言进谏的言官们走啦,凡王安石不顺眼的都走啦!朝廷就剩下变法一党的声音啦!” 家人:“老爷!苏府的任大爷说,苏大人才走一个多时辰,估计还没到十里长亭,要不要请公子和奴才带着这些酒菜快马赶去?” 司马光摇头:“算了!苏子不辞行,自有他不辞行的道理。算了!”
22.十里长亭.日 马车驶近。 宛云、丽玉、倩楚等歌伎乱纷纷地喊着“苏先生”跳下车,猛然发现王诜和公主也在场,顿时愣了,惊愕得不知所措。 寿康公主望着歌伎们:“哟!若是我没猜错,这几位就是子瞻家才艺冠盖京华的艺人们吧!” 宛云们这才醒过腔来,赶忙下跪:“卖艺人拜见公主千岁!” 寿康公主:“今天没有卖艺人,只有为苏先生送行的朋友。都起来吧!” 宛云们:“谢公主千岁!” 王诜调笑:“姑娘们,我还以为你们人一走茶就凉,把你们的先生给忘了哩!” 宛云:“哪能哩!先生才把我们给忘了,临走也不告诉我们一声!这不,我们刚刚得知,就心急火燎地赶来……” 王诜:“可惜酒已经喝光了。” 丽玉:“我们带着的!” 倩楚从车上捧出放着一壶酒和几只杯子的托盘。 宛云执壶斟酒。 姑娘们捧杯一一送到苏轼、王润之、任妈、苏贵、任武的手上,齐声说:“祝苏先生全家一路平安,早日回京!” 苏轼、王润之、任妈感激不尽:“谢谢!谢谢!” 姑娘们扶王润之、任妈上车。
23.王安石府前.日 王安石遥望远方,怅然,内疚:“走啦?子瞻,你真生安石的气啦?一声告别都没有就走啦?” 迭印(王安石的幻觉)—— 孤零零的一辆马车行进在荒草凄凄、空无人迹、漫无尽头的驿道上…… 画外音(幻觉中的声音)—— 嘎吱嘎吱的车轴声刺耳钻心…… 迭印画面和画外音消失。 王安石清瘦的脸上珠泪滚滚……
24.十里长亭外.日 两辆马车辚辚而去。 歌伎们伤感地弹唱着柳永的《雨霖铃》,为苏轼一家送行: 寒蝉凄切, 对长亭晚, 骤雨初歇。 …… 切换为现代歌曲: 十里长亭送行, 恩师知己远别, 相对无语倾诉, 秋风凄凄切切。 两眼,泪水奔流, 心中,点点是血! 啊…… 歌伎们弹唱着,一个个脸上珠泪成行……
25.一组时空不同的镜头 歌声继续: 驿道漫漫无尽, 雨雪风霜凌厉, 孤松面对乱云, 担心树倒枝折。 苍天,请你庇护, 保佑天涯孤客! 啊…… 歌声中出现以下一组镜头: 霪雨霏霏,苏轼的车陷入泥泞,高忠狠劲抽打马匹,苏轼和任武、苏贵奋力地推车…… 日落黄昏,暮鸦啼树。 两辆车驶抵一处驿馆,一家人疲惫地走下车来…… 细雪纷纷扬扬。 两辆车行进在荒草凄凄、空无人迹、漫无尽头的驿道上…… 车内,苏迈、苏迈昏睡在任妈、王润之的怀里…… 歌声结束。 车辇驶入淮北山区,驶进雪后初晴的山村。 字幕: 归隐大学士、文坛领袖欧阳修家乡
26.颖州欧阳修家屋外.傍晚 薄幕黄昏笼罩山村。 一个村童领着苏轼来到欧阳修家屋外,指着田园里一位头戴斗笠,身穿粗布短褂,正在往苗圃矮架上加盖防寒草帘的老人:“喏,那就是欧阳爷爷!”又扬声高呼,“药爷爷——有客人找你!” 欧阳修摘下斗笠,抬起头来:“谁呀?” 苏轼疾步跑去:“恩师!是我,是苏轼!” 欧阳修大惊大喜:“啊,子瞻啊!” 苏轼大步流星奔去…… 欧阳修步履蹒跚迎来…… 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欧阳修饱经沧桑的眼里泪花闪烁。 苏轼万感交集的眼里泪光盈盈。 欧阳修:“老夫看到京报了,看到京报了!一大批官员,不管是反对王安石变法的,还是沉默观望的,都被贬职,被逐出京师了!你虽是自请外放,也跟他们相差无几。唉,言论堵塞,朝堂上就剩下王安石变法派一种声音,危险啊!” 苏轼:“恩师,你身体还好吗?” 欧阳修:“好,好!不为良相则为良医,每天闲来无事,读读医书,侍弄侍弄药圃,给乡亲们瞧瞧小毛病,有时还上山采药哩,好!走,家去!你回乡守制三年,老夫归隐又一年多,一别数载,老夫得好好陪苏子喝上几杯!” 苏轼扶着欧阳修朝院子走去。
27.欧阳修家院里.傍晚 有客自远方来,翠竹、芭蕉疏密有致的恬淡清新院子一扫往日的宁静,家人进进出出,端茶送水,主人、客人的问候声此起彼伏,小孩子们欢笑嘻闹,热闹非凡。 欧阳修迈进院里便高声问:“子瞻的家眷都安顿好了吗?” 欧阳夫人从上屋走出:“安顿好啦,老头子!连酒菜都给你们摆在暖阁里,就只等你师生俩把酒叙旧了!” 苏轼:“多谢师母!” 欧阳夫人:“不谢不谢!子瞻呐,你先生盼你呀,真叫是望眼欲穿!快陪他好好叙叙吧!” 欧阳修:“子瞻,请!”
28.小花厅.夜 欧阳修的儿媳妇殷勤地向王润之劝酒:“来,大妹子请!喝一点,驱驱风寒!” 王润之:“谢谢嫂子!”
29.暖阁.亳州驿馆.夜 29.A 暖阁.夜 红烛高照。 欧阳修举杯向苏轼:“你自请外放好,既避开了那些小人的纠缠,又可深入民间,看看王安石那新政是什么样?” 苏轼:“这一路上,学生已耳闻目睹了一些。” 欧阳修:“觉得如何?” 苏轼:“不甚妙呀!各种新法仓促出台,漏洞百出,给奸佞小人留下不少的可乘之机。” 欧阳修:“请道其详!” 苏轼:“学生路过亳州……” 化入—— 29.B 亳州驿馆前.傍晚(苏轼的回忆) 苏轼一家下车。 驿丞迎出来。 任武把公文呈给驿丞验看:“新任杭州通判苏轼苏大人路过贵地,特来投宿。” 驿丞看也没看便把公文还给任武,急忙向苏轼施礼:“苏大人一路辛苦!请!” 一阵凶神恶煞地喝骂声突起:“妈的,磨蹭什么?快走快走!” 苏轼刚要迈步,又复停下,吃惊地回头望去—— 两个公人挥舞鞭子抽打着一串被捆绑在一起的穷苦百姓经过。 那为首的百姓看见苏轼一身官服,乘坐的车辇豪华气派,便不顾一切地挣扎着向苏轼跪倒:“老爷!老爷!大官老爷,救救我们吧!” 他这一跪,拽倒了一串被捆绑的百姓。 苏轼拦住那两个公人:“这是怎么回事?” 公人甲:“他们对抗‘青苗法’,不贷青苗钱。” 百姓们也忙翻身向苏轼跪下,七嘴八舌喊冤。 百姓甲:“老爷,我们冤枉!” 百姓乙:“不是我们要对抗新法,不贷青苗钱,我们是实在害怕那高利贷呀!” 百姓丙:“利钱太高了,我们到时还不起呀!” 两个公人不耐烦地又打又拽,把百姓们驱赶起来:“喊什么冤啦?县官不如现管,他一个过路官员管得了啥事?有冤你们到衙门里喊去!” 两个公人驱赶着百姓们离去。 百姓们走出老远还在回头求救:“老爷!老爷!救救我们吧!救救百姓吧!……” 化出。 29.C 颍州欧阳修家暖阁.夜 欧阳修:“这是为什么?” 苏轼:“后来我问驿丞……” 化入—— 29.D 亳州驿馆.晚(苏轼的回忆) 苏轼端着茶碗,问:“朝廷新法规定,青苗钱只二分利,不算高嘛,怎么那些百姓都不敢贷呢?” 驿丞叹了口气:“任什么样的好经,只要拿给下面的歪嘴和尚们一念,也就走样了,何况《青苗法》这本经本身就不是本好经,缺失太多!” 苏轼:“缺在何处?” 驿丞:“比方这青苗钱吧,朝廷规定贷款周期是一个庄稼季节,利钱也只有二分,这显然对农民有利。可是,偏又把贷款户分成甲、乙、丙三等,甲等户可贷百两、几百两银子,乙等户可贷十两,丙等户只能贷一二两。到了下面,就走了样,变为乙等户只能贷一二两,丙等户只能贷几百铜钱,甚至不能贷。” 苏轼:“啊,我明白了,官府拿出来用于发展农业生产、企图抑制富豪们对农民高利盘剥的银两,大多数反而变成了富豪们转手放高利贷的资本,对不对?” 驿丞:“可不!于是富豪劣绅跟地方官员勾结,先是以确保贷款安全为名,要富豪劣绅担保,后干脆由富豪劣绅借贷,再转贷给农人。这一中转,富豪劣绅们要获利,便把贷款周期缩短一半,利钱高出去好几成,有的甚至对本对利。” 苏轼愤愤:“那,就不贷他的!” 驿丞:“那哪儿行?不贷就是抗拒新法,就要像大人你看到的那些人一样,被官府抓到衙门里,轻则打板子,重则坐大牢。” 苏轼:“这不是强为富豪劣绅们谋利么!” 驿丞笑:“为人谋利于己有利!” 苏轼:“你是说官商勾结?” 驿丞:“秃子头上的虱子——明罢着的事!” 茶碗“咚”地墩在茶几上,水花四溅。 苏轼拍案而起。 化出。 29.E 颍州欧阳修家暖阁.夜 欧阳修拍案而起:“这不成了害民法了嘛!” 定格。
第五集 西湖情缘
1.颍州欧阳修家暖阁.夜 欧阳修:“这是为什么?” 苏轼:“后来我问驿丞……” 化入——
2.亳州驿馆.晚(苏轼的回忆) 苏轼端着茶碗,问:“朝廷新法规定,青苗钱只二分利,不算高嘛,怎么那些百姓都不敢贷呢?” 驿丞叹了口气:“任什么样的好经,只要拿给下面的歪嘴和尚们一念,也就走样了,何况《青苗法》这本经本身就不是本好经,缺失太多!” 苏轼:“缺在何处?” 驿丞:“比方这青苗钱吧,朝廷规定贷款周期是一个庄稼季节,利钱也只有二分,这显然对农民有利。可是,偏又把贷款户分成甲、乙、丙三等,甲等户可贷百两、几百两银子,乙等户可贷十两,丙等户只能贷一二两。到了下面,就走了样,变为乙等户只能贷一二两,丙等户只能贷几百铜钱,甚至不能贷。” 苏轼:“啊,我明白了,官府拿出来用于发展农业生产、企图抑制富豪们对农民高利盘剥的银两,大多数反而变成了富豪们转手放高利贷的资本,对不对?” 驿丞:“可不!于是富豪劣绅跟地方官员勾结,先是以确保贷款安全为名,要富豪劣绅担保,后干脆由富豪劣绅借贷,再转贷给农人。这一中转,富豪劣绅们要获利,便把贷款周期缩短一半,利钱高出去好几成,有的甚至对本对利。” 苏轼愤愤:“那,就不贷他的!” 驿丞:“那哪儿行?不贷就是抗拒新法,就要像大人你看到的那些人一样,被官府抓到衙门里,轻则打板子,重则坐大牢。” 苏轼:“这不是强为富豪劣绅们谋利么!” 驿丞笑:“为人谋利于己有利!” 苏轼:“你是说官商勾结?” 驿丞:“秃子头上的虱子——明罢着的事!” 茶碗“咚”地墩在茶几上,水花四溅。 苏轼拍案而起。 化出。
3.颍州欧阳修家暖阁.夜 欧阳修拍案而起:“这不成了害民法了嘛!” 苏轼:“可不是咋的!皇上渴望扭转大宋颓废之势,急公近利;介甫公顺应圣心,急于一步登天,成一代名相;他的门生弟子们更是迫不急待,要平步青云……悲乎!急而不查其疏,急而不虑后果,苦了的可就是老百姓啊!” 欧阳修沉吟有倾,谓然摇头长叹:“唉——!王安石啊王安石……子瞻,老夫已致仕归隐,不在其位,难谋其政,你虽外放,还是食君之禄的朝臣,可不能只顾自己头上的乌纱,只顾身家性命,视而不见,见而不言,任介甫误国误民啊!”
4.杭州西湖上一艘画舫内.日 杭州太守陈述古正在对他的儿子陈季常大发脾气:“我只顾自己头上的乌纱,只顾身家性命?我视而不见,见而不言,误国误民?” 陈季常指着远处:“父亲大人,你怎不到西湖边上去看看,那里荒芜了多少良田?你怎不察看察看你管辖的杭州府监狱,那里面关了多少无辜的老百姓、多少正直的读书人?” 陈述古叹口气:“唉!你以为我不知道有多少良田荒芜?你以为我不知道监牢里关了多少无辜的人?你以为我想关他们呀?谁叫他们要抗拒《青苗法》,不贷青苗钱!谁叫他们要到处贴帖子,反对各种新法!” 陈季常:“可父亲为什么不下令把那些里外勾结、大发变法横财的贪官污吏、豪劣豪强们给抓起来呢?他们才真正是反对新法、破坏新政的人啊!” 陈述古:“你给我住嘴!那些人都能抓吗?那可是新政拥护者,是新党!你不怕皇上要了为父这颗脑袋?” 陈季常:“父亲,儿子真为你悲哀!” 陈述古:“我还为我自己悲哀哩!好啦,好啦,为父老了,不知哪一天吏部一纸公文就会让我致仕养老去,我得抓紧时间乐乐。苏子瞻要来啦,他一来,这些烫手的事,就都交给他处理去!你倒是快去凤山,把你那好朋友的住处给收拾好,别让人家来了还得住驿馆。” 陈季常:“正收拾着哩!他不是还没到么!” 陈述古:“到了就来不及了!还不快去!” 陈季常:“是!父亲老大人!我这就去,还不成吗!”
5.杭州凤山顶陈述古为苏轼准备的官邸前.日 几个打扫整理房屋的工匠进进出出忙活着。 一位十五六岁的姑娘——陈季常和苏轼兄弟在汴梁从辽人手里救出来的那姑娘——王朝云,怀抱琵琶坐在大门外一块山石上叮叮咚咚地弹奏,边弹奏边幽幽的声情并茂地唱: 乳燕飞华屋。 悄无人、桐阴转午, 晚凉新浴。 手弄生绡白团扇, 扇手一时似玉。 渐困倚、孤眠清熟, 帘外谁来推绣户, 枉教人、梦断瑶台曲。 …… 她美艳绝伦,技巧高超,弹奏出的乐曲优扬悦耳,又隐含着无尽的思念和期待。 一个工匠走来打趣:“真谢谢你啊,朝云姑娘!有你这么优美的琴声相伴,我们干活都不累了!” 王朝云白了他一眼:“弹给你们听?想得美!” 那工匠:“咦!那你弹给谁人听呀?” 王朝云:“我弹给这屋子听!” 那工匠奇怪地:“弹给屋子听?屋子没耳朵,怎么听得见?” 王朝云意味深长地:“他听得见的,听得见的!” 工匠百思不解地走开。 王朝云又拨弦接唱: …… 石榴半吐红巾蹙。 待浮花、浪蕊都尽, 伴君幽独。 秾艳一枝细取, 芳心重似束。 又恐被、西风惊绿。 若待得君来向此, 花前对酒不忍触。 共粉泪、两簌簌。
6.太湖边.日 接入—— 笙歌隐隐约约。 远处,太湖烟波浩渺,湖上画舫往来。 近处,田野荒芜,杂草丛生,村庄寂静无人,一派凄凉。 苏轼的马车辚辚驶来。 他望着这般景象,摇头叹息。 旁边的王润之十分奇怪,问:“官人!你不是说江南鱼米之乡,比我们家乡富庶么,怎是这样?” 苏轼谓然长叹:“是啊,怎么成了这样?现在怎么成了这样?王介甫啊王介甫,你和你那些追随者们,咋不下来亲眼看一看你们所造成的这局面!”
7.汴梁制置三司条例司.日 吕惠卿问谢景温:“老谢,苏轼那厮离京有几个月了?” 谢景温默默一想:“三个多月了吧!” 吕惠卿:“到没到杭州?” 谢景温:“还没有。有颖州官报,苏轼前去看望他的恩师欧阳修,在欧阳老儿家里盘桓了半个月之久,两人日日携酒挟妓,浪游颖州西湖,吟诗作词,攻击新政。” 吕惠卿警觉地:“啊!那欧阳老儿门生弟子遍天下,若被苏轼鼓动起来反对新政,那还了得!咱们须多加注意!” 谢景温:“我已密令出任两浙察访使的李定和副使舒亶安排人暗中监视着苏轼的一言一行,要他俩一有异况立即上报!” 吕惠卿:“好!”
8.杭州富豪钱如岳府前.日 碧瓦朱门、豪华气派的钱府。 胖乎乎的钱如岳一脸媚笑地送着一个公差出来。 公差:“李大人、舒大人再三吩咐,千万不可漏掉苏轼的一言一行,但有不利于新法的,立刻飞马苏州,报告两浙察访使衙门!” 钱如岳:“是,是!小人记住了!请转告李大人、舒大人,我已经暗中安排太守府的师爷管仲卿,以及州衙的张班头、刘班头,要他们牢牢地盯紧苏轼,不得有误。只不知那厮几时才到?” 公差:“两位大人说,苏轼已过苏州,抵达杭州便是这几日,要你们留心着!” 钱如岳:“是,是!”
9.杭州城门口.日 苏轼的车马到来。 一张布告赫然张贴在城门边。 特写—— 布 告 新任杭州通判苏轼离京已达数月,刻日即到,百姓人等凡有冤情,待其到任理事时,上通判衙门投诉。特此告之。 杭州太守 陈述古 苏轼招呼高忠:“停停!” 高忠勒马停车。 苏轼和王润之下车,近前看布告,看过,一笑:“这老头儿,又在给我捣什么鬼!” 王润之问:“是不是你刚做官时遇见的那个陈老太守?” 苏轼:“正是。” 王润之不禁有些担心:“哟!真是冤家路窄,你们俩怎么又撞在一起了,我听子由说起过,这老人家挺凶的!” 苏轼:“没事!不打不相识,我们早就结成忘年交了。当年,老头儿开始对我确实挺厉害,我不服气,常跟他抬杠,后来才知道他其实是一片好心,担心我年轻气盛,要历练历练我。” 王润之:“这老人家真有意思!” 苏轼:“可不,把假戏做得跟真的一样,连他儿子陈季常都看不惯,总站在我这边,为我抱打不平。” 王润之:“啊,你跟陈季常就是那样成了好朋友!” 苏轼点头:“对!” 王润之放心了:“这就好。大郎,我们这就到他的府上去?” 苏轼:“哪有一来就奔人家府上的道理!” 王润之:“那我们去哪儿?” 苏轼:“按惯例,去驿馆暂歇!” 两人回到车前。 苏轼吩咐高忠:“高忠,上驿馆!” 高忠:“好!大人和夫人坐好了!” 苏轼扶王润之上车。 高忠扬鞭打马。 马车辚辚起动。
10.西湖边一艘画舫内.日 乐声悠扬。 陈述古与师爷管仲卿和几个当地文人悠哉游哉地边喝酒边观赏歌舞。 管仲卿问:“大人!你料定苏大人今日必到?” 陈述古:“他昨儿已抵达余杭,今日必至!” 衙役张班头匆匆走进,报告:“禀老爷,苏大人已经到了!” 陈述古对管仲卿:“如何,到了吧!”问张班头,“苏大人可看到了那城门口的告示?” 张班头:“看到了,还笑着说老爷又在给他捣鬼!” 陈述古哈哈大笑:“哈哈,捣鬼?老夫还要给他这名满天下的大学士捣个大大的鬼哩!——哎,老爷我命你抓的人呢?” 张班头:“抓来了!按老爷的吩咐,已罚她跪在外面船头!”
11.画舫船头.日 王朝云怀抱琵琶笔直地跪在甲板上。 有个衙役在一旁监看着。 通判府推事苏伯坚摇着折扇走来,见王朝云跪着,惊奇地问:“哎,朝云姑娘,你为何跪在这里?这是咋回事啊?” 王朝云不答理,一张脸威武不屈。 苏伯坚摇摇头,朝画舫里走去。
12.画舫内.日 陈述古吩咐张班头:“你再上凤山官邸,告诉苏大人,老爷我设宴西湖边为他接风洗尘,请他洗漱毕立即到这来,安排家小的事,丢给季常为他照管!” 张班头:“是,老爷!”口里应着,脚下却不动窝。 陈述古:“你倒是去呀!还愣着干吗?” 张班头吞吞吐吐地:“老爷,你先前曾、曾说过要……要赏小人草鞋钱的。” 陈述古赖帐:“咦!老爷什么时候说过?老爷说过吗?” 张班头:“说过的,老爷!” 陈述古心疼钱,变卦:“真是的,办这点小事都要赏钱?没那规矩!”端起杯酒,“这样,赏你一杯酒解解乏吧!” 张班头接过酒,苦着脸说:“谢老爷!”
13.画舫船头.日 当地文人柳八郎摇着扇子晃悠悠地走来,发现王朝云跪在船头,幸灾乐祸地问:“啊唷!这不是杭州城里一枝花朝云姑娘么,咋跪在这儿?你招惹上谁了,要不要柳八哥替你求求情?” 王朝云鄙夷地斜他一眼,别过头去,桀骜不驯地望着远方。 柳八郎讨了个没趣,悻悻地:“一个教坊女子,傲什么傲?” 王朝云冲他的背影鄙夷地瘪瘪嘴。 张班头走出,呵斥:“瘪什么嘴!跪好罗!” 王朝云狠狠地剜他一眼。
14.画舫内.日 柳八郎走进,冲陈述古高高拱手:“父母老大人!今日又好雅兴啊!” 陈述古得意地:“今儿让你们见识一位天下大才子。”
15.画舫船头.日 柳八郎的画外音:“天下大才子!谁呀?” 王朝云一惊。 陈述古的画外音:“苏轼,苏子瞻!怎么,还称不上当今天下大才子吗?” 柳八郎的画外音:“没说的!没说的!称得上!称得上!” 王朝云心里一热:“啊!”仰头望着遥远的凤山。 郁郁葱葱的凤山,高高在上,令人憬仰……
16.凤山顶苏轼官邸.日 官邸绿树掩映,翠竹丛丛,景色清幽。 衙役们进进出出,从马车上往府里搬运行李。 陈季常在一边提醒:“小心!小心!小心碰着!” 最后一个箱笼搬了进去。 衙役们陆续走出。 任武急急忙忙地拿着一小锭银子追上小头目:“大哥!各位弟兄辛苦了,我家老爷有赏!” 陈季常拦住任武:“这是他们应该的,赏什么!” 任武看着手中银子,为难地:“那这……?” 陈季常向那小头目,“改日我请大伙喝酒!” 小头目:“为苏大人效劳,应该的,应该的,何劳公子破费!” 任武对陈季常:“可我家老爷的脾气陈公子知道……” 陈季常拿过银子,塞进他的袖里,悄声说:“这不就结啦!” 任武眉开眼笑:“多谢陈公子!” 苏轼走出来。 陈季常冲任武挤挤眼。 任武会意,笑喝喝地转身进屋。 苏轼喜滋滋地:“多谢老太守和贤弟,为苏轼安排下这么好的住处!” 陈季常:“还满意吧,子瞻兄?” 苏轼:“满意,太满意了!伫立门前,钱塘江、西子湖尽收眼底,回首屋后,群山环抱,苍松翠竹,云雾飘渺,太美了!——呃,令尊老大人呢?” 张班头喘吁吁地爬上山来:“公子!公……公子!啊,苏、苏大人!老爷在西湖边画舫置、置酒,为苏大人接风洗尘。陪客都到了,请、请苏大人快、快去!” 陈季常责怪:“这老爷子!子瞻兄旅途劳顿,气还没喘过来,哪就这么着急!” 苏轼笑道:“老太守好兴致啊!走吧,贤弟,别拂了令尊的好兴致!” 陈季常笑着摇头:“太守为你这副太守接风,可不干我的事。我在这儿替兄长安顿家眷。张班头,你领苏大人去吧!” 张班头:“是,公子!”转对苏轼指着下山的路,“苏大人请!” 苏轼冲陈季常拱手:“贤弟,这就偏劳你了,我去啦!” 陈季常:“去吧去吧,这有我呐!”
17.西湖边画舫内.日 杭州教坊行首素娘慌慌张张闯入,咚一声跪倒在陈述古面前:“老爷!小朝云不懂事,不知为啥事体得罪了老爷?还望老爷开恩,看在素娘面上,饶恕她小小年纪,不懂事体!” 陈述古噗嗤一笑:“瞧把你这教坊行首急的!本官哪是在罚她,是想成全她哩!” 素娘哭笑不得:“哎哟,我的老爷哟!有你这样成全人的吗?她细皮嫩肉的,跪在那甲板上……” 陈述古招手:“你起来,听老爷说。” 素娘疑惑地爬起,凑近陈述古。 陈述古对她附耳低语。 素娘听着,脸上渐渐露出笑容。 陈述古说罢,问:“老爷我这不是成全她吗?” 素娘感激地作揖:“如此说,民女要替朝云多谢老爷了!” 陈述古:“不知素娘可舍得?” 三娘欣喜不已:“这正是民女所愿,咋舍不得!民女这就告诉她去!” 陈述古制止:“慢!此刻尚不能说破,就让她先吃吃苦头!你也别走了,就留下!”
18.西湖边.日 张班头领着苏轼走来,隔老远就禀报:“老爷!苏大人到!”
19.画舫船头.日 王朝云激动地回头—— 苏轼踏上跳板。 王朝云欣喜,激动,欲呼,欲喊,忽又想起自己眼下的处境,委屈哀怨地流下两行眼泪,低下了头。 苏轼发现王朝云跪在船头,奇怪地:“这位姑娘咋跪在这里?所为何事啊?” 王朝云猛地抬起头来望着苏轼。 一张雨后荷花般美丽的令人怜爱的俏脸。 一双水灵灵、热辣辣的大眼睛。 苏轼觉得眼熟:“你……?” 王朝云:“先生,你、你忘了两年前,在京城,在杜康楼……” 苏轼:“啊……”回忆着。 化入—— 汴梁,杜康楼前。 盈耳笙歌突然被一声尖叫、一阵骚动打断。 两个辽邦武士挟持着一个年纪不大的歌女快步从酒楼出来。 楼门口的客人慌忙趋避。 歌伎拚命地挣扎着,带着浓郁的江南口音的稚嫩嗓子尖声呐喊着:“救命啊!抢人呐!救命啊!……” 一个提着三弦的老汉踉踉跄跄地紧追在后面,边追边喊,也是一江南口音:“蛮子抢人啦!蛮子抢人啦!……” 苏轼兄弟闻声上去阻止,被那两个辽人蛮横地一掌推开。 辽邦武士将小歌女扔上马背,飞身上马。 陈季常仗剑从楼上凌空飞下,“啪啪”两腿,把两个辽人踢下马…… 街头。 苏轼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老汉,问:“老人家!听你们口音是江南鱼米乡人,怎么流落到这里?” 老汉摇着头:“鱼米乡?唉,那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是年年水灾,暴雨一降,一片汪洋,颗粒无收啊,不然怎舍得带着自己这么小的姑娘……” 陈季常赶来,高呼:“子瞻!子由!” 小歌女猛地抬起头。 一张楚楚动人、含苞待放的花蕾般俏丽的脸。 一双水灵灵的洋溢着无比感激、无限崇拜的大眼睛。 化出。 王朝云水灵灵的期期艾艾的大眼睛。 苏轼:“啊,你就是那个小姑娘?” 王朝云:“先生,我名王朝云……” 苏轼:“朝云姑娘,你为什么……?” 王朝云:“是太守陈大人派人把小女子抓来的,小女子也不知犯了哪条?” 苏轼笑道:“这怪老头子!”转对王朝云“啊,是他么?别管他,你起来吧!” 王朝云倔犟地:“不!谁罚我跪下的,得谁叫我起来!” 苏轼笑道:“好一个倔犟丫头!好,你等等!” 苏轼疾步向画舫里走去。
20.舱内.日 苏轼走来。 陈述古笑着站起:“子瞻!来来来,本官给大家介绍——这位就是新任杭州通判苏轼苏大人,天下大才子,本官的老乡、旧知、忘年好友!” 众人一齐从席后站起,拱手:“苏大人!” 苏轼拉着他,悄声说:“别忙介绍了!我问你:你这老头儿又在捣什么鬼,弄个小姑娘在外面跪着?” 陈述古诡秘地:“好鬼!” 苏轼:“我不管你捣啥鬼,快去把人家给叫起来!咱们五年不见,你可不能一见面就送给我这样的‘见面礼’呀!” 陈述古打趣:“哟!就认上啦?心疼啦?行,你端端正正地在主宾席上坐着跟杭州朋友们说说话,我这就去,把她给你领来!”转向大家,“老夫年迈,记性欠佳,素娘的弟子还在外面跪着哩,各位陪苏大人饮着酒,说着话,我去把那丫头给唤进来!”
21.船头.日 陈述古从里走出,来到王朝云面前:“杭州城一枝花,西湖畔最美丽的百灵鸟,你今儿个是唱啊还是不唱?” 王朝云:“今儿,民女唱!” 陈述古:“咦!那以前,老爷多次派人相请,咋就不给老爷面子呢?” 王朝云:“老爷!民女没入籍,不出局!” 陈述古:“这老爷知道。可本官并非是招你出局,是请你,请你!懂不懂?为啥不识抬举?” 王朝云:“因为没心情!” 陈述古揭穿:“嘻嘻!不是没心情,是心情在那凤山顶上吧,对不对?” 王朝云毫不隐讳:“是便怎样!” 陈述古:“我这正太守,还没有刚来的副太守面子大哟!哈哈……好啦好啦,朝云姑娘,你起来吧!老夫这不是罚你,是施的苦肉计,好引起你那日思夜想的恩公注意。你懂吗?” 王朝云恍然大悟:“啊!”复又跪下施礼,“民女适才错怪老爷了,请老爷原谅!谢老爷的良苦用心!” 陈述古冲她挤了挤眼睛:“先别这么多礼,该谢我的事还在后面!快起来走哇,你那行首姐姐还在里边心疼着你这对小膝盖哩!” 王朝云爬起,一溜烟跑进画舫内。
22.画舫内.日 王朝云欣喜若狂地跑进,一下扑进素娘的怀里。 柳八郎见状,奇怪又吃惊,问:“哎呀朝云姑娘,这跪船头还跪出啥喜事来啦?这么高兴?” 王朝云报复地还嘴:“一个教坊女子,能有啥喜事!” 柳八郎被噎得翻白眼,自我解嘲地干笑着:“素娘,瞧你把弟子给娇惯的,都快成千金小姐啦!” 素娘:“不瞒柳大秀才,这小朝云啊,就是素娘我的‘千金小姐’!”说完,转对王朝云耳语。 王朝云听着听着,两颊飞起羞怩的喜不自禁的红晕。 陈述古:“苏轼苏大人是本官的老乡、老搭档、忘年知己,诗文词赋闻名天下,这次来杭州任职,相信定能为我们有天堂之称的杭州更添光彩!” 众人:“那是,那是!” 陈述古转向苏轼:“州府为你接风的酒宴,安排在明天。但得知你到了,老夫就按捺不住喜悦之情,因此不顾你旅途劳顿,设了这小宴,约请几位杭州诗文上的朋友,——”又特别指着苏伯坚,“还有你的本家和助手、推事苏伯坚,前来小聚小聚。” 苏轼:“谢老太守深情厚谊!”转向苏伯坚,“请本家老兄日后多多帮衬!” 苏伯坚:“应该的,应该的。” 陈述古转向大家:“为欢迎苏大学士,为我们俩再次同州为官,老夫还请来了教坊行首素娘和她色艺双绝却没入籍、不出局的朝云姑娘一展才艺!” 柳八郎鼓掌:“好啊!我等今日沾苏大人的光,得以一饱耳福了!” 陈述古:“各位请入席!——朝云姑娘,请吧,来支曲子欢迎苏大人!” 王朝云抱着琵琶,袅袅婷婷地走到中间,深情地望着苏轼,说:“今日苏先生初到杭州,小女子就唱一支先生的《贺新郎》,以表心意!” 众人齐声叫:“好!” 王朝云弹唱起来: 乳燕飞华屋。 悄无人、桐阴转午, 晚凉新浴。 手弄生绡白团扇, 扇手一时似玉。 渐困倚、孤眠清熟, 帘外谁来推绣户, 枉教人、梦断瑶台曲。 又却是,风敲竹。……
23.凤山顶苏轼官邸院子前.晚 天上一钩细月。 月光穿过林梢,洒庭院前一地光斑。 任武打着灯笼,跟随王润之送着陈季常出来。 王润之:“谢谢季常,为我们如此操劳!” 陈季常:“嫂子说哪里话!那小弟就把嫂子的意思转告家父?” 王润之笑道:“行啊!真难为你父子俩,关怀子瞻简直到家了!” 陈季常:“嫂子通情达理,心胸开阔,更令小弟佩服!” 王润之催促:“好啦,别给嫂子灌米汤啦!去吧去吧,别让老太守等急了!” 陈季常欢欢地招呼任武:“任武,咱们走!” 二人沿山路走去。
24.画舫内.夜 歌声继续: 石榴半吐红巾蹙。 待浮花、浪蕊都尽, 伴君幽独。 秾艳一枝细取, 芳心重似束。 又恐被、西风惊绿。 若待得君来向此, 花前对酒不忍触。 共粉泪、两簌簌。 歌声如泣如诉,真切感人。 听众如痴如醉。 王朝云弹唱着,泪光盈盈的眼睛望着苏轼,像是在向他倾诉自己的心声。 苏轼被深深感动,对这个清纯可爱、不幸堕入风尘的小姑娘极为同情,不时轻轻叹息。 陈述古把这一切全看在眼里,笑了笑,轻轻推推他,悄声说:“你这首词倒像是专门为她写的一般。” 苏轼摇头:“哪是!我是借美人与榴花抒发自己的感慨。” 陈述古:“这我懂。但那朝云姑娘却分明在借你的词,向你倾诉她的身世和情怀。” 苏轼:“啊?” 陈述古:“这姑娘令人可怜呐!她家就在西湖边上。西湖淤积越来越严重,旱情不断,农人的日子越来越难,没吃没穿,患病没钱治。她七八岁上,母亲染上时疫死了,没奈何父亲只有带着她走南闯北去卖唱。后来听说实行新政,农户可以向官府贷青苗钱,父女俩才回乡。” 苏轼不无担心:“他们也贷啦?” 陈述古:“贷了,却是从豪门大户手里转贷的,周期两月,利钱八分,到一季庄稼收割时本息相加就翻了两番多。” 苏轼叹息:“那不是饮鸩止渴么!” 陈述古:“可不是!偏偏今春大旱,庄稼颗粒无收,而还不上款按新法就得坐监狱,其父害怕,投了西湖。姑娘举目无亲,只好把自己卖给了教坊行首素娘。” 苏轼凝望着王朝云:“可怜的姑娘!我看那素娘待她还不错。” 陈述古:“是的。这素娘是个难得的好人。她本是官宦人家小姐,因父亲获罪被没籍,罚为官妓的。因此,买回朝云姑娘后,发现她色艺俱佳,聪颖机敏,性格孤傲,不应是青楼中人,便把她当亲妹妹看待,没给她入籍,也不让她出局接待客人。” 苏轼:“难得风尘中还有这等侠义之人!” 陈述古:“更难得的是,素娘还有心要为她寻个可靠之人……” 苏轼捅捅他,打断了他的话。 王朝云演唱终了,目光期期艾艾地凝固在苏轼的脸上。 听众们还沉浸在声情、词情中,议论纷纷。 柳八郎:“妙!早听说朝云姑娘色艺双绝,今日耳闻,果然名不虚传!” 苏伯坚:“苏大人这词也写得好啊!上片写美人贞洁自守,处境、心境孤寂冷清,梦见意中人来敲窗户,惊醒,却是风吹竹林发出的声音。……” 管仲卿急忙接过去:“下片借榴花写人,道尽惜花怜花的深情厚意。尤是末尾四句——‘若待得君来向此,花前对酒不忍触。共粉泪、两簌簌。’将美人、美人心目中的意中人和石榴花三者绾结在一起,若等得意中人到来,花前对酒,那时,怕就只能看到石榴花的残蕊和美人滴血的泪水了……啊,真是哀婉动人的千古绝唱啊!” 苏轼谦逊:“过奖了!过奖了!是朝云姑娘弹唱得好,把在下这首平庸之作渲染得有了神采。” 陈述古:“子瞻,啥叫知音?这就是啊!朝云姑娘,还不快来给你的知音敬酒!” 王朝云遵命,落落大方地来到苏轼面前,提起酒壶为他斟上:“小女子借花献佛,感谢先生两年前搭救之恩!感谢先生侠骨柔肠……” 柳八郎惊奇:“啊,苏大人与朝云姑娘还是故交呀!” 苏伯坚、管仲卿:“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王朝云:“两年前,小女子与父亲流落京城,被辽邦歹徒劫掠,多亏苏先生搭救……” 苏轼:“不不,是老太守的公子季常见义勇为,拔刀相助……” 陈述古:“小姑娘有情有义啊,一直把子瞻铭记在心。” 素娘趁机站起:“陈大人!小妹朝云心地清纯,聪慧娴雅,有情有义,两年前流落京城,蒙苏大人贤昆仲与陈公子相救,便对苏大人仰慕不已,时时思念。今日合当有缘,苏大人来到杭州,因此,素娘有意,欲将小妹朝云赠予苏大人,成全她一片痴情,望苏大人笑纳。……” 苏轼连忙摇手:“这可使不得,使不得!苏某有妻有子,从未动过纳妾之念。” 陈述古:“呃,子瞻错也!这哪是纳宠,是救拔朝云姑娘,免得她最终难免坠落风尘。” 苏伯坚也道:“对对,是救她出苦海的善举。” 苏轼犹豫的眼睛。 王朝云殷殷期盼的眼睛。 素娘转向陈述古:“望陈大人玉成!” 陈述古相劝:“子瞻,看见了吗?就别负朝云姑娘一片痴情,别拂素娘一番美意了!” 苏轼有些动心,又有些顾虑,仍犹豫着。 陈述古:“子瞻!……” 王朝云痴痴地望着苏轼:“先生!……” 苏轼:“要不这样,待我回家跟夫人商量商量,再回素娘的话吧。” 素娘哀求地望着陈述古:“老太守!” 陈季常笑嘻嘻地走进,对陈述古耳语。 陈述古听过,笑逐颜开地:“好啦子瞻,这件事老夫为你做主了!润之那儿,由老夫说去!” 苏伯坚、柳八郎:“对对,有老太守做主,苏大人就应了吧!” 苏轼终于下了决心,对素娘致谢:“行!那苏某就愧领了,便让朝云做我的侍女吧!” 王朝云喜出望外,一下跪倒在苏轼脚下:“谢谢先生!”又转向陈述古,“谢谢陈老爷!” 素娘乐喝喝地笑了:“那我明日就将小妹送往府上!”
25.苏轼卧室.日 苏轼打个长长呵欠醒来,高呼:“润之!润之!” 王润之端着盆水进来:“啊,醒啦?” 苏轼洗着脸,王润之整理着床铺。 苏轼:“昨晚喝醉了,有件事没有告诉你。” 王润之一笑:“我知道了!” 苏轼惊疑:“你……?你知道啥了?” 王润之平静地:“有人送了个女子给你,对吧?” 苏轼不知其意,嗫嚅着:“对……对。盛情难却,我只好答应了,让她来我们家做侍女。你……你意如何?” 王润之笑道:“瞧你!这点小事还用问我?只要你喜欢,就是做二房也应该的。你看哪家老爷不是三妻四妾,就我的夫君寒酸,姐姐在,守着姐姐一人,姐姐不在了,守着小妹我一个。” 苏轼:“那女子也姓王……” 王润之接过去:“叫王朝云,两年前在京城,你兄弟俩和陈公子救过她。” 苏轼:“她身世很苦……” 王润之又接过去:“七八岁死了妈,去年又死了爹,孤苦伶仃,只有把自身卖给了教坊……” 苏轼奇怪地:“你怎么啥都知道?” 王润之噗嗤一声笑了:“我比你知道得还早哩!” 苏轼想想,突然明白:“一定是陈季常……对不对?” 王润之笑而不答。 苏轼:“原来是他父子俩捣鬼,早就预谋好了!” 王润之笑指着他:“听说那姑娘号称杭州一枝花,你艳福不浅啊!” 苏轼:“这么说,你真的同意?” 王润之:“同意!怎么,还不相信?” 苏轼干笑:“嘿嘿!我还以为……” 王润之:“以为我会吃醋?放心吧,润之虽然文墨不如姐姐,但还是明理的。” 苏轼:“任妈呢?她老人家会不会……?” 王润之:“她老人家把你当亲儿子心疼,还会反对?告诉你,老人家昨晚就指挥着任武、苏贵,把朝云姑娘的屋子给收拾出来了,这会儿又亲自掌灶,要做两个她的拿手菜,招待咱们家的新成员哩!” 苏轼突然抱住王润之,亲了一口:“润之,你真好!” 王润之红了脸,挣扎开:“大白天的,当心孩子们看见!”拉苏轼坐下,“来,快把头发梳好,免得待会儿人家来了,笑话我不会侍侯夫君!”
26.山道上.日 两乘小轿闪闪悠悠。 一副挑担闪闪悠悠。 小轿、挑担后,陈述古、陈季常父子和苏伯坚骑着马,说说笑笑走着。
27.苏轼官邸院子前.日 任武站在院外张望。
28.山道上.日 小轿、挑担、陈述古等转出松林。
29.苏轼官邸院子前.日 任武高兴地:“来了!来了!” 苏轼、王润之、任妈、苏贵闻声从屋里迎出来。 轿子、担子进了院子。 陈述古等三人在院外下马,把马缰交给任武。
30.杭州富豪钱如岳府前.日 豪华的府第,门额上彩色瓷片镶嵌的“钱府”二字醒目耀眼。 通判府张班头骑马飞驰而来,到门前,翻身下马,把马缰扔给门丁,匆匆闪进小门。
31.苏轼官邸花厅.日 桌面上,菜肴、碗碟摆得整整齐齐。 苏轼夫妻陪着陈述古父子、苏伯坚、素娘、王朝云进来。 王朝云抢前一步,把着酒壶,履行起侍女的责任来:“陈大人、陈公子、苏大人、先生、夫人,请入席!” 王润之见状,忙要她把酒壶交给婢女梅魂:“朝云,让梅魂来!你今天初来乍到,还是客人,你坐下!” 王朝云机灵地闪开:“不不,既蒙先生、夫人见怜,容朝云进府伺侯先生、夫人,朝云就不是客人了,这是朝云的本份。请夫人就座吧!”边说边就往杯子里斟酒。 王润之:“这……这……” 素娘:“夫人,你就让她尽她的本份吧!” 陈述古点头称赞:“不错,不错!朝云姑娘一跨进苏家门就成了苏家的人了!” 陈季常:“对对,嫂子你坐下吧!我早就馋任妈做的川菜,可等不得你们争来争去的了!” 众人大笑。 王润之方罢手,让梅魂上另一席伺侯。 苏轼举起杯:“感谢素娘美意,老太守贤父子关照,伯坚兄光临,来,我们喝!”
32.杭州富豪钱如岳府.日 钱如岳举着茶杯,呆了:“什么什么?” 张班头:“管师爷说,那苏轼刚来杭州,就收了小妾。” 钱如岳:“收的谁?” 张班头:“王朝云。” 钱如岳大吃一惊:“啊!”随即妒火中烧,“狗日的,一来就把咱西子湖上一枝花给摘走了!” 张班头:“钱爷,这算不算件事啊?” 钱如岳回过神来:“算,算,未理公事先收小妾,咋不算!” 张班头:“那,拿来吧!” 钱如岳掏出块散碎银子扔给张班头。 张班头欢喜而去。 钱如岳搁下茶杯,走到书案前,快速写下一封信,封好,站起身:“来人!” 一个家人急匆匆跑进:“老爷!” 钱如岳将信交给家人:“立即动身!快马送苏州两浙察访使衙门,交给李大人!” 家人:“是,老爷!”
33.杭州至苏州驿道.日 钱如岳的家人打马狂奔……
34.苏州两浙察访使衙门。日 两浙副察访使舒亶向正使李定汇报新政推行情况:“浙西路十二州新法推行情况不一。苏、湖、秀、常四州官吏较为得力,凡朝廷所颁布之法均已实施,各种赋税收得不错,但下个季节之青苗钱富户却不敢多贷。” 李定:“为何?” 舒亶:“只因农户出逃者众,连上季贷出的也没能全数收回。” 李定恼怒:“州县官吏是干什么吃的?胆敢出逃躲债,就给我抓起来呀!” 舒亶:“抓得不少,但逃脱者也多。” 李定:“其它各州呢?” 舒亶:“青、越、明、婺、润、温、衢、处七州最为糟糕,郡守及县令均系司马光旧党,大多只张贴了告示,应付应付,便按兵不动。” 李定:“这帮逆贼,敢抗天命!我得上奏朝廷,将其全给罢免了!” 舒亶:“那是。不然,咱两浙便落在其它地方之后了。”
35.衙门前.日 钱如岳的信使滚鞍下马,将书信交给门卫:“杭州急信,请速呈李大人!”
36.衙门内.日 李定问舒亶:“那杭州呢?听说陈述古倒还乖巧,凡拒贷青苗钱、公开反对新法的都被抓了起来!” 舒亶摇头:“那厮老奸巨猾!抓是抓了,但只是关着,不拷问,不审讯,后来通判挂冠而去,提刑也称病辞官,老家伙更有了借口,称年事已高,精力不济,管不过来,撒手不问,成天沉溺于诗酒,说得等苏轼到任后处理。” 李定:“苏轼那厮也该到任了吧?” 舒亶:“离开苏州已数日,应该到了。” 李定:“看这厮到任后又是如何?” 门卫匆匆持书走来:“启禀大人,杭州急信到!” 舒亶接过,抽出信纸一看,喜上眉稍:“大人你看!” 李定一把抢过。 舒亶:“这厮走马上任,不理公务,便先收美妾……” 李定阴险地冷笑:“哼哼……!好啊!” 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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