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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名:《西晋江山美人图》第十集——第十三集 |
【原创剧本网】作者:马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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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集
1,白天。贾充府邸全景。人来人往。 画外音:自恃清高的王衍终于耐不住寂寞,投靠了权相贾充,因此被晋武帝授予了高官。就在心上的姑娘杨芷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他上门求婚的时候,他却因要向贾充表示谢意而不得不到贾府去逢场作戏。而就在这个时候,贾充的老婆郭槐一眼相中了他,打算将自己的外甥女郭藻嫁他为妻,以便在未来的官场较逐中多一个帮凶。
郭 槐:瞧你这磨蹭劲儿,怎么这会儿才出来? 贾 充:我刚要更衣,不料又想出恭,所以出来迟了。夫人,你躲在这里做甚? 郭 槐:我正要找你商量件事。(贾充立刻警觉。) 贾 充:什么事? 郭 槐:瞧把你吓的!别怕,是好事。 —— 我看这王郎相貌不俗,够得上个美男子,想给他找一门婚事,不知他是否已经有了妻室,你过去问问。 贾 充:你们女人就爱管这样的闲事,他结没结婚,与咱们有何干系?你还是少操心吧。 郭槐一把拉住:哎,你个老糊涂!怎么会没关系?他现在是太子舍人,咱的女儿将来要嫁给太子,咱不把他拉住,他能对太子上心吗?噢,和着你好容易推荐个官儿,就光让他在朝廷里吃闲饭是不是? 贾 充:好,好,反正我拗不过你 —— 说吧,你想把哪一个许配给他? 郭 槐:我那老兄弟的藻儿,今年不正好一十六岁嘛,好模样,脾气禀性跟我也差不多,是个再贤淑不过的。我看她和王先生真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呢。 贾 充:可万一人家要是有了妻室,又当如何? 郭 槐:你昏头啦?我侄女儿就是再嫁不出去,也不能给人家当妾呀!我只叫你去问一问,他若已有妻室,便就算了。快去。 贾 充:好。好。(离开。郭槐紧盯其背影。) 3, 贾充转过屏风。众人立刻一片喧闹。 众 人:“鲁公!”“鲁公怎么现在才出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罚酒三杯!” 贾 充:众位,众位,刚才在后面被贱内留下多说了几句,所以出来迟了,请众位原谅! 冯 沈:不行!鲁公,你到底是要老婆,还是要朋友,今天必须讲个明白! 荀 勖:哎,贤弟差矣,谁不知鲁公与鲁夫人是一对难舍难离的恩爱鸳鸯,我等岂能忍心乱棒将其打散乎?(众人大笑。) 4, 屏风后,两个丫环噗哧一乐,被郭槐拿眼一瞪,赶紧闭上嘴巴。 5, 酒席前,贾充连连摆手。 贾 充:休拿老朽取笑!休拿老朽取笑!(干咳两声。)……你们既然提到夫妻,倒使我想起一件事来 —— 王郎正当少年,不知娶妻没有?尚若先生至今仍孓然一身,老朽倒想奉送先生一门好姻缘。(众人哄笑。) 众 人:“哇!”“好事!好事!”“王兄名利双收,眼看又要运交桃花,真是三喜临门呀!” 冯 沈:请问鲁公,你要把谁家的女儿送给尚书郎为妻呀? 贾 充:啊,老朽贱内有一侄女,名叫郭藻,芳龄二八,貌美而又贤慧,正可与王郎一配。不知王郎意下如何? 王衍正襟危坐:鲁公一片美意,晚生心领了。晚生与骠骑二府司马杨骏的女儿已有婚约,所以,郭氏之女晚生不能接受。(众人一片叹息。) 众 人:可惜!可惜! 贾 充:啊……那,那就算了。咱们喝酒。(郭槐从屏风后转出。) 郭 槐:等等!(来到王衍面前。众人急忙离坐。) 众 人:夫人。 郭 槐:你们该吃的吃,该喝的喝,我只问王郎一句话 —— 请问王郎,你与杨骏之女可有一纸文书的约定? 王 衍:夫人,君子之约,何用笔墨? 郭 槐:此言差了。有道是私凭文书官凭印,既然王郎与杨骏的女儿不过是说说而已,怎么能算有约在先呢?婚姻毕竟是件大事,娶得贤妻,家业可以因此而昌盛,若娶了劣妇,则族门难免要因此而受损。就拿我们鲁公来说吧,以前他娶的女人就不行,要德行没德行,要出身没出身,她那不知死活老子差一点儿就连累着鲁公吃了反叛的瓜落儿;可自从我进了贾家门,立刻就不一样了,他是步步高升,年年长进,直到做了宰相。事情就是这样,一步迈错了地方,那是万太深渊,可如果一脚踩对了点儿,马上就能平步青云。我们郭家的女儿和他杨家的女儿谁好谁坏我也不多说了,还请王郎仔细想个明白。 众 人:“是啊,王先生,你可得好好想想。”“鲁公如此器重你,你可不能让大家失望呦!”“依我看,先生现在就与郭女立一纸婚约,看他杨骏还有何话说?” 食客甲:哎,杨骏可是当今皇后的叔叔,你们叫王先生与他家退婚,就不怕惹恼了皇后? 食客乙:不然。王郎受皇上之托入辅太子,鲁公的女儿眼看就要做太子妃,王郎这时与鲁公家结亲,自然和太子的关系又近了一层。请问,是叔叔亲呢,还是儿子亲?皇后再傻,也不会放着儿子不顾,却要去管她那个没用的叔叔吧?(王衍眼珠乱转。) 食客丙:不错。皇后要果真与杨骏亲近,何至于他现在才做到区区一个骠骑二府司马?可见他在皇后眼里多么微不足道!(王衍眼珠乱转。) 冯 沈:我说尚书郎,你 —— 一个小小的蜉蝣小虫,随着鲁公这阵昏风飞呀,飞呀,飞到了青云之上,怎么忽然又不想飞了呢? 王 恺:太俗!太俗!简直俗不可奈!王郎,休要理采他们,咱哥儿俩干一杯。 王衍大笑:醉了。你们全醉了。(大笑。举杯一饮而尽。)鲁公也醉了! 贾 充:不对呀,王郎,老朽到现在还滴酒未沾呢。 冯 沈:正因为如此,你才醉的比谁都厉害!(众人哄堂大笑。王衍心事重重,喝酒。) 6, 晚上。贾充府。室内。王衍睡在床上鼾声如雷。 7, 门外。贾福在窗下听着。一会儿,有家奴托茶具过来,贾福拦住。 贾 福:嘘 —— 家 奴:是太太让送茶给王郎解酒的。 贾 福:你没听见王郎已经睡着了吗?这是咱舅老爷家的乘龙快婿,吵醒了他,我拿你是问。走吧。(二人离开。) 8, 晚上。室内。贾充已经上了床。郭槐拿着一纸婚书,坐在床沿上得意洋洋地看。 郭 槐:你瞧怎么样?我说过,就没有我郭槐想做而做不成的事情。明天我便去找我老兄弟,不怕他不答应这门亲事。 贾 充:行了,你也够难为王衍那小子了。人家是一介名士,却不得不出尔反尔,跟老杨家退婚。我真不知他到时如何开口? 郭 槐:傻死你!他若不同意,就不会签这个婚约。 贾 充:可他分明是被众人灌醉了,楞是充硬汉才写下的字据嘛。 郭 槐:他那是装醉!你呀,连这都看不出来,还当宰相呢! 贾 充:亏着你不是个男人,要不然,怎么得了?……对了,你可曾有了身孕? 郭 槐:没呢,没呢!你急什么?早晚给你怀个儿子就是了。 贾 充:那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快上床? 郭 槐:去你的吧!你一身酒臭气,谁爱搭理你!我过西屋睡去,等明日你醒过酒再来找我。(起身离开。干得贾充直翻白眼。就听贾福在外面说:“启禀太太,王郎他睡着了。)那就让他睡着,谁都别去打搅。(贾福在外面答应一声。郭槐出门。) 9, 白天。王戎家。王衍摇着拂尘进院。王戎从屋里迎出来。 王 戎:哎呀!你小子昨夜跑到哪儿去了? 王 衍:小弟喝醉了酒,在鲁公府上住了一夜。怎么,兄长有事吗? 王 戎:我倒没事,可人家杨骏府上的人却足足等了你一整天。我明明跟人家约好了,你却不去,还算得上君子吗? 王 衍:什么君子?什么小人?无非全是梦中人而已,也不知是君子梦见自己做了小人,还是小人梦见自己做了君子。 王 戎:那你就别做梦啦!我说兄弟,你好歹是人家的女婿,怎么连个礼数都不讲了? 王 衍:谁说我是他家的女婿? 王 戎:哎……你酒醒了没有?要是没还没醒,趁早后院睡觉去。 王 衍:正合我意。(迈大步便走。) 王 戎:回来!你什么意思? 王 衍:实不相瞒,小弟已是郭家的女婿了。(从怀中取出婚约。王戎忙抢在手中观看,不由得大惊失色。) 王 戎:这……这…… 王 衍:哈哈哈哈…… 王 戎:你还笑?!我问你,有你这么干事的吗?你与杨家的婚事,是我亲口答应,你,你怎么能擅自又与他人订立婚约? 王 衍:你是你,我是我,你答应的事,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王 戎:胡说!我是你的兄长,当然可以替你做主! 王 衍:那好,兄长可备十万两银子做聘礼,小弟这便送到杨家去,然后与胤男姑娘成婚。 王 戎:什么?十万两?! 王 衍:哈哈哈哈…… 王 戎:你又笑! 王 衍:人家鲁公可是不仅分文不要,还倒贴给小弟十万两银子的。兄长不妨想一想,若论财力,你可比得上鲁公吗? 王 戎:鲁公富甲天下,我怎能与他相比? 王 衍:还是的。兄长不妨再想一想,若论权势,你可比得上鲁公吗? 王 戎:鲁公权倾朝野,愚兄自然不如。 王 衍:还是的。既然兄长既然样样都比不上鲁公,还是别替小弟操心了吧。 王 戎:可你如此不讲信义,将把我置于何地? 王 衍:兄长该在何地便在何地。 王 戎:你别假做清高了,其实你比我还俗!你,你简直俗不可奈! 王 衍:彼此,彼此。这叫五十步笑百步,只不过你去竹林中与嵇康、阮籍等狂徒以酒会友时,小弟我还不曾出世罢了。哈哈哈哈……(大笑而去。) 王 戎:这小子,什么东西!(二家奴抬一大筐李子上。)你们这是干什么? 家 奴:老爷,后院李树的果实已经摘满了一大筐,奴才们这就抬到集市上去卖。 王 戎:噢,这小子都把我气糊涂了!核儿都抠出来了吗? 家 奴:是奴才们现摘现抠的。 王 戎:这就好。哼,他们谁也别想种出这么甜的果子来!抬出去卖吧。 家 奴:是。(退出。) 王 戎:不行,我得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大步往里走。)
杨 骏:这个混帐王衍!什么名士?分明是个势利小人!气杀我也! 庞 氏:哎呀,事情弄到这个份儿上,光生气也没用啊,你还不赶紧叫三弟打听打听,看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杨 骏:挽回个屁!那贾充已经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眼看又要在洛阳城里传为佳话了! 庞 氏:唉,早知如此,真不如当初咱们狠狠心,自己把钱出了,早早成全了男胤的婚事,哪怕跟人借点儿钱也行呀…… 杨 骏:胡说!男儿娶妻,哪里有女儿家出钱的道理?如此,双方岂不都没有脸面? 庞 氏:那咱们现在这个样子就有脸面啦?哼!都怪你窝囊,害了咱的女儿!(杨芷进入。) 杨 芷:爹,娘,王郎果真不要女儿了吗?(杨骏夫妇互相看看。) 庞 氏:胤男,你别急,听娘慢慢说…… 杨 芷:女儿不听!女儿就想知道王郎是不是变心了? 杨 骏:我的好女儿,都怪爹无能啊!事到如今,爹全对你实说了吧 —— 是贾充的夫人郭槐看上了咱的王郎,硬是用酒将他灌醉,让他写下与郭家女儿的定婚文书…… 杨 芷:可王郎与女儿的婚事明明有约在先,他们为什么不讲道理?(哭泣。) 杨 骏:还不是为了用王郎的名气标榜他贾家的门户? 杨 芷:爹爹为什么不去找王郎问个明白呢? 杨 骏:我找过他好几次了,我的女儿! 杨 芷:他怎么说? 杨 骏:唉!我每次去了,他不是哭,就是笑,全然像个疯子,连句话都说不清……你说,爹爹还如何向他开口? 杨 芷:一定是贾充将他逼疯的!不行,女儿这就去找他!(抹泪,转身要走。) 庞 氏:回来。你找不着他,贾充已经在城西柳树湾给他买下宅院,门前有许多家奴把守着,我和你爹去过两次,都被挡在外面不让进。(杨芷大哭。) 杨 芷:我不信王郎会变心!不信!不信! 杨 骏: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11, 白天。城西柳树湾王衍府邸。锣鼓震天,前来贺喜的人络绎不绝。 画外音:不久,王衍便与郭家小姐郭藻举行了婚礼,一个是天下闻名的清谈大家,一个是权倾朝野的豪门千金,一时间惊动了京城几乎所有的官宦士绅,那喜庆热闹的景象自然不在话下。 众拜客:恭喜!贺喜! 众门丁:同喜!同喜!大人请。(将让人们进门。) 12, 正厅。王衍与郭藻由男女宾相双双牵出举行婚礼。郭彰夫妇接受礼拜。佳宾中,当然属贾充夫妇最为得意。王戎却有些灰溜溜的模样。 贾 充:贞陵亭侯! 王 戎:啊,鲁公! 贾 充:王家兄弟双双皆为本朝名流,在下仰慕至极,今天舅氏有幸与王家结亲,在下也算得上是攀龙附凤啦! 王 戎:哎哟哟!不敢!不敢!能与鲁公的舅家攀上亲戚,在下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伺仪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新郎新娘照着来。众人鼓掌叫好。) 13, 晚上。洞房。郭藻蒙着盖头坐在床沿。王衍醉熏熏走进来。外面是一片喧闹声。 王衍远远站住,看着郭藻打个嗝,然后坐在桌边倒茶喝。 郭藻悄悄揭起盖头看新郎,一会儿便不耐烦了,一把扯下盖头,径直来到王衍跟前,夺过茶壶给他倒水,把王衍着实吓了一跳。 王 衍:啊!?……怎么……(郭藻就笑。) 郭 藻:不认识啦?夫君?你不是说我嫁不出去吗?却为何娶我为妻?(一屁股坐在王衍腿上,伸手照鼻子上一指:)说呀? 王 衍:娘子……娘子……(郭藻大笑。)娘子为何如此发笑? 郭 藻:我笑你王夷甫枉称名士,却原来只有其名,全无其实! 王 衍:我怎么有名无实? 郭 藻:身为名士,理应见的多,识的广,遇事不乱,处变不惊,你在自己的新娘面前都这样惊慌失措,还能治国安邦吗? 王 衍:治国安邦需要的是文韬武略,与男女之事有何关系?娘子最好还是放尊重些。 郭 藻:呦,咱们都是夫妻了,你还讲究个什么?再说,治国需要文韬武略,难道治家就不需要文韬武略了?圣人云,一阴一阳谓之道,阴阳不就是男女吗?可见所有的什么治国之道、治家之道都是从男女之事中衍化出来的,怎么能没关系呢?(王衍大笑。)你笑什么? 王 衍:那一阴一阳若是专指男女之事,这世界将成何体统? 郭 藻:我才不管他什么体统呢!噢,若没男女之事,世间哪儿来的这么多人?若世间无人,人伦将从何说起?没有人伦?哪儿来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世界又将成何体统呢? 王 衍:有道理……有道理…… 郭 藻:服气了吧?我就说呢,你一个堂堂名士,上来连这点道理都想不通,见了人家还扭扭捏捏的,可见你真的并无多大见识! 王 衍:娘子差矣。圣人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以不知为知者,君子所不齿也。娘子所说之事,我真的没想过嘛。 郭 藻:这么说,你还是不服了? 王 衍:然也。 郭 藻:那好,我听说有见识的人必定也有胆识。你也有胆识吗? 王 衍:娘子这是何意? 郭 藻:看,你又不懂了吧。过来,我教教你。(拉王衍起身。)来呀!(将王衍推倒在床,拉上帐帘。) 王衍画外音:哎,娘子……(郭藻就笑。)使不得,使不得…… 郭藻画外音:怎么啦,夫君,莫非你从没沾过女人?你和那杨芷也没做过这种事? 王衍画外音:什么话!杨小姐冰清玉洁,我们岂能做那见不得人的勾当? 郭藻画外音:胆小如鼠!看,这下没见识了吧?我要好好教教你!(笑。) 王衍画外音:这…… 郭藻画外音:你就过来吧! 14, 白天。杨骏家。室内。庞氏坐在叹气,杨骏来回踱步。 杨 骏:哼!好一个背信弃义的王夷甫,他果然与姓贾的结了亲! 庞 氏:都怨你!照说咱们也是皇亲国戚,哪点儿比不上他们贾家?就让他们如此横行霸道?你呀!你这个皇后的叔叔还不如他贾府门外的一条狗呢! 杨 骏:你!(云儿慌慌张张推门进来。) 云 儿:老爷!太太!不,不好了……小姐她自杀了! 杨、庞:啊?!(往外便走。) 15, 白天。杨府后院。杨芷闺房内。杨芷躺在床上,脖子上还套着白绫,双眼紧闭。 众丫环哭叫:小姐!小姐你醒醒!(杨骏夫妇冲进来,扑向女儿。) 杨 骏:女儿!我的好女儿! 云 儿:都赖王衍!那个说话不算数的贼子!若没有他,小姐何至于此!(哭。) 庞 氏:女儿你睁开眼!娘来看你了!你可不能走啊!(大哭。杨芷苏醒。) 杨 芷:爹……娘!(痛哭。众人无不落泪。) 杨 骏:谢天谢地,只要人还活着就好……快,快去请郎中! 杨 芷:不!爹,我不要请郎中,您还是让女儿死了吧! 庞 氏:傻丫头!你说的是什么傻话呀?!那个负心汉 —— 就算你嫁了他,他也不会对你好的……你可不能自寻短见啊! 杨 芷:不!他会的!他会的!他是迫不得已才那样做的……娘,您就让我死吧! 庞 氏:娘不让你死!要死,娘也得先死!娘怎么忍心看着你走了呢?(转向杨骏:)你个死老头子!都是你害了女儿!那王衍虽然没钱,那王戎虽然吝啬,若你早些向皇上和皇后报知了女儿的事,让他们为女儿主婚,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一步呀! 杨 骏:我……我是个废物,行了吧!(蹲下,狠狠捶脑袋。) 庞 氏:呸!亏你说得出口!这可真叫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呀 —— 不行!我明天就去找皇后,让她评评这个理!(接着哭。) 16, 白天。皇宫。室内。杨艳独自喂鸟。 一太监来报:启禀娘娘,为万岁选美女的诏旨刚刚传发下去了。 杨 艳:那上面是怎么说的? 太 监:诏旨上说,要挑选公卿以下家的女孩子入备六宫,有敢藏慝或隐瞒不报者以不敬论处。还说,采择未毕之时,禁止天下嫁娶之事。 杨 艳:那是,天下的女人自然应该先紧着皇上挑选,皇上还没挑完,谁敢结婚?哼,这下皇上该满意了。你去吧。 太 监:是。(退下。不一会儿,另一个太监进来。) 太 监:娘娘,皇上和赵妃娘娘到御花园去了。 杨 艳:他们说了什么没有? 太 监:回娘娘,他们离得太远,奴才什么也没听见。 杨 艳:废物!(太监吓得跪下。) 太 监:奴才该死! 杨 艳:听不见,我养你干什么?再去听!要是还听不见,晚上就甭吃饭! 太 监:是。(退出。杨艳满屋瞎走。司马炎喜爱的波斯猫进来。) 杨 艳:轰出去! 一太监:是。(将猫抱走。又一太监进。) 太 监:启禀娘娘,骠骑二府司马杨骏之妻庞氏在宫外求见。 杨 艳:她来干什么?……让她进来吧。(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17, 庞氏穿过庭院来到门前。 18, 庞氏进入。跪拜。 庞 氏:臣妾拜见皇后娘娘。祝娘娘千岁千千岁! 杨 艳:起来吧。赐座。(庞氏谢过后坐下。)婶娘好有些日子没来过了,叔父近来可好? 庞 氏:他还是那个老样子……(欲言又止。) 杨 艳:我那小妹妹呢?前些时王衍刚刚入朝为官,被封为尚书郎、太子舍人,我还想呢,小妹这下也算有出头之日了……(庞氏掏手绢捂面抽嗒起来。)婶娘为何哭泣? 庞 氏:娘娘,臣妾正是为此事而来!想我们夫妻二人一生只得这一小女,视若掌上明珠,满指望有朝一日嫁一个如意郎君,小两口和和美美过日子,也算了却我们的心愿了。谁承想,王郎刚刚入朝为官,鲁公贾充便将他拉进府去用酒灌醉,强行让他与郭氏的侄女郭藻写下一纸婚约!你叔父去找王衍问个究竟,他只是哭哭笑笑不做回答,全然像个疯子一般。现在,那负心贼已然与郭藻双双成婚了!求娘娘为我们做主啊! 杨 艳:竟有这等事?…… 庞 氏:想我夫君一向为人老实,虽说是皇亲国戚,却从没向皇上和娘娘要求过什么,也没想像别的皇亲那样卖过官、鬻过爵,也没仗过势、欺过人,更不不曾得罪过谁,可为什么老天爷偏偏如此不公,将这样的倒霉事落到他头上呢? 杨艳大怒:太不象话了!竟然欺负到我的头上!婶娘请先回去,我这就传郭槐进宫,看她如何回答?! 19, 白天。郭槐进宫。满面春风地给杨艳下跪。 郭 槐:臣妾拜见娘娘。 杨 艳:郭槐!(郭槐一惊。偷眼看,才发现皇后脸色铁青。) 郭 槐:……臣妾在。 杨 艳:你可知罪吗? 郭 槐:娘娘,臣妾不知身犯何罪…… 杨 艳:嘟!郭槐,你可曾让你的侄女与新任尚书郎王衍结婚? 郭 槐:……哎哟!您瞧我这记性! —— 臣妾确实该死,这么大的喜事,怎么竟忘记派人来禀报娘娘一声呢?(拍拍头。)臣妾知罪!臣妾知罪! 杨 艳:你少装疯卖傻!我且问你,你知不知道那王衍乃是我妹妹杨芷没过门的女婿? 郭 槐:回娘娘,臣妾也曾听说过此事 —— (杨艳一拍桌案。) 杨 艳:那你为何还要坏了我家的好事?! 郭 槐:娘娘请不要误会,臣妾这样做,完全是为了成全娘娘家的好事呀! 杨 艳: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郭 槐:娘娘,请问是妹妹亲呢,还是儿子亲? 杨 艳:废话,当然是儿子比妹妹更亲。 郭 槐:这就对了。娘娘请想,如今太子刚入主东宫不久,正需要有才能的人去辅佐他,王郎乃当世奇才,理应做太子的左膀右臂。 杨 艳:还用你说吗?皇上将他封为太子舍人,为的就是这个。 郭 槐:请娘娘容臣妾细禀 —— 常言道,“亲不亲,一家人”,遇到难处时,能够真心相照应的,莫过于自己的亲人。臣妾的女儿已经许配给太子为妃,臣妾一家敢不为太子效死力吗?只有将王郎这样有才华的人与臣妾家连亲,他才会一心一意为太子着想呀!不错,杨骏是娘娘您的叔父,但臣妾以为他是个平庸之辈,不足以成大事、预大谋,这种人到了关键的时候跟本拿不出大主意来,对太子又有什么用呢?请娘娘三思! 杨艳半晌低头不语。 郭 槐:娘娘,臣妾也是大家出身,岂能不明事理?若杨芷小姐与王郎事先有一纸婚约,臣妾也绝不会做破坏人家姻缘的损阴丧德之事;正因王郎手中并无一字,臣妾以为他们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并不当真,所以才伐木成舟,圆了自家的好事。如果娘娘认为这样不妥,臣妾请愿让侄女王郎离婚。 杨 艳:……算了,既然木已成舟,我还能说什么呢?只好顺水推舟吧…… 郭 槐:多谢娘娘!如果娘娘乐意,臣妾愿为杨芷小姐再寻一门婚事,将功补过。 杨 艳:哦?男家是何人? 郭 槐:臣妾的表哥还有一子,名叫周青,年方十八,颇有才学,若论长相,那是…… 杨 艳:我说郭槐,莫非你想把我们家的人全都弄到你家去才肯罢休吗? 郭 槐:臣妾不敢…… 杨艳起身:好啦,好啦,我累了。你走吧。(由宫女扶出。) 郭 槐:是。(心中暗暗得意。) 20, 白天。杨骏家。杨艳的大轿停在门口。 太监喊:皇后娘娘驾到!(杨家奴仆跪一大片,山呼“千岁”。杨骏夫妇跑出门,跪倒。) 杨、庞:臣(妾)拜见娘娘千岁千千岁! 杨 艳:我的小妹呢? 杨 骏:回娘娘,臣女杨芷卧病在床,无力起身迎驾,望娘娘恕罪。 杨 艳:唉,我可怜的妹妹。快带我去见她。 杨、庞:是。(起身引路。进府。) 21, 白天。杨府室内。杨艳进门。杨芷咳嗽着挣扎起身。 杨 芷:皇后……(杨艳赶忙上前按住。) 杨 艳:妹妹别动,姐姐是专程来看你的。 杨 芷:姐姐……(咳嗽。) 杨 艳:妹妹,你的事我都听说了,这里怕是有些误会,妹妹还须放宽心,好好将养身体才是。(杨芷流泪。)妹妹,别这样,天下男儿有得是,等你养好病,姐姐一定再你找个才貌双全的郎君。 杨 芷:姐姐不要再说了,妹妹心里只有王郎,他这一变心,妹妹的心也就死了…… 杨 艳:胡说。不许你这样想!(杨芷忍悲不止。) 庞氏擦泪:娘娘您看,她每天都这样以泪洗面,可叫我们可怎么办呀? 杨 艳:这样吧,不妨让妹妹进宫去住几日,我来亲自照护她。(杨骏、庞氏下跪。) 杨、庞:“娘娘……”“这,这却如何使得?” 杨 艳:你们不必多言。既是自家姐妹,还分什么彼此?来人。(宫女太监进。)将杨芷姑娘抬进宫去,让她在我的光明殿中安歇。 众太监宫女:是。 22, 白天。洛阳皇宫全景。钟鼓声。 画外音:贾充深受晋武帝的宠信,权倾朝野,为所欲为,使得满朝奉承阿谀之徒无不趋之若鹜,拜倒在其门下;同时,文武之中也不乏刚直之士,对贾充的所作所为深感不满,时时想拔掉这颗钉子。 23, 白天。鼓声中,众文武散朝出来,纷纷散去。任恺站在殿阶之上仰望天空,摇头长叹。正好庾纯从后面走来。 庾 纯:任兄何故叹息? 任 恺:唉!我所叹者,想我大晋自受天命,四海承风,而天子之德却一时无法与尧、舜相比,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庾 纯:还用问吗?全是因为有贾充这样的龌龊小人在朝中胡作非为! 任 恺:你说的太对了。小人充斥朝廷,真正的贤人就得不到引见;像王衍那样只会说空话、丝毫不懂治国道理的人又有何用?我看,总这样下去,国家就要危险了…… 庾 纯:是啊!我也常常但心。贾充等人一日不除,国家就一日不得安宁;可陛下一味信赖与他,你我纵然有成仁之心,怕是也没有回天之力呀。 任 恺:别灰心,再等等看。我就不信天理如此不公,竟能成全不义之人! 24, 白天。旷野。狼烟四起,遍地尸横,到处都是晋朝军队残破的军旗…… 画外音:公元二百七十一年,居住的甘肃河西一带的鲜卑人在首领秃发树机能的带领下发动叛乱,秦州刺史胡烈率军平叛,结果因轻敌冒进,兵败被杀,数万人马全军覆没。消息传来,举国震惊。 25, 白天。皇宫。大殿内。文武百官议论纷纷。王戎、王衍兄弟站在一处一言不发。 众大臣:“你听说了吗?胡烈死了。”“什么?!他可是本朝数一数二的上将啊!”“据说那树机能诡计多端,胡秦州是误入他的埋伏中箭身亡的。”“可惜!可惜!”“真没想到,胡将军当年没死于钟会之手,却被胡人所杀……”(胡奋掩面哭泣,有人上前安慰。)“胡将军切莫过于伤悲。有道是人死不能复生,将军应保重身体才是。”“是啊,老将军节哀。”(人群中,庾纯与任恺低语。) 任 恺:江南未平,奸臣当道,西北一带却又杀出个鲜卑的恶种来,真是国家多难呀! 庾 纯:任兄,在下倒以为,搬掉贾充的机会来了。 任 恺:哦?庾兄请讲! 庾 纯:正如任兄所说,国家最大的祸患在于奸臣当道,若你我趁此时上奏皇上,让贾充西镇秦州,去与那树机能作战,剩下荀勖、冯沈等人群龙无首,何足道哉?那时,你我与朝中贤能之士同心协力,自然能使皇上近君子而远小人。重整朝纲,在此一时! 任 恺:嗯,言之有理……(正说着,众太监出现。) 司礼太监:皇帝陛下驾到!(司马炎出现。入座。众人山呼万岁。起身归班。 司马炎:众卿,秦、凉之事你们恐怕都有所耳闻,那树机能背信弃义,杀我大将,朕甚是痛心!(胡奋出班跪倒大哭。) 胡 奋:陛下!求陛下为我家兄弟报仇啊…… 司马炎:将军快快请起,朕正欲调兵遣将,前去向那鲜卑狗奴兴师问罪。 胡 奋:陛下,臣愿率军收复秦凉失地,,尽灭胡马于河西! 司马炎:壮哉!老将军威震华夏,朕何尝不想让你亲自去剿灭叛贼?只是念你年岁过大,万一有所闪失,岂不坏了一世英名?再说,胡烈的尸骨已经运回京城,也需要妥善安葬呀。你且回府等候,朕自会派人去你家中协助办理。来人,扶胡将军到偏殿歇息。(几个太监上前扶起胡奋出殿。) 胡 奋:陛下……(司马炎摇头叹息。王衍出班。) 王 衍:陛下,臣以为胡人残忍成性,应尽数逐出塞北,免留后患。 王 戎:说得对。(出班。)陛下,自汉末天下大乱,我中国境内人口日渐稀少,众多胡人部落乘虚而入,在西北各州郡定居,照这样下去,臣以为用不了百年,恐怕西至秦、陇,东极幽、燕,胡种便会人满为患,那样一来,中国北方岂不尽为胡人所有了?陛下应趁此次树机能兴兵作乱之机早做决断,将域内胡人迁出塞外才是。 司马炎:哎,王卿之言未免太过了。胡人入塞,自汉宣帝时便开始了,汉宣用怀柔之策安抚呼邪韩单于,令其入塞同边民杂居,使胡人俯首称臣,边境从此安宁无事。可见治与乱,并不在于所治的百姓是胡人还是汉人。 庾纯出班:臣以为,树机能乃反复无常之小人,陛下虽有好生之德,只怕蛇蝎难养,终将为患,更何况此贼聚众数万,攻州夺县,又杀害朝廷大将乎?鲜卑逆种,绝不可留! 司马炎:嗯,正合朕意。 任恺出班:陛下,秦、凉覆败,关右骚动,此诚国家之所深虑也。应该立刻派人前去镇抚,稳定民心,才是当力之急。陛下除非任用有威望而又知计谋的重臣担当此任,才能收复失地,重整西垂。 司马炎:依卿所见,谁可胜任? 任 恺:回陛下,鲁公贾充可任。 庾 纯:任侍中所言极是。当初诸葛诞据扬州举兵造反,若无鲁公事先预见,险些酿成大祸;钟会谋反于蜀,先帝命鲁公持节都督关中、陇右诸军事,西至汉中,终于使钟会殒命,我军全师而还。此后朝廷所有机密大事,鲁公全都参与谋画,正所谓威望素著、计谋过人之元勋也,陛下遣他出镇关中,必可大获全胜。 贾充急忙出班,连连摆手:不不不,陛下,诸葛、钟会之平灭,依仗的全是先皇帝的威武之德,臣何能之有,岂敢独揽其功?至于朝廷机密大事,也决非臣一人所能善断,赖的是陛下圣明,群臣尽忠。如今朝内人才济济,哪一个都比臣强出十倍、百倍,臣老矣,如此大任,实不敢当! 司马炎:哎,贾爱卿,朕一向视你为大晋江山社稷之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任恺、庾纯二人所言,句句是实,你就不必推辞了。 贾 充:……是。(大臣们一片骚乱。荀勖、冯沈等人面面相觑。任恺、庾纯好不得意。) 26, 白天。贾充府邸。室内。郭槐坐立不安,时时出做呕状。众丫环慌乱。 众丫环:太太…… 郭 槐:哎呀,别乱叫。去,给我拿个冰梨来。 众丫环:是。(有人拿来梨。郭槐咬了口,又要吐。众丫环忙端盆的端盆,捶背的捶背。) 郭 槐:哎哟……我可真受不了了!这个死老头子!(迈步往外走。) 27, 院外。郭槐走出来,扶着一棵树做呕状。 丫环甲:太太,请喝口水吧。 郭 槐:干嘛呀?想让我都吐出来是不是?去,你们都离我远点儿,别烦我! 丫环乙:太太,老爷回来了。 郭 槐:回来就回来呗。(话音未落,贾充出现,垂头丧气往屋里走,忽听郭槐做呕声,忙停住脚步。) 贾 充: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郭 槐:怎么了?还是问问你自己吧!你可把我害苦了!(贾充莫明其妙。) 丫环甲:老爷,太太有身孕了。 贾 充:啊?真的?(跑过来扶住郭槐仔细端详。)夫人,你真有身孕了?太好了,这回你一定要给我生个儿子!跟你说,你要是生了儿子,我一定在皇上面前给你讨个大大的封赏! 郭 槐:废话!我现在就是一品诰命夫人,皇上还怎么赏我? 贾 充:哎,一品诰命,吃的是一品的俸禄,却还没有封地嘛,你若生个儿子,就是为我贾家立下了不世之功,我要让皇上把洛阳一带最好田亩赏给你。如何? 郭 槐:那敢情好……(贾充双掌合实,在院中乱转。) 贾 充:阿弥陀佛,菩萨保佑,阿弥陀佛,祖宗保佑! 郭 槐:瞧把你乐的,什么时候也信上佛了?(贾充忽然停住,连连摇头。) 贾 充:唉!唉! 郭 槐:你什么毛病?好好的,怎么又如此叹息? 贾 充:唉!夫人有所不知,我在朝中让人给暗算了! 郭 槐:什么?谁敢算计你?! 贾 充:还不是任恺和庾纯那两个坏蛋!哼!他们假意在皇上面前抬举我,说我德高望众,还说我智谋过人,说得皇上昏了头,命我带兵西征。这哪是重用我呀?这不是分明想让我死在那蛮荒之地吗?! 郭 槐:啊?你都这把年纪了,皇上还让你出征? 贾 充:没办法,君命不可违呀! 郭 槐:不!(大哭,扑上去死死抱住贾充。)我不让你走!你不能走!我这就找皇后去! 就听院外喊:圣旨到! 贾 充:快别这样……哎呀,你快松手,我得接圣旨去!(推开郭槐奔前院跑。郭槐大哭。) 28, 前厅。太监宣读圣旨。贾充跪听。 太 监:奉天承运大晋皇帝诏曰:秦凉二境,比年屡败,胡虏纵暴,百姓荼毒。遂使异类扇动,害及中州。虽复吴蜀之寇,未尝至此。诚由所任不足以内抚夷夏,外镇丑逆,轻用其众而不能尽其力。非得腹心之重,推毂委成,大匡其弊,恐为患未已。每虑斯难,忘寝与食。侍中、守尚书令、车骑将军鲁公贾充,雅量弘高,达见明远,武有折冲之威,文怀经国之虑,信结人心,名震域外。使权统方任,绥静西夏,则吾无西顾之念,而远近获安矣。其以充为使持节、都督秦凉二州军事,侍中、车骑将军如故,假羽葆、鼓吹,给第一附马。钦此。 贾 充: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跪接圣旨。) 太 监:鲁公,万岁视树机能为心腹大患,他老人家命您接旨后即日起身呢。 贾 充:谢主隆恩! 29, 白天。洛阳郊外。大道上,军队行进。旌旗招展,鼓乐声声。队伍中,贾充及文武百官的马队越走越近。 画外音:公元二百七十一年冬十一月,贾充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只得率军西征,文武百官饯行于洛阳郊外夕阳亭。 30, 夕阳亭遥遥在望。任恺、庾纯、张华并辔而行,话里有话。 张 华:二位仁兄,这回多亏你们鼎力举荐,鲁公才得以挂帅西征。鲁公老谋深算,那树机能必定不是对手,皇上总算可以高枕无忧了。 任 恺:凭鲁公的胆识,荡平树机能应该不在话下。只是朝廷里一时缺少了鲁公这样的顶梁柱,还需我等加倍努力匡扶朝纲,皇上才可以真正高枕无忧啊。 张 华:是啊,鲁公这一走,皇上身边缺少了信得过的人,日子也未必好过呢。 庾 纯:哎,先生此言差矣!想我大晋能人如云,何止鲁公一人?就拿你张先生来说吧,论学识,论谋略,都在常人之上,所以郁郁不得志者,上有鲁公在也。鲁公这一去,不是正好可以让先生大展宏图吗?(任、庾大笑。张华连连摆手。) 张 华:说大了,说大了。张华有何能为,敢承二位如此夸奖! 31, 贾充与荀勖、冯沈并辔而行。 贾 充:二位贤弟,愚兄此行,山高路远,不知何日才能班师还朝。家中之事,还需二位贤弟多多照应。 冯 沈:鲁公放心,有我们在这儿,管叫你一家老小平安无事。不过,小弟倒以为,家事为小,国事为大,你这一离开,真叫我们失了主心骨,朝廷怕是从此便无人做主了。 贾 充:唉,说实话,我是不想去的。我贾充为大晋江山操劳了大半生,如今年过半百,也该在家过几天清静日子了。只是皇上对我寄予厚望,我岂能辜负圣心? 冯 沈:非也。非也。鲁公聪明一世,眼下怎么却糊涂了? 贾 充:此话怎讲? 冯 沈:鲁公此次出征,本非皇上的意思,只因任恺、庾纯两个小人从中做祟,才说得皇上动了心。济北公,你说说看,这朝廷大事,一日万机,离开鲁公能行吗? 荀 勖:当然不行。依我看,姓任的和姓庾的这两上家伙心怀叵测 —— 西去路途险恶,他们这是想将鲁公置于死地而后快呀! 贾 充:我何尝不知道他们的用心?可是圣命难违……我等又能有什么办法?(看二人。) 荀勖捻须:要说嘛,鲁公身为宰相,却被两个小人的算计了,确实也够窝囊的;不过,都到了这个份儿上,要想把此番西征推辞掉,也实在是不容易啊……除非…… 冯 沈:除非什么?哎呀,你快说呀! 荀 勖:除非让太子和南风姑娘现在就结婚,那样一来,皇上必然要请鲁公还朝参加婚礼,我等再趁这机会推荐别人挂帅,鲁公不就可以留在朝廷了吗? 贾 充:此计甚妙!可谁去向皇上说这件事呢? 冯 沈:小弟不才,愿与济北公同去说服圣上! 32, 说话间来到夕阳亭前。众人下马。早有军兵等在那里酒具侍候。贾充步入亭中,接过军士奉上的满满一怀酒。 贾 充:来来来,大家满上 —— 满上。(高举酒怀。)众位 —— 众位大人,贾充不才,蒙圣上重托,前去征讨反叛树机能。充此去定当全力以赴,扫平逆贼,收复秦、凉。此酒不足解渴,但表在下一点寸心,多谢众位盛情相送。但愿上苍有灵,保佑大晋国运昌盛,使贾充能马到成功,不负众望。待充班师凯旋之日,再与众位对酒当歌吧!来,干! 众大臣:为鲁公壮行!(饮酒。贾充一饮而尽,以空怀示众,一脸的奸笑。) 33, 白天。军队行进。 画外音:与荀勖、冯沈密谋之后,贾充总算吃下一粒定心丸。当即辞别满朝文武,登上西去的路程。不过,与他出发时的那番豪言壮语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一天只前进十几里路的行军进度;这位无时不以开国功臣自居三军统帅,此时心里想的根本不是如何恢复国家西北边疆的稳定,而是急切盼望着同党们快快说动皇上让女儿和太子成婚,他好早日回到京城的安乐窝里去。 34, 黄昏。大军来到一处旷野。贾充座在车中环顾四周。 贾 充:停止前进。(队伍停下。)今天是什么日子? 贾安骑马上前:回老爷,今天是十一月初八甲子日。 贾 充:甲子……甲子……这么说,我出来已经八天了……朝中为何还没有消息?……天好冷啊!(搓手,往手上呵气。)快,下令就地宿营。 贾 安:是。(大吼:)就地宿营!(命令一声声传向远处。李肇骑马赶来。) 李 肇:大人,您还有何吩咐? 贾 充:李肇啊,本来老夫想让你在禁军中做个统领,可又怕你资历不深,不能服众,所以这次带你前去西征。让你跟随老夫受苦了。 李 肇:愿为大人效命! 贾 充:好。好。快快命人搭帐棚,把火生旺些。(起身,在车上跺脚。) 李 肇:是。(冲军兵招手:)随我来!(离开。几名校尉飞骑而来。) 众校尉:将军,天色尚早,为何停止前进? 贾 充:不该问的事不要问! 众校尉:可是将军,再往前二十里便有一座村庄,在那里宿营不是更好吗? 贾 充:混帐!谁叫你们多嘴?莫非你们想取代老夫这个元帅的职位不成? 众校尉:小的不敢! 贾 充:还是的。扶我下车。 众校尉:是。(下马。扶贾充下车。) 贾 充:你们这些个年轻人呀,路还长着呢,好好跟老夫学一学用兵之道吧。哼!【定格】
第十一集
画外音:就在贾充领兵西征的同时,皇宫里发生了一件轰动整个洛阳城的大事:这一天数百名从京城官宦人家征集来的女孩子聚集在朝阳宫前,等候皇帝的采选。 众太监:“来,来,过这边来。”“十个一队站好。”“别吵,别闹,一会儿皇上就来看你们。”“嗳,谁要是被皇上看中,那可是她的福份哟。”“来来来,都站好了。” 2, 白天。皇宫。室内。杨芷在镜前梳头。杨艳进来。 杨 艳:妹妹睡醒了。 杨 芷:姐姐……(欲行礼。杨艳拦住。) 杨 艳:你我既是姐妹,就免去这些让人讨厌的礼节吧。妹妹气色不错,看来御医开的药还是管用了。 杨 芷:多谢姐姐垂怜。这几日我也觉得一日强似一日,等再过几日,就可以回家了。 杨 艳:哎,你刚有些起色,不必急着回去。我已经替你想好了,你就住在这儿和我做伴,等什么时候我给你找到婆家,你再离开也不迟。(一太监进。) 太 监:娘娘,万岁那边已经全都准备好了,只等娘娘一到,便开始挑选秀女。 杨 艳:急什么?你告诉皇上,我马上就过去。(太监答应一声,退下。)妹妹,宫里一会儿要选秀女,你可愿去看看热闹? 杨 芷:不,我只想歇一会儿,看看书。姐姐请便吧。(司马衷跑进来。) 司马衷:母后!母后!(抱住杨艳。)我也要去看美人!母后带我去看美人! 杨 艳:乖儿子,娘这就带你去,啊。瞧把你给急的! 司马衷冲杨芷笑:嘻嘻,姨娘。(杨芷摸司马衷的头。) 杨 芷:衷儿,到了那儿要听你母后的话,可不敢乱来。记住了吗?(司马衷只是傻笑。) 杨 艳:我儿早记住了。我儿聪明着呢。来,随娘来。(拉司马衷出门。杨芷独自呆在屋里,听着外面传来的喜庆的鼓乐声,眼神难免愁怅。) 3, 白天。皇宫。司马炎带众嫔妃往前走,杨艳带司马衷出现。众嫔妃向杨艳行礼。杨艳与赵粲目光相碰,出火花。 杨 艳:嚯,都来啦,看来热心肠的人不只我一个。 司马炎:哎呀,琼芝,快来快来,就等你一个了。她们才叫众口难调呢,朕只相信你一个,你可要替朕当好这个参谋呦! 杨 艳:陛下放心,我会尽力而为的。 4, 庭院中。女孩子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吹鼓手们在廊下奏乐。 众女孩:“帮我把簪子再插一插。”“你还要花儿吗?”“嗳,你说,皇上长得什么样呀?”“我听说皇上是个老头,厉害着呢。”“嘘,别瞎说。”“你看,那是什么?”(就听那边喊:“皇帝陛下、皇后娘娘驾到!”慌得大家乱叫:)“快!皇上来了!”“快站好!”“别说话了。”(一会儿,只见司马炎、杨艳在太监宫女的簇拥下出现,后面跟着只顾东张西望的傻太子。) 太 监:别吵了,别吵了。快,准备拜见天子。(说话间司马炎、杨艳、赵粲等来到台阶之上。大皇帝朝下面扫视一眼,抑制不住的心花怒放,而皇后则面色阴沉。众女孩纷纷跪倒。) 众女孩跪倒:臣女拜见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司马炎:免礼平身。 杨 艳:哼!美的你! 司马炎:哎呀,众位姑娘个个如花似玉,把朕的眼睛都花了!(赵粲在旁边“噗哧”一笑。杨艳斜瞪她一眼。)你们可愿意侍候朕吗? 下面乱哄哄地说:臣女愿意。 司马炎:好!朕这就逐个挑选。按照规矩,凡父亲位在公卿的,都可入三夫人、九嫔之列,若在二千石、将、校以下的,则可补做良人。你们听明白了? 下面乱哄哄地说:臣女听明白了。 司马炎:拿绛纱来!(太监急忙递过一束绛色的纱带,司马炎接了,信步走下台阶。) 杨 艳:慢! 司马炎:哦?皇后,你有何话说?(司马衷忽然抱着柱子笑出声来。仇禄忙上前捂嘴。) 杨 艳:……陛下,皇帝娶女,自然与寻常人家不同,常人徒怀好色之心,以色取人,每每将命薄而轻挑的货色娶回家中,结果无异于引狼入室,闹得妻妾不和,乃至有因此而败坏家业的。陛下贵为天子,应以天下为重,切不可将无福之女留在宫中,使宫帷受祸。 司马炎:嗯,你说得有道理,就这么办了。 杨 艳:还是让臣妾替陛下挑吧。(大步走下台阶。专挑漂亮的姑娘往外哄。)你,你,还有你,你们都不行。来人,把她们带出宫去。 太 监:是。(上前往外请。)小姐,请吧。(姑娘们低头离开。杨艳接着点。) 杨 艳:你,还有你,还有后边的那个,对,出来。(司马炎急了。) 司马炎:哎,哎哎 —— 此女甚好,皇后为何要将她逐出? 杨 艳:她?陛下,她哪儿好呀? 司马炎:这还不好吗?你看,她眉清目秀,两片花瓣样的红唇有多可爱 —— 杨 艳:陛下错了,此女长得才叫轻挑,你看她的眼神,简直就是妖冶不经嘛!(女孩哭。)瞧,她还哭了,丝毫也没有大家子气派! 司马炎:好,好,好,依你,就依你。那么,这个总可以吧? 杨 艳:怎么?陛下,这单簿的身子骨 —— 风一吹还就刮到墙外头去啦?(女孩哭。) 司马炎: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人家还是个姑娘嘛! 杨 艳:不行!留不得她! 司马炎:那你给朕挑一个留得的!(杨艳举目观瞧,顺手拉出一个胖子。) 杨 艳:就是她 —— 姑娘,你出来。 姑娘乐得直蹦:是,娘娘。(跑出人群。)臣女拜见陛下,臣女拜见娘娘。(司马炎泄气。) 司马炎:什么?你,你就给朕挑这样的女人? 杨 艳:这姑娘多好呀,陛下!你看她,皮肤洁白,身材长大,好一派端庄气象,正是咱皇家的风范呢。 司马炎:这…… 杨 艳:要挑,咱就挑这样的。这回陛下满意了吧? 司马炎:满意个屁!此女这般粗笨肥胖,叫朕如何受用?(女孩哭。)别哭了!朕就是不要你!(一太监急忙将女孩带走。司马炎瞪了杨艳一眼。)算了吧,还是让朕自己来挑。(走到卞氏女跟前,眼睛立刻直了。)……呀!这位姑娘姓字名谁?是哪家的女儿? 卞氏女:臣女姓卞,父亲卞藩现任黄川县令一职。(司马炎忍不住拿起人家的手闻了闻。) 司马炎:此女甚佳!此女甚佳!你祖上是干什么的? 卞氏女:回陛下,魏武帝所爱的卞皇后就是臣女家先祖所生。 司马炎:哇!这么说,高贵乡公和陈留王的正配卞氏后妃都是你家先人了? 卞氏女:正是。 司马炎转向杨艳:看,刚才你还说要有皇家气派的,现在果真便有了一个。此女朕要定了。(就要往卞氏女胳臂上拴纱条。杨艳赶紧拦住。) 杨 艳:陛下不可! 司马炎:怎么又要不得?此女一家三世都有当皇后的,难道还不够富贵吗? 杨 艳:正因为她家三世为后,而她的父亲卞藩却只是个小小的县令,陛下将她如进宫来,是让她做贵嫔呢?还是让她做良人?若做贵嫔,他父亲不够资格;若做良人,她的祖先却那样显贵,屈高而就下对她来说当然不合适。所以陛下不能留她。来人,将卞氏女送回家去。(太监赶紧照办。把司马炎气得鼓鼓的,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司马炎:好,好,反正朕说不过你……不过,我看你也该回去了!来人!送皇后回光明殿歇息! 众太监:是。(十分为难地走上前。)娘娘……(杨艳气得三魂冒烟,转身便走。) 赵 粲:娘娘…… 杨 艳:哼!这下你该满意了吧?(一甩手,离开。) 司马炎:让她走!让她走!哼,离开她,难道朕自己就挑不出个合适了来?(气哼哼地挨个挑,看中一个,便拉出来,在人家胳臂上绑上绛纱。)你……你……还有你…… 5, 白天。皇宫。荀勖和冯沈穿过重重宫门往里走。迎面碰上一个太监。 太 监:二位大人这是 —— 冯 沈:哦,今天轮到我二人陪皇上读书闲谈。刘公公,皇上可在含章殿? 太 监:怎么?二位大人不知道?皇上今日要充实后宫,此刻正在朝阳宫前选秀呢。(走开。荀、冯互相看看。) 冯 沈:老兄,现在跟皇上提太子的婚姻可正是时候。 荀 勖:那还楞着干什么?快走吧,老弟!(二人匆匆转向另一条路。) 6, 白天。朝阳宫庭院外,一队队被皇上挑剩下的女孩子由太监引着往外走。荀勖和冯沈走来,给她们让路。 一太监:呦,荀大人,冯大人,你们怎么来了? 荀 勖:我们来找皇上。 太 监:二位大人来的巧,万岁正高兴着呢,你们快进去吧。(带女孩走。荀、冯进门。) 7, 庭院内。司马炎坐在台阶上喝茶,一边心满意足地欣赏着亲手挑出的十来个姑娘。 司马炎:让她们站好,走上几步给朕看看。 太 监:姑娘们,站好了,站好了,万岁要看看你们的步态。(太监甲进院。) 太监甲:启禀万岁,荀勖、冯沈在殿外求见。 司马炎:快,让他们进来,看看朕对女人的眼力如何。(太监出,一会儿,荀、冯进,跪拜。) 荀、冯:臣拜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司马炎:爱卿免礼。赐坐。 荀、冯:谢陛下。(起身坐在旁边。) 司马炎:准备好了没有?让她们走起来。 太 监:姑娘们走起来 —— (女孩们便排成横排来回走,不住地笑,很是不好意思,只有胡芳面带愁容。) 司马炎:怎么样?你们看朕挑出这些姑娘如何呀? 冯 沈:哎呀!真是个个美若天仙!(司马炎大笑。忽听队伍中有人哭泣,不由得一楞。) 司马炎:何人哭泣?(胡芳停下来抽噎,抹泪。太监着急。) 太 监:哎哟我的姑娘!快别哭啦 —— 皇上看中你,你应该高兴才是,小心让皇上听见! 胡芳干脆停下来:哼,听见就听见!我连死都不怕了,还怕皇上?!(众人大惊失色。荀、冯面面相觑,司马炎瞪大眼睛。) 司马炎:什么人?抬起头来!(胡芳一抹泪,猛抬头,与司马炎对视。吓得太监直哆嗦。)你是谁家的女儿,竟敢口出狂言? 胡芳跪倒:陛下,臣女姓胡名芳,父亲胡奋,袭祖爵为阴密侯,乃是陛下钦封征南将军。 司马炎:原来是胡老将军的女儿!(口气立刻缓和了。)你为何要哭? 胡 芳:回陛下,臣女的父亲戎马一生,只生下臣女和弟弟胡假两个孩子。弟弟于前年不幸病故,而臣女却偏偏又被选进宫中……臣女早听说宫里的规矩十分森严,只怕此一进宫,再也不能与父母相见,所以痛不欲生! 司马炎:孝女!好一个大仁大义品貌双全的孝女!胡芳,你父亲胡奋乃世之名将,你叔父胡烈又刚刚战死秦、凉,你被选入宫中侍俸于朕,这不是天意要成全你一家满门忠良吗?朕绝不会亏待于你。今后你若想念父母,随时可以回家去看望。至于你的父亲,朕当然是要大大的加以封赏喽。来人,(太监上。)替朕拟一道旨,加封胡奋为左仆射,加镇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一品俸禄。(太监答应一声,下。) 胡 芳:多谢陛下。(擦泪。) 司马炎:你不必难过,这宫里的日子也并非你想象的那样,时间长了自然便会习惯了。行了,不要再哭了。朕现在就封你为贵嫔。小德子。(那个叫小德子的太监答应一声跑过来。)你侍候胡贵嫔先去坤安殿歇息。) 小德子:是。贵嫔娘娘请。(带胡芳离开。司马衷突然傻乎乎地上前跪倒。) 司马衷:父,父皇。儿臣也想要个美人。(司马炎一楞,随即大笑。) 司马炎:我儿起来。过来,(把司马衷拉到跟前,胡噜着脑袋问:)朕且问你,你要美人做什么用? 司马衷:嗯……嗯……儿臣也要封美人为贵嫔。 司马炎:然后呢? 司马衷:然后……让她吃肉。(众太监宫女窃笑。司马炎一皱眉。荀勖和冯沈交换眼色。) 司马炎:哎,你小子怎么就知道吃肉? 冯 沈:陛下,太子思念美人,可见其混沌已开,阳气升于上而阴风动于下,乃喜兆也。臣以为太子应该结婚了。 司马炎一惊:是吗? 荀 勖:是啊。太子阳刚过盛,宜早娶,而不宜晚婚。 司马炎:可他才十二岁呀,懂得什么男女之事? 冯 沈:太子年少,此时结婚虽不能生儿育女,却能入主东宫,使一班佐命之臣早日维护在左右,再加上贤妃的内助,定可促使他洞明事理,通达实务。这样总比让他呆在皇后身边倍受呵护要强得多。 荀 勖:不错,鲁公之女才色绝佳,正须早日纳入东宫,使她辅佐太子,尽那《关雎》后妃之德。陛下不必再犹豫了。 司马炎:嗯……(看看趴在他膝上冲美女们傻笑的儿子。)衷儿,你真的想要美人? 司马衷:儿臣要和美人一起吃肉。 司马炎:好,好,过两天朕就让美人陪你一起吃肉。 8, 白天。齐王府。庾纯和任恺入见司马攸。 庾 纯:王爷,皇上立痴愚之人为太子,已经错走一步,若再让奸党之女做太子妃,将置大晋的江山社稷于何地? 任 恺:是啊。王爷德高望众,一言九鼎,皇上对您的话一向都很重视,当此国难之时,王爷若不出面劝阻皇上,一旦凿木成舟,则奸党得志,忠良侧目,大势从此去矣!(司马攸喝着茶,面无表情。) 庾 纯:王爷!(司马攸慢慢放下茶杯。) 司马攸:庾纯任恺。 庾、任:臣在。 司马攸:你二人的一片忠心寡人心里清楚。现如今朝廷之中,像你们这样的忠直之士已经不多见了。不过呢,这么大的事,你们不去找皇上说明,却来寡人这里进言,是不是有些不妥呢?(任恺、庾纯相视。) 任 恺:王爷,臣等岂不知君子不相党附的道理?只是眼下奸人结党日甚一日,皇上被他们蒙憋住耳目,根本听不进逆耳忠言呀!我二人进谏无望,不得已才来恳请王爷您出面的,如果王爷以为臣等此举有朋党之嫌,则臣即便告退。 庾 纯:臣之所言,句句发自肺腑,望王爷三思。臣告辞。(二人退出。) 9, 白天。齐王府外。任恺、庾纯出来。 庾 纯:贤弟,你看 —— 任 恺:齐王进退有方,是个君子。你我已经把话说到了,他不会坐视荀勖等人的胡作非为而不管。咱们走吧,且看王爷如何与皇上理论。 10, 白天。齐王府。室内。司马攸来回踱步。齐王后从屏风后转出。 齐王后:任恺、庾纯的话臣妾都听到了。王爷如此烦闷,莫非是想进宫劝阻皇上? 司马攸:唉。寡人一向避免直接插手皇上的家事,怕的就是有人从中挑拨是非,引起皇上疑心 —— 毕竟我们兄弟二人因为由谁来继承家业的事发生过不愉快嘛。不过,在立太子的事情上寡人已经过于软弱了,若再在立太子妃的事情上不向皇上言明自己的看法,说服皇上慎重行事,则任恺、庾纯所说的后果恐怕早晚会成为现实。 齐王后:可皇上如果不听你的怎么办?那样的话,你们兄弟二人岂不又要凭添几分不快? 司马攸:说不说在寡人,听不听在皇上,事关大晋江山社稷,寡人再不能装聋作哑,否则,怕是真要遗恨千古了。(齐王后叹气。) 11, 白天。皇宫。室内。司马炎与司马攸相见。 司马攸:陛下,臣听说您已经决定给衷儿成婚了? 司马炎:确有此事。桃符,这几日朕忙得很,竟忘记将这事告诉你,朕之过也。 司马攸:请陛下恕臣斗胆。臣以为此事实在是不妥。 司马炎脸色一沉:有何不妥? 司马攸:臣以为,衷儿……他仁厚有余而智略不足,应该配之以有常识的女子,方能尽到内助的职责。那贾南风臣是见过的,此女不学无术,品性刚悍异常,且相貌实难恭维…… 司马炎:哎,女大十八变,朕看南风这孩子就很不错嘛。有道是女子无才便是德,不学无术,这不正好说明她的品德超群吗? 司马攸:不然。女子无才便是德,此话固然不假,可对于衷儿来说,则有失偏颇。 司马炎:衷儿怎样?嗯?你以为衷儿怎样? 司马攸:这……衷儿本来已是不学之人,若再配上一个不学的媳妇在身边…… 司马炎:谁说衷儿不学?朕给他物色的都是天下最有学问的人,像张华呀,王衍呀,李泌呀,等等,等等,包括兄弟你在内。若衷儿天资聪颖,朕还要你们这些人辅佐他做甚? 司马攸:陛下!就算贾南风有才有德,可她也不是好种呀 —— 贾充夫妇一生无子,他们的女儿怕是也不会生男吧?(杨艳进门。) 杨 艳:我看不一定。 司马攸:娘娘千岁。(杨艳入座。) 杨 艳:你说鲁公一生无子,可鲁公才年过半百,怎么就算得上一生?男人嘛,只要迈得门槛,就不长算绝后,更何况郭槐也还不到四十岁,日子长着呢。你说是不是,陛下? 司马炎:那是。那是。 杨 艳:再说了,皇后没儿子怎么了?古往今来不会生儿的皇后多着呢,也没见谁因此把江山丢了的。鲁公当初拥立陛下有功,现在又极力拥护太子,就算他女儿连个丫头都不会生又有什么? 司马炎:琼芝之言有理。有贾充这样的大忠臣做衷儿的靠山,朕死亦无忧了。桃符你说呢? 司马攸:……陛下圣明。 12, 白天。天降大雪。晋军扎营在雪原上。 画外音:对于贾充来说,真是老天有眼 —— 这一夜忽然下了场大雪,第二天清晨睁眼一看,四周早已是白茫茫一片。这样的天气,自然是不好再继续行军的…… 13, 帅帐。贾充披着貂裘掀帘欲出,猛然间寒气迎面扑来,不禁哆嗦一下,赶紧又缩了回去。 贾 充:哇!下雪了?(再掀帘往外看,立刻喜上眉稍。)欧,太好了!(放下帐帘。) 14, 帐内。贾充搓着手在火盆上烤烤,然后走到帅案前。 贾 充:来人。(贾安进来。) 贾 安:奴才在。 贾 充:快,笔墨侍候。(贾安答应一声,忙着研墨。贾充铺上纸,拿起笔,灯下沉吟片刻。) 贾 安:老爷,外面好大的风雪,您是不是又要作诗了? 贾 充:作个屁诗!你懂什么 —— 这样大的风雪如何行军?我这是要写一道奏章,请求皇上允许咱们缓日起程。(挥笔疾书。忽然停下。)噢,对了,你去差人通告各部,让他们原地待命,今日的例会就免了。 贾 安:是。(退出。贾充又写了几个字,见四下无人,从案下端出一壶酒和一盘肉,美滋滋地享用起来,一边哼哼着小调。不料正在逍遥,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马匹嘶声,急忙收起酒壶和盘子,正襟危坐。) 帐外人报:启禀元帅,济北公荀大人差人求见。(贾充惊喜。) 贾 充:快——叫他进来!(清清嗓,捋捋须,眼看着荀勖的家人荀和进帐。) 荀和跪报:鲁公在上,奴才荀和奉我家老爷之命前来向您老人家请安! 贾 充:起来吧。济北公差你到此所为何事? 荀 和:回鲁公的话,我家老爷叫奴才告诉您,说宫里的事全都说妥了,叫您老先别急着往前走,随时准备等皇上发圣旨召您回京。这是我家老爷写给您的书信。 贾 充:快快拿来!(离座,上前一把抓过信,凑到灯下,边看边点头。)太好了!正合我意!荀和呀,你辛苦了。 荀 和:奴才不苦。 贾 充:来人。(李肇进。)带他到火头营中好生安排酒饭,再传我的话,叫中军总管出十两银子给他。(荀和连声称谢,随李肇出帐。这边,贾充乐得直转,来到帅案前看看那张纸,抓起来揉成一团扔掉。)嗯,我要重新写一道奏章,就说气候恶劣,恳求暂且折师还朝,等天气转暖再行出征……对,就这么办!(铺纸,提笔刷刷点点。) 15, 白天。雪原上。晋军朝相反的方向疾速行进。 画外音:不久,贾充便接到晋武帝允许他即日回师的圣旨,于是,这支半个月前才踏上征途的军队,立刻向后转,顺原路返回。 —— 所不同的是,出发时走了近二十天的路程,回归时仅用不到三天的时间就走完了。 16, 白天。京城。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庆的鼓乐声。) 17, 街道。贾府送新娘的人马披红挂绿,浩浩荡荡而过,一队铜锣头前开路,边走边喊:“太子大婚!普天同庆!皇恩浩荡!天下太平!” 画外音:公元二百七十二年春二月,年仅十二岁皇太子司马衷与比他大两岁的贾南风正式结为夫妇。蠢儿配丑女,倒真是“天赐良缘”。当时的一些有识之士已经预感到,这一阴谋促就的婚姻无异于一颗有毒的种子,一旦时机成熟,便会萌发出可怕的灾难。 18, 东宫大殿内举行夫妻对拜仪式。 文武百官一一上前拜贺: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恭喜太子殿下大婚!(轮到山涛和王戎上前。) 山涛、王戎: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恭喜太子殿下大婚! 司马炎:衷儿,他们是当年赫赫有名的“竹林七贤”中仅存的两人 —— 山涛和王戎是也。朕一并让他们入东宫做你的老师,你凡事要多向他二人请教才是。(司马衷傻笑。) 山 涛:启奏陛下,臣幸蒙陛下信任,委以太子少傅之职,理当入辅东宫,尽人臣之道。无山 涛:多谢陛下信任。只是,无奈臣近来年事过高,耳聋目瞑,常常患病不起,尚且不能自励,却如何当得好太子殿下的老师?恳请陛下开恩,允许臣退归林下,安度晚年。至于少傅之职,请陛下另择年富力强才兼备者当之。 司马炎:哎,山爱卿名冠天下,正应为朕效力。如今在太子的师长之中,论孝道有李泌,论博学有张华,论名望有王衍,论亲近有齐王;而论起道德来,除先生外,又有谁能当得此任呢?爱卿若自以为老,朕恩准你推荐一人作为你的助手,这总可以了吧? 山 涛:多谢陛下……如此说来,臣便斗胆向陛下推荐一人。 司马炎:请讲。 山 涛:臣的老友 —— 魏之中散大夫嵇康有一子,名叫嵇绍,十岁而孤,事母亲极为孝谨。现靖居私门,年已一十七岁。此子博览群书,乃经学之才,其贤德胜过春秋时期的却[借字]缺,臣以为他完全可以胜任秘书郎之职。 司马炎:原来是嵇康之子……王戎,你和嵇康也曾是好朋友,你对他可有所了解? 王 戎:回陛下,臣略知一二。臣也曾与嵇绍交谈过,发现此人确实很有些见识与学问。 司马炎:嗯……嵇康虽有奇才,却是大逆不道之人,不过,《康诰》有言:“父子罪不相及”。既然嵇绍的才学如二卿所言,让他做个秘书郎,不是大材小用了吗?这样吧,朕征他入朝做个秘书丞,你们以为如何? 王涛、王戎:陛下圣明!(退下。胡奋、刘毅上。) 胡奋、刘毅等:恭喜陛下!恭喜娘娘!恭喜太子殿下大婚! 19, 宫廷宴会。杯觥交错。众文武开怀畅饮。 冯 沈:众位,冯某此生不爱别的,就爱这杯中之物,今天是太子大喜的日子,咱们谁不喝他个一醉方休,谁就是对皇上的最大不忠。来,冯某先干了此杯,以表心迹!(饮。) 荀 勖:冯将军既出此言,在下情愿做第二个大忠臣了。来,干!(任恺、庾纯暗气暗憋。) 庾 纯:呸!这两个心术不正的酒囊饭袋!若非他们狼狈为奸,贾充如何得以还朝? 任 恺:这下他们的势力更大了,你我二人要小心才是。 庾 纯:哼!他们先将蠢儿推上太子之位,现在又把贾充之女立为太子妃,狼子野心,不言而喻! 张 华:庾兄怕是喝多了吧……(起身离座。) 庾 纯:我没醉!张先生怕他,我偏不怕!(贾充赶紧上前。) 贾 充:庾兄何故如此激动呀?今天是小女与太子的喜日,来,在下敬老兄一杯。 庾 纯:是吗?真对不起,今天我来晚了,所以不知道是鲁公家的大喜之日! 贾 充:哦?不会吧?往日朝会,庾兄总是在别人之前就到了,今天怎么会晚来一步呢? 庾 纯: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为了一点儿市井中的小买卖耽误了工夫,所以才迟到。 贾 充:这……(不由得面红耳赤。冯沈忙上前搭腔。) 冯 沈:庾老先生,我知道你的祖先里出过春秋五霸,而鲁公的先人只不过是在市井中做小买卖的,可有道是:“帝王将相宁有种乎?”鲁公可是国家的一等公爵,老先生您呢?请问这公、侯、伯、子、男,您沾着了哪一个?(贾充、荀勖、荀恺等大笑。) 庾纯一指贾充的鼻子:贾充!你是个无耻之徒!天下凶凶,全都是因为你一人所致! 贾 充:哎,庾纯,你这是什么话?我贾充辅佐两代天子,对外荡平巴蜀,对内制定了国法,犯下了什么大罪而便得天下为之凶凶呢? 庾 纯:呸!我问你,高贵乡公何在?(举朝大哗。任恺扑过来。) 任 恺:庾兄!你果然醉了!还不快快住口! 司马炎在上边问:哎,下面因何喧哗? 冯 沈:回陛下,庾纯想要谋反! 司马炎:胡说。庾纯乃清雅之士,岂有谋反之理? 贾充跪倒:陛下,庾纯骂臣杀了高贵乡公,因而要为他的魏主鸣不平哩。请陛下杀了臣,以谢天下!(司马炎拍案而起。) 司马炎:放肆!庾纯,你可知罪? 庾纯跪倒:臣罪该万死! 司马炎:知道就好!那高贵乡公曹髦,不思先帝拥立之功,听信谗言,欲突然发难加害于先帝。若不是贾充及时赶到平息了那场乱子,先帝和朕一家还不知是何下场呢!贾充功高盖世,这是不争的事实,你如今却来替曹髦翻案,是何用心!来人!(武士上。) 司马攸上前:陛下且慢! 司马炎:怎么,齐王,你想替他求情吗? 司马攸:臣不敢。不过臣以为,庾纯位在尚书,一向忠于职守,兢兢业业,从没出过差错。刚才因小事与鲁公发生口角,说的全是酒后昏话,还望陛下念其以往的功劳,免其死罪。 任 恺:陛下,臣斗胆说一句 —— 庾纯为曹髦鸣冤,罪在不赦,然而,酒后失德,并非出自本意,还求陛下从轻发落,以示圣恩。 任恺一党纷纷跪下:陛下开恩。 司马炎:哼!(拂袖而退。杨艳等后妃也跟着退席。大殿中一片混乱。片刻,一群太监上进殿。宣旨太监殿开圣旨。) 宣旨太监:庾纯接旨。 庾 纯:臣在。 宣旨太监:先王崇尊卑之礼,明贵贱之序,著温克之德,记沈酗之祸,所以光宣布道化,示轨仪也。昔广汉陵慢宰相,获犯上之刑;灌夫托醉肆忿,致诛毙之罪。庾纯本是庸才,沐浴皇恩,备位卿尹,不惟谦敬之节,不忌覆车之戒,陵上无礼,悖言自口,宜加显黜,以肃朝纲。免职为民,永不复用。钦此。 庾 纯: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摘帽。) 司礼太监:将庾纯逐出宫门!(二武士上,一边一个挟住,拖起便走。众文武无言。张华等人暗暗摇头。任恺更有兔死狐悲之感。) 一太监:鲁公贾充文华殿见驾! 贾 充:是。(疾步随太监退出。众人又是一片哗然。) 20, 晚上。文华殿。贾充进来给司马炎、杨艳、司马衷磕头。 贾 充:臣叩见陛下,叩见娘娘,叩见太子殿下。(司马衷傻笑。) 司马炎:免礼。贾卿坐吧。(贾充谢过,坐下。)衷儿,过来见过岳父大人。 仇 禄:太子爷,请给岳父见礼。(拉司马衷过来。) 司马衷:给岳父见礼。 贾 充:不敢。不敢。 杨 艳:庚纯那个老糊涂刚才确是酒后失德,皇上已经处罚他了,鲁公不必再和他生气。 贾 充:臣听娘娘的,不往心里去也就是了。 司马炎:这就对了。爱卿的忠心可昭日月,谁要和你过不去,朕第一个不能答应他! 贾 充:陛下对臣恩重如山,臣肝脑涂地,也不足报答。 杨 艳:在这里你不必说这见外的话,如今你女儿嫁给我们衷儿为妃,咱们便又更亲近一层嘛。对了,我听说你夫人最近又有了身孕,可是真的? 贾 充:啊,啊,贱内枯木逢春,已怀胎四月有余。 司马炎:是吗?朕怎么不知道? 杨 艳:陛下心在六宫,哪里有工夫问别人院中的事呢? 司马炎:是朕的不是了。嗯,朕这里有件东西送你,(从怀里掏出香袋。)拿着。此乃西域康居国进贡的海外奇香,这东西甚是神奇,回去给你夫人带在身上,说不定就能生个男孩儿哩。 贾 充:是啊?(接过香袋,急忙跪倒。)哎呀!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司马炎:哎,你怎么又如此多礼。快起来。既然你夫人有孕在身,家中自然需要你多多照顾,这样吧,西征的事你先不要管了,明日朕再另择将帅出征。你呢,就蹋蹋实实呆在家里等着抱儿子吧。 杨 艳:朝中就有那么一些人,总爱动不动就拿你们两口子膝下无子说事,甚至有人还说,南风那姑娘也定然不会生男哩。你们这回可得争口气,拿出个活蹦乱跳的大胖小子来给他们瞧瞧,省得他们嚼舌。 贾 充:是。是。臣一定照娘娘说的办。(司马炎和杨艳相视而笑。) 21, 晚上。东宫寝殿。室内。贾南风盖着盖头坐在床上等候,一会儿掀开盖头看看。 贾南风:怎么还不来?(盖上。又掀开。最后干脆扯掉盖头,悄悄溜到门口,扒门缝往外看,见众太监宫女陪着司马衷走进院来,急忙跑回床前坐下,蒙好盖头。) 22, 室外。司马衷上台阶。台阶前的太监宫女们跪倒迎驾。 众太监宫女:奴才(婢)恭迎太子殿下! 司马衷:美人……美人何在? 仇 禄:回太子爷的话,贾妃娘娘正在屋中等候伴驾。爷请 —— (司马衷推门而入。) 23, 室内。司马衷来到床前,看着蒙盖头的新娘。 仇 禄:太子爷,您不是想看美人吗? 司马衷:美人在哪儿? 仇 禄:这位就是呀 —— 她可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专来给您做妃子的。 司马衷:她,她为何蒙着头? 仇 禄:这是为了给太子爷您一个惊喜呀。不信,您揭开这块盖头看一看 —— (司马衷上前揭盖头。贾南风猛地揪住耳朵冲新郎瞪眼一吐舌头,顿时把司马衷吓呆了。) 司马衷:啊?啊!啊!(尖叫。贾南风大笑。) 仇 禄:娘娘,您这是…… 贾南风:去!一边儿去!我跟他逗着玩儿呢!(追司马衷:)嘿,你怕什么?跟你逗着玩儿呢。过来 —— 过来呀!(拉司马衷。司马衷转身就跑。) 司马衷:不!我不要她!我要美人!父皇!母后!我要美人!我不要她! 众宫女、太监:太子爷!太子爷!(追出。贾南风大怒。) 贾南风:你给我回来!(起身去追。) 24, 院外。司马衷往台阶下跑。太监宫女们追上。仇禄一把抱住。 仇 禄:太子爷,贾妃娘娘跟您逗着玩儿呢,您别跑呀。(司马衷乱打一气。) 司马衷:你坏!你骗人!我要找母后!我不要她!(哭。) 仇 禄:别哭!哎哟太子爷,这可是您大喜的日子,您千万别哭! 司马衷:放开我!放开我!(乱踢。贾南风闯过来,一把揪住司马衷。) 贾南风:殿下回来!(往回拽。)殿不许哭!我再不跟你逗着玩了,行了吧?你快进来呀! 司马衷:不!我不要你!我要美人…… 贾南风:怎么?我不美吗? 司马衷:你难看!我不要你! 贾南风:胡说!(煽一个耳光。司马衷立刻站在那里嚎啕大哭起来。宫女太监们吓慌了。) 众宫女:太子爷…… 仇 禄:娘娘 —— 使不得……您怎么敢打太子爷呢?(贾南风镇定下来。) 贾南风:废话!谁叫他说我不好看的?你还说不说了?(见司马衷不回答,一把揪住耳朵。) 司马衷:哎哟!…… 仇 禄:娘娘! 贾南风:滚!我的事不许你们管!谁要是再敢多说一句,我就命人打死他!都给我跪下!(太监宫女跪下。转向司马衷:)你说,我美不美? 司马衷:……你不美……哎哟! 贾南风:我美不美?美不美? 仇 禄:爷,您快说娘娘美! 司马衷:娘娘美,娘娘美…… 贾南风:这不就完啦。走,跟我回屋去!(拉着司马衷进屋,狠狠关上门。众人但见窗上人影晃动,司马衷不住呜咽。) 贾南风在屋里说:不许哭了!就你这样,将来还当皇上哪?别哭了!听见没有?(司马衷抽噎。贾南风推门出来:)你们听着,太子是我的,你们谁敢管我的事,我就撕烂他的嘴! 众人磕头:奴才(婢)明白。(贾南风回屋。一会儿,又气哼哼地出来。) 贾南风:你们谁要是敢告诉皇上和皇后,我便用乱棍打死谁! 众人磕头:奴才(婢)不敢。(贾南风回屋。众人面面相觑。) 25, 晚上。室内。贾南风将司马衷推坐在椅子上,掏手绢让他擦泪。 贾南风:给,拿着,擦眼泪呀!瞧你那样子,你才丑呢!快擦!(吓得司马衷赶紧用手绢照脸上一通乱抹。)你怕什么?我是你老婆,又不是妖怪,你好好的,我给你果子吃。 司马衷:我……我要吃肉…… 贾南风:有啊,咱有得是肉让你吃。(拿过肉盘子,捏起一块往司马衷嘴里塞。)来,给你,这些都是你的。我好不好?(司马衷忽然破涕为笑。) 司马衷:好,好吃。 贾南风一跺脚:哼!我知道了,原来他是个傻子!(哭。) 26, 晚上。光明殿。室内。杨芷灯下看书。就听一阵说话声,司马炎和杨艳进来。 宫女、太监:陛下慢走。娘娘慢走。 司马炎:衷儿的婚事解决了,真如同去掉我心头的大病啊。 杨 艳:衷儿太老实,光有一桩好婚姻怕是还不行,陛下应该选取一些有才干、孚众望的大臣辅佐他,才能让他懂得如何治国治民。 司马炎:这你放心,朕早已经替他想好了,既有桃符、王皇叔等几个皇亲,又有山涛、王戎等一班老臣,也有张华、王衍这样的才子。对了,山涛王戎还向朕推荐了嵇康之子嵇绍,据说也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哩。总之,凡朝中精英都要兼去东宫做事,这你该放心了吧?(进内殿。杨芷急忙起身下拜。) 杨 芷:臣女拜见万岁。(司马炎一楞,立刻注意到杨芷的美貌。) 司马炎:这……这个美貌的小女子是谁呀? 杨 艳:她是我叔父杨骏的女儿,叫杨芷,小字男胤。 司马炎:啊,啊,原来是男胤小妹,快快起来。(伸手扶起,趁机在人家手上摸了摸。)请问姑娘芳龄几何啊?(杨芷猛地将手抽回。) 杨 艳:我这妹妹今年已经十八了,我正要给她找个好人家。 杨 芷:陛下,臣女告退!(转身便走。司马炎十分尴尬。) 司马炎:啊,妹妹走好……(杨艳在一旁冷笑。) 杨 艳:陛下觉得她比那赵粲如何? 司马炎:啊……有过之而无不及!真没想到,与你们杨家门沾亲带故的女孩子,个个都这般玉面桃花。奇了!奇了!嗳,这男胤的父亲杨骏官居何职呀? 杨 艳:你问他,他是个极老实的人,现任骠骑二府司马一职。 司马炎:什么?才这么小的官?不行,不行,既为皇族中人,理应位居公卿。这样吧,过几天朕找个时间见一见他,视其才学斟情提拔。 杨 艳:多谢陛下。来人,取熏香来,为陛下铺床。(众宫女答应一声,开始忙活。) 27, 晚上。贾充府邸。室内。郭槐在床上由丫环侍候着喝水。贾充进来。 郭 槐:回来了。 贾 充:回来了。(坐在床边。)夫人,你今日感觉如何? 郭 槐:也没什么,就是特别想吃,也特别能吃。 贾 充:夫人能吃就吃,一定要让我的儿子白白的,胖胖的,长出一个富贵相。 郭 槐:说的容易。你怎么知道就是个儿子?要是女儿呢? 贾 充:哎,不可能!我每日对天祈祷,上帝还能不大发慈悲?想我贾充这辈子忠心事主,从没干过什么坏事,怎么可能没有个后代?不可能!不可能! 郭 槐:哼,我看哪,儿子未准见得就比女儿强。咱家的女儿别看长相一般,到了儿还是当上太子妃,将来她就是一国的皇后,天下之母,哪个男人能比得上? 贾 充:不一样,不一样,她虽是天下之母,却也只能为天下生孩子,咱们要的是能给咱们自己家生孩子的男人,两者岂能同日而语? 郭 槐:好吧,那我就给你生个儿子。(摸摸肚皮。)听见没有,儿子?你可别临出来的时候把小祖宗落在娘肚里。(笑。贾充却十分严肃。) 贾 充:他一定听见了。(将耳朵贴在郭槐肚皮上听。)嗯,他听见了! 郭 槐:去你的吧,他现在能有耳朵? 贾 充:这你就不知道了,胎儿虽然无耳,却是在用心听呢……对了,哎呀呀,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从怀里掏出香袋。)看,这是什么?(郭槐脸一沉。) 郭 槐:什么?这是谁给你的? 贾 充:夫人别误会,这是皇上刚刚送我的宝物,它可是西域康居国进贡来的海外奇香! 郭 槐:我说打你一进来,这屋里怎么就有这么一股呛鼻子的香气!它果真的皇上给的? 贾 充:嘿,你难道还让我对天发誓不成?我告诉你,皇上说了,这香是有奇效的,女人若常闻它,准能生儿子。(郭槐噗哧一笑。) 郭 槐:我看你真是想儿子想疯了。 贾 充:皇上亲口对我说的,你还不信?(就听贾午在门外喊:“我就不睡觉!我要姐姐!你们都给我滚!”接着,门便被推开了,小贾午披头散发光着脚跑进来。) 贾 午:爹!娘!我要姐姐!(众丫环忙跟进来。) 众丫环:二小姐…… 郭 槐:怎么回事? 贾 午:娘,我要和姐姐一起睡。 丫环梅香:老爷,太太,二小姐她…… 贾 午:呸!不许你们说话!讨厌!(众丫环忙跪下。贾充一把抱起贾午。) 贾 充:午儿,我的好午儿,你姐姐如今当了太子妃,去陪太子睡觉了,你要听话,学会自己一个人睡。 贾 午:不嘛!我要和姐姐一起睡!我也要当太子妃! 郭 槐:胡说!太子妃只能有一个,你姐姐做了,你怎么可以也去做? 贾 充:哎,孩子还小,她懂什么?(照贾午脸上亲一口。)午儿,将来爹爹一定给一找一个比太子还好一百倍的小郎君给你做丈夫。来,今晚你就跟爹娘一起睡,爹给你讲个故事听。(将贾午塞进郭槐的被窝。)躺好了,别乱动,嗳,别吵醒了你娘肚子里的小弟弟。你们退下。 众丫环:是。(退出。) 贾 午:那,我想明天就结婚! 郭 槐:这孩子!明天怎么行? 贾 午:怎么不行:那为什么姐姐就能结婚,我就不能呢? 贾 充:因为你还小呀。好女儿,等再过两年,你长到跟你姐姐那么大的时候,爹一定让你结婚 —— 爹要让你嫁一个王爷,一点儿也不比你姐姐差。 郭 槐:你说起王爷,我倒想起来了! 贾 充:夫人,你又想起什么? 郭 槐:还能是谁?那个姓李的娼妇呗!她不是得意吗?她不是以为自己的女儿做了齐王妃,就可以压我一头吗?哼!现在我的女儿做了太子妃,看她还狂不狂?! 贾 充:人家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嘛,全是你自己瞎琢磨出来的。 郭 槐:好哇,你现在还替她说话! 贾 充:我……我说的是事实呀 —— 郭 槐:什么事实?你就是打心眼儿里以为那个女人比我强!不行,明天我就去找她,看看是她那齐王的丈母娘威风,还是我这太子的丈母娘威风? 贾 充:啧,你这又是何苦呢?那李氏知书达礼,颇有才气,她能跟你一般见识吗?我奉劝夫人还是别去自讨没趣了。 郭 槐:看!看!你又替她说话!就凭这,我明天也非去不可! 贾 充:好好好,你去,你去。这里可没我什么事啊 —— 我可不想跟你们瞎凑这热闹。 郭 槐:美死你!你还想趁机去看那娘们儿呀?(用一捅贾充脑门。)休想! 贾 午:休想!休想!(学郭槐捅贾充。) 贾 充:嘿嘿,好闺女。爹现在什么都不想了,爹就想午儿快快长大。我的好闺女!(照脸上一通亲。)【定格】
第十二集
画外音:就在女儿当上太子妃的第二天,郭槐便趾高气扬地去找贾充的前妻李氏,一心要耍耍威风,让李氏颜面扫地。 2, 白天。李氏家。大门洞开,李氏在丫环仆人的簇拥下出门。 一家仆:太太,那郭氏蛮横得很,要不要再多派些人? 李 氏:不必惊慌。我且以礼相待,看她能奈我何。 家 仆:是。 3, 郭槐满脸狂傲坐在车中。队伍忽然停止不前。 郭 槐:怎么不走了?(贾福骑马来到车前。) 贾 福:太太,到了。 郭 槐:到了? 贾 福:是啊 —— 您瞧,那位就是……老爷从前的太太……(郭槐掀帘一看,果然看到前面有个仪态庄重的贵妇人,正带家奴们在门前等候,不由得底气先减去三分。) 郭 槐:……快,快扶我下车。(贾福答应一声,忙扶郭槐下车。前边仪仗队向两旁雁翅分开,郭槐先是硬撑着架子往前走,忽然发现李氏正落落大方地朝自己走过来,底气一下子又减了三分。) 李 氏:前面来者,可是郭氏妹妹吗? 郭 槐:啊……姐姐……小妹给姐姐见礼了……(下拜。李氏伸手相搀。) 李 氏:妹妹不必客气。自从回到京城,我很想去看望妹妹,不料却烦劳妹妹来此看我,真让我于心不安。 郭 槐:姐姐这是哪儿的话?本来就应该由小妹先来看望姐姐嘛……那个什么,我也是家里事情太忙,所以一时没腾出工夫。 李 氏:妹妹乃宰相夫人,家事自然繁重。今天妹妹能来,足以使我这小小的寒舍棚壁生辉。妹妹若不嫌弃,请随我到家中一叙。 郭 槐:好,好,姐姐请。(二人携手进府。) 4, 室内。李氏、郭槐分宾主落座。仆人上茶。二人交谈。李举止坦然,郭形色猥琐。 画外音:史书上并没有记载这两个女人见面后都说了些什么。只是说,郭槐做了太子丈母娘后,便“盛装威仪”去见自己的情敌。结果,在李氏出来迎接的时候,她却忽然脚下发软,竟身不由己跪拜在地。从此郭槐再也不敢和李氏见面,并且随时派人盯住贾充,不允许他和李氏有任何往来。这便是她们两个女人之间发生的故事。 5, 李氏家门前。李氏送郭槐出门。 李 氏:妹妹慢走。 郭 槐:姐姐不必送了。(李氏停步。) 李 氏:妹妹,你能来看我,我真是高兴极了。以后有时间,咱们姐妹该多亲多近才是。 郭 槐:啊……是啊,一定,一定。姐姐请留步吧。(匆匆下台阶,由家奴侍候着上了车,一边擦汗一边低声催促:)快快回府! 贾 福:是。(冲队伍喊:)打道回府!(锣声响,车马行动。李氏站在台阶上观看,面无表情。等郭槐的车马去远后,贾荃的马车从另一个方向赶来。) 贾 荃:快点儿!(车夫催赶马匹。车子来到门前。贾荃下车。) 贾 荃:娘!(上台阶。)娘,那郭氏在哪儿? 李 氏:她刚离开。(贾荃顺母亲的目光远望。) 贾 荃:哼,我正要责问她,为什么不遵圣旨,让爹爹与娘相见? 李 氏:算了,孩子,这就是命,娘认命了。 贾 荃:娘! 6, 贾荃面部特写。 画外音:史称,身为齐王妃的贾荃一直没有放弃过让父母重新团聚的努力,曾多次不顾身份,在大庭广众拦阻贾充,哭求父亲与李氏相见。而贾充由于惧怕郭槐,始终没敢答应,最后竟使这个极尽孝道的女儿抑郁成疾,二十多岁时便病死了。 7, 白天。滚滚长江水。 画外音:晋朝开国以来,盘据江南的东吴政权一直被视为心腹大患,只是朝中百官多图安享福贵,除了极少数人之外,几乎所有的人对讨伐吴国持反对意见,因此,晋武帝虽然早有统一中国的志向,却一直不敢痛下决心。 8, 晚上。江边某镇。杀声四起,火光冲天。 9, 东吴士兵冲进房屋驱赶百姓。 士 兵:走!去江边上船!(一妇人追出。) 妇 人:孩子!你们不能抓走我儿子呀!(上前抢人。) 士 兵:去你娘的!(一刀将妇人砍倒。) 被抓者:娘!娘! 士 兵:走!(强拉硬拽。到处是被强押向江边的丁壮。到处是哭喊。) 画外音:公元二百七十五年,吴军入侵弋阳、江夏等地,烧毁民房数百间,劫掠数千百姓过江。晋武帝得知消息后,忙命中郎将邹湛前往襄阳,敦促荆州督军羊祜收复失地,夺回被俘军民。 10, 白天。江边茂密的山林。山间道路上,羊祜与邹湛并辔缓行,几个从人骑马跟随身后,一行人悠哉游哉,不一会儿来到一处草亭前。 羊 祜:这里怎么会有一座亭子呀? 从人甲:回老爷,此亭怕是本地樵夫们为歇脚纳凉而盖的。 羊 祜:嗯,虽然是樵夫所建,这里三面环山,一面临江,青山绿水间,却也自有一番上好的情致。 邹 湛:是啊,都说江南好景色,在下今日来到这里,才算身临其境。 羊 祜:哎,中郎搞错了,过了这道大江,方能算作江南,眼下你我尚在江北,何言身临其境?有朝一日,等皇上圣旨一到,老夫挥师南下的时候,先生再说这样的话吧。 邹 湛:是。是。惭愧,惭愧。 羊 祜:那却是后话了。来,你我也在此亭中歇歇脚,聊饮一杯。(下马,步入亭中。从人用酒葫芦倒酒递上,羊祜凭栏接过。)中郎请。 邹 湛:将军请。(一饮而尽。羊祜忽发伤感。) 羊 祜:唉 —— 悠悠此水!悠悠此山! 邹 湛:将军日理万机,军务繁忙,为何还有闲情对此山水发出感叹? 羊 祜:你有所不知,自从有了宇宙,便有了这座山,古往今来,有多少贤达之士登上此山极目远望 —— 就像今天你我这样?怕是谁也说不上来吧。而可怕的是岁月无情啊!所有的人都要默默无闻地死去,只剩下这青山常在,绿水常流。每当想到这些,不能不让我悲从心头起啊!若人死而有知,则百年之后我的魂魄再来游此山时,将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 邹湛一笑:将军品德高尚,名冠四海,将军的学识可比先贤圣哲,所以,将军的英名一定可与此山此水同在,而我邹湛才是将军刚才说的那种人呢! 羊 祜:不不不,大丈夫当为国家建功立业,才能流名百世。想我羊祜,身为将帅,进不能荡平敌国,退不能保境安民,致使吴贼嚣张,屡为边患,长此下去,只能被后人所耻笑了。 邹 湛:皇上派我来,正是要让将军出兵江夏,为朝廷建立功勋,而将军却迟迟不下军令,似有无动于衷之意,恕在下直言 —— 难道将军不怕皇上责怪吗! 羊祜捻髯而笑:江夏去襄阳八百里,路途遥远,人口众杂,我这里大军一动,吴贼立刻便会得知,等我军赶到彼处,他们早已逃走数日了。这般兴师动众却又无功而返的事乃为兵家所忌。想当年魏武帝设置都督一职,就在于他深知用兵之势,贵在集中而忌在分散,因此以强兵据大镇,并不轻举妄动,此为善守之道也。 邹 湛:原来如此…… 羊 祜:想想看,万里长江州县众多,若一有贼情便去出击,则贼人出没无常,我军只能疲于奔命了。 邹 湛:如此看来,江东也有知兵之人了。 羊 祜:不错。吴将陆抗是个极善用兵的人,他此次渡江骚扰,用意正于此,我若起兵应战,岂不是正中他的诡计吗? 邹 湛:嗯,将军这么一说,我也就明白了。 羊 祜:皇上远在京城,对这儿的敌情并不了解,还请中郎还都后将实情转告皇上。老夫以为,治病贵在治本,皇上若要清除吴患,关键不在于多杀其兵,而在于尽灭其国。 邹 湛:将军志向宏远,令邹某不胜钦佩。只是眼下国家西北边境正战事吃紧,那树机能联合当地杂胡与官军对抗,皇上虽派遣汝南王司马亮出兵秦凉,屡与逆胡交战,非但不能成功,反而连折大将,恐怕圣心一时还无暇南顾呀。 羊 祜:小小一个树机能,何足挂齿?南国一旦剿灭,西北自会望风而溃,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满朝文武竟没有一人懂得呢?(一人骑马顺山道奔来。) 11, 骑手不断催马,转眼来到亭前,翻身下马。 骑 手:启禀大都督,派往竞陵运送军需的人马在白湖与强盗遭遇,三万两饷银及十万担军粮全部被劫走了。 羊 祜:什么? 邹 湛:哎呀,莫不是吴人假扮强盗前来行劫吧?(羊祜踱步思考。) 羊 祜:马上回府! 众随从:是! 12, 晚上。襄阳。都督府。室内。羊祜执灯在地图上寻找。众参将分列两旁,议论纷纷。 参将甲:我们唯恐东吴人得到消息,所以才装扮成商船,谁料想没有遇见吴兵,却半路里杀出强盗! 参将乙:也许这些强盗正是吴人装扮的。 参将丙:不可能!我听强盗都是北方口音,所以敢断定不是吴人所为。 参将丁:前年在汉水便有人抢劫过军饷,那是在半夜,如今大白天的强盗也敢出来! 羊 祜:你们不要说了,我已猜出此案是谁干的。 众参将:请都督明示。 羊祜一摆手:到时自会真相大白。邹中郎如果不急着回京复命,可愿帮老夫一个小忙? 邹 湛:在下但凭老将军调遣! 13, 白天。城阳。州府衙门。室内。石崇在廊下逗八哥。家奴石头在一旁替他煽扇。 画外音:羊祜猜得一点儿不假,这个胆大包天竟敢抢劫军饷的强盗,正是乐陵公石苞的小儿子,现任城阳太守的石崇。此人以用不正当手段敛财无止而著称,史书记载他在荆州做官时,专门劫掠远近商客,所得财物不可胜数。他也因此成为日后的天下第一富人。 八 哥:恭喜发财。恭喜发财。(石崇大笑。) 石 崇:好个巧嘴八哥儿。同喜!同喜!你他娘的就是不吃金子,要不然,你想要多少,我喂你多少。 石 头:不吃金子也罢了,哪怕能拉泡金子出来,也算我们老爷没白喂你一场呀。 石崇大笑:你小了怎么不拉金子?去,把我的耳挖勺儿取来。(石头答应一声进屋。管家石磊进院。) 石 磊:老爷,库房那边全都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好了,加上这回的三万两银子,一共是二百九十九万两,今天晚上便出发,运回洛阳去。可就是…… 石 崇:就是什么?说嘛! 石 磊:那十万担粮食,也太多了些,而且都是军粮,一旦藏不好,容易走露风声。 石 崇:怕什么?把上面官库的印迹统统毁掉,将粮食倒入私库,等风声过后再拿到远方州县便卖,不就没事了?其实这都多余;我爹来信说,他已经和鲁公说好了,过些日子便让皇上召我回京去做大司农,这些小小的烂财,要不要都那么回事,反正老子也够本了。(从石头手里接过耳挖勺掏耳朵。)嗯,你说什么?二百九十九万两? 石 磊:没错儿,奴才清点过好几遍了,正好二百九十九万两。 石 崇:你瞧瞧这数儿 —— 再多一万两,凑他个三百万,多好……(一家将进院。) 家 将:老爷!老爷! 石 崇:什么事? 家 将:老爷,有位樊城客商邹先生,说是去光州做生意,路过此地,想见老爷一面,说是要出钱请老爷派兵护送过境呢。 石 崇:哦,有这等好事?他带来多少货物? 家 将:可不少!光马车就有十好几辆。 石 崇:好!好啊!我正想凑个整数送回洛阳,老天爷就给我送来了,难怪算命的都说我财运亨通!取官服来,我要会一会这位财神。 14, 白天。州府衙门前厅。邹湛装扮成客商模样在此等候。一会儿,石崇身着官服出来。 石 崇:这位是 —— 邹湛忙上前施礼:啊,小人邹二,樊城人氏,祖辈经商,家境小富。如今想运些粮食、布帛去光州贩卖,因听说这一带常有强人出没抢劫,所以特来拜见太守大人,想求得些兵马护送货物过境,望大人垂恩。来人 —— (两个伙计模样的人托着两盘银子进来。)区区几两银子,权作见面之礼,请大人笑纳。 石 崇:哎呀,邹先生何必客气?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保境安民是本府义不容辞的职责嘛。(说着一挥手,早有家人出来将银子接了进去。)先生请坐。上茶。 邹 湛:多谢大人。(坐。)小人初来贵地,本应多住几日,向大人讨教些风土人情。无奈商期有限,不能耽搁,所以,还请大人速速派兵。 石 崇:好说,好说。不错,这城阳一带地处边境,确实有不少强盗在野泽间横行,也说不清是吴国来的散兵游勇,还是本地刁民,本府也为这事头疼得很呀。不过先生尽管放心,本府虽然不曾捉住过强盗,但只要兵马一出,一路之上,管叫那些乌合之贼全都销声匿迹。……先生此番出来,除了粮草布帛,可还带有其他物品? 邹湛看看左右:实不相瞒,还有些虎骨犀角之类的药材去那边贩卖。 石 崇:噢……其实有时强盗也并不看重那些实物,他们似乎对现金更感兴趣。 邹 湛:唉!正因为小人听说光州的珠宝生意近来红火,所以才多带了一些银两,否则,小人也不会如此胆战心惊呀……(石崇大笑。)大人见笑。大人见笑。 石 崇:先生不必多虑,本府派给你精兵二百,保你安全过境。 邹 湛:多谢大人!
邹湛声音:请问营官大人,前边是什么地方? 营官声音:邹先生放心,前面是青杨河,下官已经派人准备船只去了。 邹湛声音:多谢,多谢。 16, 晚上。大路上迎面来了一队人马,黑压压一大片,马蹄声沸腾。 有人喊:长官,前面有人马过来了! 这边问:呔!前面来的是什么人? 前面回答:是你打家劫舍的祖宗来了!弟兄们,上!(顿时就乱了。就听刀光剑影里杀声四起,人们乱叫:“有强盗!”“快拦住他们!”“不好啦!”“贼人太多,快跑吧!”“快走!快走!”“哪里逃!”“追!”“不要放走一个官军!”……然后是一阵马蹄声远去,一阵马蹄声又来。忽然火把点亮了,火光下,一群黑纱蒙面的“强盗”出现在无人照料的货车前。当先一名匪首,摘下蒙面仰天大笑,正是石崇。) 石 崇:哈哈哈哈……等明天天一亮,邹先生怕是又要破费些银两请我出兵捉贼了!拉上车马,回城! 17, 晚上。阳城城门前。兵马出城。 18, 车队在回城路上走。石崇骑在马上洋洋得意。 石 头:老爷,这回咱这一万两肯定能凑够了。 石 崇:哈哈哈哈……从今天起,我便洗手不干了。等朝廷调令一下来,我便蹋蹋实实回洛阳去做咱的大司农。我要建一座世上最豪华的园子,聚四方宾客,纳八方美女,做个有权有势的富家翁,此生足矣! 石 头:老爷是富家翁,那小的就是富家的狗。 石 崇:好好侍候老子吧!……前队为何停止不前? 一家将骑马跑来:报老爷,阳城守备使周进周大人领一队人马拦路,不让进城。 石崇大怒:混蛋!我是城阳太守,他算个什么东西?(催马。) 19, 城门前。周进领一队骑兵举火把横在那里。石崇来到前队。 石 崇:周进!你为何要拦我去路? 周进马上抱拳:对不起,大人,末将奉大都督之命在此设卡,任何人未经大都督的许可,一律不准放行。 石崇大惊失色:大都督?你在说胡话吧?皇上下旨让大都督出兵江陵,他怎么能在这里?(话音未落,就听有人喊:“大都督驾到!”众骑兵下马向两旁分开,队列中抬出一乘小轿,羊祜高坐轿上,捻髯冷笑。) 羊 祜:石崇,你做的好事!(石崇急忙滚鞍下马,匍伏在地。) 石 崇:小子石崇拜见大都督! 羊 祜:少废话,随我进城! 20, 晚上。阳城太守府衙。室内。羊祜与石崇二人,一个坐在讲话,一个站在旁边。 羊 祜:你小子也太胆大了,怎么连国家的军饷也敢抢劫?! 石崇满头大汗:小子该死……小子一时昏了头……小子以后不敢了…… 羊 祜:哼!这也就是落在我的手里,若换个别人,焉有你的以后在? 石 崇:伯父,小的真的知错了。 羊 祜:唉!我羊祜一生无子,自从和你爹爹结为生死之交,便一直拿你们当亲儿子一般看待啊。有道是老子英雄儿好汉,本指望你们能像父辈一样为国效力,做个有用的人材,可谁知你们一个个竟如此不成器!看来,还是没有儿子的好…… 石 崇:伯父,人家在京里做事的子弟都靠卖官鬻爵发了财,我只做个小小的阳城太守,这真是一个清水衙门……(羊祜一拍桌子。) 羊 祜:混帐!发财!发财!你怎么就知道这两个字?如今强敌未灭,国患尚存,朝廷需要的是能文能武的大丈夫,而不是只顾往钱眼儿里钻的铜臭小人!你简直就是个无赖! 石 崇:伯父…… 羊 祜:住口!不要脏了我的耳朵!哼,我这次还镇,你爹特意赶到夕阳亭相送,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照顾你,莫使你走上邪路。可你呢?我也算看透了,我们出生入死打下的江山,弄不好早晚要毁在你们手里……(猛拍桌子。)你好好给我听着,从今往后,不许你在朝中做官!不管多大的官,多小的官,一概不话你做!听见没有? 石 崇:这…… 羊 祜:回答我! 石 崇:可,可我爹来信说……皇上要调我进京任大司农一职…… 羊 祜:放屁!你做大司农?那天下的粮食岂不都要让你一个人吃光了!我不许你做你就不能做!若你非做不可,我现在就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石 崇:小子不敢,小子不敢……小子一定谨记伯父教诲,今生今世,永不为官…… 羊 祜:哼!杀身成仁,你也不配!明天就给我滚回洛阳去! 石 崇:是。 羊 祜:闭门思过! 石 崇:是。 羊 祜:好好写一份悔过书寄给我,我要看你如何认识! 石 崇:是。小子遵命。 羊 祜:混帐东西! 21, 白天。石崇的车马出城。 22, 黄昏。大路。石崇的车马行走。 画外音:就这样,石崇离开阳城,带着妻小和几年来掠得的钱财赶奔洛阳。历史上,晋武帝确实曾征召石崇回京任大司农一职,却因为征书还没到达城阳,他便擅离职守,因此又免了他的官。至于石崇擅离职守的原因,史书中却只字未提。 23, 白天。大路。石崇的车马行进。石崇坐在车上,观赏四周的景色。 石 崇:石头,这是什么地方?(石头策马过来。) 石 头:回老爷,此地已到司州,离京都洛阳还有差不多五十里路程。 石 崇:嗯,好景色啊。常言道,美不美,故乡水。等回京安顿下来后,我要亲自到这里选一处风水宝地,盖上一座园子,再买他几百个洛阳美女,与我同玩,同乐,同眠。哈哈! 石 头:老爷算是说对了。奴才听说,洛阳城里的地价极贵,一般人是买不起的。老爷选这里买地建园子,离京城近在咫尺,又可以省下不少钱,真是一举两得。 石 崇:哎,你懂什么?花多少钱本大老爷倒是不再乎 —— 钱咱有得是,只是嫌住在京城人来车往实在呱噪得慌,不如捡这山青水秀之地住下,可省去许多应酬,要是想谁了,便把谁请到园中一起吃住几日,饮酒做乐,听曲赋诗,垂钓打猎,游山玩水,岂不悠哉? 石 头:老爷说的是,老爷说的是。 24, 白天。大路。嵇绍和韩寿乘坐的马车掉了轮子,停在路中央。两个家奴正忙着修理,半天也安不上。急得韩寿直跺脚摇头。 韩 寿:哎呀,怎么车子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走在路上它就坏了呢? 嵇 绍:表弟不必着急,这辆车乃是家父生前常乘坐的,家父去逝后,我和母亲也用不着它,年久失修,所以朽坏了。咱们等一等,或许会有人来帮忙。 家奴甲:老爷,是轮轴断了,您瞧,这下奴才也无能为力了。 嵇 绍:不急,不急,来,你二人也到树阴下坐坐,喝口水吧。(举水葫芦。) 二家奴:谢老爷。(过来喝水。这时,石崇的车马滚滚而来。) 韩 寿:真热呀!(擦汗。) 嵇 绍:你们看,那边有人来了,待我前去招呼他们。(上前。石崇车队到跟前停住。) 石家奴:吁!前面这是谁家的车子?为什么挡在路上? 嵇 绍:哦,老哥,这马车乃是在下的,因轮轴折断停在路上,不知老哥能否帮忙修缮一下? —— 在下自当酬谢。 石家奴:嘿,你瞧,碰上一酸的。(石家众奴哄笑。) 嵇 绍:哎,你们这是何意呀?(石头催马跑来。) 石 头:怎么回事? 石家奴甲:爷,这位先生半路坏了车子,却停在这里不让咱过去,还要咱帮他修车。 石 头:岂有此理!把这破车给他砸了! 石家众奴:是!(纷纷下马。) 嵇 绍:不可!不可!(挡住。韩寿与嵇家奴也上前阻拦。) 嵇家奴:哎,你们凭什么砸车?你们讲不讲道? 石家众奴:“去你的吧!”“滚开!”“瞎了你的眼!”“就是,也不看看谁来了!”“砸!”(用刀乱砍。) 25, 路上。石崇坐在车上伸着脖子往前看。 石 崇:前面那是怎么了?吵个什么? 一家奴:老爷,前边有一家人的马车坏了,故意横在路上不让人通过。 石 崇:见鬼!让他们靠边儿! 家 奴:是。奴才这就去传爷的口令。(催马离开。这时,只见祖逖与刘琨两位少年飞骑而至,从石崇的车旁跑过去。) 26, 路上。争执在继续。石家众奴已将嵇家的车子捣毁,马匹也惊跑了。 嵇家奴急得跺脚:“哎哟!咱怎么这么倒霉呀?”“这下全都完了!” 韩 寿:你们这些强盗!为什么要毁坏我家的马车? 嵇 绍:算了,表弟,既然知道他们是强盗,还有什么道理可讲?休要再理他们了。 石头催马冲上来:嘿!你个酸儒!你骂谁是强盗? 嵇 绍:这就怪了,你既为强盗,还用问别人吗? 石 头:混蛋!老子非教训教训你!(举鞭欲抽。祖逖一马当先赶到。) 祖 逖:住手!(吓了石头一跳。) 石 头:你是谁? 祖 逖:先别问我是谁 —— 我且问你,为什么好端端砸毁人家的车辆? 石 头:哈!好小子!我看你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你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谁! 祖 逖:不管你是谁,光天化日之下欺压良善,定不是什么好货! 刘 琨:士稚兄,甭跟他废话,让我来教训此贼!(催马上前,劈胸揪住,就是一拳。) 石 头:哎哟!你敢打老子!小的们,快上手呀!(石家众奴一声吆喝转上来。) 祖 逖:我看你们哪个敢上!(拔剑。石家众奴大惊。石崇大步赶到。) 石 崇:壮士休要逞强! 石 头:老爷,他打人!您瞧,他把奴才的牙床子都打流血了…… 石 崇:你活该!退在一旁!(石家众奴退后,石崇上前拱手:)在下石崇,刚从城阳御任归来,路过此地,不期队前家奴与这二位先生发生口角,全怪在下管教不严,还望见谅。(祖逖和刘琨相视,忙下马施礼。) 祖 逖:原来是石大人!晚生祖逖,在司州府任主簿一职,这位是我的同事,姓刘名琨字越石,乃汉朝中山靖王之后。我们刚刚出差办公事回来,路见大人的家奴击毁路人车辆,心中不平,所以上前阻拦。 刘 琨:也怪我二人粗心大意,若早知石大人在此,便不至这般鲁莽了。(石崇大笑。) 石 崇:哪里,哪里。若不是二位壮士行侠仗义,石某倒错过了缘份。说实在的,石某生来就爱壮士,如今得见二位,真是三生有幸!……请问这位先生尊姓大名? 嵇 绍:不敢。在下嵇绍,乃嵇康之子,今蒙天子垂恩,召在下入朝,授以尚书丞之职。这不,在下生怕误了日程,正与表弟匆匆赶路,不期走到这里,车轴忽然折断,因此才挡住大人的去路。实在抱歉。(石崇、祖逖、刘琨相视而惊。) 石 崇:哎呀!原来先生是嵇康嵇叔夜之子?那石某可是大大的得罪了!(一躬到地。) 嵇绍忙扶住:石大人万万不可如此 —— 嵇绍本无德能,岂敢受大人之礼? 石 崇:不,不,先生的父亲乃竹林七贤中的头一位,普天之下谁人不知?常言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先生想必也是满腹经纶,石某愿拜先生为师,望先生切莫推辞! 嵇 绍:不敢,不敢…… 刘 琨:先生不必谦虚,我们兄弟二人也是久闻先生高名,但恨无缘相见,谁知今日竟在这里相遇,这不是天公做美吗? 祖 逖:哎,烈日当头,非讲话之所 —— 这里离司州不远,若嵇先生、石大人不弃,请到我二人在城内的住所中一叙,如何? 石 崇:正和我意!人来,备马!(家奴忙牵过马匹。)二位先生 —— 噢,请问先生的小表弟尊姓大名呀? 韩 寿:晚生韩寿。 石 崇:好,韩先生,既然你表哥做了我的老师,你便是我的师叔。师叔请上马吧 —— 嵇 绍:可是,我的车…… 石 崇:啧,这破车还能要吗?我送先生一辆好的就是了。咱们走。(众人上马加鞭而去。) 27, 白天。司州城门外。美少年潘岳驱车进城,在路上被一群女孩子手拉手拦住。一些女孩子笑着捡起篮中果实往潘岳车中扔。 众女孩:“潘郎不要走!”“潘郎,姐姐给你果子吃!”“不要她的,要我的!”“给!”“接着!” 潘 岳:姑娘们不要闹了,我娘还等我回家去呢。 众女孩:“还回什么家呀?”“就是,到我家去吧。”“我家有好多果子呢!”“潘郎快下来!” 潘 岳:哎哟,好姐姐,好妹妹,你们就放我过去吧……(众女孩子一片哄笑。这时,石崇等五人五骑疾驰而来,到女孩子们身后不得不勒住马。) 石 崇:吁!这是怎么回事?那车中的美少年是谁? 刘 琨:此人姓潘名岳字安仁,写得一手好诗文,是洛阳一带第一个美男子,每次出门,总有许多姑娘与他调笑,你看,这回他怕是又要满载果实而归了。 石 崇:原来如此…… 祖 逖:喂,你们快快闪开道路,让我等进城。 众女孩:“官人来了,官人来了。(一哄而散。祖逖催马入城,众人紧随其后。当来来潘岳车前时,石崇勒住马。) 石 崇:嘿,我说潘郎,认得青州石崇吗? 潘岳一惊:你是 —— 石 崇:不错,正是在下!来吧!(一把将潘岳提过来,担在马上。)跟我玩玩去! 潘 岳:哎,哎,你这是干什么? 石 崇:没什么,咱们交个朋友!驾!(大笑。纵马入城。众女孩笑着在后面追。) 女孩甲:快看,潘郞让那人劫走了! 女孩乙:急什么?又不是你的潘郞。 女孩丙:也不是你的! 28, 白天。城内。官舍前。众人下马。 石 崇:来吧,潘郎,这些都不是外人 —— 这二位是本州府衙的官人祖逖、刘琨,这位是嵇康之子嵇绍,这是他的表弟韩寿,再加上潘郎你这天下第一美男子,真可谓是锦上添花了。(众人笑。) 潘 岳:大人何必如此。在下也是好交朋友的,既然来了,那就请吧。 祖逖、刘琨:请 —— (众人往里走。) 石 崇:哎,这不是官家的驿馆吗?你们怎么住在这里? 刘 琨:我们二人尚无家室,所以一商量,与其购置房屋、豢养奴仆,倒不如轻松一人住公家的房方便。因此就住到一起来了。 石 崇:好主意!二位壮士行得豪侠,住得也义气!等将来我在这一带建好园子,定请你们一起居住,咱们共尽师友之情谊。对了,今日之聚会,自然少不得歌舞酒肉,这里当差的人呢?(两个当差人跑来。) 当差人:小的在这儿,有什么事,爷您尽管吩咐。 石 崇:你们速去城里最好的饭馆多叫酒肉来,不管多少钱,回头找我来算。 刘 琨:哎,你们是客人,这饭钱理应由我们来付嘛! 石 崇:越石老弟不必客气,这里数我年长,我岂能花你们的钱?嵇先生,你说是不是? 嵇 绍:悉听尊便。 石 崇:那就这么定了。你们再去找几名像模像样的歌舞妓来,老爷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当差人:是。(退下。) 29, 晚上。官舍院中(从室外看室内。)远景 —— 屋里,六友频频举杯,听不清说些什么,但闻阵阵笑声。妓女们有的吹拉弹唱,有的翩翩起舞。 画外音:几个素不相识的年轻人就这样聚在一起,彻夜长饮,开怀畅谈。谁也不知道他们那天都说了些什么,但日后,他们各自在历史中留下的足迹,却都是令人难忘的。 30, 黎明。室内。狼藉的杯盘间,石崇、嵇绍、韩寿、潘岳横躺竖卧。外面鸡叫。 31, 石崇面部特写。外面传来阵阵鸡鸣和击剑声。石崇惊醒。 石 崇:……嗯……有贼!快起来!(嵇绍等三人也惊醒。揉眼。) 众 人:“什么贼?”“贼在哪儿?” 嵇 绍:不会吧,太平盛世,哪里来的贼人? 石 崇:你们听 —— 要是没贼,何以院外有击剑之声?(大家一听,都很疑惑。) 潘 岳:祖逖和刘琨呢? 韩 寿:想必他们是去拿贼了吧? 石 崇:不错,这院外兵刃相碰,定是他们正与贼人厮杀。(拔出佩剑。)随我来!(另外三人这才战战兢兢,有拿杯盘的,有抄勺子的,跟在石崇身后出了门。) 32, 院外。祖逖与刘琨正在对练击剑。不一会儿,石崇等人悄悄出现,楞在那里。石崇忽然大笑。祖逖、刘琨停止“拚杀”。 刘 琨:季伦兄,你们为何也来了? 石 崇:我等还道是院中进了贼,想来助你们一臂之力呢!(众人笑。) 嵇 绍:怎么?二位壮士莫非每日都在此练剑? 祖 逖:习惯了。每日鸡鸣之时,总要练练筋骨。 刘 琨:这还是士稚兄开的好头哩。最初我还不以为然,却经不住他日日激励,说是今天不磨练心志,增壮体魄,万一国家有用人之时,悔之晚矣。所以,也只好陪他闻鸡起舞了。 嵇 绍:好个“闻鸡起舞”,精神可嘉!精神可嘉!当今天下,江南吴贼未平,西北鲜卑又生边患,兵锋不息,国家正需要壮士,二位如此忧国忧民,真是难能可贵。 石 崇:嗯,此次回到京城,在下当向鲁公推荐,定要让二位大受重用。对了,嵇先生,到了京城,谁都可以不去拜访,唯独鲁公,你可不能不见呀。 嵇 绍:这却是为何? 石 崇:鲁公乃当朝宰相,一切军国大事,官职调动,都要经过他的手,你若不去与他见上一面,便会落个不恭之嫌,那,以后你的日子还好过得了吗? 嵇 绍:原来如此……多谢指教! 33, 白天。洛阳。贾充府邸。室内。贾充抱着三岁的儿子贾黎民逗乐。 画外音:这一年,贾充的儿子贾黎民已经三岁了,每天除了上朝办公,回到家中,逗孩子玩耍便成了贾充最大的乐事。 贾 充:我的好儿子!我的乖儿子!我的金蛋蛋!我的银蛋蛋!我的宝贝疙瘩!我的小老爷子!我的小祖宗!(照脸上猛亲。孩子笑。) 郭 槐:行啦,别把孩子闪着。瞧你那样,还想怎么喜欢他? 贾 充:那是,我都是奔六十的人了,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儿子,能不喜欢?是不是,我的大宝贝儿?我的大贵人!连你娘都跟着你沾了不小的光呢 —— 就因为有了你,皇上才封她为广城君,还把洛阳西郊三百亩上好的土地赏赐给了她。你说是不是? 贾黎民:你说是不是? 贾 充:你问谁?你问你爹吗?爹咬你!咬你! 郭槐也忍不住笑:你呀,疼儿子都没个样了! 贾 充:那还要个什么样儿?对了,民儿的保姆刘妈上哪儿去了?怎么有日子没见着她? 郭 槐:她呀,让我给轰走了。 贾 充:你待怎讲? 郭 槐:我把她卖了! 贾 充:哎 —— 这是怎么说的?人家照看民儿好好的,你卖她作甚? 郭 槐:我看她不顺眼。哼,给孩子当个保母便妖里妖气的,太没个样儿! 贾 充:你呀!人家对孩子好就行了呗,哪那么讲究? 郭 槐:嗯,恐怕不只是对孩子好吧? 贾 充:你什么意思? 郭 槐:什么意思?你以为平日里你和她眉来眼去的我不知道? 贾 充:胡说!我要女人,就是为了生儿子;现在已经有了儿子,我还要女人干什么? 郭 槐:干什么?你还是问自己吧。 贾黎民:娘,我要刘妈。 贾 充:你看,你看。快把刘妈给我找回来!(郭槐抱起孩子。) 郭 槐:来,娘跟民儿玩儿。别做梦了!告诉你,她早让人带到天边去了,要找,除非你会飞。现在我正差人找别的保母呢。 贾 充:一定找个姿色好的,听见没有?要是人长得难看,孩子总跟她在一起,将来准也好看不了。 郭 槐:这我知道。不过,等人找来了,你可不许再对她有那意思?否则,我照卖不误。 贾 充:你又来了。这回我连一眼都不看她一眼,行了吧?(贾安进。) 贾 安:老爷,石崇带着嵇康的儿子嵇绍等人前来求见。 贾 充:哦?他们来了 —— 快!更衣! 34, 贾府前厅。石崇、嵇绍、潘岳、韩寿早已在此等候。一会儿,贾充进。 石 崇:老伯父在上,侄儿这厢给老伯父见礼了! 贾 充:好,好。(打量嵇绍、韩寿、潘岳。)这三位英俊少年 —— 谁是嵇叔夜之子呀? 嵇 绍:晚生便是。晚生拜见鲁公大人。(跪拜。) 贾 充:快快请起。(扶起。端详。)哎呀,没想到嵇叔夜有这样的儿子,极好!极好!老朽听说皇上要任用你为秘书丞,心里尚存疑惑,今日见嵇郎如此风范,总算放心了。这二位后生是 —— 嵇 绍:他是晚生的表弟。 韩 寿:小子韩寿拜见鲁公! 石 崇:这位是小侄新交的好友潘岳,乃琅琊王府内史潘芘之子。 贾 充:哦,你莫非就是那个为皇上亲耕籍田而作赋的潘安仁吗? 潘 岳:正是晚生。 贾 充:哎呀,久仰,久仰。(朗诵:)“微风生于轻宪兮,纤埃起乎朱轮。森奉璋以阶列兮,望皇轩而肃震。若湛露之朝阳兮,众星之拱北也。”好一派帝王气象,让足下描绘得淋漓尽致。佩服!佩服! 潘 岳:不敢,不敢。 贾 充:潘郎此番进京,意欲何为? 潘 岳:听说琅琊王不久即将自徐州回京,家父已经打前站先到王府,所以晚生特来与家父相见。 贾 充:好,好。韩郎呢? 韩 寿:回鲁公话,小子无事可做,只是随表哥来京城开开眼界的。 贾 充:应该,应该。如此青春年华,总呆在穷乡僻壤中,大多是不会有什么出息的。不知韩郎在家都读些什么书呀?(韩寿刚要回答,贾午自外面进来[已十五岁]。) 贾 午:爹!……呦,来客人啦……(与韩寿目光相碰,就是一亮。再看嵇绍和潘岳,个个都英俊漂亮,不觉神色恍惚起来。石崇上前打招呼。) 石 崇:午儿妹妹,你可好吗?(贾午一笑。) 贾 午:石崇哥哥,你也来啦!这回可给我带来好礼物? 石 崇:我怎么能忘掉妹妹呢?自然有你的礼物,等一会儿再拿给你看。 贾 充:午儿,老大不小的了,生人来了也不知避讳,成何体统?还不快快退下! 贾 午:人家找爹爹有事嘛!(看三个美少年。)……那好,一会儿爹爹和客人谈完话,到女儿屋里来啊。 贾 充:好,好,你且回避,一会儿爹去你那里就是了。(贾午退下,又对韩寿等人一瞟。) 嵇 绍:鲁公,晚生随石大人来府上拜望,一是为表示敬仰,二来呢,也是想听您老讲一讲为官之道,还望鲁公不吝赐教。 石 崇:是啊,嵇先生在家闭门读书十多年,从未涉足过官场,老伯父就对他说说吧。 贾 充:你又胡搅。为官之道与官场中事岂能相提并论?要说为官之道,那是做官人的本分 —— 既然在朝为官,就要对国事尽力,为皇上尽忠,要人尽其才,学尽其用,知无不言,行无苟同,只要对国家有利的,就得一做到底,只要对国家有害的,就要坚决抵制,哪怕赔上身家性命也在所不惜。这是为官之道。至于官场上的事,我看就不必再说了吧。 嵇 绍:晚生愿闻教诲。 石 崇:是啊,您就给我们讲讲,让侄儿也长长见识。 贾 充:你小子!我且问你,我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在皇上跟前为你讨得大司农一职,你怎么不待圣旨传到城阳,便擅离职守,私自跑掉了? 石 崇:这……唉,侄儿在任上数年,弄得心力憔悴,几乎病倒,侄儿一想,算了,这个官当不当不吃紧,还是先保住身体重要,所以就不干了。 贾 充:混帐!你这就叫为官不忠,把皇上都气坏了。 石 崇:啊?哎哟老伯!您可得在皇上面前多替侄儿美言几句! 贾 充:何止是我?你爹的朋友都替你说了话,皇上才消气。你们看,这就是官场上的事,其实说来也简单,只有“人缘”二字。人缘好,官自然就容易坐稳,人缘不好,那就处处都有陷阱,处处都要留神。就拿嵇郎的父亲来说吧,身为“竹林七贤”之首,何等的名望?何等的才学?却只顾自恃清高,孤傲不羁,结果得罪了多少人?让钟会那厮在文皇帝面前一句话,就把脑袋混丢了。这是多么惨痛的教训! 石 崇:你瞧,你瞧……(挠头。) 嵇 绍:多谢鲁公训教,晚生一定谨记在心。 贾 充:人啊,得知道自己的半斤八两,可不能有点学问就忘乎所以啊。要说你父亲的有些做法确实也太过分了,全然不把世俗放在眼里,为超凡脱俗而嗜酒如命,乃至狂颠,竟发出“非汤武而薄周孔”这样的奇谈怪论,终于为天下所不容,文皇帝怒而杀之,也可谓是死有余辜。如今,他的老友山涛和王戎在皇上面前极力推荐你,皇上也知道你侍奉母亲极尽孝道,同时因为《尚书〈康诰〉》中有“父子罪不相及”的说法,因而对你加以提拔任用,你可要珍惜这个机会呦。 嵇 绍:噢!原来是山涛和王戎两位老伯在皇上面前推荐了晚生…… 贾 充:你看,你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 官场即是人缘,若没有人在背后为你使劲,皇上怎么会凭白无故就想起你了呢?你呀,还是太幼稚! 嵇 绍:多谢鲁公提醒!晚生一会儿便去拜望二位老伯。 贾 充:这就对了。哎,说了半天,老夫还没顾得上询问这位小后生呢 —— 韩寿,对吧? 韩 寿:正是小子。 贾 充:刚才老朽还没问完 —— 韩郎在家读什么书呀? 韩 寿:回鲁公的话,小子也没怎么正经读书,只是闲来泛读些诸子百家。 贾 充:哦,好啊!古今学问无出诸子百家者,韩郎所谓泛读,怕是无所不读吧? 韩 寿:惭愧! 贾 充:哎,韩郎不必谦虚。自古英雄出少年,你们兄弟二人个个是堂堂仪表,又都饱览群书,决非久居人下之人。这样吧,你表哥已经入朝为官,你呢,不妨先委屈一下,暂且在我府上做个司空掾,替我做些草拟奏表,审阅文章之类的案头之事,待日后有了机会,老夫再向皇上推荐,定不会荒废你的满腹经纶。不知韩郎可愿屈尊? 嵇 绍:表弟,还不快快谢过鲁公。 韩寿起身施礼:承蒙鲁公厚爱,小子敢不从命! 贾 充:好,好,韩郎既然愿意,老夫则又多了个助手。明日你便来我府上办公吧。 韩 寿:是。【定格】
第十三集
嵇 绍:老伯,山涛伯伯为何没来? 王 戎:他身体本来不好,过七十的人了,总病病歪歪的,今天来,明天不来,皇上也从不怪非他。贤侄你看,那便是齐王,朝廷里名分上权力最大的一个王爷,当今天子的同胞兄弟,见到他要格外恭敬。 嵇 绍:是。 王 戎:那是八皇叔梁王,那是九皇叔赵王。一会儿到了朝班之上,有一搭无一搭的,过去跟他们见个礼儿,就算认识了。这些个王爷,将来谁怎么样,都不好说呀。 嵇 绍:是。 王 戎:到了朝上,别想什么就说什么。那是傻子。多听,少说,这才是聪明人。 嵇 绍:侄儿记住了。(张华从后边走来,上下打量嵇绍。) 王 戎:张先生,你这是何意? 张 华:我看人群之中这位后生,昂昂然如野鹤之在鸡群,是哪一位呀? 王 戎:你问他 —— 他就是皇上刚刚提拔任用的秘书丞嵇绍嵇延祖。你说他像野鹤?这你算是说着了。可你还没见过他父亲嵇康呢,那,真乃人中的凤凰! 张 华:噢,原来先生是嵇康之子 —— 久仰!久仰!在下张华,有幸结识先生! 嵇 绍:不敢,不敢。张大人之博学名冠华夏,晚生岂敢在大人面前妄称先生? 张 华:先生就不必谦虚了,等有时间,我请先生到鄙舍一坐,当面聆听先生教诲。 嵇 绍:大人折杀晚生了!倒是晚生有许多事情要求教于大人。大人请。 张 华:请。(进殿。) 2, 白天。皇宫大殿。司马炎上朝,环视阶下众文武。 司马炎:众卿,昨日凉州又传来急报,说树机能率众三万进攻石城,刺史杨欣率军前去援救,结果兵败战死。你们说,该怎么办呀?(群臣哗然:“什么?杨欣又战死了?”“真是太可怕了。”“树机能着实厉害……”) 王戎捅嵇绍:别说话,听皇上的。 贾充出班:陛下,安西将军石鉴已将畏敌不进的秦州刺史杜预用槛车押至京城,械付廷尉,现臣已命人将他带到殿外候旨。 司马炎:叫他进来。(外面传:“传杜预进殿!”一会儿,杜预披头散发而入。跪倒。) 杜 预:罪臣杜预拜见陛下。 司马炎:杜预,朕常听羊祜说你是个文武全才,所以对你寄予厚望,派你去秦凉立功。可谁知你却畏敌如虎,顿兵不进,至使石城失守,杨欣败没,令朕大失所望!现在有人弹颏你犯下张皇寇势、阻挠军心之罪,你有何话说? 杜 预:陛下,石城失守,罪不在臣。 司马炎:此话怎讲? 杜 预:树机能攻我石城,意在诱我出兵与他决战。眼下正是秋高马肥之时,胡人士气旺盛,不可轻敌。石城虽小,城墙高厚,城内粮草可支一年,贼寇顿兵于坚墙之下,正是犯了兵家大忌。臣从一开始便向石鉴大都督献策,劝他等明春敌人锐气耗尽之时再全面出击,可石鉴不但不听臣计,反而拨给臣三百步兵、一百骑兵,逼命臣即刻与贼人接仗,却又自己不肯出一兵一卒做臣的后援。臣以为,去年石鉴在京师时,曾欲强占民田百倾为自己修建别墅,因被臣举发,未能如愿,所以怀恨在心;此次出兵秦凉,他分明是要公报私仇,置臣于死地。臣若依照他的军令行事,现在恐怕早与麾下四百将士葬身于草莽之中了。 荀 勖:陛下,军令如山,不管杜预有多大的理由,他既违抗军令,理应严惩不贷。 任 恺:不然!陛下,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石鉴不知敌情,轻率派将,致使杨刺史全军覆没,这战败之责应由他来承担。况且他镇守秦凉近一年了,屡战屡败,可见是个庸才,陛下应将他立即撤换,另派有威望者代之。至于杜预将军,拒绝执行错误的军令,为朝廷保全四百军兵,虽有抗命不遵之嫌,也情有可原。 贾 充:任恺!我知道你与杜预关系甚密,莫非你想循私枉法不成?! 任 恺:哼,循私枉法者,在任恺之前早已大有人在,任恺岂能和那班小人同流合污! 冯 沈:国法无情,谁敢以身试之,必将自食其果。刘大人,你说呢? 刘 毅:冯将军,你不是曾极力主张“刑不上大夫”吗?杜预将军乃昭阳公主的丈夫,那可是堂堂正正的当今附马,皇亲国戚,你怎么就忘了呢? 荀 勖:刘大人,你别把话扯得太远了。 刘 毅:在下就事论事,何曾将话题扯开? 司马炎:行啦,行啦,你们这些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为什么碰在一起总要争个面红耳赤?这样吧,杜预违抗军令,理应严加惩处,但念其身为附马,不宜加刑,朕削去他丰乐亭侯的爵位,并免除秦州刺史之职,让他回家闭门思过去吧。 杜 预:谢陛下!万岁万万岁!(起身退出。) 司马攸:陛下,安西将军石鉴出师陇右近一年,寸功未立,反而损兵折将,使朝廷声威大损。臣以为应罢免其职,另派大将出镇。 司马炎:嗯,正合朕意。不过,谁可担当此任呢?(贾充等人急忙低头。) 王浑出班:陛下,臣推荐一人,派他西去,定能马到成功。 司马炎:哦?王爱卿,你如此口气,想必此人定是难得的良将了?快说说看,他是谁? 王 浑:回陛下,此人姓刘名渊字元海,乃匈奴冒顿单于之后,其父刘豹现任匈奴左部帅。 群臣大乱:“什么?是个匈奴人?”“那刘渊我是见过的。”“岂有此理!”“不可,不可。”“这不等于承认朝中无人了吗?”“实在荒堂!”…… 司马炎:不要喧哗!王浑,你是怎么与那刘渊认识的? 王恺出班:陛下,臣也识得此人。王老将军说的不假,这刘渊乃匈奴左部帅刘豹之子,自幼在洛阳为质求学,师事上党崔游,学习《毛诗》、《京氏易》和《马氏尚书》,尤其爱读《春秋左氏传》和孙吴兵法,对,〈史〉、〈汉〉及诸子百家也无所不览,真可谓饱学之士。 司马炎:嗯。说下去。 王 恺:是。更有奇者,他曾对学堂中的同学说:“我每每阅读〈汉书〉,最不满意的,就是随何、陆贾不知武,而绛侯、灌婴不习文。天道是由人来发扬光大的,有一物不知,便是君子的耻辱。”从那以后,他除了学文之外 ,又兼习武艺,练得刀枪剑戟样样精通,弯弓骑射堪称一绝。他真是个胸怀大志的奇男子啊!陛下若能赐他将军之号,命他统帅匈奴五部人马出征秦凉,荡平鲜卑必将指日可待。 贾 充:不可!不可!匈奴五部自汉末南迁以来,经魏武帝的安抚,一直散居在晋阳一带,汾水之滨,所以能世世与汉民相安者,是因为他们很长时间不习武备,没打过仗了。若将他们武装起来出征秦凉,平灭树机能事小,恐怕匈奴人从此就不好管束了。 王 恺:鲁公差矣。刘渊乃饱读诗书之人,用他为帅,正好向匈奴人表示皇上的信任,他们感恩待德还来不及,岂有背叛朝廷之理? 司马攸:非也。陛下,臣听王恺、王浑所言,那刘渊身为异种,却又胸怀大志,对我大晋江山实在不是什么好事。这样的人,一旦给了他兵权,就好比是蛟龙得到云雨,还能是池中之物吗?臣恐怕凉州的战事要愈演愈烈了。 司马炎:……你们说的都有道理。这样吧,且让那刘渊进宫来见朕,朕倒要看看他是何等人物,再做定夺。 众文武:陛下圣明。(一太监来到司马炎跟前,附耳低语。) 太 监:万岁,皇后娘娘病得厉害,太后叫您前去看望。 司马炎:哦?(冲下一摆手:)好了,今日就议到这里,散了吧。(起身离开。) 司礼太监:散朝!(众文武散。) 王 戎:看见没有,每次上朝就是这样,各说各的理,谁也不服谁,就跟听故事一样。 嵇 绍:皇上真是个仁厚的长者呀。 王 戎:这你算说着了。咱们皇上,就是好脾气! 3, 白天。皇宫。室内。杨艳病在床上,杨芷端药进殿。 画外音:自从晋武帝广招美女入宫,对皇后居住的光明殿自然就愈发光顾得少了,这使得作为皇上“糙糠之妻”的杨艳十分难过,每次与皇帝见面,总免不了要为此吵嘴,久而久之,不禁由恨生悔,由悔生愁,最后竟生出一场大病,从此绵绵不绝。 杨 芷:姐姐,起来喝药吧。(宫女上前扶起。) 杨 艳:唉,好妹妹,真难为你了。 杨 芷:姐姐说哪里话?若没有姐姐相救,小妹早已是黄泉路上的人了,如今姐姐生了病,小妹岂能不心疼?(喂药。外面忽然叫:“皇太后驾到!”接着,王太后由宫女扶着,颤微微走了进来。) 王太后:琼芝,你好些了吗?(杨芷忙闪开。杨艳挣扎着往起爬。) 杨 艳:母后…… 王太后:快别起来,躺好了。(将杨艳按住。)娘听说你昨夜里咳嗽得厉害了些,不放心,所以来看看你。 杨 艳:本该孩儿去向母后请安的,可谁知却累得您老人家往这儿跑,孩儿有罪呀…… 王太后:别说傻话了,孩子,谁都没个三灾四病的?既然身上不合适,就该好好养着,千万别再讲什么礼不礼的。把药给我。(从杨芷手中接过药。)好孩子,娘来喂你,喝了娘喂的药,病兴许就好了。 杨 艳:后母…… 杨 芷:娘娘,莫负了皇太后一片慈爱之心。(上前扶住杨艳。刚喝了一口,外面喊:“万岁驾到!”说话间司马炎风风火火冲进来。) 司马炎:琼芝!琼芝!……呦,原来母后也在这儿。(跪倒。)孩儿给母后问安。 王太后:瞧你,煽进这么大的风来,小心别把人吹着! 司马炎:母后,孩儿心里急呀。(起身奔床前。)琼芝,听说你病得厉害,现在感觉如何? 杨 艳:多谢皇上挂念,臣妾觉得好多了。 司马炎:母后,让孩儿来喂她吧。 王太后:你毛手毛脚的,回头喂不到嘴里,再洒人家一身。还是我来吧。……你呀,媳妇身子不好,就该常来看看,两口子多说些贴心话,心里一松快,病就能减掉几分。 司马炎:是。(杨艳不由得滚下泪来。) 王太后:你看,怪我多嘴。快别难过了。女人呀,难是难,可也不能太想不开,尤其是咱们做皇后的,既为天下之母,就更得心里能容下别人。(把药碗递给杨芷。)拿去。 杨 芷:是。(起身走开。司马炎的目光不由得一直跟出殿门。) 王太后:你给我听着,炎儿,从今往后,你要隔三差五来陪陪琼芝,否则,我可不能答应。 司马炎:孩儿谨遵母命! 王太后:这就对了。(起身。)我那边还有点儿别的事,你们俩说会儿话吧,我走了。(离开。司马炎起身送到门外。) 司马炎:母后慢走 —— (目送太后远去。见杨芷从一边走过来,想上前说话,杨芷一低头,没理他。赶紧跟回殿内。) 杨 芷:娘娘请喝口清水吧。 杨 艳:我现在胸口憋闷得很,一会儿再喝。(杨芷将水杯递给宫女。司马炎坐到床边。杨芷垂手站在一边,目不旁视。) 司马炎:这些日子,多亏小妹照料皇后。 杨 芷:没什么,这是臣女应该做的。 司马炎:好,好,有小妹在这里,朕也就放心了。(杨芷面无表情。)琼芝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李密的祖母已经去世,朕昨日召他入朝做了太子洗马,现在,他已到东宫上任去了。衷儿有这样良臣做老师,是你我的福分呀。(杨艳轻轻叹了口气。) 4, 白天。东宫。司马衷端坐殿上,两旁坐着张华、王戎、王衍等几个朝廷重臣。老得一塌糊涂的李泌坐在司马衷身边念《论语》。 李 泌:子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南宫适问孔子曰:“羿善射,荡舟,俱不得其死然。” 司马衷:我要吃鹅肉。 仇 禄:呦!太子爷,奴才今儿什么肉都拿了,就是没拿鹅肉…… 司马衷:我吃鹅肉! 仇 禄:是。(冲旁边的太监一摆手:)快去厨房给太子爷找鹅肉!(众太监答应一声,退下。) 李 泌:南宫适问孔子曰:“羿善射,荡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夫子不答。南宫适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司马衷长叹一声。) 王 戎:太子殿这回听懂了。 李 泌:先生何以见得? 王 戎:你问他吧。(指王衍。) 王 衍:叹者,心声也。心不动则口不叹,太子对圣人之言心所感,所以慨而叹之。 李 泌:噢。(继续读:)子曰:“武宁子,帮有道,则知;帮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张 华:说得好。说得好。 司马衷:我要出恭!(太监们一片大乱。) 仇 禄:快!快!太子要出恭了!太子爷,随奴才来。(扶司马衷下座离开。) 王 戎:得,今儿就到这儿吧。(众人起身。)李先生,明天该由谁来陪太子读书了? 李 泌:老朽看来,老朽看来……(翻名册,贴在脸上看。)啊,在这儿 —— 齐王司马攸,鲁公贾充,还有,还有……(抬头一看,人都走光了,只得把书放下。)唉!唉!唉!太子愚不可及,能叫老夫不慨而叹之呼?(摇着头离开。) 5, 白天。东宫园内。几个太监拥着司马衷往厕所跑,半路忽然闪出贾南风和太监董猛。 贾南风:站住!(众人急忙站住。)你们这是要上哪儿去?(司马衷早已吓得张口结舌。) 董 猛:你们怎么不说话?娘娘问你们话呢。 仇 禄:回娘娘的话,奴才们这是要带太子爷去出恭。 贾南风:不对吧?出恭为何走得这么急呀? 仇 禄:这…… 贾南风:混帐!谁问你了?! 仇 禄:是,是。太子爷,娘娘问您话呢。 司马衷:啊?……我……我…… 贾南风:呦,殿下这是怎么啦?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瞧我一来,你们这通跑! —— 噢,我不是你老婆呀?我问你,什么时候才愿意跟我睡觉?嗯?你怎么不说话? 司马衷:睡觉?我不困。 贾南风:废话!谁问你困不困?我是说,你想不想要儿子? 司马衷:我……我……(忽然撇嘴哭起来。)我拉裤子了……(仇禄等跪倒。) 众太监:奴才有罪!(贾南负煽着鼻子躲开。) 贾南风:哎哟!你真要出恭呀?那你怎么不早说?你们楞着干什么?快领他上茅厕去! 董 猛:还不快着点儿! 众太监:是!(架着司马衷离开。) 贾南风:呸,真倒霉! 董 猛:娘娘您别生气。(二人离开。) 6, 白天。皇宫。室内。司马炎召见刘渊。司马攸、贾充、王浑、王恺等在坐。刘渊入拜。 刘 渊:藩臣刘渊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司马炎:平身。(刘渊起身退立一旁。)抬起头来。(刘渊答应,抬头。司马炎惊喜。)嗯,果然身材魁梧,相貌不凡。赐座。 刘 渊:谢陛下!(坐。) 司马炎:刘渊,有人在朕面前极力推荐你,说你精通文武之道,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当今西北交兵正酣,朕拟派大将前去平灭鲜卑,你对此可有什么高见? 刘 渊:陛下,鲜卑乃东胡遗种,经魏武帝多次征剿,几至绝灭,残部散居于塞北鲜卑山,故此得名。二十年前,其酋长匹孤率数千余众潜入河西,经过一番休养生息,才逐渐又繁盛起来。树机能狼子不驯,野性复萌而聚众叛乱,他所凭借的,正是陇西山高野阔的地势,能使他的骑兵来往纵横,进则攻州夺县,退则啸聚深山。朝廷大军虽然能征善战,无奈千里运粮,劳民伤财而又屡屡失去战机,故此师疲而无功。 司马炎:嗯。依你之见,如何才能将其平定呢? 刘 渊:回陛下,臣以为,若陛下肯发匈奴之一部西迁,将鲜卑人占居的水草之地赏赐给他们,则匈奴定会感念陛下的大恩大德,在那里开拓牧场,繁衍子孙,成为大晋江山的西部屏障。这样,用不了三年,鲜卑自然便会退回大漠以北去了。(司马炎不住点头。) 贾 充:陛下,刘渊这哪里是为我大晋出谋画策?他分明是为匈奴要地盘来了。 刘渊一惊,急忙跪倒:陛下,臣所说的乃是肺腑之言。陛下请想,自从汉朝宣皇帝之时,我匈奴大乱,幸蒙汉家皇帝垂恩,允许我五部入塞,才得以生存,从那时起,我先人发誓要世世称藩纳贡,绝不再与汉人重开战端。刘渊不才,虽身为藩臣,却也读过圣贤之书,知道天下万事以祖宗为大,以孝道为本,所以从不敢忘记先人的遗训。 司马炎:好!说得好! 王 浑:陛下,刘渊乃旷世之奇才,对我大晋忠心不二。臣以为应该给他立功的机会。 王 恺:没错,刘渊可做朝廷大将! 司马攸:陛下,依臣看来,此事不可性急。 司马炎:为什么? 司马攸:匈奴五部之众久居并州,虽经汉末战乱,也不曾迁移,足见他们已经适应了那里的水土。若骤然动之,势必要引起人情骚乱,从而难免旁生枝节。所以,臣以为此事还应从长计议才是。 贾 充:齐王之言有理。臣也以为匈奴之众宜静不宜动。 司马炎:刘渊,若朕命你为将,率领一支朝廷之师鼓行西征,你可能一举破敌? 刘 渊:臣愿立军令! 司马炎:好!你且回去等候召命,待朕与群臣再议。 刘 渊:谢陛下!(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起身退出。) 司马炎:真壮士也!你们以为此人如何? 荀 勖:刘渊的才器确实少有,不过,身为异族,难免异心,臣以为,还是不重用他为好。 司马攸:此人目光如电,必不能甘居人下,我看他是个祸害。 王 恺:陛下,国家正当用人之际,以刘渊讨伐树机能,如同苍鹰扑鸡,若陛下因为他是异族便弃而不用,恐怕有失天子恩怀四海之心。 贾 充:中山之狼,非不知恩也,恩将仇报也。钟会乃名将之后,且与我同种,尚且一旦拿下巴蜀便思据为己有,刘渊果然平灭了树机能,西凉的祸患就更深了! 司马炎:你们各有各的道理,容朕思之。 7, 白天。皇宫。司马炎边走边思索。忽听远处有马蹄声。 司马炎:何人在那里骑马? 一太监:回万岁,大概又是胡妃在练习骑射吧? 司马炎:这个胡娘娘,真是将门的后代! 8, 白天。皇宫。胡芳骑射。一会儿,司马炎出现。 司马炎:好箭法!(鼓掌。胡芳勒马。) 胡 芳:陛下,臣妾的功夫如何? 司马炎:矢矢中的,真女丈夫也!来,让朕也一试身手。(胡芳下马,司马炎上马。) 胡 芳:陛下当心。(上前扶。) 司马炎:朕还没老嘛,爱妃不必如此。(接过弓。)给朕一支箭。(胡芳递箭。) 胡芳笑问:陛下这回是要射靶中呢?还是要射靶边?还是要射箭靶旁边的哪棵树? 司马炎:你休要取笑,看朕的!(催马。放箭。箭离靶而去,落在草丛里,惊起几只麻雀。) 胡 芳:原来陛下是想射那几只雀儿!(众宫女窃笑。) 司马炎:胡说。这马跑得不稳,所以朕失手了。再给朕一支箭。(过来取箭,继续骑射,箭又离靶,飞出墙头。) 胡 芳:陛下神箭! 司马炎:嗯?此话怎讲? 胡 芳:陛下一箭穿天,但见晴空万里,连天上的鸟儿也不敢飞了。(众宫女大笑。) 司马炎:算了,朕不玩儿了,也省得总被你取笑。(下马。)走,爱妃,咱们赏花去。 胡 芳:不嘛。臣妾每日要射一百支箭,今天才射了三十几支,早着呢。(拿弓。) 司马炎:哎,你一个女流,总练骑射干什么?朕又不是马上皇帝,你也应该学些琴棋书画,才是正道。(握住弓不给。) 胡 芳:陛下快把弓给我嘛!人家从小随爹爹在外征战,就爱弓马,不爱什么琴棋书画。 司马炎:可你现在已经是朕的人了,朕让你怎样,你就得怎样。走。 胡 芳:我不去!(抢弓。) 司马炎:不去也得去!(抢弓。) 胡 芳:我就不去!(一用力,弓划破司马炎手指。) 司马炎:啊!(捂手一看,流血了。吓得胡芳及众宫女跪倒。) 胡 芳:陛下……(看伤口,司马炎怒将手抽回。)臣妾不是故意的…… 司马炎:哼!你总有话说!你呀!骨子里就是个将种,妄生出一付仙女般模样! 胡 芳:臣妾在婴儿时便跟随父亲北伐公孙,南拒诸蔼,本来就是个将种嘛! 司马炎:你!……(气得转身离开。胡芳跪在那里,一百个不服气的样子。) 9, 白天。司马炎气哼哼地走着,猛抬头,发现杨芷从前面经过。大喜。 司马炎:男胤!男胤!(赶上去拦住。)你这是要往哪儿去? 杨 芷:回皇上,皇后娘娘说口中发苦,叫臣女去太后宫里要些檀香。 司马炎:檀香朕那里就有嘛,何必惊动太后?走,随朕去拿。(杨芷低头跟着。) 10, 式乾殿。司马炎领杨芷进门。 司马炎:快将上好的檀香拿一束来。(太监答应着忙去了。司马炎招呼杨芷:)来呀,小妹,过来陪朕坐坐。 杨 芷:臣女不敢。娘娘那边等着香用呢。 司马炎:哎,难得单独见你一面,既然来了,就坐一会儿嘛。(拉杨芷坐下。)朕且问你,你为什么见到朕总躲着?莫非怕朕不成? 杨 芷:……陛下日理万机,臣女不敢惊扰陛下。 司马炎:大可不必,大可不必。正因为朕日理万机,所以闲暇时才更需要有人来陪朕消遣一下嘛。难道你就忍心让朕孤坐案头,终日为国事耗尽心血吗? 杨 芷:陛下宫院众多,自有人陪陛下消遣。臣女不知宫中规矩,只怕难让陛下满意。 司马炎:不然。说心里话,朕对你早已情有独钟,只要你轻轻点一点头,朕便能如愿以尝,岂有不能满意之理?(杨芷如坐针毡,左顾右盼,等着檀香快来。) 杨 芷:……陛下,臣女曾经病入膏肓,多亏皇后娘娘垂恩,将臣女领进宫来百般照料,使臣女免去一死。如今娘娘病重,臣女心如刀绞,只盼娘娘早日康复,除此一念,别无他求。(太监端茶过来。) 太 监:陛下请用茶。(递给皇上。)姑娘请用茶。(递给杨芷。司马炎忙接过。) 司马炎:来,朕来给她。(递茶。杨芷忙起身接。)小妹,喝口茶吧。 杨 芷:谢皇上。(刚接过,司马炎趁势握住手,慌得她急往外抽,茶杯掉落,茶水溅了二人一身。)臣女有罪!(跪下捡碎片。) 司马炎:算了,算了。(掸身上的水。这时,一太监取香回来。) 太 监:陛下,奴才把香拿来了。 司马炎:交给她吧。(杨芷急忙接过香。) 杨 芷:谢陛下。 司马炎:好好照护娘娘,告诉她,晚上朕去光明殿看望。 杨 芷:是。(退出。司马炎十分扫兴,背后手来回溜达。一宫女跪下捡茶杯碎片,让他一脚将碎片踢飞。迈步往外走,迎面碰上司马衷哭丧着脸往里走,父子俩几乎撞上。) 司马衷:……父皇。 司马炎:衷儿,你不呆在东宫,到这里来做什么?看你那样子,莫非谁又欺负你了不成? 司马衷:父皇,孩儿……孩儿要见母后。 司马炎:你母后正在生病,有什么事就对父皇说吧,父皇自会替你做主。(司马衷忽然哭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嗯?仇禄,太子为何要哭? 仇 禄:万岁…… 司马衷:我不跟她睡觉! 司马炎:你不跟谁睡觉?好好说。(司马衷只是哭。) 仇 禄:回万岁,太子爷说他……不想跟贾妃娘娘睡…… 司马炎:这又是为什么?你不是一直跟她睡吗?她怎么不好?说给父皇听听。 司马衷:孩儿害怕……孩儿不要她!(返身走到殿外,抱着柱子大哭起来。)父皇,孩儿再也不要美人了…… 司马炎:胡说!(走过去摸着孩子的头。)衷儿,你今年都十六岁了,难道就不喜欢女人? 司马衷:孩儿不要美人了……父皇,孩儿要母后……(扑进司马炎怀里。) 司马炎:仇禄,他们两口子吵嘴了? 仇 禄:没有……没有……万岁,太子爷就是有点儿害怕贾妃娘娘。 司马炎:哦?这怎么行?十六岁的人,还不懂男女之事,怎么生儿育女?看来父皇得找人教教你了。(环顾左右。)你们都过来。 众宫女:是。(走上来站成一行。) 司马炎:衷儿,你看看父皇身边的女人,你喜欢谁,就让她陪你睡觉,如何? 司马衷:不!孩儿不要美人!孩儿要母后! 司马炎:不许胡说!抬起头来好好看看。(司马衷擦泪,抬头。)你若都喜欢,这些女人就都是你的。你喜欢哪一个?(司马衷指谢玖。)你过来。(谢玖下跪。) 谢 玖:奴婢谢玖拜见太子殿下。 司马炎:起来吧。(谢玖起身。说也怪,司马衷立刻不哭了,走上前拉住谢玖的手,颇有些小鸟依人。司马炎满意。)谢玖啊,你侍候朕有三年了吧,朕连你的年龄都不知道呢。 谢 玖:回万岁,奴婢今年一十八。 司马炎:字什么呀? 谢 玖:回万岁,奴婢无字。奴婢的父亲以屠羊为生,所以给奴婢起个小名叫羊儿。 司马炎:好。好。太子看来是喜欢上你了,你过去好好侍候他,要教会他男女之事,懂吗? 谢 玖:奴婢遵旨。 司马炎:若你能为我家生儿育女,朕自然不会亏待你的。衷儿,你叫这个女人什么? 司马衷:我……我……我叫她姐姐。(众宫女窃笑。) 司马炎:又胡说。她是你的奴婢,怎么可以尊卑不分?你就叫她羊儿吧。 司马衷:羊儿姐姐。 谢玖跪倒:奴婢不敢!(司马炎无奈地摇摇头。) 司马炎:去吧,去吧。(谢玖答应,拉司马衷离开。) 仇 禄:这下好了。(赶紧跟上。) 11, 白天。皇宫。赵粲百无聊赖地在树前看花。一会儿,就见杨芷从旁边走廊中经过。 赵 粲:那边走的可是男胤姑娘吗? 杨芷停步:正是。贵妃娘娘有何吩咐? 赵 粲:姑娘这是从哪儿来呀? 杨 芷:回娘娘的话,臣女刚从式乾殿出来,臣女去那里给皇后娘娘取檀香。 赵 粲:你别解释了。我料想是皇上叫你去的。(杨芷无话。)想当初皇上对我也是这样,有事没事总叫我让他的式乾殿去,什么好东西都舍得给我,连话说得都那么好听。可是现在呢?(苦笑。) 杨 芷:娘娘若没旁的事,臣女告退了。 赵 粲:等等,我闷得很,你再陪我聊几句。 杨 芷:可臣女还有事…… 赵 粲:别老“臣女,臣女”的,其实论起来,咱们都是亲戚 —— 我是皇后的表妹,你呢,是她的从妹,论起来,你也是我的妹妹呢。你就不愿意叫我一声姐姐吗? 杨 芷:那,小妹斗胆,请姐姐赐教。 赵 粲:好妹妹!姐姐只想跟你说:千万别被这宫里的富贵荣华给迷住了。你还年轻,干吗不在外面找个好郎君,却偏要往宫里跑呢? 杨 芷:姐姐误会了,小妹进宫,全是因为皇后娘娘…… 赵 粲:不会吧?我那皇后姐姐刚三十几岁,难道你想侍候她一辈子? 杨 芷:这正是我的心愿。 赵 粲:好啊……你如此洁身自爱,姐姐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姐姐不如你呀!当初我太天真,以为进了宫就什么都有了;以为只要能得到皇上的爱,那才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结果呢,皇上是真爱我呀,情深意浓,就好象这朝露一般……(揪下一朵花闻了闻。)你知道什么是朝露之爱吗? 杨 芷:小妹不知。(赵粲将花捻碎。)娘娘,皇后正等着用香…… 赵 芷:你走吧。只要你不像我一样傻,我也就放心了。(杨芷离开。赵粲看着手中的花瓣呆呆发楞。) 12, 白天。皇宫。光明殿。杨艳在床上咳嗽。杨芷进入。 众宫女:“娘娘吐血了!”“快拿丝巾来。”“男胤小姐回来了。”“香取来了吗?” 杨 芷:取来了,快快点上。(宫女接过香。杨芷来到床前。)姐姐。 杨 艳:妹妹,你别再离开我! 杨 芷:是。小妹再不离开姐姐。姐姐先漱漱口吧。(从宫女手中接着茶水。) 杨 艳:唉,我怕是不行了…… 杨 芷:姐姐何出此言? 杨 芷:真的。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先是在云里行走,忽然一脚踏空掉了下去,顿时吓出一身汗。睁开眼睛一看,才知是梦。我想,这大概就是天意吧? 杨 芷:你瞎说什么呀,姐姐!(流泪。杨艳拉住杨芷的手。) 杨 艳:你们都出去。(宫女们答应,退出。)妹妹,我知道你是不怕死的,我也不怕……(杨芷急忙捂住她的嘴。) 杨 芷:姐姐,你不要说了,要死,小妹情愿和你死在一起! 杨 艳:傻妹妹,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谁来替姐姐照护衷儿呢? 杨 芷:……衷儿是当朝太子,有那么多的文臣武将辅佐他,姐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杨艳摇头:姐姐生过三个儿子,两个都死了,只剩下一个衷儿,可……可他又是个傻子……只怕我死之后,朝内再没有能替衷儿做主的人了,用不了多久,那些皇子便会和衷儿争夺太子之位,衷儿愚弱至极,怎么能与他们相敌?况且还有一个齐王,嘴上虽然不说,眼睛却总盯着皇位。(落泪。)我可怜的衷儿,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杨芷擦泪,正色。) 杨 芷:姐姐不必担心,衷儿已经纳鲁公之女为妃,他若有危险,鲁公岂能见死不救? 杨 艳:唉,以前姐姐也是这么想,可这几日细细一琢磨,我竟让贾充那厮给蒙骗了! 杨 芷:小妹不明白…… 杨 艳:你当然不会明白。贾充虽将南风嫁给太子,可他还有一个长女,早已配给齐王为妃,有朝一日若太子不保,齐王难免要跃跃欲试,那时,贾充既是太子的岳父,又是齐王的岳父,他一向老奸巨滑,定会鼠首两端,又怎么能指望他替太子尽力呢? 杨 芷:原来是这样 …… 这可如何是好?(杨艳抓住杨芷的手。) 杨 艳:若要保住太子,除非你答应姐姐一件事。 杨 芷:我? 杨 艳:只有你能够保住太子,我的好妹妹!只要你答应嫁给皇上,姐姐会力举你做皇后,让衷儿认你做母亲。那样,其他皇子的母亲自然就失去了机会,而衷儿才能坐稳太子之位。 杨 芷:不,姐姐,自从失去了王郎,小妹便发誓终身不嫁,您叫小妹做什么都行,唯独这件事,小妹万万不能答应! 杨 艳:妹妹! 杨 芷:对了,刚才我取香回来,路上遇见赵粲姐姐,她不是您的表妹吗?姐姐为何不叫她来商议此事? 杨 艳:她?!(不由得耸耸柳眉,咬咬牙关。)你休要再提起这个人,我若见到她,只怕话也说不出来,便要活活气死了!……你有所不知,当初正是她在皇上面前与我争宠,才使我不得不听信郭槐的鬼话,让皇上广招美女入宫,以报复她的所作所为。姐姐这病,究其根源,全都是出在那个小狐狸精身上呀! 杨 芷:可是…… 杨 艳:你不要再说了。我问你,这事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杨 芷:姐姐,小妹知道您是最心疼我的,可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王郎,小妹讨厌所有的男人,姐姐所说的事,小妹实在是难以答应……(杨艳咳嗽。)姐姐 —— (上前捶背,杨艳一把住开,翻身滚下床。)姐姐!快来人哪!(宫女跑进来,立刻全惊呆了。) 杨艳磕头:妹妹,姐姐求求你了!(狂喘不止。杨芷慌忙抱住。) 杨 芷:姐姐!我的好姐姐!您快别这样!小妹答应就是了…… 杨艳痛哭喘息:……好妹妹……姐姐也不愿强人所难……可姐姐走后,只留下衷儿这点骨肉……姐姐拜托你了!……(剧咳。昏迷。杨芷一把抱住。) 杨 芷:姐姐!姐姐你快别这样……小妹答应你!姐姐你醒醒呀!姐!(大哭。) 13, 晚上。皇宫。司马炎匆匆赶奔光明殿。一太监跑来。 太 监:万岁!娘娘她快不行了…… 司马炎:啊?!(一急,眼泪下来了。)快!快!(一路小跑。) 14, 光明殿内。四个御医互相看一眼,不住摇头。正往外走,司马炎闯进来。 司马炎:皇后她怎么样了? 御医甲:回皇上,请为娘娘准备后事吧。 司马炎:琼芝!我的琼芝呀!(哭着扑到床前。只见杨艳牙关紧咬,听见呼唤,微微睁开眼睛。)琼芝!你不能走!朕答应与你同享富贵,白头到老,你怎么忍心撇下朕自去了呢?! 杨 艳:陛下……(流泪。) 司马炎:嗳!琼芝!我的好琼芝!(抱住。只见爱妻喘息不止。)你要对朕说什么? 杨 艳:陛下……臣妾命薄福浅……再不能与陛下同享天伦了……(司马炎泣不成声。)陛下切莫过于悲伤……人固有一死……妾死不足惜,只是衷儿年少,让人放心不下呀…… 司马炎:你尽管放心,朕曾立誓不负你和衷儿,朕绝不食言! 杨 艳:多谢陛下……还有一件事…… 司马炎:你说,你说。 杨 艳:妾妹男胤……德容兼备……入宫侍俸臣妾数年……形同骨肉一般……陛下曾多次想纳她为妃……臣妾都没答应……不为别的……只怕委屈了她……现在……臣妾将辞人世……这正是天意命我让位于她……妾死后……陛下可立她为皇后……入主六宫……让她做衷儿的母亲……如此,妾方无遗恨! 司马炎:这……(看站在旁边的杨芷。杨芷只是低头垂泪。) 杨 艳:男胤…… 杨 芷:臣女在。(过来跪下。见杨艳挣扎着伸手,急忙把手伸过去。杨艳一把抓住,又去抓司马炎的手。然后将二人的手扯在一起。司马炎顺势把杨芷手握住。) 杨 艳:你……你要好生侍俸陛下…… 杨 芷:是。 司马炎:琼芝你放心,朕定会依你说的做,立男胤为后,像待你一样地待她。 杨 艳:这就好了……陛下……好自为之……(惨然一笑。咽气。) 司马炎:琼芝! 杨 芷:姐!我的好姐姐呀……(扑上去抚尸痛哭。四下里一片哭声。) 15, 白天。皇宫。丧钟声。 画外音:公元二百七十四年,皇后杨艳病逝于光明殿,终年三十七岁。依照她生前的遗愿,二十岁的杨芷登上皇后之位。 16, 白天。嵇绍家。嵇绍与韩寿共进早餐。 韩 寿:这是昨日鲁公府上给小公子办三岁生日时做的枣饼,鲁公赏给小弟几个,表哥尝尝,味道十分不错。(嵇绍吃饼。) 嵇 绍:确实不错…… 韩 寿:表哥这几日似乎总有些心事? 嵇绍一楞:唉,自从皇后娘娘薨逝,皇上已经许多日子不曾上朝了,也不知皇上身体如何? 韩 寿:表哥放心,昨日鲁公去过宫里,说皇上只是思念娘娘,心绪不大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嵇 绍:可朝事总得有人办呀。皇上一日不朝,朝中便群龙无首,各地的消息不得沟通,乃至谣言四起,总不是个事吧?鲁公那里可有什么最新的消息? 韩 寿:还不都是些全国各地报上来的繁杂之事……对了,昨晚我临离开时,接到一份来自襄阳的唐报,说吴国的大将陆抗死了。 嵇 绍:哦?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陆抗和他的父亲陆逊都是世间少有的良将,他一死,吴国便塌下半边天。(沉思。) 韩寿起身:表哥,小弟走了。 嵇 绍:兄弟慢走。 17, 白天。万里长江。 画外音:情况的确就像嵇绍说的那样,吴军统帅陆抗病逝,大大减弱了吴国的防御能力。然而,朝廷中除了极个别有识之士看到了这一点之外,大多数人都对此不以为然。 18, 白天。贾充府邸。室内。众丫环侍候贾充穿朝服。 贾 充:轻点儿,轻点儿。带子系松些。对。我的帽子。(一家奴进门。) 家 奴:老爷,这是韩先生替老爷写好的奏章,韩先生命奴才给老爷送进来。 贾 充:嗯。(接过。打开扫一眼。)还是韩郎想的周到,让老夫省下不少心。(丫环替穿靴。) 19, 白天。前厅室内。韩寿正整理文卷。 20, 白天。垂花门后,贾午朝前厅张望。丫环梅香在一旁察颜观色。 贾 午:嗳,梅香,你过去看看韩郎,问他吃过早饭没有? 梅 香:那 —— 奴婢今天该怎么问呢? 贾 午:死丫头,每日你都是怎么问的? 梅 香:每日奴婢都对韩郎说:“韩郎,我家小姐问你吃过早饭没有?” 贾 午:还是的。今天你也一样的问就是了。他若说吃过了,你就回来;他若说还没吃过,你就对他说,我家小姐这里有莲子八宝粥,问他要不要。快去。 梅 香:嗳。(出门。)只怕他又说吃过了。 21, 前厅。韩寿坐下研磨,梅香进来。 梅 香:韩郎今天来得早呀。 韩 寿:哦,是梅香姑娘。我这里要给鲁公拟一篇批文,一会儿众人到齐了还得共同商议。所以赶早来些。 梅 香:韩郎为国事如此忙碌,也要注意身体呀。 韩 寿:多谢姑娘关心。梅香,你有什么事吗? 梅 香:哎哟,瞧您问的!我就是有什么事,也不敢劳动韩郎的金身大驾呀。我是替我家小姐过来的。我家小姐问你吃过早饭没有? 韩 寿:啊,啊,替我回谢小姐,就说韩某已经吃过早饭了……另外,韩某还要代表哥谢谢小姐昨日给的枣饼。 梅 香:就这些? 韩 寿:就这些。姑娘费心了。(提笔蘸墨。) 梅 香:唉,可惜呀。(转身往回走。) 韩 寿:可惜什么? 梅 香:可惜我家小姐的莲子八宝粥又该剩下了。(离开。韩寿摇头苦笑。写字。) 22, 后院。室内。贾充穿戴完毕。 贾 充:好,好,我要走了。回头又该迟到了。(匆匆往外就走。贾安在门口候着。) 贾 安:老爷慢走。(在头前引路。) 23, 后院。鱼缸前。新来的保姆何妈抱着贾黎民看鱼。 何 妈:少爷快看,这些鱼在做游戏哩! 贾黎民:我要 —— 何 妈:少爷要什么? 贾黎民:我要 —— 鱼。 何 妈:少爷说的真好!(回头叫:)恭喜太太,少爷会说“鱼”字了! 24, 后院。室内。郭槐坐在桌前慢条丝理地吃早饭,一边瞄着外头。 郭 槐:她在外面喊什么? 一丫环:回太太,何妈说,少爷会说“鱼”字了。 郭 槐:我们黎民就是比别人家的孩子都聪明。这个新来的何妈倒也还不错。(正说着,只见贾充远远走来,凑到何妈跟前,搂住孩子亲。立刻警觉起来。) 25, 院内。贾充逗孩子。 贾 充:我儿!我儿叫爹! 贾黎民:爹。 贾 充:嗳!我的好儿子!(上来又亲,不料被黎民一把揪住胡子。)哎哟……(黎民笑。) 何 妈:少爷使不得!这是老爷的胡子,快松手。(掰称黎民的手。)老爷,都怪奴婢不好。 贾充大笑:没什么!我儿喜欢,就让他揪呗。全都拔光了也没事儿。(上去又亲。)我儿,等爹爹散朝回来,给你买好吃的啊!(忘情之处,竟连何妈一起搂住亲起来。) 何 妈:老爷……(忙躲闪。) 贾 充:好好照看我儿,老夫亏待不了你。 何 妈:是。 26, 室内。郭槐但看见贾充围着何妈左亲一口,右亲一口,也不知说些什么,心里早快气炸了,见贾充离开,不禁拍案而起。 郭 槐:混帐!我道她不吭不呵的,或许还老实些,却原来又是个喜欢勾引男人的骚货!把她给我叫进来!(丫环们惊得魂不附体,急忙往外跑。) 27, 院里。何妈抱着贾黎民看鱼。 何 妈:少爷您瞧,鱼在水里,水在缸里,缸在院子里,这院子又在哪里呀?嗯?告诉我,院子在哪里?(丫环跑来。) 丫 环:何妈,太太叫你呢! 何 妈:出什么事了吗? 丫环只是摇头:你快去吧。(何妈答应一声,抱着贾黎民往屋里走。) 28, 垂花门前。梅香回来向贾午报告。 贾 午:韩郎怎么说? 梅 香:唉,他还是那个老样子 —— (学韩寿样:)啊,啊,替我回谢小姐,就说韩郎吃过早饭了。(耸耸肩膀。) 贾 午:就这些? 梅 香:小姐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问嘛。 贾 午:死丫头,但分你有半句瞎话,小心你的舌头!【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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