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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名:《竹山青青》二十集电视剧 |
【原创剧本网】作者:刘仲谋 |
专业代写小品、相声、快板、三句半、音乐剧、情景剧、哑剧、二人转剧本。电话:13979226936 联系QQ:6521170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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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山青青 (二十集电视连续剧)
时间:上世纪九十年代中。
地点:某山区,翠竹村,现今的翠竹旅游风景区。
人物:
李青竹,女,二十八岁,村团支书,以后,村支书兼翠竹联合企业老总。
张青山,男,三十岁,夫。
青山爹,男,五十多岁。
青山娘,五十多岁。
小叶叶,女,五岁.青竹和青山的女儿。
何楠山,男,四十多岁,原村主任。
楠婶,女,四十多岁,楠山妻。
何小金,男,二十二岁,楠山子。
何小兰,女,十九岁,楠山女。
老山伯(何老山),男,六十岁,原村支书。
七女,女,二十六岁,老山伯养女。
王竹生,男,二十六岁,村会计。
棕树叔(李棕树),男,四十多岁。
春梅(李春梅)女,十九岁,棕树叔大女。
桃花,女,十七岁,棕树叔小女。
松树爷爷(杨松生),男,七十多岁。
大秀子(杨大秀),女,二十三岁,松树爷爷大孙女。
小月,女,十七岁,松树爷爷小孙女。
三婶,女,四十多岁。
山伢,男,二十岁,三婶的儿子。
山妹,女,十七岁,三婶的女儿。
老竹,男,四十多岁。
大竹,男,二十五岁,老竹的儿子。
狗伢,男,十七岁。
老七,男,四十多岁,竹货贩子。
于琴,女,春梅同学。
小香子,女,翠竹宾馆服务员。
樊林,男,四十多岁,县委书记。
林洪,男,四十岁,县长。
常永玉,男,四十多岁,副县长。
赵春田,男,四十多岁,乡书记。
余青,男,三十岁,乡长。
杨秘书,男,四十岁,乡秘书。
袁梅臣,男,六十多岁,某跨国公司董事长。
画家,男,四十多岁。
其他人物从略.
第一集
苍茫的竹海,葱郁的竹林,迂回奔流的清溪,顺流漂浮的竹筏,弯弯的山道,隐隐的竹村......
似乎在寻觅一个沉寂幽静的村院,移动的镜头最后在一个秀竹环抱的小院停下来,一个山间简陋的木架屋院呈现在画面上。
阳光清丽,屋院前的院坪上竹影婆娑,一家子人正在院场上劳作。
李青竹,一位年轻的、身材如秀竹一般的女人坐在竹椅上双手巧活在编制竹篮,她的丈夫张青山,一个年轻汉子,正在把一根大竹劈下一节节枝丫,然后挥刀砍断竹尾,用锯下料,几根竹子锯成人多高一节节的,最后站到高凳上,把竹子挥刀剖开。剖竹之声噼啪噼啪。
青竹娘在院坪的一角劈竹筷,她停下手里的刀看着儿子那剖竹的架势,觉得有些吃力,便说:“青山,叫你爹帮一下!”
在院场另一边的青山爹正在编扎竹扫帚。
青山站在高凳上剖一节大竹,刀劈进去却剖不下。青山爹放下手里的活,提着大木棰走来,青竹赌气地说:“莫来!”话音刚落,他“嗨!”一声,用力把刀按下去,“噼啪啪”――那节竹子又剖开了。
青山坐在高凳上吐着粗气。
“青山,你就是有股犟力。”青山娘心怜地说了一句,放下劈筷子的刀进屋去了。
在编篮的青竹向青山瞥了一眼,也说:“一条犟牛!”
正在歇息的青山接过娘从屋里端来的茶。
青山咕隆咕隆把一大海碗水喝光,脸额上顿时冒出颗颗汗珠。
“你看,姆指刺破啦!……”青山娘接空碗时,吃惊地发现儿子的左手有鲜血。
青山抬腕一看,左手的姆指一条伤口,在慢慢地冒血。他不以为然,伤口往另一只袖口一抹。
“哎呀,”青山娘双手护着儿子的手,“你看你!……”
“没事。”青山仍不以为然。
青山娘又护住儿子的手,看血在一滴滴冒出来往下流,对老伴喊道:“你来呀,给他止血呵!”
青山爹扔下木棰走过来,他用老花眼盯着儿子,咕噜着:“干活儿不踏实……”
“哎你,快止血!”青山娘斥她老伴。
青山娘仍紧护儿子的手,青山爹用食指对着那伤口点点划划,口中念念有词。
眼看着那伤口瘀血了,呈结晶状。
此时,青竹却拿来一块洁净的布条,在伤口处放点棉花,她轻柔地缠了两圈,打着个结子。
各人又忙各人的活儿。
青竹的女儿小叶叶,一个五岁的女孩子,活泼地举着一根竹枝在场院中央兜圈子,在唱着一支儿歌:
小竹叶,青又青,
好象只只小眼睛。
眼睛眼睛真精灵,
眼睛眼睛又迷蒙。
眼睛眯啦,
小竹睡啦,
小竹在做梦啦,
梦见太阳园脸笑,
梦见月亮不做声,
划着翅膀上天空,
飞呀飞呀,飞过月亮,飞过星星……。
几个人都对着叶叶欢心地笑着,鼓掌。
坐在高凳上休息的青山摸索口袋,拦住兜圈的叶叶说:“小叶叶,给爸爸拿烟来抽。”
叶叶跑着进屋去拿烟,在屋里说话:“爸,烟在哪里啦?”
青竹却在回答说:“早就没有烟了。”
青山爹坐在竹扫帚旁抽旱烟,吱咕吱咕地在抽。青山走过来,从爹的烟荷包里抠出一窝烟丝,回坐到凳上,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小纸儿卷着个喇叭。
青山无奈地抽着喇叭烟地想着心事……。
一堆堆剖开的竹子,一捆捆堆得更高的竹丫。
青山停止了剖竹,在爹的一旁扎扫帚。
青山爹扎完了一个扫帚,举起来看看又支在地上使劲压压,觉得很满意,然后往成品扫帚堆里放,十多个扫帚摆得整齐有序。最后他拿着儿子刚脱手扎好了的一个扫帚不满意地咕噜着:
“看你扎的扫帚多不均,尾多身瘦的又象只抱鸡婆,能卖得起价钱?”
青山说:“就这扫帚难扎。”
“我看你干什么活都难!”青山爹说着,把那个扫帚按在地上,一脚踏住扫帚尾,双手抓住扫帚把一提,扫帚把就提出来了。斥道:“你这扫帚能卖钱?……”
青山尴尬地搔着头。
“是拴子没拴中。”青山歉歉地说。
“什么活都得细心干,这样的扫帚……”
青山爹拿过来自已扎的扫帚,一脚踏住用力拔那把,然后递给儿子:“你拔,看你能拔得出?”
青山接过扫帚使劲地拔,却拔不出来。
青山爹在手把手地教儿子扎扫帚,不停地嚷嚷:“楠竹丫看着在我们竹山里没点用,烧不完用不完的,除了夹篱笆还有什么用?可是扎出扫帚来担到集市能卖钱……”
青山在爹的指教下又扎了一个,青山爹瞧着不满意地摇了摇头,又伸手抽那扫帚丫儿,虽没有全部抽出来,却抽出来几根,青山爹反复压压,提起扫帚把,竟整个扫帚全散了。
青山爹:“我再教你,你再学。”
青山:“学个屁呢!这扫帚能卖几个钱?”他扔下扫帚把,赌气地冲走了。
青山爹恼怒地:“你……你能做成什么事呵!”
夜晚的小堂屋,点着灯。
青山爹在用篾刀剖篾丝,他用口咬着篾片又双手用刀剖篾片,然后把篾片剖成细而匀的篾丝。
青山娘走进来说:“都什么样时候了,还在剖。”
青山爹:“这就快了。”
青山娘:“睡吧,你明早还要去上集市。”
青山爹:“是喽,是要去。”
青山娘:“青山也去,卖篮,父子俩有个伴儿。”
青山爹:“嗯,是要睡啦。”他放了刀打着哈欠,接着就息灯进了房。
青竹的房里。夜。
灯下,青竹靠床沿坐着,她在赶编花篮。叶叶睁着两眼睡床沿,瞧着母亲编花篮。
青竹瞥了叶叶一眼说:“叶叶,为什么睡不着啦?”
叶叶:“我要陪妈妈织花篮。”
青竹:“妈妈就在你身边,妈妈不会离开你,睡,闭上眼睛睡着去。”
叶叶:“不,我要看着妈妈织花篮。”
青竹:“快睡着,做个甜甜的梦。”
叶叶:“不,我看你织花篮。”
青竹:“傻叶叶,这有什么好看的呢?”
叶叶:“妈,一只花篮能卖多少钱?”
青竹:“一只花篮卖三块钱。”
叶叶:“卖了钱做什么?”
青竹:“给你买新衣。明年去上学,给你买书包,买书买铅笔,好吗?”
叶叶:“还要买图画本。”
青竹:“好,买画本。”
叶叶:“我要画山里的竹子。”
青竹:“好,我教你画。你睡吧。”
叶叶:“我睡不着呀。”
青竹:“睡不着就唱支儿歌,唱着唱着就会睡着的。”
母亲领头唱了起来。
叶叶低声地唱起了那支儿歌。随着惭低的歌声,叶叶慢慢地合上了双眼。
床的另一头,青山打了个翻身,接着打起了鼾。
放灯的书桌靠着墙壁,凭借灯光可以看到一幅炭笔素描画:画纸虽卷角了,纸也黄了,可画面仍十分清析。那是一幅显得陈旧的素描画,画面是丛密的竹林,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双手揽住两根大竹,在笑,娇秀的身材紧贴两竹。少女淳扑艳美神韵迷人。
青竹的画外音:“这就是十四岁时的我。你看呵,多么逗人喜爱的一个山里小妹子!就是这幅画是使我在十多年的日日夜夜值得回昧的,就是这幅画不时地使我想起那天真的童年和步入少女时期的烂漫时光……”
又画外音:“我好几次在我心烦和不幸时想把这幅画撕碎,却每次伸手又不忍把它撕碎,每次都是叹口气说,把它留下吧!见到它会使我走入一段美好的回忆……可是,它只是象一个梦,一个碧玉无瑕而又虚无缥缈的梦……”
那淡黄的灯光幻化成一幅竹山荫拥的画面,翠竹丛密,竹山延连,溪水潺潺,一串串的竹筏顺着溪流如在绿色的梦境……。
鸡鸣。东方微白,刚显现群山峰峦的轮廓。
院坪里已见人影。一个人影在把扫帚捆成一个“人”字,接着又捆了一个“人”字,这是青山爹在做赶集前的准备了。
青山爹的咳嗽声。咳声很大,显然是在故意提高着咳嗽声。
青竹的房里。青竹一骨禄从床上坐起,望着窗,摇醒丈夫。
青竹:“青山,你不是说今天要和爹一同上集市吧?”
“嗯嗯。”青山翻个身又睡着去了。
青竹:“青山!青山!爹在喊你了!”她又摇了摇青山的肩,掀开了被子。
青山坐起来伸着懒腰,手擦着睡眼。
青竹:“爹在等你了,赶集去。”
青山:“嗯嗯,是,我去卖篮。”
青竹催道:“对。去不去?去就要动身了。”
青山从床上下来,趿拉着鞋看窗外。他听到爹在放声咳,便对窗外道:“爹,这么早就上集市去吗?”
窗外院坪里爹的回音:“还早吗?这还早!”
堂屋里,灯光下,青竹把一堆花篮用绳子串联,并对拿着扁担的青山叮嘱:“青篾篮可不能卖便宜了,二十个,只少三元一个;黄篾篮也二十个,便宜些你斟酌去卖,记得吗?给叶叶买个小书包,还有,买一本儿童的画册,你到书店去选一本吧。”
青山:“是是,唉,还有事儿要办吗?”
正要动身,青山娘拿来两个熟红薯说:“你和你爹在路上充饥,到了集市你和你爹就进饮食店吃碗肉丝面。”
青山捧着红薯就啃了一口。
惭明的山路隐隐约约。青山爹担着扫帚走前,青山担着篾篮走后。山路坎坷高低曲折,路程的前方在惭惭升起微红的曙色。
小溪镇的墟场上。早市开始了。
青山爹和青山把两副担子放在墟场的一条通道旁,赶集的人们往来拥挤,叫卖声吵闹声不绝于耳。
一个佩袖圈的市管员走过来,对着他俩的担子叱斥道:“喂,扫帚篮子谁的?摆到那边去嘛!”
青山爹忙说:“同志,那边也没地方摆呀。”
市管员:“这里不能摆!这里是土产区。”
青山有点不服:“这扫帚篾篮也是土产嘛。”
市管员叼上一支烟,怪声怪气地说:“你们可是要服从管理咯,不然的话小心罚款咯。去,去,往尾上那边接着摆。快,快动嘛!”
青山瞪眼看着市管员,市管员用脚踢着篮。
市管员动火了:“怎么?还不动?我给你掀啦!”
青山:“你敢!”他把扁担往地下一顿。
市管员:“唷,你要干嘛?”他又虎气地对着青山吼道,“你们到底动不动?”
市管员动手掀篮,青山上前一步,眼看一场争斗即将爆发,青山爹忙拦住儿子,并对市管员说:“好好,我们就担走。”
青山爹催儿子担竹篮走:“走,我们就摆到那头去。跟人家争什么?人家管的地盘,你能犟过他们吗?”
青山爹和青山担着扫帚和竹篮在拥挤的摊挡前的人群里移动。
父子俩在集市的冷淡区放下来,青山把一个个竹篮摆开,摆着一块很宽的地段,然后席地而坐,等待着有人来买篮。
伴着青山的地方,父亲的扫帚却做开了生意。青山爹把扫帚现身说法地说扎得如何的结实,如何的耐用,几个买扫帚的人在选择。
又一个市管员走来,指着青山摆的竹篮说:“喂,请你交管理费。”说着撕下一张票伸向青山。
青山莫明其妙地瞪着市管员。问:“什么?要交税吗?”
市管员:“不是税,是市场管理费。”
青山问:“多少?”
市管员:“五毛钱。”
青山:“我还一个竹篮也没卖呀,哪来五毛钱!”
市管员:“五毛钱也没有?看你占着好大的地盘。”
青山拍拍口袋,:“一分钱也没有,还空着肚子呢。”
市管员伸着票还没收回,青山爹挪过来一步说:“同志,我和他是一起的,卖了扫帚就给市管费。”
市管员收回手,嘴里嚷嚷:“您老人家还是个老实人。好吧,我等会儿来收。”
青山爹说:“同志你放心,市管费是应该交的。”
市管员:“您老人家我相信,过会儿来。”
一个中年人买走两个扫帚。又一个人来选扫帚,买了五个,付了钱,要发票。
青山爹说:“我没有发票呵。”
那人说:“你写个便条也行。”
青山爹只得叫儿子:“青山,写张条子,扫帚五个,人民币拾元。”
青山掏出一张纸,按在膝头上写了便条,递过去。那人显然是一位工作人员,看看便条,又看看青山。
青山爹问那人:“行吗?”
那人点点头:“行行,写得又快又好,是您……?”
青山爹:“儿子。”
那人:“钢笔字写得蛮好的,看不出呵。”
青山爹:“高中生,墨水喝了不少,可埋没在深山沟里。”
那人:“现在在哪儿都会有出息的。”那人肩着扫帚向青山爹礼貌地告别。
青山爹的扫帚很快就卖完了。
两个上了年纪的男顾客拢来看竹篮。很显然,这两人不是本地人,一个拿着竹篮在品评编制工艺。
一个说:“篮子编得很不错呵。”
另一个说:“象个竹制工艺品。”
“这山村里可有能工巧匠。”
“可以拿到博览会上去展览了。”
一年纪长些的问青山:“你这花篮卖什么价?”
青山回答:“四元钱一个,七元买两个。”
年长人:“真便宜的。”
青山:“您俩买两个吧,只收六元五吧。这是青篾编的,耐用。”
年长人:“真便宜。年轻人,你何不运到大城市去卖呢,可当工艺品卖,价可卖到几十上百倍呵。”
青山说:“几个篮运到城里不划算,又不可冒称艺术品呵。您俩……买两个吧?”
两人都放了篮,摇摇头,显然只是看看。
很久没有人过来看篮,青山爹从饮食摊上买来两个大饼递给儿子:“饿啦,快吃。”
爹儿俩都坐下吃饼,望着竹篮和过往的人。
吃完饼,青山爹对儿子说:“这篮如有人买,就便宜点,早卖完早回家去。我走了,我先回家去扎扫帚。”
青山:“爹你先回去吧,待会儿我卖完了篮就回。”
喧闹的集市。天上的太阳正当顶。
两个打扮花俏的女人过来看竹篮。其中一个娇滴滴地指篮:“哟,这篮编得真好看。”她拿起一个篮观赏起来。
另一个女人在说:“山沟里的粗货,有什么好看的。”
“你看,多象个艺术品。”
“山沟里的树蔸如今也是艺术品了。”
青山对花俏女人说:“好青篾篮呵,买个回去摆着欣赏也好,而且很耐用。”
女人问:“多少钱一个?”
青山回答:“四元一个,七元买两个。”
“呵,真便宜。”那女人动心了,正要从挎包里拿钱。另一个女人却打破:“你呀,什么都买,真把它当艺术品呀!”她抢过那女人手里的篮子放下。
青山搔搔头,感到龌龊。
天上的太阳已偏西,人们在散去,集市在冷落。
青山摆着的篮一个也没有卖动。
青山惶神地坐在地上守着。
画外,青竹的声音:“青篾篮可不能便宜卖喽,一共二十个,至少卖三元一个,黄篾篮二十个,便宜点你斟酌去卖。记得吧?给叶叶买个小书包,还有,买一本儿童小画册,你到书店去选一本吧……”
夕阳落山。青山担着没卖动的竹篮走在回村的山道上,脚步沉重得如上了镣铐。
青山爹的堂屋。入夜了,点灯了,灯下的青山爹在剖篾丝,青山娘在削筷子,青竹在一边编篮,叶叶在伴着母亲喋喋不休。
叶叶:“爸还不回来,爸还不回来呀,我要小书包,我要画本……”
青竹回答说:“你爸快回了,一定给你买了一个好看的小书包,还有好看的画册,还有铅笔,还有……等等吧,你爸快要回来了。”
堂屋当中的桌上摆好了饭菜,在淡黄的灯光下热气飘袅。一家人在等青山回来一同吃饭。
青竹起了身,焦急地走到堂屋门口望着。山野的夜,黑魆魆的。
青山娘也起身对着老伴嘀咕:“你不跟青山一道回,父子俩都不同伴,看这个时候了……”
青山爹也嘟哝:“他还是小孩子吗?一个马高马大的男子汉!”
青山娘说:“那为什么还没回来呀?”
青山爹说:“我怎么知道?真不能回了,他会住旅馆。”
青山娘:“看饭菜都凉了。”
青山爹丢下活起身:“莫等了,我们吃饭。”
四人各坐一方,吃饭了。青竹默不作声地扒饭,听着公婆边吃边嘀咕。
青山娘:“这地方也真是,有竹货也难卖。”
青山爹:“过些天有竹货贩子来。”
青山娘:“谁说的?”
青山爹:“村主任何楠山说的,请几个贩子把竹货往外销。”
青山娘:“他……?贩些什么竹货?”
青山爹:“筷子,竹篮,扫帚,箩筐,土箕……什么样都贩。”
青山娘:“也好。你看我们家的竹筷都多少捆了。”
青山爹:“扫帚可好销的。”
青山娘:“是喽,扫帚有人买,俏货,叫青山也扎扫帚。积攒些钱,过两年也得建新房。”
青山爹:“建新房?看要如何建。建成平房还是楼房?”
青山娘:“当然是楼房。外村有多少人家在建楼房呢。”
青山爹:“你说的好轻松!楼房可要红砖水泥钢筋呢,还要预制板。你晓得建栋楼房多少钱?那些材料也难得进村来。”
叶叶用筷子敲打桌子,打断爷爷奶奶的谈话:“爷爷,我给你们画一栋楼房,好吗?”青山爹对孙女儿说:“好。一栋好大的楼房——叶叶你看,你爸爸回来啦!”
青山担着竹篮刚好一脚跨进堂屋的门坎,便扶住门框不动了。
青竹:“青山!……”
青山爹:“青山!”
青山娘:“青……”
叶叶:“爸爸回来啦!……”
青山傍着门框身子晃了晃,竹篮倒开一地,无力地栽了下去。
四人大惊。
青竹赶快把青山扶坐到门里的椅子上,看他双眼紧闭,似昏迷过去。青竹和青山娘大声地喊:“青山!青山……”
青竹边喊边摇。青山微微睁开了眼,喃喃地说:“我……想……睡……”
青竹和青山娘揽扶着青山进房,扶到床边,青山一头倒到床上。
青山娘问:“青山,你那里不舒服?”
青山断断续续:“娘,我……想睡……睡……”
夜深了,万赖俱寂静。
堂屋里,青山娘在点燃两支腊烛和三支香。她举着点燃的三支香朝堂屋外面悯诚地作了三个揖,然后又对里面作揖。
三点香火在漆黑的院场上划了三下。
青竹的房里。青竹用手探了探青山的额头,把被子拉到胸口的上部。
院坪上,青山娘的声音:“青山回来吗?”
房里,青竹在回答:“回来喽。”
一问一答,青山娘的问声最后进了堂屋,青竹的回答惭惭变得低沉而模糊……
一盏摇曳的灯,惭惭幻化为竹林里的逆光……。
第二集
翠竹岗上,丛丛密密的大竹。
画面正是翠竹岗上的峭壁,峭壁间的楠竹挺拔荫拥而奇秀。翠竹岗下的小溪潺潺流淌,一道道清泉从崖缝间注入小溪……。
从翠竹岗往下望去,是延绵的竹山,云绕雾缠,苍翠似海……。
楠竹丛里,回响着伐竹的声音。
一把篾刀抡起又砍下,抡起又砍下。
篾刀再一次的抡起又砍下去,由于用力过猛,篾刀锲进在竹蔸上,那只抡刀的手使尽劲也抽不出来,于是双手去拔那刀。
这是青山。他盯着这锲在竹蔸上的刀,在吐着粗气。
他朝双手的手心吐了口唾沫,搓着手,又去拔那刀,仍无济于事。
汗珠从他的两颊淌下,背脊的单衣被汗水湿透。他只得四处寻找,找到了一块岩石。他搬起岩石来到刀前,双手搬着石头捶那刀柄,捶了几下,最后猛力一捶,石碎了,刀飞了。
他看着被碎石击伤的手腕,在流着血。
他解下系在腰间的汗巾,把手腕的伤口扎了两圈。
他找着了刀继续抡刀伐竹。一株大楠竹“嘎——扑”一声,在竹丛中倒了下来。
他抡刀劈下几节竹丫。
画外:野鸟的叫声,更显出竹山的幽静。
青山拖着两株大楠竹下山。他站着停步,遥望对山,静听从对山飞过来的山歌:
妹唱山歌飞过坡哟,
朝朝暮暮想着我情哥……
青山听着,鄙夷地啐了一口唾沫,骂道:“穷快活!”
青山拖着楠竹走向山腰间的一块平地。平地上,有几个扛竹下山的人坐在平地上歇气抽烟,大家都在席地而坐,其中有三个是村干部:年老的支书老山伯,四十多岁的村主任何楠山和年轻的村会计王竹生。
不停地有扛楠竹的人从各方汇集到坪地来,村会计拿来着账本在一个个登记。
村会计一面登记一面喊着各户户主的名字。他写完把账本给老山伯过目:“老支书您看看。”老山伯吧哒着旱烟管,对本子溜了一眼,摇着烟管说:“看什么呵,你写的算数。”
何楠走了几步到青山跟前蹲下,看着青山用毛巾扎着的手腕。
何楠山问:“怎么了,手伤啦?”
青山:“没有怎么,腕子破了点皮。”
何楠山:“小心破伤风呵。”
青山:“不会的,没那么严重。”
何楠山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给青山,青山接过,又接过何楠山的烟火,大口大口地抽起来。何楠山看着青山那抽烟的馋相,又从口袋抽出一支给青山。
青山说:“在抽呀。”
何楠山:“接着吧,过会儿接着抽。”
青山接过,把烟插到耳根上。
何楠山压低声音说:“青山,外出跑一趟生意?”
青山说:“村主任,我没得本钱。”
何楠山:“要不了多少本钱,。我外甥在外做竹货生意,现在正缺篾箩筐,我们把箩筐运到小溪镇上车,运二百里到湖区,一担箩筐赚四、五块。”
青山:“我没本钱做生意。”
何楠山:“是这样,我出三分之二的本,你出三分之一的本,我多出本钱你多出力,这行吧?哎呀,一个男子汉也得到外边闯闯世界嘛。赚了钱能抽烟,能喝酒,干什么都大方。你想想,不是看你能干有力气,我才不会邀你。”
青山:“主任你看重我了!让我想想,过两天我回你信。”
何楠山:“好的,过两天你回信,要不我把这好事儿给别人喽。”
汉子们一个个扛着拖着楠竹下山。
对山上又传来悠扬的山歌……。
青山爹的家。洒满斜阳的院坪。
青竹又在编竹篮。
青山挪动椅子过来,手里在剖篾丝。
青竹看看青山剖的篾丝,说:“你剖的不均,没爹剖的好。”
青山:“我学着剖。”
青竹:“爹要教你扎扫帚。”
青山:“扫帚我扎不好。扫帚难扎啦,就这剖篾丝轻松。”
青竹:“我看你什么手艺都学不精。”
青山:“我看这手艺活发不了财,又辛苦。”
青竹:“不辛苦能挣到钱?”
停了一会儿,青山说:“喂,青竹,告诉你,我还是要到外面去。”
青竹:“去干什么?一担竹篮卖一天,没卖掉一个。”
青山:“哎,青竹你别说了,这竹篮也得运到外地才能俏,也卖得起价钱。”
青竹问:“你是要到外面去打工挣钱?”
青山:“不,打工能挣几个钱?我是去做生意,把竹货运到很远的地方去,一担篾箩也能赚好几块。”
青竹摇着头说:“我看你不行。”
青山:“村主任邀了我,他和我合伙。”
青竹:“他?……他何楠山好精怪的,你能同他合伙?”
青山:“他邀的我,他说不会让我吃亏的。”
青竹:“我不相信。”
青山:“主任说的你不相信?可人家是一村之长。”
青竹:“青山,你不想想,何主任他是一村之长,他不想想为我们翠竹村,如何带领大家共同致富!”
青山:“哎呀你看你说到哪里去了,这翠竹村就是太偏僻太闭塞了,这也不能怪他村主任,他村主任能一个人能把翠竹村搬到县城省城去吗?”
青竹:“青山,我看你不能去!”
青山:“不去?……你让我每天跟着爹扎扫帚?”
青山赌气扔下手里的篾丝。
场院口,青山爹用千担担着两大捆竹丫进院来,他大概听到了儿子的最后一句话,他担子放下,对着儿子斥道:“扎扫帚不好吗?我这扫帚就能卖钱!你也能扎出这样的扫就好了。”
青山听着爹的话没有反驳,赌气往屋里冲去。
小溪镇街尾的简易公路上。白天。一辆轿车和一辆吉普在颠簸,由于路窄又坑洼,不得不停下来。
轿车和吉普车上的人都下来了,他们是县委书记樊林、县长林洪,一位秘书,还有乡党委书记赵春田和年轻的乡长余青。一行人都望着前面的路。而前面的路约莫半华里便是一条山边的村道,车是无法进去的了。
樊林双手叉腰在凝视着远山。
赵春田近前说:“樊书记,就在这里看看吧。”
樊林:“我可没带望远镜喽。”
赵春田:“到翠竹村可有十多华里山路,而且路难走。”
樊林笑笑说:“我今天下了决心,叫做:不到翠竹岗非好汉!”
大家都笑了。五人一行,弃车而进。一行人在山边小道上行走……
一行人走进竹山间的山道……
坎坷的山道上,他们都走得脱衣敞怀,走得很累,其中走得最累的要数赵春田,额头上汗珠如洗。
余青和林洪有时并排,边走边看两边的竹山,指指点点,在说着话。
赵春田吃力地伴随樊林,也在说着话。
樊林看看赵春田吃力的样子,说:“老赵,你走山路还比不过我呵。”
赵春田:“不不,前些年我可是在山路上爬出来的呀。那时候干山区工作一天能爬百多里山路,晚上还要翻过十里山岭,有几次还遇上了野猪哩。”
樊林:“你说的是什么时候?”
赵春田:“六十年代吧。那时候不知哪来的干劲。”
樊林笑笑:“你这是好汉只言当年勇喽。”
几个人都觉得要笑了。
他们经过一条小溪,溪中有石墩,溪水很能浅,砂石裸露。都觉得累了,在溪床的岩石上坐下来。赵春田用手抹着汗,对余青说:“早知道樊书记要步行来,应该带饮料。”
余青:“有饮料,这是天然矿泉水。”他说着便起身,走到约莫丈远的小溪的坝基下。坝基上一注清泉往下不断。他双手在泉水里搓搓,然后伸着头去接水喝。他哗啦啦喝了几口。
都觉得渴,相继都在溪水里洗手,搿着双手去接泉水,喝。
喝了水都觉得惬意,于是又都坐下来,赵春田捣出烟来抽,书记县长都说不抽烟的。赵春田独个儿抽着烟。
赵春田说:“樊书记,林县长,开发这里的竹资源主要的困难是太闭塞了。”
樊林:“修路。”
赵春田:“当然是修路。我们小溪通往县城的路路况很差,哪有资金和力量在这山里来修路?”
樊林:“你呀,发动群众嘛。”
赵春田:“樊书记,我们乡多少事情都在等着办,一个小城镇的扩建规划,一个中学的卮房改建,一个乡政府的干部住宿楼和大会堂,一个计划生育的国策楼……这些事都能发动群众吗?动手就要钱……”
樊林手指指赵春田:“你这滑头,就诉苦了。”
赵春田:“我们这个乡的工作真难办。如果县里能拨个十万二十万的……”
樊林:“好好,你就问一问林县长,看县里有没有拨给你的。”
林洪接话:“县里的财政很吃紧,叫做入不敷出。”
赵春田怏怏道:“林县长,我们小溪是贫困乡,县里也总得要开开恩吧。”
林洪摇头肯切地说:“我们不好表态,具体有没有拨给你们的,这事情要经过抓财经的常务副县长老常。”
樊林:“好吧,别在这里开办公会吧,”他说着起身:“余乡长,你带路吧,继续长征。”
一行人又在山道上跋涉……。
他们与几个担竹货的山民相遇。有两个汉子各担着捆成三角形的大楠竹过身。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汉担着一担扫帚在移动,一行人纷纷让道。老汉偶而抬头看见几个陌生人让在路边,觉得惊愕,没有看脚下的岩石,一个趔趄。樊林和林洪正好一人扶住一头,老汉才免于一跤。
樊林对老汉说:“老人家,吃惊啦。”
老汉的老花眼打量几个人,忙说:“噢噢,叫你们让路了……”
老汉最后看着余青,说:“你是……余乡长吧?”
余青忙说:“王老伯,您少担几个扫帚呵。”
“嗯嗯。”老汉点点头,移动了担子。
一行人走进了一间简陋的砖房,门口挂着村委会的牌子。
村会计王竹生忙着挪凳倒茶,余青却端来两盆凉水,给书记县长洗脸。
村委会前的院坪,支书老山伯和村主任何楠山闻讯匆忙赶来,后面跟着青竹。
村委会的办公室里。
余青在介绍:“这是县委樊林书记,这位是林洪县长,这位是小李秘书。”
余青又给介绍:“这是何老山支书,这是村主任何楠山,这是李青竹,支委,团支书。”
樊林指着老山伯:“多大岁数啦?您还在干支书?”
老山伯答:“快六十啦。”
樊林:“快六十,还没卸担子。老人家,把担子交给年轻的,您不放心就当当顾问嘛,是不是呵?”
老山伯:“书记,是呵是呵。”
赵春田接话:“老山他实际上是个顾问了。不过,他在翠竹村是离不开的元老。”
老山伯:“是早该换啦。”
樊林拍拍老山伯的肩:“您辛苦一辈子,该好好休息了。”
老山伯很欣然,点着头。
一行八人从村委会出来。
一行人在老山伯的带领下走向一户村民的屋院。
院场上正在忙碌的男女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这行人。
樊林走拢一个正在编篾箩的中年人,看他在编箩的手艺很溜活。
老山伯对那人说:“这是县里的书记县长,来看看村民们的。”
这是一个大的院场,场上的人听支书这么一说,都表露出各自的神情:
一双双喜悦的眼神……
一双双凝视瞳仁……
一双双浑浊的老花眼……
一双双童稚的眸子……
樊林看着问编箩的:“你一天能编几担箩筐?”
编箩人回答:“三担,六只箩。”
樊林:“包括下料剖篾吗?”
编箩人答:“当然包括。”
樊林转过身问一个蹲在地上编簟的:“编簟比编箩辛苦吧?”
编簟人礼貌地站起伸伸腰说:“是呵书记。可是……蹲成了习惯。要学篾匠编簟子就得蹲。”他说着就用拳头捶着腰背。
余青说:“这手艺活要改用机器编织,劳动量太大了。”
老山伯说:“十个篾匠九个驼。”
林洪说:“要让山民们从手工劳作里解放出来。”
樊林又问:“你们的竹货往哪卖?”
老山伯答:“送小溪镇。”
樊林问:“有没有人收购?”
何楠山说:“渠道多着呢,可自产自销,做篾货生意的贩子多的是。”
樊林:“把竹子篾货运到小溪镇也不容易。”
何楠山:“祖祖辈辈的都是担着往小溪去。”
樊林沉吟道:“那也是……”
樊林一行人向院场上的人们告别。
一行人走到一间极简陋的村小学。
只有一间教室的村小学,教室里坐着十来个孩子。
他们在教室门口看看,正在朗朗读书的孩子们以奇异的眼光看着门口的人,读书声惭惭停了。年轻教师离开讲台迎接。
老山伯向老师介绍说:“这是县里的书记、县长。”
年轻教师便称呼:“书记!县长!”并礼貌地鞠躬。樊林走近一步护着手。
樊林问:“来这里教书多久了?”
老师答:“是去年分配来的。”
樊林:“年纪多大?”
年轻教师:“二十一岁。”
樊林:“好呵,年轻人,这里偏僻又闭塞,安心吧?”
年轻教师:“还好呢,书记。”
老山伯插话:“小李老师很安心的。”
樊林说:“好呵,为了这偏僻的山区,在这里当个孩子王。”
大家都欣然。
樊林望着教室用竹簟铺盖的天花板说:“这房子的顶上牢不牢?是盖的瓦吧?”
老山伯说:“还牢,明年要换换了。”
何楠山插话说:“村上早作了规划,今年秋后就建一间教室。”
樊林:“山村里穷困偏僻,但要办好教育。”
一行人又走过一户村民的屋院前,他们的后面跟着课间下了课的小学生。
一行人来到青山爹的屋院。
老山伯先说:“这是李青竹的家,那是青竹的爱人张青山,那是她公公和婆婆。”
一家人忙摆凳请坐,青竹和青山娘忙进屋去沏茶。
青竹端来一碗碗热茶。
樊林接过茶说:“哟,是芝麻豆子茶呵。”
老山伯说:“青竹,书记县长和乡里的领导是贵客稀客,让他们喝一喝咱们竹村里的擂茶吧。”
青竹说:“好的,我就擂吧。”她进屋去拿擂茶的工具。
青山娘从里屋端出一个木制茶盘,盘里分放着红薯片、葵花子、盐姜和自制蜜饯。
青山娘把盘子放于中间说:“大干部们尝尝我们山村里的土货吧。”
樊林说:“不要这么客气呵。”
青山娘:“都是从不来的贵客呀。”
大家都喝着茶,吃茶盘里的土货。
堂屋的阶基上,青竹拿着擂茶棒的擂擂茶了。擂钵里,飞转的擂茶棒在擂碎着豆子、芝麻、花生米、姜和茶叶……
过了好一会儿,用大碗装的擂茶,一碗碗端到大家的面前。
都在喝着擂茶,边喝边称道。
樊林:“这是在宾馆里喝不到的饮料。”
林洪:“每碗可收费二十元。”
秘书:“可以开发一个擂茶饮料推向市场。”
樊林:“可以命名为翠竹擂茶。”
林洪:“生产擂茶,用科学配方加工,让山里的绿色食品成为名牌。”
秘书:“把擂茶加上精美的包装和广告。”
樊林对秘书说:“你是文人,喝了这擂茶,回去要写一篇关于擂茶的散文在报纸上发表,让大家都想喝擂茶,让全省全国都闻名有个翠竹村。”
赵春田喝了一碗又一碗。
赵春田说:“哎呀呀,喝得我不得了了。”
大家都看赵春田,他喝得满头大汗热气腾腾,汗流如瀑。
茶毕。樊林在看青山爹扎扫帚,便去拿了一把扫帚。
樊林:“您的扫帚扎得好。”
青山爹说:“书记,这是粗工粗货。”
樊林:“粗货要扎得结实,您这扫帚就是扎得又好看又结实。“
老山伯说:“他是专扎扫帚的行家,只要是他扎的扫帚,担到小溪镇上便是俏货。”
樊林说:“扫帚是常销产品,城市、乡村、街道、大院、公路、基建、收割……用途广,需求多,而且利用的是竹丫竹尾。好呵,竹丫竹尾满山都是,扎出扫帚可变钱。老人家,您是专扎扫帚的行家,一年能挣多少钱?”
青山爹:“书记呵,这粗工粗货能挣多少钱?我教儿子学这门手艺他还不学哩。”
青山在旁,觉得很尴尬。
一行人走进了丛密的竹山。这时,在前面带路的是李青竹。樊林、林洪和秘书紧跟在青竹后面。
樊林问:“你叫李青竹?”
青竹:“是,樊书记。”
樊林:“你一定是竹山里土生土长。”
青竹:“对,我娘家就在翠竹岗那边。”
樊林:“你们的翠竹村虽然偏僻闭塞,可是很富足。”
青竹:“是吗,富足的当然是竹子。”
樊林:“竹子是你们取之不尽的资源。”
青竹:“可是我们没有发挥优势,没有充分利用这些资源。”
樊林:“年轻人,思路开阔,想想办法改变山村里的面貌。”
青竹:“是呵,书记!只要走进竹山,我就好象走进了一个美好富饶的梦境……”
樊林:“对,就好象走进了一个绿色的梦境!哎,李青竹同志,你走慢些呵,我们会跟不上你。前面是什么地方?”
青竹高声地:“樊书记,前面是翠竹岗。登上翠竹岗,可以饱揽云山竹海的景观!”
青竹飞快地攀上了翠竹岗。
青竹对下面大声喊:“快攀呵!……”
樊林、林洪和秘书鼓足力气终于攀上了岗。
翠竹岗上。樊林、林洪和秘书兴奋地向岗下四周了望……
林洪激动地说:“想不到我们县竟有这样一派好景致!”
樊林:“一处多么好的旅游景点!”
秘书:“可惜没有带相机。”
他们饱览之余,分别在几块石头上坐下。
樊林对青竹说:“你们翠竹村真是个好地方。”
林洪说:“好一个世外竹源!”
青竹说:“樊书记,林县长,这样好的世外竹源,却没有游人来此揽胜观光呵。”
樊林:“我们今天就来了嘛。”
青竹:“地似仙境,又山里民风淳厚。樊书记,林县长,我们翠竹村现在是刚过温饱,村民在日日夜夜的手工劳作,攀山越岭,走的是坎坷山道,住的是土砖房木架房和茅屋,有的还晚上点着油灯。劳劳顿顿生产出来的手工制品只能用肩膀担出去……”
樊林:“李青竹同志,你这不是在做梦,更不是在做世外竹源的梦,你所说的是翠竹村的现实。你想得很好,是一个真实的而不是虚幻的梦。”
眼前的画面是竹山云海,荫拥的竹……
此时,在岗下的竹林里。
赵春田双手扶住一根竹子在“哎唷、哎唷……”何楠山用毛巾为赵春田揩额头上的汗。他问:“赵书记,没大问题吧?要不要去叫乡村医生来?”
赵春田双手松开竹子,晃了一步,却一手搭着余青。余青乃扶着他。
老山伯急得慌了神,说:“余乡长,你拿主意吧,赵书记他……”
余青沉着地扶住赵春田,说:“我看不会是急症,大概是劳累了。”
老山伯:“我们扶赵书记下山吧。”
赵春田:“哎唷……哎……老余,樊书记他……他们呢?”
余青:“他们上去了。”
何楠山:“他们已经攀上了翠竹岗。”
赵春田往地下蹲去说:“樊书记他们也真是,非要上那个岗!……哎唷,我蹲下来就好一些……”
老山伯:“好点儿就好。”
何楠山:“赵书记你大概是多……”
赵春田:“是多喝了擂茶。哎……余乡长,你口袋里有没有纸?给我……我要解手纸喽。”
余青:“有稿纸。”他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稿纸给赵春田。
赵春田接过纸说:“你们都走开!都走开呵,我要拉肚子啦……”
他哎唷唷地伸腰解裤,蹲下去,噼哩啪啦地泻着肚子。
站开了几步远的余青捂着鼻子。
岗上青竹的喊声:“喂——你们还不上来呀——!”
余青向岗上喊:“哎——赵书记上不来啦——!”
赵春田揩屁股,拉上裤子,回头看地上,他脚旁的地方泻了糊糊的一滩。
何楠山才上前扶着赵春田。
何楠山:“好了些吧,赵书记?”
赵春田:“哎呀,舒服多了。这擂茶……”
何楠山:“你是喝太多了。”
赵春田:“是喝多了,喝了五大碗。”
何楠山:“受了累,一时消化不了。”
赵春田:“大概是吧。我们还是上去。”
何楠山:“我揽你走……”
村委会的办公室里。夜。
村支委的几个人在开会了,老山伯、何楠山、青竹、村会计王竹生,还有四十多岁的棕树叔和几个人。
昏黄的灯光下,老山伯和棕树叔的两根旱烟管在吐着烟雾。
老山伯吸完一窝烟,烟管脑壳在凳脚上磕磕,便从壁上取下一本本子,伸给坐在会计桌上的竹生。
老山伯对竹生说:“你记录,今天这个会可重要。我有很多事情要讲。”
竹生看着老山伯,很诧异。问:“老支书,今晚您 有重要指示?”
老山伯:“什么重要指示?你只是给我记,我可是想着很多,讲来又没条没理的。好,这就开始开会吧。”
很静。老山伯又装上一窝烟。他说:“我老山对不起大伙,也对不起我们翠竹村的全体村民,当了这个一村之长,没给村里办好一件大事,我老山愧对村民父老愧对大伙!要不是祖宗老爷留给我们一片竹山,要不是山里每年生笋长竹,我们早就啃山里的黄土地了……开放都好几年了,我们翠竹村还是坎坷的山路,有的村民家晚上还点着油灯,人家先富起来的村子里都有在建洋房了,路上跑汽车了……唉!我老山可是占着这个茅坑不拉屎,一件现代化的事没给村里办。我老山愧对大家!……”
老山伯浑浊的眼里滚出几颗泪水。
棕树叔插话说:“老山哥,你也别动感情,我们翠竹村可没饿死人,也没哪户揭不开锅盖,家家也有安身的屋子,哪能和外村人去比呀。”
老山伯向大家摇摇手:“你们别说。哎,我说到哪里啦?……是喽,我这个支书也干到这年卸担了。不过,我心里不宁呵,我要做完两件事就卸,要不然我可是卸了担子见了阎王老子也不宁呐!……”
棕树叔:“老山哥,你说该要做什么事,我们大家合计合计。”
老山伯指指竹生:“会计你写上,我们村要办个厂,厂……”
棕树叔问:“老山哥,什么厂?”
老山伯:“竹子厂嘛。”
棕树叔:“办个什么竹子厂?”
老山伯口诘了,想了好久才说:“就是把竹子编篮编箩的啦,编簟编篓的啦,削筷子郁椅子的啦……”
何楠山插话说:“老山哥,你说的厂,已经家家户户都在编干嘛。”
老山伯又口诘了:“这个厂就是……”
青竹接过老山伯的话说:“老山伯说的厂,就是把大家组织起来,充分利用竹资源,开发竹资源,一方面用手工工艺,一方面用机器加工,把每一根竹子变出更多的钱来。”
何楠山说:“这是什么厂?把大伙捆到一起来,又吃集体饭出集体工去喝西北风?”
老山伯大声说:“楠山老弟,我可不是那意思呵。”
何楠山说:“老山哥,不是那意思也是那形式。”
老山伯奈下火气说:“就象青竹说的厂。”
都有不吱声了,冷场。
老山伯又对竹生指指说:“竹会计人写上,第二件事是修路。”
何楠山紧接问:“修路?修什么路,老山哥?”
竹生没有动笔。
老山伯用烟管嗑桌面:“竹生,你写上,修路,修条公路通到小溪!”
何楠山:“老山哥,修条路到小溪,你不是在做梦吧?”
棕树叔:“修路是好事,可是这条路难修呵。”
老山伯:“难修也要修。不修一条路到小溪,我老山死不瞑目!”
棕树叔:“修条路该要多久?”
老山伯:“一年,两年,三年,总会要修好吧。”
青竹:“我支持修路!”
老山伯:“好哇,青竹同意。”他问棕树叔:“棕树老弟,你同意吗?”
棕树叔爽朗回答:“修路是好事,我同意。”
老山伯问竹生:“你呢?”
竹生回答:“当然同意。”
老山伯最后问:“你呢,楠山老弟?”
何楠山:“大家同意,大家就修吧。”
老山伯瞪了何楠山一眼。
何楠山无奈地说:“老山哥,我也同意。”
青竹激昂地说:“全村村民都投工,我组织青年突击队!”
老山伯很兴奋:“好!”
月上中天,竹影婆娑。
青竹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竹林小径上。
第三集
青竹的房里。凌晨,天光前。
青山在摸索着,从衣柜里拿出两件衣衫,手脚轻轻地塞进一个背袋里,然后把一个装着牙膏牙刷的瓷缸往背袋里放,心慌意乱,瓷缸掉在了地上。
睡在床上的青竹被惊醒,霍地坐起来,瞪眼看着青山。
青竹:“你……往那里去?”
青山:“我给你说过的呀。”
青竹:“你去做篾货生意?跟何楠山合伙去?”
青山:“他与我约定了的。”
青竹:“你不能去!”
青山:“不去?要我在家扎扫帚过日子?”
青竹:“马上要组织青年突击队。”
青山:“突什么?”
青竹:“修路。”
青山:“修路?都什么年代了,又搞大呼隆?我可要致富去了!”
青山背着袋,跨出了房门。
青竹望着微白的窗喊道:“青山——!”
棕树叔的堂屋前。白天。
棕树正在门前编篾箩。他编箩的双手很溜活,只见篾丝在飞舞晃闪。
青山爹拖着两根大竹尾从场院前经过。
棕树叔抬头看见,就说:“大哥,来歇歇。”
“好喽。”青山爹应着,把竹尾放下,往门前走去。棕树叔停了手里的活,挪过凳,又递烟,却又不停地编箩筐。
青山爹:“棕树老弟,这村里编箩的手艺就数你。”
棕树叔:“可是扎扫帚的活这村里就算你。”
青山爹:“扫帚是粗货不值钱。”
棕树叔:“这箩筐也是粗货,也不值钱。”
青山爹:“能编凉席就好,一床席几十块。”
棕树叔:“我们村就没那手艺。”
此时,棕树叔的大女儿李春梅搂着一段大红布从外面进来,她在经过门前礼貌地喊了青山爹一声“大伯”,便进了她自已的房去了。
春梅的房窗口正在屋檐下,房里很快传出缝纫机的扎扎声。
青山爹:“你家春梅是个好妹子,我们村里数第一。”
棕树叔:“看你夸的,读了高中还不是白读了。”
青山爹悄声问:“你与村主任结亲家啦?”
棕树叔:“人家是村主任,又是先富户,难攀啦。”
青山爹:“看你说的,春梅是百里挑一的俊,配过他家不止的。也是我们翠竹村地土不灵,山水不出人物。你家春梅上城里当个干部也不差哪一门。”
棕树叔:“看你夸的。”
青山爹:“你家的女子真好。”
棕树叔:“你家青竹媳妇更好。”
青山爹:“好啦,不陪你了,我要去扎扫帚了。”
棕树叔:“没事也来坐坐。”
青山爹:“好嘞。”
青山爹刚走,何楠山的儿子何小金来了。
何小金:“棕树叔,你家春梅在家吗?”
棕树叔:“是小金呵,春梅她在。”
小金说:“我找她有点事儿。”
棕树叔:“好呵。”
小金入内。棕树叔搬着篾箩离开屋檐,往院坪的一角去了。
春梅的房里。
春梅正在飞快地踩着缝纫机,那块大红布的边沿在台板上移动,她聚精会神。
何小金站在房门口,不敢进去。
小金:“喂,春梅……”
春梅没抬头回答:“你说吧,有什么事?我晓得你来了。”
小金:“告诉你一件事,我准备去复读。”
春梅仍不抬头回答:“读书是好事,但是要很多钱。”
小金:“我想你也去。”
春梅:“我家里哪来的钱?一期要上千,还要伙食。”
小金:“这……我会跟爹说,钱要我爹出。”
春梅:“这样不好。我们还没那程度。”
小金:“你这是说哪里话?”
春梅走针了,停了踩缝纫机,才面对小金说:“何小金,我是说我俩的事还没有到成熟的程度。”
小金:“想不到你……”
春梅:“我怎么啦,我这是说实话。”
小金:“我是说,想不到你在读书的时候理想远大,没考上大学就如此悲观绝望了。”
春梅:“何小金,我一点也不悲观,脚下的路靠我自已走,我不会依赖别人走。”
小金:“春梅,那么我问你,我与你的事怎么办?”
春梅:“我和你是同学,又是一个村里的朋友,至于你与我,暂时不存在什么,今后的时间长着呢。”
小金问:“你这是做什么?”
春梅:“缝一面旗子,写上‘青年突击队’几个大字。”
小金:“干什么?”
春梅:“修路。”
小金:“这不是闹着玩玩儿?”
春梅:“不是玩玩儿,是真的!”
春梅的妹妹桃花,早已躲在小金的身后。
桃花把小金往房里一推,说:“进去嘛,扭扭昵昵的。”
小金被推到缝纫机旁。春梅斥妹妹:“桃花!别戏戏哈哈的!”
桃花撒娇,对春梅吐舌头眨眼睛。
桃花:“姐,你莫装正经,谈爱就大大方方的谈。”
春梅怒斥:“桃花,你再说!”
桃花油腔滑调:“好好,姐,我不跟你说,我跟小金说。小金,小金,我唤你姐夫哥好吗?”
春梅大声地骂:“桃花,你真的是不要脸了!”
棕树叔在窗口伸进头来说:“哎哎,你们姐妹俩,碰到一起又生意见了!……”
山野,修路的工地。白天。
路基在一线的山边拉开,几百个男女在挥锄,热情很高。
棕树叔和竹生牵着根绳子在放样,老山伯提着一桶石灰按放样撒下灰线。
棕树叔放了一段又牵一段。
几个妇女扛着锄、钎来到工地,正在开路的男人们发出一阵阵欢笑声。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叫松树爷爷的也来了,他搂着一捆小木桩。
老山伯说:“老爷爷,你也来啦。”
松树爷爷:“来啦来啦,你们放样要桩喽。”
老山伯:“松树爷爷你想得周到呵。”
棕树叔接过要桩就钉下一根。
老山伯放下灰桶去指挥他们放样,大声地要他们把绳子摆进摆出。
工地的一个山嘴边上,一面红旗在飘扬。这是青年突击队的工地。一把把尖角锄抡起又落下。顿时间,一阵猛烈的挥锄向土坡推进,青年们呼喊着,唱着曲解了的流行歌词: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冲哪,
往前冲,莫回头哪
呵嗬——冲呵——……
随着呐喊声,一块大坎土崩了下来。
另一边,青竹停下锄在喊话:“喂,千万要注意安全!”
工地,竹林边的草坪。晌午。
草坪是一块休息的好地方。男人们的草地上坐坐卧卧抽烟闲谈,说着关于女人的话,有的在背着撒尿,有的在打扑克。
草地的另一边,女人们都坐在地上说说笑笑。
青竹、春梅和大秀子坐在一小堆儿。
春梅问青竹:“青竹,你青山哥呢?”
青竹回答:“别问他,跟何楠山去跑生意去了。”
春梅说:“何主任家没来一个人投工。”
大秀子说:“何主任家传出话来,修路没人投工,他投钱。”
春梅生气说:“都投钱,谁来动手修路?村主任不带头,就是有意见!”
大秀子:“春梅你对村主任家有意见?你和小金那么好,都说你是主任家的儿媳妇。”
春梅:“大秀子你别乱说,谁说我是他家的儿媳妇?”
大秀子:“都是这么说的。主任家还送了聘礼拿了订金。”
春梅:“都是我爹背着我搞的鬼!”
青竹插话说:“春梅的态度很正确。”
松树爷爷往这边走来。
青竹对大秀子说:“大秀子,你爷爷过来了。”
大秀子唤了一声爷爷,跑过去把爷爷扶来坐。
坐在远处的松树爷爷的小孙女、大秀子的妹妹叫小月的,也跑了过来。
小月伴着爷爷亲昵地坐下。小月说:“爷爷,您也来啦。”
松树爷爷:“来看看,听说修路了。”
青竹说:“您老人家来工地,给我 们是很大的鼓舞。”
松树爷爷:“是喽,这条山路我走了七十多年喽……”
整个画面映出:松树爷爷银白的胡子,脸额上深深的绉纹,浑浊的老花眼……
老花眼渐渐模糊,幻化为一个个过去山路上的镜头:
一条蜿蜒的山边小道……
一条青褐色岩石山边的小道……
山道上那深深的车辙……
小溪上的石桥,石桥上麻石条上的车辙……
一双双穿着草鞋的脚,在山道上艰难地攀行……
一个个高盘车车轮在车辙上滚动……
一辆辆矮土车车轮在滚动,前头有背纤的绳……
一双双青筋凸起的脚杆……
伴随一个个画面,我们听到松树爷爷呛抖的画外音——
“……那时候年轻力壮喽,推着高盘车吱呀吱呀的,一车要装上三百斤的竹货喽,从这条山路推到小溪喽。年年月月的推呀,有一次遇上了大雨天,路滑车重推不动喽,不小心就摔在了小溪里……这路是早该修喽,早修了多好哇……”
回到现实。
小月问:“爷爷,你没有摔下去吗?”
松树爷爷:“摔下去啦,一车竹货翻在溪水里,人也倒在水里了。”
小月问:“爷爷,没有淹死你吗?”
松树爷爷:“淹死了早就没有你爷爷喽,更没有你小月喽。小月你看吧,这右腿上的疤痕就是摔的喽,四十多年喽。”
小月在抚摸爷爷大腿上的疤痕。
靠竹林的一边,男人们把一个年轻伢子叫山伢的捆在一根拽弯的竹梢上。
几个人把竹梢一松,山伢跟着竹梢弹了上去。
众人发出一阵欢笑声。山伢在竹梢上荡着秋千……。
村委会门口的院坪上。旭日东升。
山伢是突击队的旗手,他擎着旗,在吹集合的哨子。
一个个青年人往这里来,有的扛着钢钎,有的肩负磅锤。
青年们排成了队,老山伯也在里面。
青竹对老山伯说:“山伯,您说说吧。”
老山伯:“青竹就你说吧。”
青竹对着大家讲话了:“我们修路已经七天了。今天的任务很艰巨,就是要打通青石矶!带钢钎的突击组都带齐了工具吗?”
几个后生同声回答:“都带啦!”
队伍走在一段已开平的路基上。青石矶,就在前面。几块形状各异的青石形成一个小山头,山嘴伸出,明显地挡住了大路的延伸。
青石矶工地。
一片凿石的撞击声和“嗨哟”的号子声。
钢钎插进一条岩缝,磅锤打在钢钎上……
丁字锄一锄锄扎进去,碎石火花飞溅……
一块块的岩石被掀动,被移动着,被抬着走……
青竹用钢钎插进一条岩缝,使劲地摇,没有摇动。她大汗淋漓。春梅和大秀子一齐拢来,帮着摇。一块大石头被摇动了,三人一声齐喝:“嗨!——嗨!”
那块大石终于被掀动了,往一边滚去。
工地。太阳偏西。天空飘着轻云。
几个女人提着饭篮和饭盒往工地送饭来了。
青山娘也送饭来了,她后面跟着孙女儿叶叶。叶叶提着一个盛菜的瓷盆。
都吃饭了,每家各户的各坐到一堆吃饭、喝水。
青山爹慢慢地走拢来,抹着脸上的泥灰。青山娘把饭菜摆到一块岩石上。叶叶唤了一声爷爷,青山爹摸摸孙女儿的头。几个人坐下吃饭。
青竹刚扒了口饭,看见老山伯一个人孤零零坐在一块石头上。
青竹朝老山伯喊:“山伯,来这里吃,我娘送来了多的饭。“
老山伯对青竹摇摇手:“不啦,七女会送饭来的。“
棕树叔也在喊:“老山哥,来这里吃,有饭有碗有筷子。”
三婶和儿子山伢、女儿山妹正在吃饭,三婶站起来喊:“老支书,到我这里来吃。”
老山伯又摇着手,背过去,面对村野。
三婶放碗走过去拉老山伯。三婶:“老支书,我家确实有多的饭菜呀。”
老山伯:“你们吃吧,七女会送来的。”
三婶只得回来,吃饭,并对挨近的棕树叔说:“老山伯也真倔。”
棕树叔:“是呵,一个人好孤单的,幸亏七女住回来了。”
三婶:“是,七女住回来了也好。”
过了会儿,路基上走来了七女。她一手挽着个饭篮,双手捧着个土瓷茶壶。
七女走到老山伯面前,唤了声:“爹,您等着啦。这里还有松树爷爷给秀子和小月捎来的饭菜。”
老山伯先捧着壶喝茶。
七女环顾四周,喊:“大秀子!小月!你爷爷做的饭菜捎来啦。”
大秀子在应了一声,她和妹妹小月从一块大岩石的背面窜出来。
七女说:“你爷爷做的饭菜我给捎来了。”
青石矶的工地。西沉的太阳。天空,几朵乌云在惭惭扩散着,变幻着,象奔走的怪兽。工地上,尚有几块巨石在兀立着。人们都疲劳了,丁字锄在无力地扬起又落下。人们都望着乌云飘渺的西方。
此时,山道上飘来录音机的音乐声。
何楠山的女儿何小兰忽然从山道拐弯过来走向工地。
何小兰穿着牛仔衫裤,戴耳环,旅游鞋,背挎包,一只手提着录音机。
桃花首先扔下锄头去迎接小兰,兴奋地喊:“小兰!……”
大秀子和小月也迎了上去。
大秀子问:“小兰,你从哪里来?”
何小兰:“从县城来。”
桃花拥着小兰说:“小兰你真个有派头。”
何小兰关了录音机,走到青竹面前,说:“青竹姐,看你累的……”
青竹:“小兰,你去县城好几天,我们青年突击队就少了你喽。”
何小兰望望前面已拓开的路基,说:“青竹姐,我来补上一点工夫吧。”她接过青竹手里的锄,朝一个土墩去挖。刚举起就觉得有些费力。她吃力地挖了十几锄,最后挖着块石头,锄头把震得手痛,她叫了一声哎唷,锄头就脱手倒地了。
何小兰看着手掌,手掌红了,虎口起了血泡……。
是又一天的上午。拓宽了的路基上。下着霏霏细雨。
山伢横扛着那杆旗走在前面,上工地的人少了许多,队伍稀稀拉拉的,有的穿雨衣,有的戴斗笠。
青石矾工地,几块残存的大石头兀立在那里。
山伢把那杆旗插在风雨中。
青竹、老山伯和大家来到兀立的残石旁。
正要开工,春梅和小月穿着塑料雨衣急冲冲赶来。
残石旁,小月哭着向青竹说:“青竹姐,我姐姐她……”
青竹揽着小月说:“小月,你哭什么,好好说。”
小月只是哭,说不出话来。
青梅说:“青竹姐,大秀子走了!”
青竹诧异,问:“大秀子走了?不会吧?”
春梅说:“还有桃花,昨晚也走了。是跟大秀子一同走的。”
青竹说:“大秀她会往哪里去?我不相信!小月别哭,你姐不会走的,我不相信她会走。”
春梅:“大秀子是真的走了!”
春梅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青竹说:“青竹姐你看,大概是昨晚大秀子要桃花放在我桌上的,是大秀子写给你的。”
大伙都围着青竹,青竹打开那张折叠的纸。
大秀子的画外音:“青竹姐,我真的对不住你!我没有向你请假,路没有修好就走了。青竹姐,走出翠竹村是我读书以来的愿望。我在梦里也变成一只小鸟往村外飞去,我做了很多很多这样的梦。我们的竹乡真美,我们的翠竹村更美而我们翠竹村里的女子比哪里的女子都美!……青竹姐,我无法控制住我往外飞的愿望!我向你告别!向我们的青年突击队告别!我本要修完了路再走的,是多亏小兰的帮助,因此我今晚就启程了。顺便告诉你,桃花是跟着我走的,是她非要跟我走的,劝都劝不住,要她别跟我走,无奈,只要她听我的话,我一定会关心她的。青竹姐,我拿不准,我是不是在做着一个迷惘而又奇丽的梦?……”
青竹的眼睛含泪了……
青竹含泪的眼睛幻化成连绵的竹涛……
青竹折叠好那张纸。她沉重而果断地向大家说:“我们开工吧!”
都在动手开工了。几根钢钎插进了岩缝。一块半人高的岩石在抖动了。十多个人一齐喊着号子:“嗨哟!嗨哟!”
几双手的手指贴紧着岩石上的苔,在摇。
老山伯和青竹站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用锄头推着那岩石。
岩石松动了,随着一声号子,向山边的土坎滚去。此时,老山伯和青竹站立的石头跟着松动了,来不及躲闪,人石一同滚下了土坎。
大家惊呼:“不好啦!……”
都慌恐地向土坎下惊呼——
“老山伯!”……
“青竹!”……
人们一齐向土坎下跑去。
白天。小溪镇的医院,抢救室。
大夫和护士们进出匆匆。两个护士把一个氧气瓶推进抢救室。
病床上,老山伯昏迷着,鼻孔插着管子,护士还在包扎他的头部。
大夫在腑身听心跳。大夫惭惭地蹙紧眉头。
大夫问众多的护送人:“谁是他的亲属?”
众人却回答:“我……我们……”
大夫又问:“你们都是?”
棕树叔说:“大夫,他是我们的村支书。”
大夫:“伤势太重,输不进氧了!”
棕树叔:“大夫,你们救救他吧!……”
众人都有跟着肯求:“医生,你们救救他吧!……救救他!……”
大夫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此时,老山伯忽然睁开了眼,嘴唇在启动,可以清晰听到他微弱的声音:“七……女……”
于是人们就对外喊:“七女!哎,七女还不来呵!”
紧接有人喊:“七女赶来了!”
众人让开一条道,七女扑到病床边,哭泣:“爹!……”
老山伯显得兴奋了,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七女,我好……闺女……听爹话……成个……家……家……”
声音断了。七女扑在老山伯胸前痛哭……。
白天。县城的街道上,车来人往。
青山慌恐地在街边急走。他背着个袋子,好几次撞了过往的行人。
他撞着一个中年人的菜篮,蔬菜倒在一地。中年人骂了一句:“你瞎撞干嘛呀!”
青山忙赔不是,弯腰捡起蔬菜:“对不起,对不起!我有急事呵。”
中年人说:“急事?急事就不看着走?一个急事会急出两个急事来呢!”
青山一面拾菜一面问中年人:“同志,县医院往哪走?”
中年人瞥了他一眼,手一指:“往对面左转个弯就到了。”
青山连连称谢,就往马路横过去。他跑到街心,一辆卡车在他面前急刹停住。司机伸出头来骂道:“你撞死呀!”
青山没头没脑地望了司机一眼。
青山走向县人民医院的大门。他走进大门,昂首看着几个大字:门诊部。
青山问一位路过的女护士:“大夫,请问住院部……”
女护士手一指:“在那,上楼。”
青山穿过走廊,走过花坛边,见到穿白大褂的就问。他上了楼梯,一楼、二楼、三楼,在一间间病室门口向里面张望扫觅。
白天。病室里。
李青竹坐在病床上,白纱带挽在脖子上,右手绑着纱布托在纱带里。
春梅端进来一碗稀饭。她把稀饭放到床头柜上。她问:“青竹姐,放糖吗?”
青竹:“放点吧,医生说可以吃糖。”
春梅在稀饭里放糖,手拿来勺子调均,吹着热气。
青竹疲乏地说:“春梅,不要吹,放着让它凉吧。”
春梅:“好吧。你不觉得饿?”
青竹:“不饿。春梅,老山伯的葬礼很简单吧?”
春梅:“很热闹又沉痛,全村人都参加了追悼会,乡政府送了花圈,余乡长致的悼词。”
青竹:“乡政府很重视呵。”
春梅:“当然重视的。余乡长还会来看望你的。余乡长说,要发动全乡来支援,等你出院以后。”
青山爹的堂屋。黄昏。
青山娘点燃三支香,对着外面作了三个大揖,口里在念着:“南无阿弥陀佛……救苦救难的观世音……”然后,把三拄香虔诚地插到香案上的香炉里。
叶叶认真地站在一边看。青山娘拿三根香给叶叶,在油灯上点燃,教她对天作揖。奶奶告诉孙女儿说:“菩萨保佑叶叶的爸爸回来,保佑叶叶的妈妈伤快点好。”叶叶照着说了一遍。
昏黄的灯光下。青山娘的房里。叶叶蹲着在看奶奶数鸡蛋。
叶叶:“奶奶,数鸡蛋做什么?”
青山娘:“明天到医院看你妈妈去。”
叶叶:“奶奶,我也要去。”
青山娘:“好,奶奶带你去。
县医院,住院部楼前的花圃里。娇阳艳丽。花坛边有病人在散步,赏花,坐在花坛边看书,下棋。
青竹也在花坛边踱步,叶叶跟在一旁。
叶叶:“妈妈,城里只有花,为什么没有竹?“
青竹:“竹子长在山里,城里长不了竹子。”
叶叶:“我摘一朵花好吗?”
青竹:“不要摘花,要爱护花。花是供大家欣赏的。”
叶叶:“妈,我画一朵花。”
青竹:“好,你画吧,就画那一朵,叶叶。”
叶叶把画本摊开在花坛边的水泥面上。在画。
病房里。窗口斜照着一缕夕阳。
是开饭的时候了,青山端来饭菜,开始吃饭了。
余青提着一袋水果和食品走进病房。
余青:“你住在这儿呀,青竹同志!”
青竹:“乡长!”
余青:“特意来看你。早应该来的。”
青竹:“看你,还买些东西来——青山,接着乡长的礼物。”
青山接过说:“乡长,请坐吧。”
余青:“不坐不坐,只站站,这是医院嘛。青竹,伤势不太严重吧?”
余青:“好了些吗?”
青竹:“医生说过几天可出院。”
余青:“那好。——青山,你得好好照料青竹呵。”
青山:“是呵,乡长。”
余青看见叶叶进来,说:“叶叶也来了。”
青竹:“叶叶,快唤叔叔。”
余青:“应该唤伯伯吧。”
青竹一笑,说:“应该唤你叔叔。”
叶叶:“乡长叔叔。”
余青:“呃,好叶叶。”
翠竹村,拓开的那段路基上。天西边一抹残阳。
青竹右手还放在绷带上,一个人走在前面。
停工了的路基一片疮夷。青石矶,还有一块石头在兀立着。
青竹走向村口边的一个山头。山头上,一个新的黄土坟墓。坟头上飘曳着散乱的白纸幡条……。
青竹沉重的脚步缓慢地登上山头。她久久地立于坟前,跪下去。
青竹悲切地:“老——山——伯——!”
竹山旋转,回声悲怆震天……。
第四集
青竹的房里。夜。灯光暗淡蒙胧。
壁上那幅素描画影影绰绰,而又惭惭地变得清晰逼真。
那画里抱着两株大竹的少女,露出的笑脸。一双瞳仁,由清晰而变得模糊,惭惭地盈着泪花。几颗泪珠滚落下来……。
青竹坐于桌前,面对灯光,她用手揩下几颗眼泪。
青山尴尬地背对着光亮坐着。
青山:“青竹,我偷着出去也是想着家里,为了挣钱。”
青竹:“你不但没有挣到钱,反而亏了几百块。”
青山:“唉,这也是!我当初就没想到。”
青竹:“我对你说过,你没本事外去做生意,我是不同意你同何楠山去做生意的。”
青山:“我和他明明的算了账,他也没亏我,是一车篾货翻在水里了变了色,卖不上价钱,买主卡了价。”
青竹:“在医院里我忍着没跟你吵嘴。你外出多少天,家家户户的都上工地修路,你却是安心外去。”
青山:“唉,这也许是我的错。我认错,青竹!”
青竹:“我和老山伯一同埋进黄土里了你才回!”
青山:“我闻信就往县城医院跑,差点儿撞在马路的车轮下。”
青竹:“你还会痛心我?”
青山:“怎不痛心呢!我说你这修路也别带头,这村子里祖祖辈辈走出的路非要你去改变?楠山村主任也不愿意带这个头,你是女人却要去带这个头。”
青竹更生气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次日。堂屋里。一家子正吃早饭了。
一个大盆子冒着热气,放在青竹的一边,盆里是只清蒸的鸡,鸡头伸到了盆外边。
青竹用左手在吃饭。青山娘用筷子在盆里夹烂鸡身,把鸡腿鸡胸夹到青竹的碗里,并不停地唠叨:“我说青竹呀,你要吃,多吃点,这身子要多久才能补上来呀,你吃呀。”
青竹:“娘,我慢慢吃。都吃。”
青山娘:“这鸡里面放了天麻补药,防止以后头晕。青竹你吃呀。”
青竹:“都吃点。我一个人也吃不了。”
青山娘把一个鸡腿夹到叶叶的碗里:“叶叶你吃了鸡腿走路走得快。”
青山腑头在扒饭。坐在青山对面的青山爹一面吃饭一面瞧着儿子。青山瞄了他爹一眼,赌气把饭扒得很快。
青山爹用筷子指指儿子:“你在跟谁赌气呢?”
青山:“我没跟谁赌气。”
青山爹:“你就是在赌气。你呀,都这年纪了,什么事都做不成。”
青山:“我知道会要听你的闲话了!”他说着放碗,气冲冲出了堂屋。
青山娘指指老伴:“吃饭的时候也不忍忍!你们父子俩老是顶撞,这家子多不安宁。青竹受伤住院,用去几百块,青山去做生意又亏本……唉,这家多不吉利呀。”
此时,院场上传来一女人的喊声:“大婶子,吃饭喽。”
青山娘朝外望去:“哟,你楠嫂来了!”
楠婶提着一塑料袋罐头水果进堂屋。她说:“大嫂子,我来看看你家青竹的”
青竹:“惊动你楠婶来看我,领当不起呵。”
楠婶:“应该来看的,应该的。村主任叫我先来看你。咳,村主任这些天在外面也劳累了,和你青山去做趟生意也亏了本,人不走运气呵。哎青竹,让我来看看你受的伤。”她抚摸青竹的伤手,痛惜地,“就摔伤的这右手!还痛吗?不痛了?哎呀,你看你当初该痛得多难受呀!……”
青竹:“看你说的,真操了大家的心。”
楠婶:“你青竹是个多好的人哟!我说这不幸怎么会落到老山伯和你的头上!哎,青竹呵,你受了伤,急得我天天在哭呢。”
青竹:“看你楠婶说的多好。”
楠婶:“青竹,你是好人做了好事,是菩萨保佑了你,要不是这手早摔断啦。青竹,这是我楠婶的一点儿心意,也是村主任他的一点心意。给你补补身子。”
青竹:“你楠婶真好,让我怎么好受!”
楠婶:“青竹,我听到你出院了心里就踏实了。你好好休养,好好补身子。你是个好人,福人命大,大难不死,定有后福喽。”
青竹:“看你楠婶说的好。”……
村道的交叉路口,靠山边的一幢二层楼房,楼房前有宽敞的坪院,这是何楠山的家。楼房是在很显眼的地方,很远的就可看到楼房的下层开着一家店铺,不时有村人从各条山路往来于店铺前。房墙上写着招牌:楠山便民商店。
是晌午的时候。山路上。三婶提篮去商店买货,却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叫老竹的从商店提着酒瓶出来。
老竹一见三婶对面来,忙把酒瓶收进衣服里。三婶却看在眼里,说:“老竹,你又在打酒喝呀?”
老竹:“呵唷,是你三婶,你也来买货呀。我在这打了斤白酒喝喝。”
三婶:“来买点儿油盐酱醋,红糖白糖。”
老竹:“好呵,三婶你买糖,可甜呀。”他目送三婶走进店里。回过头,捉摸着,朝三婶刚才走来的山路走去,不停地扭过头来望望店铺里的三婶。
到了一个山路口,老竹坐到一个路边土墩上。他把酒瓶拿着看看,很馋,拧开盖闻闻,吮了两口。自语道:“好酒!”他又喝了两口,朝店铺望望,又自语道:“三婶,嘿嘿,我的三婶,你越长越漂亮喽……”
老竹在等。在望。当他又要喝酒时,见三婶来了,忙把酒瓶拧紧放下。
看三婶走近了,老竹站起来。
老竹:“嘿嘿,三婶……”
三婶一惊:“老竹,你怎么的在这里?”
老竹:“嘿嘿,在等你,三妹子。”
三婶:“你又是在喝酒。”
老竹走近:“没喝,我没喝酒。”
三婶离开一步:“没喝,你一口的酒气。”
老竹索性把酒瓶拿出来,跟着三婶走。他说:“村主任商店的好酒,怎么不喝呢?前天我上小溪卖了一担竹筷,昨天又上小溪卖了一担刷把,挣了好几十块。嗨,有了钱就买酒喝。”
三婶:“老竹,挣了钱,积蓄积蓄,再找个女人成个家。光喝酒有什么用!”
老竹:“哎,三婶这钱积蓄有什么用。”
三婶:“钱没用?钱能买砖买瓦起新房,还能……”
老竹:“起新房?我们村就主任起了幢新房,他是村主任,我们翠竹村的首富户。我老竹就不起新房,就喝这……酒!除了喝酒,我老竹还想……想……”
三婶:“你还想什么?”
老竹:“我想想……想……女人。”
三婶加快了脚步,老竹紧紧跟上。
三婶:“老竹,你在说酒话。”
老竹:“不说酒话。三婶,说实在的,我老竹多想你三婶。我……一想你就……就喝酒!”
三婶:“老竹,你放正经点!”
老竹:“三婶,你……三妹子,我……好想你三妹子想……”他伸手拉三婶的衣襟:“三……三……婶……”
三婶:“竹老壳!你别乱来!”她一甩手,把篮里的盐、油瓶摔在地上。
三婶弯腰去捡,老竹也去捡。老竹挨近她:“三妹子,亲一亲……”老竹一个饿虎扑羊。三婶在挣扎,在大声:“竹老壳,我要喊人啦!”
老竹搂住了三婶:“别喊别喊。三妹子,这里没人。”
三婶大喊:“救——人——啦——”
在一处竹林里,山伢和山妹两兄妹正在捆竹丫。
山妹说:“哥,你听——”
山伢停下静听:“不听见什么呀。”
山妹:“你再听,好象是我妈在喊!”
山伢再静听:“是!”
山伢和山妹扔下活就跑。两兄妹在山道上狂奔。
山伢抢先赶到。见状,大吼:“竹老壳呵,我要打死你呵!”
把三婶按在地上的老竹慌忙站起,搂着裤头。山伢挥刀向老竹劈来,老竹撒腿就逃,山伢紧追。
山妹赶来,扶住她娘说:“妈,走,告到村里去!”
竹林小径里,山伢快要追上老竹了。老竹边跑边央求:“山伢,放了我吧,你放了我吧……”
山伢:“我要杀了你!”
老竹只得大喊:“救命呵!……”
此时,赶来很多村民。何楠山也来了。他一把断住山伢,一个汉子从身后去夺过山伢的柴刀。山伢狂暴地指着老竹:“竹老壳,我要杀了你呵!……”
何楠山的店里店外站着许多村民。
何楠山一巴掌拍在柜台上,指着老竹怒骂:“老竹子,强奸罪!法办!法办!法办你!……”
老竹连连认错,向何楠山作揖打躬:“何主任,我错错错……错了!主……任,我没成……没成事呵……”
何楠山直指老竹的鼻子:“老竹呀老竹,你没成事就没罪?同样可以定你的罪!叫强奸未遂,凌辱妇女,送公安局,判你劳教!”
老竹连连哀求:“何主任,主任,你就宽大了我一次吧!……求你主任!”
何楠山缓了缓气:“我说呀你老竹,你哪这样糊涂呵。”
老竹:“主任,刚才是我喝了口酒。”
何楠山:“与女人的事,不可强迫,这要对方愿意的事儿。”
老竹:“我错了,主任。”
乡政府的院子里。上午。
何楠山手提旅行袋,在院里的走廊上匆匆走过,与走廊上相遇的人打着招呼。他走到一间办公室门口问:“杨秘书,赵书记在家吗?”
在看文件的杨秘书抬头回答:“你找赵书记,他在楼上。”
何楠山:“好好,打扰你了。我上楼去找。”他反过来敬一支烟。
杨秘书接着烟:“何主任你别客气呀。”
何楠山:“不是客气,是尊敬领导嘛。大秘书。”
杨秘书:“你这……一村之长,你找书记,书记正要找你了。”
何楠山匆匆上楼。
赵春田的办公室里。他正在打电话,声音很神气:“……什么?检查组明天来小溪?好!好的!……欢迎莅临指导,欢迎莅临指导。好好好……再见!”
何楠山没打招呼就进来坐到茶几旁的条椅上。他待赵春田打完电话,才恭敬地唤一声赵书记。
赵春田:“你老何来了。哟,正要通知你来乡政府。哎,你们翠竹村怎么电话广播线也断了,自行车也不好跑,一个通知都难呐。你来得正是时候,你们的村支书老山伯修路牺牲了,这支书的职务我们党委还没研究,暂时得要你兼着。怎么样?”
何楠山:“赵书记,我服从上级领导的安排。”
赵春田:“好啦,这是暂时的安排。哎,老何,听群众反映,这次你们翠竹村修路,你一个主任不在家,你家都没投工。是怎么的?”
何楠山:“赵书记,你相信我,我何楠山在村里哪项工作不是站在群众的前头?工作二十多年了,哪一年不是得到你赵书记的表扬?这次我们村修路,支部作了研究,先组织青年突击队,只是一开工,大多数村民都上工了,而我是为村里的公事出差了,几天后回来,咳,老山伯就不幸牺牲了!早知施工会出事故,我就不会外出。赵书记,我有错误,你……”
赵春田:“好啦,这件事不说啦。我看你们翠竹的老山伯也早该换喽,他真的撒手喽。老何你得考虑考虑,你们翠竹是要抓紧培养接班人喽。”
何楠山:“是是,赵书记你的指示十分正确,十分正确。这接班人是要加紧培养,加紧培养……呵赵书记,我知道你是喜欢抽烟的。”他敬烟。
赵春田接过烟,何楠山着火。赵春田说:“烟嘛,我是个烟包子,一天两包。”
何楠山:“你还喝点酒。”
赵春田:“酒,谁不爱喝呀。”
何楠山:“赵书记,我这次在外出差带回两条烟两瓶酒,给你尝尝,还不知合不合你口味。”他把旅行袋里的烟酒放到茶几上。
赵春田:“老何!你这是做什么?”
何楠山:“赵书记,俗话说,烟酒不分家嘛。送你尝尝。”
赵春田:“这样也不好嘛。”
何楠山:“哎,赵书记你也是,这又不是向你行贿。书记你还有什么指示?你在工作,不打扰了。”
赵春田:“就是这件事,你必须把翠竹的工作担起来。”
何楠山走:“书记你放心。”
夜晚。何楠山屋的后院。
楼上,何小兰房的窗。窗内有灯光。
竹生翻过篱笆,摸索着轻步走到窗下。他用竹叶放嘴里的做鸟叫。叫声悦耳。一只猫从楼下的窗口窜出来,竹生吓了一跳。
竹生又在做鸟叫,仰望上面,窗口露出何小兰的脸。
窗下面的竹生,小声地:“小兰。”
窗口的何小兰:“别喊了,知道了。”
屋内,小兰在轻步下楼。不慎,撞了什么东西,咣当一声。
隔房内何楠山的问声:“谁呀?”
小兰:“爹,是我,小兰。”
何楠山的问声:“小兰你在做什么?”
小兰:“爹,没做什么。你睡你的嘛。”
楼下,小兰悄悄地打开了后门。竹生和小兰出了后院。
竹山里的小道。月色朦胧。
竹生走前,小兰跟后。小兰问:“你邀我出来做什么?”
竹生:“没什么,想和你在竹山里走走。”
小兰:“走走有什么意思?”
竹生:“我觉得你一个人在房里孤单。”
小兰:“我不觉得孤单,倒是你觉得孤单。”
竹生:“是的,我是想来问问你。”
小兰:“你要问什么,说吧。”
竹生:“我俩的事,你爹有什么意见?”
小兰:“如今自由恋爱,要问爹做什么?告诉你,我爹倒是没什么意见,你是村会计,你是我爹的助手嘛。”
竹生:“那么,你妈呢?”
小兰:“要说我妈,那就不好对付了。”
竹生:“为什么?”
小兰:“我妈可是有点儿看不上你喽。”
竹生:“那……怎么办?”
小兰:“竹会计,你不能随便来我家喽,我妈说,你到我家随便来,她要砸断你一条腿!”
竹生:“小兰,那怎么办?我……我是真心实意的爱你。”
小兰:“是真的?”
竹生:“我假心就不算是人。”
小兰:“不算人算什么?”
竹生:“算是猪,算是狗,算是畜牲,算是山里的野猫子,算是……”
小兰:“算啦算啦,你真是竹会计,算这算那。”
两人挨近。竹生:“小兰……”
小兰撒娇:“你说嘛。”
竹生:“我想吻吻你。”
小兰:“好,我让你吻吻……”两人拥抱着狂吻……。
白天。上午。村委会门口的院场上。
场上坐着十多个人,都是村组干部。当中摆着桌子,是主持人的地方。何楠山在主持会议。竹生提来水壶,给何楠山的碗里倒水。何楠山喝了口水,正抽烟,竹生忙给他摁打火机。
何楠山吐出一股烟雾说:“好吧,村组干部们,大家讨论一下,这路还是修与不修?”
都不大声发表意见,却相互议论纷纷。何楠山又吐着烟雾,问大家:“呃,别小声议论嘛,都大声提出意见。”
青竹在几个女人中间,她站起来:“修!何主任,我的意见是继续修。老山伯为了修路牺牲了我们一定要完成他的遗愿呵!青年突击队不能散。我虽然受了伤,也要跟青年突击队跟大伙一道把这条路修好。我们不能愧对牺牲的老山伯,我们不能子子孙孙永远走在这条坎坷不平弯弯曲曲的小小的山道上了!”她说完很激动,仍在站着,春梅拉她坐下。
何楠山对大家扬扬手:“好吧,李青竹同志的意见很明朗,她的主张是继续修路。可是大家都要发表意见。”
有人大声地说话了:“修吧,继续修吧!”“修!脑袋剃了一半就不剃啦?”“是的,修路是好事,有始有终!”“把路修好,让老山伯含笑九泉!”……
何楠山:“都有发表意见,畅所欲言。”
又有人说话了:“眼下就秋收了,这农活紧呵。”“咳,修路是好事,可这工程也太大啦。”“这修路的事你们支委去研究决定吧。”
冷场了。何楠山:“大家有两种意见,有赞成修的,也有不大赞成修的,这个问题我们再深入群众,征求广大村民的意见。”
青竹又站起来:“何主任……”
何楠山向青竹摆着手:“李青竹同志,修路的问题就讨论到这里了。”他问旁边的竹生:“竹会计,会议的下一项是什么?”
竹生递过一纸:“计划生育文件。”何楠山大声地:“向大家传达一个文件,这是计划生育的文件,非常非常十分十分重要的文件……”
竹林小径。傍晚。青竹和春梅走在小径里。
春梅:“青竹姐,你的伤好了些吗?”
青竹:“快好了。你看,绷带都不用了。桃花回信吗?”
春梅:“桃花没有回信,爹每晚都在哭泣。”
青竹:“大秀子也真不该走,还带走了桃花。”
春梅:“要是有大秀子,突击队就多一员女将。”
青竹:“不说她大秀子了,我们突击队继续干。春梅,你去通知大竹,我去通知山伢,突击队明天早晨就出发,通知都带干粮。”
春梅:“村主任呢?告不告诉他?”
青竹:“这是青年突击队的行动,告诉了他,他不一定会支持。”
春梅:“大竹那里我不想去,我怕他爹竹老壳。”
青竹:“什么?你怕老竹?老竹那人并不坏。”
春梅:“好,那我就去。”
青竹:“好,我们分头去通知。”
老竹的屋子。月夜。竹林里的一个小屋。屋外堆放着许多竹料和篾货。
老竹在屋前的月光下使劲地剖篾,嘴里不停地哼着山里的老情歌,很悠然自得。
老竹的儿子大竹从屋侧的小路回来,没理他爹就进了屋。小屋里,十分的简陋。大竹进屋脱下褪色的军装,一头倒在床上。
老竹进屋里,看看儿子,问:“从哪来,还没吃晚饭吧。”
大竹不做声。老竹又说:“大竹,晚饭热的锅里,你吃饭啦。”他见儿子又不理,坐下来问:“你闷着不做声怎么的?是心里不愉快呀?是在想大秀子?这个大秀子到外面去也不告诉你一声,这种女子有什么好想的!大竹,算啦,翠竹村里多的是女子。”
大竹霍地坐起,吼道:“爹!你说什么呵!”
老竹:“我开导开导你。”
大竹咆哮着:“爹!你干的好事!你还来开导我呵!”
老竹:“哎呀,你在爹面前发大火啦?”
大竹:“爹呵,那三婶的事儿,全村人都传开,就说你是强奸犯,你叫我把脸面往哪放呵!爹!我的个好爹!……”
老竹:“有这么了不起的事吗?她三婶是寡妇,我老竹是单身。”
大竹:“人家不愿意,你就……”
老竹:“哎,大竹,这件事我可不气,你倒是气成这样。没事没事,这件事村主任当时就作了处理的。”
大竹:“你没事,我可不好做人。”
老竹:“哎,这件事是强扭了一点。女人嘛,只能用软的。这三婶是瞧不起我老竹。大竹呀,我也想过啦,你妈死后我把你拉扯大,又去当了三年兵,回来就是我父子两光棍,这小屋子,人家女人当然瞧不起咱们啦。我想了想,也得改变我俩这家子的面貌。大竹,你也别瞧不起你爹,你爹这几年竹货手艺也积蓄了一笔钱,你看看,这小溪信用社的存摺里也有三千多块,活期,都是我削筷子劈刷把扎扫帚积攒的。现在在修路了,你拿着这笔钱去买一台四个轮子的拖斗车,搞运输,也在这翠竹村里风光风光,挣够钱就起新房子,那时候看他三婶四妹的愿意不愿意!”
大竹接过存折,两眼顿觉光亮:“爹,刚才接到春梅通知,突击队明天复工,继续修路,你明天也去参加。”
老竹:“好,爹去!爹带一瓶酒去,喝喝有劲。”
矮山岗上。东方微白。岗上,山伢的剪影:他的吹着哨子,哨音在呼唤黎明。哨音在山村回响。
天空,霞光万道。村道上,一队扛锄担箕的青年在前进。山伢走在前,把旗子举得高高。
青石矶的工地,热火朝天。一把把抡起的锄……;一根根钢钎插进岩缝……;一个个闪动的担子……;一块块被掀滚的石头……。
青竹在担土。不慎,刚要摔跤,被紧跟在身后的老竹一把扶住她扁担,未摔。青竹回过身一看:“原来是老竹呵,搭帮你呀。老竹你也来啦?”
老竹:“来啦来啦,我老竹来参加你们的突击队啦。青竹呵,你发少担一点儿的。”
青竹:“谢谢你关心,老竹同志。”
老竹担着满满一担,劲冲冲的。春梅走过来,抢过青竹的担子:“青竹姐,你不能担,你的伤刚好,你去上土吧。”
“好吧,信你的。”青竹说。她让担子给了春梅,用毛巾揩着鬓边的汗珠。
此时,小溪镇口的路上,一支长长的队伍向翠竹村进发。前面红旗飘扬,举着横幅,上书:支援翠竹村。年轻的乡长余青走在队伍的前面。
此时,青石矶工地,一片欢腾。
青竹和余青护手。修路的工地拉开很长,一眼望不到尾。
正此时。何楠山的家里,里间的客厅。
何楠山在陪竹货贩子老七喝酒。二人对饮,二人都敞开单衣地喝。
何楠山:“老七,你是跑口岸的人,我们这深山野地的没有好招待,对不住喽。”
老七:“主任,你太客气了。我们初次谋面,你何主任真有大领导的风度,我老七佩服。”
何楠山:“老七呵,我们这个村楠竹多得不可形容,竹货嘛,每家每户白天黑夜的加工编织。只要你们公司与我们签个合同,货是源源不断的有。呃,合同的事慢慢谈,咱们先喝酒。来。”
老七:“何主任,我老七的酒量不……”
何楠山:“老七,来,再喝一杯。”斟酒,瓶底朝天,便向外喊:“小兰,拿瓶酒进来。”刚喊罢,竹生闯了进来。
竹生:“何主任,来人支援了!快……”
何楠山:“来支援?支……支援什么?”
竹生:“支援我们村修路的……”
何楠山:“唔,难怪,早晨吹哨子的是那班突击队。竹生,是哪里来的人支援?”
竹生:“小溪镇的青年、中学生们,还有邻村几个村的,还有……”
何楠山:“这班青年就是喜欢闹闹。有多少人?”
竹生:“一直到小溪镇口,全线都铺开了,由余乡长带队,”
何楠山:“噢,那要马上去迎接!”
村道上,何楠山和竹生跑得气喘嘘嘘。
何楠山敞开大褂,大汗如雨。竹生一卷编爆,紧跟其后。
何楠山:“竹生,你带打火机吗?”
竹生:“带了。”
何楠山:“哎呀竹生,我跑不动了。”
竹生:“主任,你莫摔咬啦。”
何楠山:“竹生,我和乡长护手的时候,你就点燃编爆。”
竹生:“是,主任。”两人跑到了青石矶工地。两人跑到几面红旗下。竹生点着了编爆。何楠山站定,扫视热闹的工地,他看见了青竹,他又看见了下在挥锄的余青。他向余青走去。
何楠山:“余乡长,欢迎!欢迎!”余青停锄与何楠山护手。
何楠山向着大家双手招招:“欢迎呵!欢迎!我代表翠竹村支部、村委会,代表全体翠竹村村民,欢迎余乡长!欢迎大家来支援!”他敞胸露膊,大汗淋漓。定格。
第五集
老山伯的家,堂屋。傍晚。
孤零零的老山伯的养女七女头戴白孝把点燃的香插到灵位前,又向灵位打躬三次。桌上摆着供饭,热气袅绕。她在对着灵位哭泣:“爹呵,你扔下女儿……”
七女坐到桌旁的凳上,不停地用衣角揩着泪。灵前的两支腊烛也流着腊泪,光柱幽幽……
(回忆片段):上世纪六十年代中,一个三十多岁的山里汉子,在秋叶飘黄的山土里挖红薯。山路上走过来一个女人,面色腊黄,衣衫褴褛,一手挽着个讨饭的篮,一手牵着流鼻涕的小七女。小七女走不动了:“娘,我饿。”七女娘:“我的小七女,再走走吧,前面有吃的了。”
小七女:“娘,我要吃饭。”
七女娘:“前面去向那位大叔讨。”
七女娘和小七女站在土洼里,隔着两洼土,不敢近前,看着那位大叔——老山,老山在腑着身子,把挖出土的红薯一个个捡到箩筐里。捡了半箩筐才抬头,见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站那儿,愕住了。
小女孩先开口:“大叔,讨个红薯吃吧。”
老山打量可怜的女人和小孩,顺手拿了个大红薯扔过去。小女孩捡着红薯,拍拍泥,又说:“大叔,再给一个吧。”
老山又选个大的,扔过去。小女孩又拿着拍泥,两个红薯比一比,把一个大点的给她娘。娘女俩馋鬼似的啃着红薯。
两个红薯很快吃了,女人和小七女又向红薯盯着。老山又给扔去两个,娘女俩又大口大口地吃。看着又吃了,老山搬着那筐红薯放到娘女俩面前说:“我的天,让你俩吃个饱吧!”
娘女俩吃了一个又吃一个,当吃到六七个时,老山忽然大吼:“不要吃了!再吃就会撑死呵!”娘女俩吓得不敢再吃了,呆呆地瞧着这位汉子。
老山问:“你们是哪里的人?”
七女娘:“下乡人,受灾呐,队里没粮呐。”
老山:“就你娘女俩?往哪去讨?”
七女娘:“男人淹死了,没主张了,往哪就往哪讨。”
“唉!……”老山叹着粗气摇着头。
山路上。日暮阴沉。老山担着两筐红薯,后面跟着那女人和小七女,走进一间小屋里……。
冬。皑皑白雪压弯了竹梢……
春。山里竹笋,一个个破土拔节……
炎夏。烈日当空。老山的屋前,老山匆匆地提着一串中草药包,后面跟着个背药箱的医生……
屋里。小七女在娘的床前哭泣……
老山拉着带孝的小七女离开一座新坟下山……
几度花开又花落。几度雪压竹梢又几度春笋拔节……
老山伯的屋前院场上,春光明媚。一个四十多岁媒婆扶着已经是大姑娘的七女从屋里出来。七女穿着新娘的花衣,乡邻和大嫂们都在欢送七女出嫁,几个后生担着简单的嫁妆欢快地走在媒人和七女的前面。老山伯站在院坪上望着七女离去,用衣袖揩着泪花……
深秋。白天。山路上,走着满面愁容的七女。
七女的画外音:“女人生来就是苦命的!女人的命运生来就是受苦的!嫁去出的女子就变成了女人,女人就更苦……我嫁的那个男人对我不但不好,而且拳打脚踢对付我。他原来是个坏男人,他酗酒,他赌钱,他还跟别的女人相好,他把我七女不当人。我回家告诉爹,我只能在爹面前哭诉……”
老山的画外音:“七女,你和他离婚吧,离了婚住回来吧。”
七女的画外音:“爹,我与他离婚了。”
老山的画外音:“七女,离了婚好,你以后要打开眼睛选一个好男人呵。”
七女的画外音:“爹,我离了婚再不找男人了。我是爹的女儿,我住在你近边,您老了,我侍候您,送爹养老归山!”……
(回忆片断完)腊柱成灰。天黑。犬吠声。黑暗里的七女打着寒禁。
此时,一个黑影蹿进了堂屋。七女宛若所见,以为鬼影,吓得“呵呀”一声。
黑影,何楠山的声音:“七女,不要怕,是我。”
七女慌恐地:“你是鬼!你是鬼!……”
何楠山:“七女,我是村主任呵。”……
何楠山家,卧房。深夜。
床上,楠婶惊醒,顺手探去,不见男人。她忙坐起,开灯,穿鞋穿衣,拿了手电筒,出房,对楼上喊:“小兰,小兰,你起来。”
楼上小兰回话:“妈,什么事呀?”
楠婶:“你起来,跟我去做伴。”
黑夜的竹林里,两支手电光在晃曳晃曳。
楠婶和小兰在竹林里摸索,好不容易才摸索到老山伯屋后的菜园子里。老山伯家的狗开始在屋前汪汪狂吠,一下儿转到后园向两人唬来。楠婶不敢近前,便对着后门喊话:“何楠山!你出来!……”喊了两道没反应。又提高嗓门喊:“何楠山,你给我出来!不出来我要扔砖头啦!”
楠婶用手电照着窗门,仍不见动静,又喊:“姓何的,屋前有治安队在等着你,我在后园等着你,你从后门出来!……你还不快出来吗!”
在手电光的照射下,何楠山从后门抖索着出来了。
楠婶又恨恨地向屋里喊话:“七妹子,你不要脸的,你偷人啦!你偷我的男人,看我不给你张扬!”
何楠山忙在楠婶面前认错:“我……错了!求求你不要声张!都怪我,怪我,莫怪她七女。”
楠婶:“你们做得,我还不能张扬吗?明天,的要敲着锣挨家挨户去张扬!”
何楠山:“小兰她妈,我求求你,求你,求你保密。”他就地一跪,双手左右打着脸:“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小兰她妈,回到家里关上门,由你打我骂我,只求你不张扬,张扬了出去她七女做不得人呵,我这个村主任也别想当了呵……”
小兰:“妈,就回去吧,别张扬的好。”
听到七女在房里传出嘤嘤的哭泣声……。
白天。已经修通了的公路,宽坦坦的,路基虽已拓平,却没有铺沙子。
大竹背着个挎包,在公路上急走回村。老竹在村口焦急地等待着。
忽然下起一阵滂沱大雨。老竹躲到一株大树下,望着向村口跑来的大竹。大竹打得一身透湿,也跑到了大树下。老竹忙让儿子脱下湿衣,把自已的罩衣脱下来给儿子穿上。
老竹:“大竹呵,我在这里等你开着新车回村呢。”
大竹:“差钱呵。”
老竹问:“差多少?你是要买什么车?”
大竹:“四轮,带拖厢的,在农机公司订了一台,还差三千块。”
老竹:“差这么多,这……家里可没钱了。”
大竹:“找村主任去。”
老竹:“找他借?”
大竹:“找他担保,到信用社贷款。”
村委会的办公室里。白天。
何楠山坐在靠椅上,望着窗外的雨。竹生在打敲算盘,在记账。竹生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条,给何楠山看:“主任,这条子你签到个字吧。”何楠山看了,在上面签着字。
竹生:“主任,我记账了。”
何楠山:“签了字你当然记账吧。”
竹生看看何楠山,想说什么,又不敢说,过会儿还是说出来:“主任,听说快换届了。”
何楠山:“是,我正在考虑这事。”
竹生:“这换届,就得……选举了。”
何楠山:“是,我正在考虑。竹生,这换届的事你也得好好考虑考虑。”
竹生:“是的,主任。”
何楠山:“你年轻,村班子老中青,你算是青年。老支书走了,现在这副担子全搁在我肩上,换届时也得把担子分开儿。”
竹生:“主任你就党政一把抓了,换也是你,不换也是你,这村里还有谁能当支书又当主任?”
何楠山:“我看你竹生也能当村主任。”
竹生:“主任,我没能力。”
何楠山:“没能力?我给你当,就有能力。”
竹生:“主任,最好是您身兼两职,支书主任一人当,我当您的助手,主任助理。”
何楠山:“竹生你考虑问题很全面,你是干两年后,助理再扶正。是吗?”
竹生:“全靠您主任的一手提拔。”他说着给何楠山敬烟。
何楠山抽着烟:“竹生,我问你,你和我家小兰的事怎么样了?”
竹生受宠若惊:“主任您是问……”
何楠山:“哎呀,我是问你们到了什么程度了。”
竹生:“我和小兰……谈谈得蛮好了。”
何楠山:“那好嘛,自由恋爱,你们谈到什么程度了,我当爹的支持。你人品好,有上进心,我当然很满意。不过这谈爱嘛,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是吗?”
竹生:“是呵主任。您是培养我的领导,又是关心我的岳父,我竹生……”正说间,老竹和大竹取下斗笠进来。
何楠山问:“老竹,你来干什么?”
老竹:“村主任,我儿子想找您……”
何楠山:“什么事?”
大竹:“主任,请写张介绍信,我到信用社贷一笔款。”
何楠山:“你贷款干什?”
大竹:“买一辆四轮子的车。”
何南山:“你也买车?”
大竹:“我在部队学过驾驶。”
何楠山:“买辆车差多少?”
大竹:“还差三千块。我想搞运输,挣了钱就还清。”
何楠山:“这贷款的事村里不好担保。大竹,你要知道,贷款是要有财产抵押的。”
大竹:“主任你给个担保吧。”
老竹也央求:“何主任,就给个担保吧。”
何楠山不耐烦了:“哎呀你们懂什么!贷款,你们要有私人财产抵押,你那个小破屋能多少抵押?”
大竹和老竹呆若木鸡……。
黄昏。老山伯的坟头。
七女在坟前哭泣:“爹呵!你扔下苦命的女儿走了哇!……爹,您也把女儿接去吧!……爹!您的七女也要到阴间来呵……爹!……”
矩离老山伯坟头不远的竹山里,大竹在使劲地砍竹子。他把一株竹子砍倒时,听到了七女的哭泣声。他摇头叹息:“唉,这七女也真的命苦!……”
日已西沉,暮色降临。大竹扛着竹子从坟头经过。他看见昏迷在坟头的七女。老山伯家的黄狗蹲在七女身旁,象个卫士。
大竹放下竹子,走近,黄狗向大竹摇着尾巴。大竹摸摸黄狗的头,通人性的黄狗友好地咬咬大竹的裤管。
大竹走近七女:“七女,天黑了呵。”
七女苏醒过来,迷惘地看着站在身边的大竹。
大竹:“七女,天要黑了,别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老山伯他老人家在阴间也会保佑你的。七女,回家去呵。”
月夜。老山伯的家里。堂屋,那只黄狗蹲在门口一动不动。
七女又在默默地供香,点燃腊烛。在灵前哭泣,悲泪如洗。
她眼前幻化出一个个画面:楠婶的拍着手掌对着她大骂……;一个个院场上女人们在对着她指指点点地咀嚅……;村里的山塘,那塘里幽蓝幽蓝怵人的水……;那农药瓶上恐怖的骷髅头……;一根绳,一根无情的绳……。
月光下。老竹的屋前。老竹和大竹正在趁机着月光加紧编箩筐劈竹筷子。
老竹:“大竹,把这批货运到小溪,又能挣两百块了。”
大竹:“爹,要积攒三千块,又要待上一年多!”
老竹:“爹儿俩日夜的干,我的酒也少喝,明年一定揍齐钱给你去买车。”
大竹:“爹,您也该去睡了。”
老竹:“月亮正好,再干会儿去睡。”
此时,一只黄狗忽然从山道上向院坪奔来,奔到大竹身边。大竹觉得惊异,定睛一看,认出是老山伯家的狗。大竹正捉摸着这狗怎么突然到这儿来,而那狗围着大竹打圈儿,不吠,似乎急得嗡嗡地叫。他丢下手里的活,摸着那狗的头。黄狗乃咬着他裤子拖着走,急叫不已。
大竹意识到有什么情况,起身。他对老竹说:“爹,这是老山伯家的狗,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了?”
老竹不在意地说:“老山伯家的狗蛮通人性的呢。”
大竹站着未动,那狗咬着裤管不松口,拖,急叫。
老竹说:“老山伯家定是出了蹊跷事!大竹,你就跟它去看看。”
山道上,月光清朗。黄狗带路,大竹紧跟。
老山伯家,七女的房里。月从窗口照到房里,一抹白光。白光斜照着一个上吊的人影。大竹跟黄狗进屋,黄狗狂吠。大竹看风人影“呵呀”一声,定定神,大声喊:“七女呵,你这是做什么呀……”
大竹从腰间拔出篾刀,纵身向吊绳剁去,一手扶住,放七女慢慢倒地。
乌云遮月。黑魆魆的竹山在旋转……
山间,回荡着报警的“喔嗬”声。山道上几柱手电光在划曳,紧张奔跑的人影。老竹在喊:“老山伯家出事啦——!七女出事啦——!”
老竹、青竹和乡村医生首先跑进老山伯家。中年的乡村医生指挥大竹把七女横放地上,用手探探鼻息,戴听筒,探脉,做人工呼吸。春梅、山伢、山妹来了,还有三婶和几个男子汉来了,人越来越多。
医生累得满头大汗,让大竹接替做人工呼吸。
医生听听心跳说:“停止,不要做了。”
一双双眼在盯着七女。看她苍白的脸的抽搐了,嘴唇在嚅动了,闭着的双眼在慢慢睁开,听到了她微弱的叹息声。
青竹、春梅、山妹和三婶把七女抬到床上。
白天。七女的房里。已经清醒的七女坐在床上,病恹恹的。青竹也坐床沿用手探探七女的额头说:“七女,你还有点发烧。”
七女:“青竹,你们为什么要把我救活呵?让我去了多好!”
青竹:“首先赶来救你的是大竹。不是他大竹,你真的没救了。”
七女:“我一切都不知道了,我只知道要往爹那个世界去!”
青竹:“你为什么这样的傻?人生在世,对一切事情要想得开,活着总比埋黄土里好。”
七女:“青竹,我本是一条苦命。”
青竹:“你不要这样想,要活着,活着能做许多许多的事。七女,你还是一个很年轻的女人。”
七女:“我是嫁过人的女人,嫁过人的女人谁也瞧不起,活着没意思。”
青竹:“七女你又不能这样想。女人就是女人。要自已相信自已是一个有志气的女人,要很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你不要自卑。你是觉得孤单吗?告诉你,七女,我和春梅计划办一个厂,正忧着没地方,就办在你这个屋里好不好?”
七女:“办厂?办个什么厂?”
青竹:“当然是以我们的竹子做原料的厂。”
七女:“是编箩筐削筷子扎扫帚的厂?”
青竹:“你说的是粗货,我们要做出好的竹制品,甚至是竹艺术品,要让一根竹子卖几十根竹子的钱,还要赚外国人的钱。”
七女:“这能吗?”
青竹:“能。我们从简单的开始。”
七女的一双眼似乎在闪着希望的光。这时,春梅端着药罐进来。春梅把一只大碗放在床边的小桌上。春梅:“七女姐,准备吃药了。”她双手把蒙着纸的药罐倾斜,一注药液洒在大碗里。
晌午。竹山小路上。
楠婶提着个袋子一个人在走着。她走下一个没有山路的竹林坡地,到了青山爹的后园。
园里,青山娘正在栽菜秧。楠婶在菜园外喊了一声“嫂子”,青山娘伸着腰一看,说:“原来是楠婶,你主任大夫人,怎么走到后园来喽?”
楠婶:“看你说的,我是从后山赶近路。”
青山娘:“上往哪家去呢?”
楠婶:“就是到你家来的。”她一步跨进菜园:“是栽白菜秧吗?”
青山娘:“是呢,栽白菜。来看我栽白菜的吗?”
楠婶:“来问问,青竹在家吗?”
青山娘:“青竹没在家,往小溪去了,为公路铺沙的事。”
楠婶:“你家青竹也真忙。好啦,我帮你栽菜秧。”她放下袋子,弯腰帮忙栽菜秧。
青山娘:“你是村主任娘子,别把你手沾了泥。”
楠婶:“看你说的,我不是城里人,不怕泥。”
青山娘:“当然,你楠婶哪事都能干。”
楠婶:“大婶子,看你夸的。”
楠婶和青山娘很快栽完了一块菜土。楠婶到竹管接来的泉水里洗手。
楠婶跟着青山娘进后门。来到青山娘房里,楠婶从袋子里拿出两个鞋盒,还有两段布料,送到青山娘的怀里。
青山娘:“哎,村主任娘子,你这是做什么?”
楠婶:“一段料子一双鞋,送你大婶子,另一双鞋和料子为你家青竹买的。”
青山娘:“这我能领受?”
楠婶:“能不领受?是应该的喽。我家小金和春梅的婚事,要多亏你大婶子帮忙的。”
青山娘:“我能帮多少忙?这不棕树叔早已受聘礼了。”
楠婶:“聘礼是受了,去年就说定了的,五千块,今年该择个日子结婚了。”
青山娘笑笑,乐意地:“是喽是喽,是该择个喜日子了,这日子如何定呢?”
楠婶:“烦你大婶子给棕树叔传个话合计合计,春梅这姑娘很听青竹的话,也请青竹在春梅面前合计合计,定个日子。”
青山娘打趣:“主任娘子,你也是只想搂孙子喽。”两人相对地笑了。
白天。县城的汽车站。
一辆汽车到站,旅客纷纷下车,何楠山从车里挤下来。
何楠山在大街上匆忙行走。他走进一条小巷,又在巷里转弯抹角,在一扇大门前站定。大门口挂着牌:高考补习学校。
何楠山走进大门。里面仅两个用老式大房改成的教室。教室在上课,他在教室门口张望。他的视线在搜索一个个在坐的学生。不见儿子,又到另一个教室门口张望。那位在教课的老师走到门口问:“你找哪个同学?“
何楠山:“老师,我找我儿子,名字叫何小金。”
老师说:“何小金?这个班没有叫何小金的同学,你去问问那个班吧。”
何楠山又到那个班的教室门口,正好下课铃响,他站着一个个打量走出教室的学生,不见小金。他只好问最后出来的老师:“请问老师,我是何小金同学的家长,我找何小金同学。”
老师默了一下神,就说:“何小金同学早就退学了。”
何楠山惶了。又说:“老师你是不是记错了,我儿子叫何小金。”
老师:“没有记错呵,我是班主任会记错吗?何小金是你儿子,你儿子可不是来读书的,别在这浪费时光。”
何楠山:“那是为什么呵?”
老师:“回家问你儿子吧。”
何楠山:“可他根本没回家呀。”
老师:“这……我们学校也不知道了。”
何楠山在街道上寻找……;在一个个商店里寻找……;在剧院门口的人群里寻找……;他看到一个青年的背影,连忙追着喊:“小金!小——金!……”那青年回过头来,不是。
他走得累了,在一条娱乐街的棚子里坐下来休息,抽烟。少许,他蓦然看到附近一家娱乐店里几个青年在打桌球,里面有个是他儿子何小金。他忙往娱乐店,一把抓住:“小崽子,你找得老子好苦呵!”
次日早餐后。何楠山的家里。
何小金推着自行车正要出门,被何楠山喊住:“小金,你往哪里去?”
小金:“我往小溪去。”
何楠山:“昨天我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你又要外去?”
小金:“我要去找同学。”
何楠山上前一步,按住自行车:“你不能去!找什么同学?在外面打流!这个家你就蹲不住!”
小金:“我要去,这个家就是蹲不住!”
何楠山:“你敢不听话!学费用去两千多,你在读什么书?专门在城里花钱,跟那班小崽子小痞子溜溜,家里还以为你在发狠读书呢!这书是不读了,就在家里不准出村,再外出看我不砸断你一条腿!”
楠婶上前拉回儿子:“小金,不要惹你爹发火了,你爹好不容易把你找回,为什么?就为了你。你跟我来,到里面去,妈跟你细细的说话。”她把儿子拉到里厅。小金坐着赌气不吱声。楠婶的一个大礼盒和两瓶酒摆到桌子上:“小金,你就不读这背时的书了,爹妈为你早成家。今天你到棕树叔家串串门,和春梅亲热亲热。告诉春梅,就说这喜期的日子定一定,家里就要为你张罗办喜事呢……”
老山伯家门前的院子。冬阳绚丽而暖和。
几个女人在忙碌,把桌椅摆到当阳的地方。山伢扛来两捆竹子,有个女人搂来篾片。春梅和青竹把一张红纸裁开,铺在桌上。
青竹:“春梅,你写吧。”
春梅:“青竹姐你写,我的墨笔字写不好。”
几个人都说话了:“青竹写得好。”青竹握笔,在红纸上写了起来。写完了,大家都赞口:“写得好!写得好!”“字体娟秀有力,书法不错呵。”“我们翠竹村的女秀才。”
青山和山伢搭着梯子,把写好的招牌贴到门框上。八个娟秀的大字:翠竹村竹艺制品厂。
夜晚。七女的房间。灯下,春梅在记账,青竹报数字让春梅登记。
青竹:“王月英,入股楠竹八根,计二百二十斤。”
春梅:“要折合人民币吗?”
青竹:“先登记,以后折合。又一个,杨兰嫂,入股现金八十元。”
春梅:“写她男人的名字吗?”
青竹:“就写杨兰嫂,谁交的写谁。又一个,三婶,哎,三婶叫什么名字?”
春梅:“三婶就写她儿子山伢的名字吧。”
青竹:“也好。还一个,李家嫂子,叫李……”
此时,七女在她的衣柜里打开一个小木箱,拿出一个布卷儿,走到青竹面前。她打开一层层包着的布,对青竹欲言又止,青竹问:“你有什么事?”
七女:“这是爹留下的两千块钱,我想放在这里不如入股,但是我又想借一半给大竹买车,感谢他救了我。青竹你看呢?”
青竹:“七女,我们这厂是白手起家,现金和竹子都有可入股,都是股东。你要问我,我想大竹正急着缺钱买车,你就全部借给他,这股可以慢慢入。”
七女:“那好,我就听你青竹的了。”
七女那颤抖的手,解开一层又一层布……:层层叠叠的竹山……;延绵绵的竹海……;雪压竹梢,银浪涌动……;竹群抖落冰凌残雪,潇洒自如……。
第六集
三月的竹乡遍山翠绿,生气盎然。山路上,山边溪边,映山红开放了,桃花开放了,路边的野花也开放了。山间竹笋,破土节节高……。
上午。竹林里。棕树叔在挖笋。他提着竹箕,竹箕里有几个刚挖的笋。他一手握锄,跨着慢步不时腑身鉴别一个个刚破土的笋尖。他看中一个土包,土包上开了裂缝,便放了竹箕,举锄挖了起来。一个又大又白的笋子挖出来了,他蹲下去去掉笋壳上的泥土。
三婶忽然从竹林里出现,走到棕树叔的近边。三婶:“棕树叔,你在挖笋子呀?”
棕树叔抬头:“噢,你三婶。”
三婶:“这笋好价钱,赶个新鲜。”
棕树叔:“是喽。”他打量一眼站在面前的三婶,穿着与往常不同,新衣得体,面带媚容楚楚动人。他不禁低下了头,只顾去那笋壳上的泥。
三婶的一只脚伸前一步,踏着那笋子:“去什么泥呀,泥土保住笋壳不老。”
棕树叔:“三婶,你……别这样,别让人看见了。”
三婶:“这山里清清静静,只有你我。”
棕树叔龌龊:“三妹子,你是要做什么?”
三婶娇柔地:“我要和你说说心里话。”
棕树叔羞怯怯地:“哎呀三妹子,我是单身你是寡妇,被人家看见了多不好!”
三婶妖嫣地:“我说呀棕树,一个单身,一个寡妇,正好。人家看见了就看见了吧,光明正大。”
棕树叔:“要是让你山伢看见了怎么着?”
三婶:“崽还能管娘吗?”
棕树叔:“要是让我春梅知道了就不好!”
三婶:“哎呀,女儿还能管教爹吗?”
棕树叔:“三妹子,还是不要乱来的好。”
三婶撒娇,拉他衣袖:“棕树,我好想着你。”
棕树叔甩开她手:“三妹子,你还是去跟老竹吧,老竹好想你。”
三婶:“竹脑壳那号人我不想,我只是想着你。”
棕树叔:“你别这样呵三妹子!”
三婶坐到地上:“棕树你真傻,来呀,坐到一块儿说说话。”
三婶拉棕树叔坐下时,一只鸟扑楞楞地飞过竹梢。棕树叔一惊,甩开她手,扛着锄头就走。三婶站起:“呃,傻棕树,你挖的笋子都不要啦!”急走的棕树叔背影,没有回头。
棕树叔的家。白天。
棕树叔在把屋檐下的一堆笋子捡到箩筐里,很快捡满两筐。春梅从外面进来,看她爹便问:“爹,去卖笋?”
棕树叔:“是,卖笋,明天去,送到小溪,赶个好价钱。”
春梅看他一身脏衣:“爹,您把一身衣脱下来吧,我给您洗。”
棕树叔:“过会儿我自已洗,你在办厂也忙不过来。”
春梅:“爹您就脱下来,脏得不能不洗了!”
棕树叔看看自已一身,确实太脏了,却用手拍打衣上的泥土。
春梅从她爹的房里拿来一套洁净的罩衣罩裤:“爹,就换了这一套。”
棕树叔:“就换?”
春梅:“爹,就换了,您穿着一身脏衣,人家看了会说您女儿没给您打理呵。”
棕树叔听女儿说得有理,只好把罩衣罩裤都换了。春梅拿着爹的衣看看:“爹,这里要打补丁了,您看。”
棕树叔:“是呵,春梅。”
春梅:“爹,您看,这钮扣都掉了。”
棕树叔:“是呵,春梅。”
春梅把脏衣放在大盆里,放水,用搓板在搓衣。棕树叔心事重重地坐到一边抽烟,默默地在看女儿洗衣,两颗眼泪掉了下来。春梅发现爹在伤心。
春梅:“爹,你别伤心了,桃花有信了,她会回来的。”
棕树叔:“我惦记桃花!……春梅,你回信去要他回来,就说爹在日夜惦记!”
春梅:“爹,我会去信的。”
棕树叔:“春梅你……”
春梅见爹欲言又止,问:“爹,你还有什么心事?”
棕树叔:“春梅,你的终身大事我也惦着。”
春梅:“爹,您就别惦着我吧,我自已有主张的。”
棕树叔:“……人家又催着定日子了。”
春梅追问:“什么日子?”
棕树叔:“你和何家小金……的日子。”
春梅:“爹,我和何小金根本不好,有什么日子可定?”
棕树叔:“春梅,你是不同意?我家可是受了他何家的聘礼!”
春梅:“爹,您真糊涂呵!”……
一条小溪在棕树叔屋前的田垅里流过。小溪里的水哗啦哗啦,却被一座几步长的小坝子截堵着。坝子里的水从小坝基上淌下去,象个小小的瀑布。这是山里的桃花水了,几株盛开的桃花掩映的溪水里。几瓣桃花在溪水上漂浮,漂浮,随着小瀑布流下去,欢快地向小溪的下游漂去……。又有漂浮的桃花瓣和草叶漂浮到小坝的水面上。春梅的手轻轻拂开水面上的花瓣和草叶。青石板的水跳子上蹲着春梅,她在浣衣,捶衣板在啪哒啪哒地捶衣服。
上游又漂来许多花瓣儿,她用捶衣板拂开。溪水里倒映着天空、白云和桃花树枝。她看着水里,正看得入神……。忽然,水里出现了何小金的倒影。春梅吃了一惊,回过头,何小金站在她的背后。
春梅:“何小金!你吓了我一跳!”
小金:“我在看你浣衣。”
春梅:“浣衣有什么好看的。”
小金文雅雅地:“其实我不是在看你浣衣。我是在看飘落逝去的桃花,看那流逝的桃花水!呵,一年一度的桃花又要凋谢了,一年一次的桃花水又要过去了!一年一度的春呵,你来了,春天真使人迷醉呵!春天,你可不要象桃花水一样一天天地流失!小溪里的桃花水呵,你不要把春天带走……”
春梅听着忍不住要笑:“何小金,你这是做什么?在发神经呀。”
小金:“我在吟一首诗,吟给你听。”
春梅:“我不听你这诗。”
春梅把浣好的衣服放在盆子里端着,站起身,而小金站在青石板的一头,故意拦住。
春梅:“何小金,你走开,我要回去。”
小金:“不。我不让你回去。我一首诗还没吟完呢。”
春梅:“谁听你这歪诗!”
小金:“不听我吟诗,那好,春梅,我就不吟诗了。我就问你一件事。”
春梅:“什么事,你说。”
小金:“我们俩的事。”
春梅:“你说,我与你有什么事?”
小金:“我爹我妈要我来问你,要我俩定个日子。”
春梅:“定什么日子?”
小金:“定个日子,结婚。”
春梅:“何小金,你别在这里糊说呵!”
小金:“春梅,你不说个日子,我不走开。”
春梅大声:“何小金,请你走开!”
小金:“不!”
春梅高声地:“你不走开,我要喊人啦——!”
棕树叔屋前场院上,晾起了刚才洗完的衣服。春梅的房里,春梅双手支着头,在凝思。一会儿竟落下几滴泪来。窗口,棕树叔瞧瞧在落泪的女儿,叹着息,问:“春梅,你要是真不愿意,可把你爹难住了!”
春梅哭泣着说:“爹,您背着我到底受了何家多少聘礼呵?”
棕树叔坐到女儿的房门口:“要你爹怎么说呢!春梅,大前年你妈得病,住医院,家里的余钱都用光了,搭帮何主任在村里的信用社贷了钱才出院。后来你妈返病了,没钱再住院了,你和桃花也要学费,又搭帮何主任借给我两千块,后来……”他说不下去了,垂头落泪又说:“你妈的丧事办完,你爹又欠一身债了。搭帮何主任园就,就说两千块不要还,信用社的借款他也给我垫了,加上利息,一共欠他五千……以后,主任家托人来说这五千就作为小金和你的订亲聘礼。”
春梅擦了把泪:“爹,就五千块钱把我卖给何家了!”
棕树叔:“他何家是翠竹村的富户,又是村主任,我家还是高攀着呢。”
春梅:“爹,我与何小金一直没有确定恋爱关系,更谈不上订婚。爹,你……”
棕树叔:“春梅,何家认了五千块作为聘礼,还托青山娘做了中间媒人,因此何家就认我家做亲家了,好两次小金也送了年礼节礼的。春梅,你爹拿这事可为难了!要是你妈在,就多好,那就是你妈当家为你们操办了……”他说着,嚎淘痛哭走来。
棕树叔的嚎淘传开很远。青山爹和青山娘闻声赶来,后面还有青竹。青山爹拉着痛哭的棕树叔:“棕树老弟,莫伤心,哭什么哟,这年纪了,想开些喽。”青山爹递给棕树叔一支烟,又劝:“抽抽烟吧,想开些喽,你家春梅是个好女子,孝顺你,桃花在广东有信了,挣了钱也会回来孝顺你的喽。”
棕树叔点燃了那支烟。青山娘拿着扫帚在扫堂屋的地,也来劝:“棕树老弟,我们两家是近邻当亲戚,有什么心事给你大哥吐吐,谁家里有什么难,都帮帮的。”青竹和春梅从房里出来,两人走出堂屋往外走。
青竹边走边说:“厂里的工作要动员大家入股,要着手开工了;公路正铺砂,过几天要举办通车典礼。”
白天。长长的新修公路上,许多的人正在给路面铺砂。大竹开着一台新车,后面的拖斗堆满砂子,在公路上奔跑。他的车开到了一堆正在铺砂的人中间,山伢、山妹和七女几个人用锄和锹卸砂子,一会几便把砂子卸完了。此时从小溪镇那头开过来一辆大货车,大货车驶近大竹的车时桉响了喇叭。大竹的车横于路中,路上又堆着砂堆,大车根本过不来。
大车司机连按喇叭,没有反应,司机伸出头来,喊话:“喂,让一让嘛,没听到喇叭叫吗?”
大竹在打扫车厢,他回话:“此路还没通车,你知道吗?”
大车司机唬道:“没通车?没通车你在运砂不就是通车吗?你不快把车让一让!”
大竹觉得司机太虎气,他双手撑腰说:“告诉你师傅,这条公路是明天正式通车。这里一不是国道二又不是省道,是我们自已修的村道,在未能正式宣布通车之前,此路不准外来车辆通行!“
司机大声质问:“谁说的不准通行?有路就要通行,通行就不准设卡挡路。快快,你快把车往一边靠!“
大竹偏着头说:“你这恶狠狠的样子,仗什么势?我今天就偏不让你!”
司机:“不让?叫你们村主任来!”
大竹:“哟,叫村主任来干什么?”
司机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条扬了扬:“你看看,这是你们村主任的条,看你让不让。”
大竹:“村主任的条?哪个村主任的条?”
司机:“你们村的村主任兼支书何楠山!”
大竹:“哟,倒要看看村主任的通行证!”
山伢和山妹抢先到司机面前。山伢说:“给我看看。”
司机:“这是你们村主任的亲笔便条,到你们村主任家去运篾货和竹笋。”
山伢却不看那条了:“师傅,你原来是去村主任家运货的,对不起,我们就是不准通过!”
围拢来许多村民,一听是去何楠山家运货的,就象炸了锅:“村主任不支持修路,又不投工,这车就是不让过”“路还没修完,他村主任就急着运货了,这条路倒是先为他修的呀?……”“我看大家别嚷嚷,要过车,先交过路费!”“对,交费,过车的就交修路费!”
山伢指着司机:“交五十元修路费,放行。”
面对众多的人,司机无可奈何,气傻了。正僵持,青竹和春梅来了。山伢对青竹说:“青竹姐,这师傅要过车。”山伢又对司机:“她是我们村的的领导,青年突击队队长,我们翠竹村修路指挥部总指挥,我们村民……”
青竹打断山伢的话:“你说这么多干什么?”
司机把纸条给青竹看:“请领导看,这是村主任的条。”
青竹看一眼还给司机:“你是往村主任家运货的。”
司机:“是呵,领导。”
青竹:“司机同志,这条路确实没有正式通车,现在正赶紧铺砂。特殊情况,让你过去。”她又对大竹说:“大竹你把车靠边一点,给这位司机让让。”
司机:“谢谢领导!请问要交多少过路费?”
青竹:“不交过路费,大家修的路,欢迎客人们开车进村来。你是第一辆开进我们翠竹村的第一辆大货车,是客人,我们欢迎!”
司机感激地说:“你领导真好!”
大竹开动了车,把车退到一边。
青竹对司机:“师傅,欢迎你以后多开车到我们翠竹村来,以后我们会把这条路修得更好。欢迎你!”
司机连连说:“真感谢你呵!……”
青竹对大家:“欢迎,我们都鼓掌吧!”大家真的鼓起了掌,大货车从砂堆和人群中徐徐开过去……。
村委会的办公室里。夜间。
灯下,桌上地上放着写好了的横幅和标语,何楠山看着一张张标语和横幅,叠好。竹生在印油印,印了一张又一张。何楠山收拾好对竹生说:“竹生,选举的事情你可要估量估量,可不能砸了锅呵。”
竹生:“主任放心,我会看情况办事的。”
何楠山:“我有点儿拿不稳,看你的才能。”
竹生:“主任,以你在村里的威信,群众只能拥护你的。”他把印好的表用刀裁四开,放成一叠,这是一张张六十四开大小的选票。
选票的特写镜头:横头是:翠竹村村民代表选举票。候选人从上到下排列为:何楠山、王竹生、李青竹,下面留有几行空格。
何楠山关了灯,打开办公室门朝外扫视了一眼,外面是黑夜,无异常,乃关了门。室内使用着手电,在手电光的照射下,竹生用钢笔和元珠笔交换着在一张张选票的第一个名字下画着圈圈。他很快便画了几十张。
村委会前的院坪。上午。
正面挂着横幅:翠竹村村民代表选举大会。坪里,几十个代表坐着高低不一的的凳椅,却排列得比较整齐。会场的外围来了许多看选举的男女老少,大都在站着。何楠山端坐在主席台的桌子旁,横幅下面挂着块大黑板。会场上的人大都在小声说着话,在议论纷纷。会议开始了,王竹生站到主席台前说话:“喂喂,大家都不说话了,肃静!肃静!……”他连续喊了几遍,会场才平静下来。然后他宣布:“全体村民代表们,首先,由何主任给大家讲话。大家欢迎!”他带头鼓掌,全场响起稀拉的掌声。
何楠山坐到主席台前,声音显得很自信很坦然:“全体村民代表们!这次选举大会,代表们都到齐了,无一人缺席。代表们,温酿了几个月的换届选举,今天正式举行。你们是各村民小组选出的代表,代表我们翠竹村全体村民,选举一村之长,选出新一届的领导班子,意义非常非常的重大。这个嘛,我可不多说了。选举马上进行。——竹会计,你就把选票发给大家,每位代表一张。”
竹生按坐位一排排发选票,一会儿,每人都发给一张。大家接过选票就议论开了。何楠山扫视全场,又大声说:“好啦,每位代表手里都拿着一张选票,大家看看选票,上面有三个候选人,你选哪一个,就在哪一个的右边打一个圈,每张选票只打一个圈,多打无效。都听清楚吗?”
何楠山在说话,代表们拿着选票就在议论开了:“我就选李青竹,你呢?”“是呵,就选青竹。”“青竹有能力,群众都拥护。”“村主任一村之长,要选为村民办事的带领全体村民致富的人。”……
过了一会儿,一张张选票收到了竹生手里。竹生拿着选票在点数,在变着戏法似的,一只手从口袋迅速地拿出一叠换上。此时,有人在场外吹着唿哨,唿哨声引起围观群众的一阵斥责声:“谁捣乱呀,这里在选村主任呵!”
松树爷爷向那吹唿哨的小后生举着烟管骂道:“狗伢,你再捣蛋,挖你一烟管!”
狗伢向松树爷爷瞪着眼:“我不怕你。松树爷爷,我不怕你!”
松树爷爷走过去:“你在捣蛋,看我真的挖你一烟管!”松树爷爷与狗伢扭打起来。小月和山妹站在人群里,小月看着她爷爷在与狗伢扭打着,连喊几声“爷爷……”就赶过去。小月上去帮爷爷的忙,扭打一起,不分胜负。山妹也赶过去,一手把松树爷爷拉开,又要小月躲到一边,她扎脚勒手,对着狗伢指指:“狗伢,你欺侮老人,看我来收拾你!”
狗伢对山妹冲来,骂:“山妹子,我不怕你!”
狗伢与山妹交手,山妹出手就是一掌,把狗伢打翻在地。围观的人一阵鼓嗓。狗伢一骨禄爬起,又羞又怒,对着山妹腑冲,两人刚扭着,狗伢又被山妹打翻在地。引起围观的人又一阵鼓嗓。
此时,何楠山走过来,指着狗伢:“你在搞破坏,扰乱会场,影响选举,把你捆起来!”
主席台前,学校的老师在唱票,春梅在核票,竹生在黑扳上记票,一唱一记。
黑扳上,何楠山名下的“正”字在一笔又一笔的增加。全场鸦雀无声,全场几百双眼睛都盯住那黑板上。老师高声:“唱票完毕!”黑板上,竹生很快统计了数字。竹生写完数字,向全场宣布,“何楠山,五十二票;王竹生,六票;李青竹,三十二票。何楠山选票领先,当选村主任。大家鼓掌欢迎!”
会场上响起零零落落的掌声。
山道上,走着散会的村民,他们边走边议论选举:“你选的是谁呵?”“我选的是李青竹。”“他也是选的李青竹,我们几个人都是选的李青竹,怎么何楠山的票比李青竹多?”……
又一条山道上,也走着散会的村民代表和村民男女老小,也是在议论着这场选举:“你选的是李青竹,我也是选的李青竹,他、她、他都是选的李青竹,我们没一个代表是投何楠山票的,怎么一计票就是何楠山当选!这就活见鬼了!”“光天化日,几百双眼睛,一人唱票,又有人监票,他何楠山当选,明明白白的又是他何楠山当村主任了。”……
夜晚,竹林小径里。
春竹和春梅在边走边说着话。
春梅:“今天的选举我真想不透,青竹姐!”
青竹:“你有什么想不透的?”
春梅:“我的估计至少有七十人选你。”
青竹:“你估计不正确。”
春梅:“这个下午我走遍了十个村民小姐,都说是投你的票。”
青竹:“你估计的不正确。”
春梅:“这个下午的走遍了全村的十二个村民小组,有百分之九十是投的你的票。”
青竹:“你以后去问人家,能相信吗?那票是老师唱的你一张张监的呀。”
春梅:“是我监的没错,可是我对选票有怀疑。”
青竹:“春梅,别疑心,要相信群众,相信村民代表的选举。”
春梅:“我真想不透,这一届选举你当村主任是铁定的!”
青竹:“春梅你别激动,当不当村主任都是一个样,一个人只要为大家多想想,别只为自已,堂堂正正的做人。”
春梅:“青竹姐,你不能这样想,当上了村主任就能更好地为大家想想,就会更好地想想如何带领全村的老百姓致富。青竹姐,我看今天的选举……”
青竹:“你看出了什么呢?”
春梅:“我回想着全过程,里面有猫腻!……”
七女的堂屋。白天。
堂屋变成了临时的工场,用两块大门板搁在高凳上作为临时的工作台。七女在剖篾,把一根根篾丝在膝头上刮均。春梅和山妹各自在门板上学着编竹席。
山妹对七女说:“七姐,编凉席的活,我没有耐心。”
七女:“编凉席可要有耐心呵,还要细心呢,手工活,细心活,烦不得,燥不得,马虎不得,丝要匀,编得紧,还有要……”
山妹:“哎呀你说这么多,我腰背胀得痛啦!”
七女:“这活儿干久了还会头晕眼花的。我那年在婆家学编凉席,就晕过去一次,但是干了些日子就习惯了。”
山妹烦躁地站起,伸着懒腰。另一边的门板上,春梅双眼盯着篾丝,在一根根地编。她的一双眼看花了。一双眼惭惭地扩大到整个画面,幻化为经纬编织的篾丝——画面出现选举会上的一个个场面;一张张选票在她面前呈现;一双双村民的眼盯着黑板上候选人下面的“正”字……
七女已经起身,站到春梅的近前看她编席。七女惊呼:“春梅,你是怎么编的啦!”
春梅似乎从惶迷中醒过来:“呵唷!……我走神了!”
春梅正了正神,把刚才编错的返工。山妹在问:“春梅你在想什么?”
春梅:“我一直在想着选举的事。”
山妹:“春梅你总是想着选举的事,我也跟你一样,青竹姐没选上村主任,我也好气恼哟!”
春梅:“山妹,前些天的那场选举一定有猫腻!”
山妹走过去,嘴唇贴到春梅的耳边:“你说说,有什么猫腻?”
春梅:“那狗伢……”
山妹:“明天咱们抓着狗伢审!”
白天。竹山里,丛密丛密的竹。
春梅、山伢和山妹在审问狗伢。山妹在狗伢的鼻尖儿面前晃着拳头:“狗伢,你说,谁叫你在选举村主任收票时吹口哨?”
山伢也吓他:“狗伢,你知道山妹的厉害,你不告诉我们,你就会尝尝山妹的拳头!”
春梅用软的:“狗伢,别怕,我保护你,有我,山妹和山伢不敢欺侮你的。你告诉我,是谁叫你在选举时吹唿哨?”
狗伢一副可怜相,他怯怯地说:“是王会计……他……让我吹的,他要我在他数票时……”
山妹问:“你是不是说慌?”
狗伢:“我说了慌是狗。”
山妹友好地拍拍狗伢的肩:“好狗伢,咱们是好朋友!”
第七集
青山爹屋前的院场上。上午。
青山爹已经架好了一担扫帚,准备上集了,正在吧哒着旱烟袋。
青山娘在把劈好的竹筷加染,白坯的筷子放进陶盆里,染成红色。她把染红的筷子摆开在地上晒干,晒开了坪的一角。
青山在凳上放着一块板子,板子上摆着纸,用三角尺和铅笔在画一座房屋的图样。
青山爹对老伴说:“筷子就别染红了,染红的筷子没人用了,收竹货的人也不收了。”
青山娘两手通红,停下来说:“你说什么?筷子不染红,哪还象筷子!”
青山爹:“你不到外面看世面,那市面上的人还有谁用红筷子,都是用白坯筷子。”
青山娘:“白坯筷子,那不象筷子,红筷子祖宗一直用下来的。”
青山爹:“红筷子城里人就嫌不卫生,有色什么……素的。”
青山插话:“叫色素。色素有毒,不卫生。”
青山娘:“那些城里人也真癖。”
青山爹:“如今城里的面馆可是都用一次……筷子的了。”
青山娘:“筷子是一双一双,哪里又叫一次一次?”
青山又插话:“不叫一次筷子,是叫一次性筷子。”
青山娘:“什么叫一次性筷子呵?”
青山爹:“进馆子吃碗面,就给你一双筷子,吃了面就要把筷子扔掉,不再用啦。“
青山娘:“那是为什么?“
青山爹:“筷子上沾着细菌了,不卫生了,怕染病。“
青山娘:“就不能洗净再用吗?”
青山爹:“你就没见过世面,谁洗了再用呀。”
青山娘:“吃一碗面就扔了,劈筷子的也忙不来呀。“
青山爹:“是喽,那筷子也巧,不知如何劈的,一双筷子连在一起,用时要瓣开,还用薄膜袋子封着的。“
青山娘:“你今天到面馆吃碗面别把筷子扔了,带回来我看看,我照那样子劈那筷子。”
青山又插话说:“娘,那是机器劈的,手工劈不出的。”
青山娘听了惶惶然。青竹和叶叶出屋,叶叶背着书包。
青竹:“叶叶,你上学去要不要妈妈送你?”
叶叶:“不要。”
青竹:“要不要爸爸送?”
叶叶:“也不要。”
青山爹:“叶叶,爷爷送你到学校去。”
叶叶:“也不要。老师说的,学生什么都不要怕。”
青山爹:“叶叶,小心在山边遇上大青蛇。”
叶叶却唱着:“大青蛇,我不怕,/遇上就用竹棍打。/山里娃儿胆子大,/赶跑青蛇骑竹马。”
青山爹:“嗬哟,叶叶唱得好。”
叶叶走出院场挥着手:“爷爷奶奶再见了,爸爸妈妈再见了。”
青竹走到青山面前,夺过他手里的铅笔:“去,跟在叶叶后面送她到学校。”
青山走出院坪,老竹来了。老竹对青山爹说:“老哥,又往小溪去卖扫帚了。”
青山爹打量一眼老竹,说:“老竹,你今天多神气。”
老竹看看自已一身,拍拍衣:“没什么神气的,这衣,是我大竹在小溪的个体衣店里买的。”
青山爹:“也穿着城里人穿的格子衬衫了。”
老竹:“也是儿子给我买的,买了两件可换着穿。”
青山爹:“这下你家可要发了,儿子每天跑运输。”
老竹:“难发呵,买车的钱还欠着人家的没还清呢。”
青山爹:“老竹我可不陪你,我要赶小溪去卖扫帚了。”
青山爹正把担子上肩,老竹一把扯住:“山哥,别用担了,明天一早搭我儿子的便车上小溪,多轻松。”
青山爹:“老竹,那不行,你的车我不能白搭。”
老竹:“看你山哥,车是放空去小溪,便带嘛。我家和你家亲如兄弟,你家嫂子又贤惠又爱帮人,你一担扫帚,我还不能帮你便带便带吗?”
青山娘接过话说:“看你老竹说的。——我说你青山他爹,你就明天搭老竹儿子的便车,多轻松又快捷。”
青山爹:“我还有着一把老劲呵。”他执意把担子上了肩,担着一担扫帚显得劲冲冲地走出了院坪。
老竹瞧着那担庞大的扫帚的后影,摇着头:“你看这山哥不信人家劝的!”
青山娘:“别说他,是头老犟牛!”
青竹在看青山画的图,老竹过来看,问:“青竹这是画的什么?”
青竹:“你老竹看是什么就是什么。”
老竹:“这是画的一座房子,我老竹一看便知。”
青竹:“老竹你是读了书的人,当然一看便知。”
老竹:“你家在设计建新房了?”
青竹:“我家建什么新房呵,这是画的一个工场。”
老竹:“工场?什么工场?”
青竹:“就是一个简单的车间吧。”
老竹:“哟,你们竹艺厂要建车间了?”
青竹:“是呵,现在挤在七女家里,不象个工厂的样子。”
老竹:“青竹,我也参加你们的竹艺厂好不好?”
青竹:“欢迎,但是要入股,还要考试考试。”
老竹:“让我大竹挣了钱就来入股。”
青竹:“好的。”
老竹:“我说青竹,这村主任也该让你当当了。”
青竹:“看你老竹说的。”
老竹:“你青竹当了村主任,咱们翠竹也会改变面貌了。”
青竹:“看你老竹夸的。”
青竹拆好那图纸,到院场边上去望着青山和小叶叶去的方向。青山娘在把筷子捆好,在点着数。老竹走近她搭讪:“嫂子你真的勤快,天天在忙碌。”
青山娘:“不勤劳不行的,不勤劳就没饭吃。”
老竹:“嫂子你一家人都好,一家子的人勤劳能干,咱们翠竹村里就数你家人好。”
青山娘:“老竹你莫夸。”
老竹:“真的,我是说实话。”
青山娘:“老竹你今天到嫂子家来一定有什么事。”
老竹:“嫂子你真灵。我今天来是请嫂子帮我办件事。”
青山娘:“什么事,你直说,莫转弯抹角。”
老竹:“烦嫂子给三婶那儿说说……”
青山娘:“你老竹托我做媒?”
老竹:“是呵我的亲嫂子,你真灵。事成后我老竹该重谢你……”
青山娘:“你真想三婶?”
老竹:“是呵,日想夜想。”
青山娘:“你不怕山伢?”
老竹:“我怕呀。”
青山娘:“你不怕山妹?”
老竹:“我也怕呀。”
青山娘:“你怕她的崽女,她崽女保卫娘,老竹呵,你就别打三婶的主意喽。”说得老竹惶惶然,只是腑头叹息。
白天。靠近七女屋子的山边,新开辟的地地基上。
地上正在砌墙基,几个泥工挥动泥刀。地基上堆放着运来的砖瓦和门框,青山手里拿着图纸在和工头指指点点。
松树爷爷从山边的路上走过来,望了望眼前这片工地,在自言自语地嘟嚷:“真的建厂喽,这个厂真大喽……”他走近青山,与青山搭话:“青山,真的建厂喽。”
青山:“松树爷爷,建个工场。您来看看。”
松树爷爷:“好大的工房喽!青山,你是个工程师喽。”
青山:“大伙的事儿,大伙揍着干呵。松树爷爷,你有什么样事呵?”
松树爷爷:“青竹没在这儿?找你青竹问一问,我那孙女大秀子有没有个消息?大半年喽……也不给她爷爷捎个信回!喔……”他说着,抹了把老花泪。
七女的堂屋,太阳从亮瓦里照射到正在编织的竹席上,篾丝的经纬闪着逆光。
七女在手把手地教山妹编凉席。七女:“山妹有长进,耐心了,心灵手活了。”
山妹:“我就是耐不得烦。”
青竹:“做什么事都要耐得烦。你山妹是个男孩儿个性。”
七女过来看春梅的活,忽儿地叫起来:“春梅,你又是怎么编的呀!?”
春梅似恍惚过来:“呵!……”春梅把编的篾丝一根根的返工。
青竹:“春梅,你怎么又走神了?”
春梅:“青竹姐,明天我请个假。”
青竹:“有什么样事呢?”
春梅:“明天非得去一趟乡政府,找余乡长。”
青竹:“你找余乡长干什么?”
春梅:“反映我们这个村换届选举的事。”
青竹:“春梅,我给你说过,这事别提了。”
春梅:“能不提吗!他们不搞名堂,就是你青竹姐的村主任,大家都有说要上告。”
青竹:“春梅你别这样,这样倒的我李青竹为难了。”
春梅:“能难你?”
青竹:“告到乡政府,人家会说我李青竹想当官儿,争着要当村主任。”
春梅:“别说了,你就是能当。”
青竹:“你去反映,你算什么人物?一个山里丫头去告状,人家不把你当什么事儿呢。”
山妹抢着说:“春梅不要怕,我跟你去!”
青竹正色:“你们别闹着玩玩儿,真正的不能去呵!”
大清早。新铺砂的公路上。
春梅和山妹正在走着,后面“突突突”地开来大竹的农用小四轮车。春梅和山妹站定,等着车子开近了,山妹站到路中示停。大竹开近了,大声地说:“原来是二位姑娘呵。”
山妹:“大竹同志,搭你的车。”
大竹:“往哪里去?”
山妹:“到小溪去玩玩。”
大竹:“好嘞,上喽。”山妹和春梅同时爬进了车厢。山妹和春梅站在敞蓬的车厢里,迎着晨风……。
乡政府的大门口,几个乡干部和农民在进进出出。已是上班的时候。春梅和山妹走到大门口,春梅止步迟疑,山妹推了她一下说:“走,怕什么,进去吧。”
春梅和山妹穿过院子的花坛,来到走廊,两人在走廊边走边看每间办公室的牌子,门大都是关着的,她俩在挂着“办公室”的门前站定,门是敞开着的。
春梅对山妹小声说:“你进去问问。”
山妹:“一同进去,怕什么呢。”
正在办公室的杨秘书戴着眼镜,抬眼看看两个在门口扭昵怯怯的姑娘,问:“你们要找谁?”
春梅:“请问,余乡长在家吗?”
杨秘书:“余乡长不在家,上县里开会去了。你们找他有什么事?”
春梅:“我们找余乡长……”
山妹接过说:“我们找余乡长反映情况。”
杨秘书:“反映什么情况?重要吗?”
山妹:“当然重要。”
杨秘书指指天花板说:“赵书记在楼上,去向赵书记反映吧。”
山妹:“赵书记……”
杨秘书:“你们不认识赵书记?就在这楼上,赵书记的官比乡长还要大呀。”
山妹:“我们不认识赵书记。”
杨秘书:“好吧,我领你们上去。”
春梅和山妹跟着杨秘书上楼。
楼廊上,赵春田正好从他的办公室出来。
杨秘书:“这就是赵书记。”
春梅和山妹都唤了一声:“赵书记。”
杨秘书说:“赵书记,两个妹子要找你反映情况。”
赵春田看看两个姑娘,问:“你们反映什么情况?是哪个村的?”
春梅:“赵书记,我们是翠竹村的。”
赵春田:“翠竹村,什么情况?你们先在村里反映嘛。”
春梅:“是关于村里选举的事……”
赵春田:“选举?你们翠竹村的换届选举已经选好了嘛。”
春梅:“赵书记,群众对选举很有意见。”
赵春田:“你们村已经选了何楠山当村主任嘛,他是老主任了,这次又当选连任村主任。”
山妹:“他们在选举时搞了鬼。赵书记。”
赵春田:“搞了鬼?搞了什么鬼?听说是村民代表投票选的。”
春梅:“赵书记,我俩想向您详细反映。”
山妹:“赵书记,村民要求重选,要求乡里派干部支监督重选。”
赵春田指春梅:“你叫什么名字?”
春梅:“我叫李春梅。”
赵春田问山妹:“你叫什么名字?”
山妹:“我叫山妹。”
赵春田:“就叫山妹?你们是不是村组干部?”
春梅:“我是村民代表,她是……山妹子。”
赵春田:“你是村民代表,她是山里的妹子,是吗?呵哈哈……那么,你们是对选举有意见,是来告状的?”
山妹冲口说:“当然有意见。我们要选青竹姐当村……”
春梅抢着说:“书记,我想向您详细反映。”
赵春田:“是谁要你两个来反映情况的?”
春梅:“是我们自已,还有大多数村民的意见。”
赵春田显得不耐烦了:“你们回去,这换届选举的事你们不懂呵。”
春梅:“书记,我俩要求向您详细反映。”
赵春田摇着头,他要下楼去,他对杨秘书:“老杨,叫她们回去。有什么问题先在村里解决。”他说着就先下楼了。
山妹:“书记,你不能这样对待我们嘛。”
杨秘书、春梅和山妹后下楼。杨秘书说:“赵书记工作很忙,这换届选举是归乡人大管的事,我看你们就别反映了,有事先通过村里。”
春梅:“赵书记是忙,可是……”
山妹:“他把我们当山里妹子,没放在眼里。”
春梅:“我们回去吧。”
山妹:“到街上去逛一逛。”
春梅和山妹在小溪的街头闲逛。两人走到个体服装市场,山妹对花花绿绿的时装指指点点爱羡不已。山妹指着一件说:“春梅,你穿这件是最合适的。”
春梅也指着说:“山妹,你最好穿那套牛仔装。”
山妹:“买吧。”春梅摇着头:“没带钱,以后来买吧。”几个穿着新式时装的姑娘在她俩面前经过,有说有笑,象是在展示她们的风采。春梅和山妹向那几个姑娘久久地投以羡慕的眼神。此时,一个欣喜的声音从她俩身后传来,打断了她俩的凝视:“春梅同学!”
春梅转过身,欣然地喊:“于琴!”春梅和于琴欢快地跳起来,然后手挽着手。
于琴:“春梅,好久不见了。”
春梅:“是呢,还是毕业时那次联欢会上。”
于琴:“是的,那次联欢会真有意思。”
春梅:“以后听说你家住到了县城。”
于琴:“是呢,小溪也很少来过了。春梅,多出去玩玩嘛,你的青春难道就在那山沟沟里隐没吗?去,今天和我往县城去玩玩。”于琴推着春梅就走。
春梅:“我有事情,哪有心思去玩玩。”她向山妹介绍:“她是于琴,高中最好的同学。”
春梅又对于琴:“她是山妹,一个村的好朋友,今天一同来乡上有事。”
山妹:“于琴是你朋友,我也是你朋友,我和于琴是朋友加朋友了。”
于琴唱着“朋友呀朋友”,右手挽着了春梅,又左手挽住山妹,说:“走,今天都到县城去玩。”
春梅不肯:“于琴,我可没有心思去玩。”
山妹:“春梅姐,就去吧,余乡长在县里开会,我们正好去找余乡长。”
春梅只迟疑了一下,被于琴拉着向小溪镇的车站走。
行驶的客车里。于琴、春梅和山妹坐在一排座位,山妹在不停地浏览原野的光,于琴和春梅在闲谈。
于琴:“你原来是替村民告状。”
春梅:“是呢,我们乡政府的书记不把我们当一回事。”
于琴:“越级上告嘛,怕什么!”
春梅:“真不知要告到哪一级。”
于琴:“就告到县里,告到县长和县委书记面前。”
春梅:“县长和县委书记好大的官。”
于琴:“官有什么了不起,人民的公务员,越是大官越没架子。”
山妹插过话来:“春梅,我们就到县政府去反映。”
春梅摇头:“那是大衙门,人家会把我们赶出来。”
于琴:“别胆小,你就去见见世面。”
山妹:“春梅,我们就去见县长。”
县委县政府的大院门口,大铁栏栅门敞开着。进进出出的人们,很自然也很和谐,有急步匆匆的,也有慢步闲逛的;有提公文包的,也有提菜篮网兜的;有的迎面问好,有的握手打躬。传达室门口摆着长椅,坐着一位佩袖章的老年人。
春梅和山妹呆呆地站着,似乎在思索着衙门的威严与平和。忽然一辆轿车在她俩身后拉了一声笛,她俩吃惊地转过身来,那辆轿车却在两人的身边擦过,一溜儿开进大院里去了。
县政府办公楼的下层,各委、办的长长的过廊里。春梅和山妹边走边看每个办公室门上的牌子,她俩走到了长廊的尽头,返过身来又走着看着。山妹小声地说:“我们进房子里问问吧。”
春梅:“不好问哪一个呵。”
山妹:“没有看见挂县长牌子的。”
春梅:“是呢。”
山妹:“县里的衙门真的大。”
春梅:“是呢。”
山妹:“就从这一间房问起,直问到那头止,看县长在哪。”
两人站到挂着“农委”牌子的门口,怯生生地向里面跨了一步。办公室里,对放的办公桌各坐着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年轻人。那中年人看着两个姑娘怯怯地想问什么,他问:“姑娘,你们找谁?”
春梅:“同志,我们找县长。”
“找县长?”中年人漠然地问,“你们找县长干什么?”
山妹抢着说:“找县长反映情况。”
中年人对她俩绉了绉眉:“反映情况?县长没在这里。”
春梅和山妹又走进挂着“计委”的办公室。里面好几个人在办事,一位头发花白的女干部在给一个人的表格上盖了个公章,那人把盖了章的表格夹进公文包,有礼貌地说声“大姐,麻烦啦!”然后离开出门。春梅和山妹让到进门的另一边,呆呆地站着,看着一连办完了三个人的公章。
山妹小声问:“春梅,该怎么称呼她?”
春梅:“如果称呼女同志,不礼貌。”
山妹又小声:“称呼女干部行不行?”
春梅也小声地:“这称呼不尊敬,她比你妈年龄差不多。”
山妹:“那就称呼‘姨’。”春梅回答:“好。”
最后一个办事的离开了办公室,那位女干部把公章放进抽届,抬头看见站着的两个姑娘。女干部问:“你们有事吗,姑娘?”
山妹:“姨,我们是找县长的。”
女干部认真打量两个姑娘,问:“找县长?你们是县长家的亲戚?”
山妹忙说:“姨,我们不是县长家的亲戚,我们是……”
春梅接过说:“找县长反映情况的。”
女干部:“要找县长反映情况,我告诉你俩,县长办公室在楼上,正在开会。”
山妹:“谢谢姨告诉了我们!”女干部疑惑地看着两个姑娘走出去,又起身指着告诉两人在那儿上楼,目送两人上了楼梯。那女干部一副猜测不解的神情。
搂上的会议室里。上午凌厉的阳光被百页窗帘挡住,室内清新凉爽。二十多人围坐在大长会议桌在开会。樊林在讲话:“……如何把我们县的经济搞上去?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我们县还有一部分刚过温饱的山区!其实,这些山区有着丰富的资源,就是要看我们如何发动群众把丰富的资源开发。今天的常委扩大会议就着重研究发展山区经济,研究资源的开发。林洪同志在省里开了有关这方面的会议,先由林洪同志传达上级会议精神……”
此时,秘书组的一个年轻干部进来,走到他的上司侧边小声请示:“张主任,有两个农村姑娘要找县长。”
张主任绉了绉眉:“什么事找县长?”
年轻干部:“大概是要找县长告状的。”
张主任:“是哪里来的?”
年轻干部:“来自小溪的翠竹村。”
张主任:“告什么状?叫她们去信访办。”
年轻干部:“那两个姑娘非要找书记、县长……”
靠近的樊林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他说:“你告诉她们县长书记在开会,你安排她们在休息室等一等,告诉她们,散了会我来接见。”
走廊里,春梅和山妹跟着年轻干部走进休息室。年轻干部说:“你俩在这里休息,等会议散了,县委樊书记来接见你们。”
山妹:“我们是要找县长呵。”
年轻干部:“书记是第一把手,接见你们还不行吗?”
山妹:“你莫骗我们。”
春梅拉了山妹一把:“山妹,我们乡里的书记比乡长大,县里的书记比县长大,你这都不懂!”年轻干部在给她俩倒水。春梅接过说:“谢谢,你们太好了!”
山妹:“县政府比我们乡政府客气多了。”
年轻干部:“好吧,你俩可以看报,休息。”
春梅:“你们县政府真好呵!”
年轻干部走出了休息室。春梅和山妹坐在沙发上。山妹觉得新奇,在沙发上坐坐又站起,又坐坐靠靠,手抚摸着沙发上的凉席,说:“春梅姐,这椅又大又软坐上好舒服。”
春梅:“山妹,这叫沙发,你别在土里土气的。”
山妹:“你家里没有,怎么知道的?”
春梅:“我家没有,但是我知道。”
山妹:“这沙发就是好睡觉。”她不坐了,仰躺在沙发上。春梅拉她一把说:“你别躺着,坐起来,这是县政府办公的地方,干部进来会批评呵。”
山妹坐起,打个哈欠又伸懒腰:“哎呀,我真累了。”
春梅:“山妹,这里是县政府,要规矩地坐好,不能象山里那么随便。”山妹规规矩矩坐在那里,眼睛浏览休息室里的一切,然后目不暇接地望着天花板凝视旋转的吊风扇。春梅拿着报夹在翻看报纸。
春梅看着报纸,双眼惭惭迷糊,眼皮终于合上了,那报夹在她的膝头滑落下去。山妹惶糊糊地支撑不住身子,顺着沙发睡了下去,接着就打起了甜蜜的鼾声……。
中午,会议室的门口,散会了。
休息室里,山妹安静地睡在沙发上,春梅斜靠着在打瞌睡,年轻干部和樊林走进来。
樊林:“呵哟,睡得好香。”
年轻干部拾起春梅脚边的报夹:“喂,醒醒呵。”春梅惊醒。年轻干部:“看,樊书记来了。”
春梅连忙拍拍山妹:“醒来山妹。”山妹惊醒,一骨禄坐起,手擦眼皮。
年轻干部:“这位是樊书记。”
山妹瞪大眼,兴奋地说:“我看见过您,您到过我们翠竹村!”
樊林:“是呵是呵,是前年吧,那次上了你们的翠竹岗。姑娘,你的眼力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山妹:“我叫李山妹,小名叫山妹子。”
樊林:“你是山里的妹子。——你呢?”
春梅:“樊书记,我叫李春梅。”
樊林:“我记得你们的团支书叫李青竹。”
山妹:“就是我们的青竹姐。‘
樊林:“那次,是她带着我们上的翠竹岗。你们来找县长有什么事吗?”
山妹:“我们要告……”
春梅抢着说:“我们要向县里反映我们翠竹村的情况。”
樊林看看表:“很好,现在是快吃午饭了。”
年轻干部:“安排她俩到食堂吧。”
樊林:“不。到我家去,客人嘛。”
春梅忙说:“樊书记,我们可不能到您家里麻烦呵。”
樊林:“到我家里去吃午饭,一面吃饭一面听你俩反映情况,好吗?前年到你们翠竹村,乡亲们好客气的呵,还喝了你们翠竹村的擂茶嘛。”
樊林家的客厅。樊林、夫人、春梅和山妹在吃午饭。
樊林给春梅和山妹挟菜:“在我家里做客可没有好的菜招待,山妹子,你只顾扒饭,放肆些,挟菜吃。”
春梅:“书记您太客气,我俩真不敢打扰您!我们从来没到大官家里来过,我们是小小老百姓,更何况在您家里吃饭,我实在太感动了!”
樊林:“什么大官小官,什么官家老百姓家,都是一样的,大胆些,人人平等嘛。”
山妹:“樊书记,是县长的官大还是县委书记的官大?”
樊林:“一样大,都是芝麻官。”
山妹一笑,大胆地挟起菜来。
夫人:“山妹子在村里定是个顽皮的妹子。”
春梅:“比男伢子还厉害呢。”
夫人:“是罗,在学校定是个顽皮的女学生。”
春梅:“她初中毕业就失学了。”
夫人:“看多可惜!成绩好不好?要继续升高中嘛。”
春梅:“她没爹了只有妈,家里没钱出学费,不读书了就自已养活自已。”
夫人:“多可惜!老樊呵,这个县的边远山区还有多少孩子没有读上书。”
樊林:“是的,这是与经济不发达有关——你俩知道吗,我爱人是中学教师。”
春梅:“老师是最关心青少年失学的。”
山妹对夫人说:“您是一位关心失学青少年的好老师!”
夫人:“你俩可要吃饱饭呵。”
樊林:“下次到了你们翠竹村,我就到你们家里做客吃饭。”
春梅:“我们欢迎。只是没有好的招待,山村野地的。”
山妹:“有,冬天吃冬笋,春天吃春笋,夏天喝擂茶,秋天……”
樊林:“秋天就吃红薯。”四人皆笑了。
下午,县政府的大门口。樊林送两位姑娘出来,边走边说着话。
樊林:“欢迎你们来反映情况,也欢迎你们到县城来玩到我家做客。你俩反映的情况我会给你们的乡里联系,要相信乡党委和乡政府。”
春梅;“书记您亲自接待我们并在您家做客,使我俩感激涕零,永不忘怀!”
樊林:“二位姑娘,回去后要你们的青竹姐不要泄气,团结全村干部和村民,就象你们修公路一样,以支部和村委会为核心,领导全村村民奔小康。”
春梅:“书记的话我俩会铭记在心,。请您回步。真正的打扰您了!”
樊林止步,含笑送别,春梅和山妹挥手。
县城的大街上,春梅和山妹兴奋地走着。
春梅:“开始我还真有点畏惧。”
山妹:“县里的衙门并不可怕。”
春梅:“这次让我们开了眼界,接近了大官。”
山妹:“大官比小官好。”
春梅:“也不可一概而论。”两人经过一个工艺品商店门口。
山妹好象发现了什么,一把拉住春梅说:“到里面去看看。”
两人在工艺品商店里浏览。两人在竹工艺品的柜台前站住,对竹制品一件件观赏。
陈列的竹制工艺品的镜头:竹椅、竹帘、各类凉席、竹笛、笙、箫、竹筒雕刻、各式精编的竹篮竹篓等。
春梅拿着一个小巧的竹篮看,她觉得编得精致,有艺术观赏价值。
女营业员说:“小姐,买一个吧。”
春梅说:“看一看吧,看是怎么编的。”
山妹忽然捅了一下春梅,说:“你看,洋人!”
春梅侧面一看,果然过来两个外国人,对山妹小声说:“别叫洋人,要称呼外国朋友或外国友人。”
两位外国友人一男一女,在山妹身边经过。山妹以好奇的眼光盯着外国朋友。外国朋友也看中了小竹篮,一人拿着一个观赏。
男的说:“多么好看。”(英语)
女的说:“太好看啦!”(英语)
外国男子问营业员:“女士,买一个,多少钱?”(英语)
营业员是一位中年女人,她听不懂尴尬地笑笑说:“我听不懂。”
春梅在一旁对营业员翻译说:“这位外国朋友问,女士,买一个,要多少钱。”
营业员:“人民币二十元一个。”
春梅向外国人翻译:“人民币二十元一个。”(英语)
外国男人:“好呵,买两个。”(英语)
春梅翻译说:“他说,好呵,买两个。”
外国男人付钱,营业员收钱。两人一人拿着一个小竹篮,观赏。
外国男人和女人同时向营业员和春梅招招手:“谢谢!”(英语)
春梅对外国朋友也招招手:“谢谢!再见!”(英语)
春梅山妹和营业员目送外国朋友走出店门。
站在柜台另一边的中年男经理看到了全过程,他走过来拿着一个小花篮送给春梅。经理说:“谢谢你为我们当了一次翻译。”
春梅婉拒:“这不要谢呵。”
经理:“姑娘,送一只给你,作为纪念。”
春梅又推让:“不好意思呵。”
山妹伸手接过小篮说:“人家一片心意,春梅,我代你接了。”
春梅只得说:“谢谢你们送小花篮!”……
她俩又在县城的街道上欢快地走着。
进村的公路上,黄昏时分了。
山妹走前,春梅跟后,山妹举着那只小花篮欢快地、轻舞般地向正在迎接的青竹和叶叶奔去。青竹和叶叶的后面跟着七女、青山、山伢和小月……
她们欢快地拥抱,把叶叶举起来,叶叶手里举着那只小花篮。
一伙人有说有笑,听山妹画声画色地述说进城的经过,欢快地、轻舞般地进村。
第八集
乡政府的办公室里。白天。
赵春田在接电话,他的声音很洪亮:“谁呀?你是县委办?……对,我是小溪。要谁?……对,我是赵春田。樊书记要我?呵……樊书记您……我是赵春田。樊书记,您……呵?是,翠竹村?对,翠竹村……他们已经换届啦。噢,……选举有问题?对对……对……樊书记您 放心,……这个问题我一定去调查。对,是呵……是要听取群众意见……您指示的我一定照办,一定办……这我可以调查清楚。可以……这事竟反映到您那里了!对对……我们工作没做好!呵……樊书记您就放心好了。是是……您还有什么指示?好啦,……您好,您好……好……再见!”
赵春田放下话筒,楞了好一阵。过会儿,他好象忽然想起了什么,对门外喊:“老杨!老杨——!”
杨秘书应声进来,问:“赵书记,有什么事吩咐?”
赵春田:“前天来告状的那两个妹子叫什么名字?”
杨秘书想了想说:“那高佻的个子叫李春梅,那矮胖个子的叫……什么什么妹子吧。”
赵春田:“记得了,叫山妹子,是吧?”
杨秘书:“对,她说她是山里的妹子。书记,有什么事吗?”
赵春田:“这两个丫头神通可不小呵。”
杨秘书:“那为什么?”
赵春田:“这两个丫头把状告到县里了!”
杨秘书:“赵书记,那不可能吧。”
赵春田:“不可能?就可能!她们把状告到了樊书记的面前了!“
杨秘书:“我看那两个丫头没那么大的胆量,赵书记。”
赵春田:“看她们不出!……可是,樊书记就亲自来了电话!”
杨秘书:“料想不到……”
赵春田:“樊林同志还真把翠竹村当作一回事。”
杨秘书:“这……”
赵春田:“老杨你下去一趟,到翠竹村去了解一下,看他们的选举是怎么一回事。”
杨秘书:“好,赵书记,是今天去还是明天去?”
赵春田:“今天你要赶写材料,就明天去吧。”
次日。翠竹新修的公路上,阳光璀璨。
杨秘书骑着自行车在悠闲地行驶。由于是刚铺砂的路,路面是不规则的砂子和卵石,让他必须认真地撑住车把,太阳帽下面的眼镜时不时被车身的震动而垮到鼻梁下部,他又要时不时地用手去推一推眼镜。自行车的后衣架上夹着手册,口里在悠闲地哼着《在希望的田野上》。他行驶到一山边处,没注意到,前轮撞了一块石头,一震,慌了,撑住车把打了一个“之”字,后衣架上的手册却掉在路上了。正好对面来了个骑自行车的年轻人看见了,年轻人便说:“喂,后面掉东西啦!”杨秘书停车去捡手册,那年轻人回头招着手:“喂,杨秘书,下乡啦。”杨秘书也朝对方挥手:“是喽。”他捡了手册,自语:“操蛋!这条路修得不行喽……”
他又悠悠然地蹬车向前。
村委会的办公室里。杨秘书在摇着蒲扇,,竹生给端来一盆水。
竹生:“杨秘书,先洗个凉水脸。”
杨秘书:“竹会计,来碗凉茶,越凉越好。”
竹生:“是喽是喽,”他忙不迭地从厨房提来茶壶,“杨秘书,下乡到我们翠竹村可是艰苦啦,没有冰棒冰淇淋冰……”
杨秘书喝着凉茶说:“好,这凉茶可以。”
竹生:“杨秘书今天到我们翠竹村来……”
杨秘书:“了解了解情况嘛。”
竹生:“这下可好,路修好了,到我们翠竹村来可骑自行车来了,也可骑摩托,更可以坐小轿车来了。”
杨秘书:“你们这条路可还不行喽。”
竹生:“是,毕竟是新路,好些路段没压紧。”
杨秘书:“也好,以后会多来你们翠竹村几趟的。”
竹生:“你杨秘书下来指导工作,我一定会热情接待。今天来定有什么指示吧。”
杨秘书:“不算是指示,是了解你们翠竹村换届选举的事。”
竹生:“这选举……我们已经换届啦。”
杨秘书:“是换届了,可是你们村有人上告喽。群众有意见,你们没把工作做扎实。其实嘛,干工作也没有十全十美的,群众有意见也是难免的。”
竹生:“对呵,杨秘书分柝十二分正确。不过,这换届选举嘛,我们都是经过村民小组选取出代表,又由村民代表投票选取出村主任。”
杨秘书:“竹生会计,你们村的选举给我谈谈情况。”
竹生:“好,杨秘书,我就向你作个全面的汇报。”
村口,公路边,翠竹饭馆。一间很简陋的山村小饭店,里面仅两张方桌,土砖粉白的灶台,木制碗柜。
竹生手提两瓶酒和杨秘书进店,竹生进店便喊话:“大嫂子。”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从灶台下站起,嗓音爽朗热情:“嗳,竹生会计来了,是要吃点什么?”
竹生:“大嫂子店里有没有山鸡?”
大嫂子:“哎唷,你就迟来一步了,一对壮山鸡刚才被小溪的春来餐馆的小麻子买去了。”
竹生:“山鸡没了,有田鸡吗?”
大嫂子:“有,有,田鸡还是我家小山子昨晚捉的。”她说着,去到屋后提来一个编织袋,里面的青蛙在呱呱叫。
竹生:“大嫂子,我来帮你动手了。”
小饭店侧面的泉水边,大嫂子麻利地抓着一只只青蛙在剥皮,竹生在剁去蹼趾和头,杨秘书站在一旁歇凉看。很快便剥好了一大盘赤条条的田鸡。
大嫂子把一盆热蓬篷的田鸡端到桌上。竹生和杨秘书开瓶对饮。
杨秘书:“你们这深山野地的把公路修通了就有小饭店了。”
竹生:“今后方便了,杨秘书你可以常来我们翠竹。哎,你尝尝这田鸡口味如何?”
杨秘书挟只田鸡送进口里,品味说:“好,不错,比小溪的餐馆味道还强,香、脆、辣、嫩、甜!竹会计,以后我会常来,要来尝尝你们翠竹村里的山珍嘛。”
竹生给杨秘书不停地斟酒敬酒,自已也大口大口喝,说:“只要你杨秘书常来我们翠竹村,到时候我一定进山去搞山珍,山里跑的野兔、穿山甲、黄鼠狼,天上飞的野鸡、斑鸠、老鹰,地里长的,冬天有冬笋,春天有春笋,还有……嗨,去年还打了一只野猪呵。”
杨秘书:“喔,那野猪有多大?”
竹生:“三百斤!那野猪肉可比肥猪肉香喽。”
杨秘书干脆放了筷子,双手撕开田鸡往嘴里送:“竹生呵,下次你打了野猪可不要忘了我呵。”
竹生:“当然当然。哎,喝酒,喝酒。”
杨秘书:“好好,我喝我喝。竹生,听说你们竹山里多的是斑鸠,那斑鸠好逮吗?斑鸠可比鸡肉鸽子肉都鲜呀。”
竹生:“杨秘书,今天我就打几只斑鸠你回去尝尝。”
杨秘书:“好,喝吧。”
竹生:“喝!”
深深的竹林里,斑鸠声声。
竹生和杨秘书一前一后在竹林里穿行,竹生荷着一支鸟枪,在寻找猎物。两人躲到一堆矮灌木丛的后面。
一对斑鸠落在一棵树的枝桠上。竹生向那对斑鸠瞄准。“乒——”的一声枪响,升起一股硝烟,那对斑鸠落地。竹生和杨秘书向那树下扑过去。一只斑鸠在树下扑腾,被竹生抓住,另一只血糊糊的,不动弹了,杨秘书拾起来。杨秘书接过那只受伤的斑鸠,把两只斑鸠举起:“一枪双鸠,竹生你不错,好枪法!”
那只受伤的斑鸠在滴血,最后扑腾了几下翅膀。两人继续在深山里荷枪轻步。……
山边的公路上,洒落着夕阳的残影。
杨秘书在悠闲地蹬车回程,嘴里又哼起流行的歌曲。
他的车把上挂着几只斑鸠,在车轮的行进中不停地摆动着……。
新建的厂房。白天。
厂房里空空荡荡,就是一个大长方形的工棚,窗、门都没安装上。里面的一边堆放着竹料,还有几堆已经编成的竹制品,摆放着不规则的凳椅和用门板搭起的工作台。
几个女人在编箩筐。在工作台上,七女、山妹、春梅和几个女人在编凉席。另一边靠窗,青山在一个木架上安装刀片。木架上有铸铁的飞轮盘,地上放着皮带、皮带扣、钳、锯、斧等工具。
山妹放下手里的篾丝,伸了个懒腰,高叫一声,打破厂房里的沉寂:“哎唷,痛死我啦!这细篾的工夫就是头晕眼花腰酸背胀的,还不如到山里去砍竹扛竹的痛快!”
七女:“山妹你又没耐性了。”
山妹:“这简直是犯法坐牢受罪的了。”她舒展舒展身体,离开工作台走到青山的窗边,看青山在安装一块刀片。
山妹问:“青山哥,你的剖篾机还要好久成功喽?”
青山没抬头,却回答:“快了,马上试验。”
山妹:“你还做编席机吗?”
青山:“慢慢来,先要做好剖篾机。”
山妹:“你要是造出了编席机就好了。”
青山:“慢慢来。”
山妹:“要象织布机一样。”
青山:“那是的,编席的人就不会头晕眼花腰酸背胀了。”
青山一面说话一面手不停地安装好了刀片,把皮带套到飞轮上。他对山妹说:“山妹,试试看,你帮我摇动飞轮”山妹兴奋地:“好!”山妹来劲了,抓住了飞轮摇手。青山的一根竹料放进一个铁制的凹槽。
青山:“山妹,听我的口令,开始:摇!”山妹把飞轮摇了一圈又一圈。随着凹槽的移动,一根根篾丝飞了出来。
青山大喊一声“停!”山妹停止了,累得吐了一口粗气,欢喜地叫道:“好呵,成功喽!”
编箩编席的人都过来看,她们拿着一根篾丝细看品评:“篾丝很均,但不光滑。”“边子还要薄一点为好。”“比手工剖的快多了,但是人工摇费力,要用电带动就好。”
青山又放进一块竹料,说:“山妹,又摇。”
山妹:“哎唷青山哥,就好比摇柴油机一样累人呵!”
乡政府的大院。白天。
青竹匆匆地走过院中的过道,刚到办公室时,正好余青从走廊过来,青竹上前。
青竹:“余乡长,正找你呢。”
余青:“青竹同志,有什么事?”
青竹拿出几张稿纸呈上:“乡长,我们在筹办一个竹艺工厂,这是我们的申请报告。”
余青接过:“你来得正好,是这样,先到办公室谈谈。”
青竹:“太好了,我正好要向领导详细反映。”
余青领着青竹走进办公室。
余青给青竹倒水。青竹接过说:“谢谢!”
余青:“坐吧。”余青坐下看,很快把报告看完。他问:“你们是以村民入股的形式?”
青竹:“是的,自愿入股,完全是民办。”
余青:“这样的形式有它的优越性,我看可以办,而且我支持,相信你们能办好。你这报告可以向工商税务部门申报,我们乡政府支持。”
青竹:“余乡长,我们一切是白手起家,遇到很多困难。”
余青:“什么事情开始是有困难的,你先谈谈。”
青竹:“一个是资金和设备。我们建一个简单的厂房就花了几千元,我们要计划用各种机器取代手工,这样,添置必要的设备也需资金。第二个是能源,要供给电力……”
余青:“青竹同志,我向你顺便介绍一下我们乡的情况,随着形势的发展,我们的小溪就要乡改镇了,这就要求我们的各项工作都要跟上来,特别是要发展经济。你提的电力问题,我们乡以重点最近解决你们翠竹的供电线路和设备,县里拨一大部分,电力部门投资一部分,其次你们村要发动群众集资一部分。”
青竹:“那太好了!”
余青:“青竹,你在工作上干得不错,你组织突击队带头修路,你有功劳,希望你不要骄傲。”
青竹:“谢谢乡长的指导。”
余青:“缺少资金搞设备,我的看法是,能不能到银行解决贷款,最好的办法是从小到大从简到繁从易到难,从手工起家再到机械化自动化。青竹,再一个问题,办企业必须瞄准市场,你们准备做什么产品,能不能打入市场,不要老是筷子、刷把、扫帚、簸箕,这些产品每家每户男女老少都可干,要是办个厂来干这些就不必要了。你看呢?”
青竹:“乡长你说得中肯,你给了我启示。”
余青:“顺便告诉你一个消息,最近有个外贸资源考察组要来我们小溪,来了,带到你们翠竹去看看。”
青竹:“乡长,太好了!我们欢迎。”
余青:“争取能对你们有帮助。”
青山爹的家,堂屋,点灯时分。
青山娘把饭菜端上桌。
叶叶走到桌边说:“奶奶,我饿了。”
“饿了你先吃,叶叶。”青山娘给孙女装饭,说,“你妈去搞什么了,还不回。”
叶叶说:“他们在办厂呢。”
青山娘:“什么厂?成天成天的不在家里干活。”
叶叶:“他们在厂里干活。”
青山娘:“真没头没脑的,一伙的混在一起,谁卖力?集体早散了,生产队记分的日子就忘了。”
青山爹在堂屋外剖蔑,听着老伴在嘀咕,把蔑刀一丢,也上气了:“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想的!”
青山娘:“是喽,开始青山不赞成办厂,这下也一头扎进去了,连晚饭也忘了回家吃。”
青山爹:“别说他了,在家里什么事都干不好,连个扫帚也学不成,还办厂,还嚷着要投资,不把老本亏了才怪。”
青山娘:“我家这点儿存款都是你扎扫帚我劈筷子攒起来的,眼下这屋子要换梁加瓦,动工就要花钱买砖……”
青山爹:“我们吃饭,不等他们两个了!”青山爹坐上就吃饭了,叶叶眼瞪瞪的看着爷爷,又眼瞪瞪瞧着奶奶……
青竹的房里。夜。
青山又在灯下画一个机器的图。叶叶在一边写作业。叶叶写完了作业,看她爸画图。叶叶问:“爸,你是画什么呢?”
青山:“画一台机器。”
叶叶:“画的是什么机器呢?”
青山:“编竹席的机器。”
叶叶:“机器能编竹席吗?”
青山:“能编,比手编的又快又好。”
叶叶:“机器能扎扫帚吗?”
青山:“机器不能扎扫帚。”
叶叶:“爸,我来给你画一台机器扎扫帚。”
青山:“好,你画吧,画在这张纸上,叶叶。”青山不画了,给张纸叶叶画,看她在纸上画扫帚。此时,野外传来农用车的轰鸣声,传来场院上青山爹劈竹的声音。听到青竹走进院场的声音,并且在说:“爹,您还在干活呵,该休息啦。”却没有青山爹的回话。
叶叶仍在专心地画。青竹进房,她觉得很累,一屁股坐到床沿上。叶叶拿着画给青竹看:“妈,这是扎扫帚的机器。”
青竹无心看女儿的画,只是瞥了一眼:“好的,比你爸画的还好。”
青山问:“你吃了饭吗?”
青竹:“吃了,在镇上吃的,刚才坐大竹的车进村,才到家。”
青山:“贷款有希望吗?”
青竹:“要村里出面,肯定何楠山会作梗,这款就不贷了。”
青山:“眼下就要买一台柴油机作动力。”
青竹:“上面就要支手架线路送电了。”
青竹:“来电就更好,但是各种设备还是要资金。”
青竹:“慢慢来。我们最好是先搞两三个畅销产品出来。”
青山:“这畅销产品……”
青竹:“能够打入市场的产品,或者是能打入外贸市场的产品。”
青山:“这……我想想。”
乡政府的会议室里,一个雨天的下午。
乡政府的十来个干部在开会。有的在抽烟,有的在喝茶,有的把视线投向窗外,看潇潇雨丝。
赵春田在讲话:“根据余青同志的意见,对部分村的班子再议一议。党委、人大、政府三家都在,对这次村级领导班子再讨论讨论。呃,大家可要集中思想,提出个人的看法和意见。”
余青坐在赵春田的对面,他稍微思索了一下发言:“关于这次村级换届,据我了解到的情况,翠竹村存在很大问题,群众的意见很大,甚至于要求重选,要求上面派干部去监选……”
赵春田打断余青的发言:“老余,关于翠竹村的问题就别提了,还不过是少数几个群众的意见嘛,后台就是那个李……呃,杨秘书,那个女的,叫李什么什么名字?”
杨秘书坐在一旁回答:“叫李青竹。”
赵春田:“对,李青竹。大概是这个叫李青竹的想当女村长,竟而指使两个小丫头告到我这里,被我斥了回去,那两个小丫头竟而告状到县里,告到樊林同志那里。你们看看有多么可恼!樊林书记亲自给我打电话,这件事我派了老杨下去深入了解,搞清楚了情况。老杨,你就把了解到的情况说一说。”
杨秘书惶了惶神,于是说:“是这样的吧,他们的村主任是由村民代表通过投票选取举的,是何楠山当选,连选连任,这是绝对正确的。至于对选取举有什么意见吧,无非是赵书记所说的,是少数几个群众的意见吧。”
余青又发言,理直气壮:“我对翠竹村的问题再发表意见。翠竹村的村级班子问题不仅是出现在这次换届选举上,而是早有问题了,以村主任何楠山为主的领导班子长期来对于改变翠竹的落后面貌没有发挥领导核心作用。我的意见是,搞清楚选举的真实情况,如果有舞弊,必须派人下去重新选举。”
赵春田:“我看翠竹村只能是何楠山当头。”
余青:“赵书记,如果选举没有舞弊,何楠山一定会落选,而选上的肯定是李青竹。”
赵春田:“老余你别主观呵,一个女人当村主任,要考虑全面。”
余青:“赵书记,我们应该培养选拔村级女骨干。”
赵春田:“好啦,是这样,我们保留个人意见。——老孙,孙主任,你们人大抓选举换届,这事交你们人大议一议。”
孙老头子说:“哎呀老赵,这现在就是在议嘛。”
白天,小溪镇的云山宾馆内。
餐厅里摆开四桌宴席,美食佳肴,名酒名烟。赵春田陪同市里的张主任入厅,后面跟随十多个人。赵春田请各人入座,他陪主任坐上首。
四桌仅坐满两桌,另两桌无人。赵春田觉得蹊跷,乃唤:“老杨!”杨秘书在外应,匆忙进来。赵春田问:“李局长他们呢?”
杨秘书一副苦相回答:“他们下去了!……”
赵春田:“你真不会办事,你就说我们安排了工作餐嘛。你看,老余呢?”
杨秘书:“余乡长陪同下去了。”
赵春田:“这也真是,他余乡长不是不知道!”
杨秘书:“我去追……”
赵春田:“追追追,追个屁呵!我们吃。张主任,请!大家请!”
相互斟酒。赵春田用筷子点着菜说:“张主任,先尝尝这,麂子肉,清蒸的;这野兔肉,红烧的;这顶脆顶嫩的笋尖……来我们山区是尝尝山珍,没好菜招待主任,没好菜招待各位,不好意思喽。”
张主任连连挟菜,说:“山珍野味,比什么都鲜。”
赵春田:“以后我们小溪撤乡建镇了,欢迎张主任常来指导。”
张主任:“你们小溪的变化大,小溪撤乡建镇的事,我们这次来考察,就是要争取尽快把你们的报告批下来。”
赵春田:“是呵是呵,我们翘首以盼!正式成立镇的那天,,我们要隆重庆祝,届时请主任和各位莅临。”
张主任:“可以,到时候来。”
两桌食客酒兴正酣,觥筹交错。赵春田为张主任敬酒。杨秘书在另一桌为大家敬酒。
赵春田站起来,举杯祝酒,都站了起来,相互举杯相碰。赵春田提高嗓子:“祝张主任身体健康!祝市里来我们小溪撤乡建镇考察组的各位领导健康,干杯!”
一只只相碰的酒杯,醇浆溅溢。
空荡无人就席的两桌,似乎在等待着……。
公路上,一辆中巴车在行驶。
车内,余青陪外经贸局长坐在第一排。
中巴开进一段两山相映的公路,两侧是翠绿如屏的竹。车内,十多个男男女女有的伸出头观赏竹景,唏嘘慨叹之声不绝于耳:“呵呀,好大好大的竹呀!”“呵唷,我们是不是进入了绿色的童话王国?”“你们看,那些竹子长得好挺拔!”“这里的空气都变成绿色的啦!”……
局长凝视着前面,余表指着前面的竹峰说:“那个峰是翠竹岗,登上去观竹海,一览无余。”
局长:“这里的竹资源如此丰富,同时又是一个生态旅游的好地方。”
白天,上午,何楠山的家门口。
院坪里聚集许多送竹货的村民,篾箩、撮箕、竹筷、刷把、竹篮……一担担的挤满了院坪。那正面的门框上新贴着的招牌:兴隆贸易开发公司、翠竹村村委会竹制品收购站。厅堂里摆着办公桌,竹生在拨打算盘,何楠山双手叉腰,在柜台前不停地向院坪上睃巡。
竹货商贩老七和他的两个下手在验收一件件竹货。何楠山在喊:“喂,都排个队,按秩序一个个收购,不要挤,慢慢来。”
老七的两个下手把验收好的竹货往里面搬‘。验收的轮到松树爷爷了,他担着一担撮箕。老七把松树爷爷的撮箕一个个分做两起。松树爷爷问:“你把这分开做什么?”
老七:“老大爷,分两个待级喽。”
松树爷爷:“分两个什么的等级?”
老七:“这一堆是乙级,那堆是丙级。”
松树爷爷火了:“呸!我每次送小溪都是甲级,你们在压级压价啦!”
老七拿着撮箕拍拍说:“老大爷,我是竹货内行,这货不能上甲级。”
松树爷爷:“你说什么?你是内行?你是看走眼了还是在居心压价?”
老七:“老大爷,我不与你争,是这个级你卖不卖?”
松树爷爷更火了:“不卖!我的不卖啦!”他堵气把撮箕搬过来。
何楠山走了过来,说:“松树爷爷,老人家没来火喽。”他对老七丢个眼色:“老七,加半个级吧。”
老七:“好吧老大爷,按主任说的,加半个级。”
松树爷爷:“只加半个级?……”
何楠山:“松树爷爷,卖了算了吧,你担到小溪去,多累呀。”
松树爷爷无可奈何地松开了手……。
老七高声地喊着数字:“这位老爷爷,乙级加半级撮箕三十个,丙级加半级撮箕四十五个。”竹生在应声登记。两个下手把撮箕搬进去。
三婶和青山娘各担一担刷把和竹筷移到老竹面前。堂屋的一边,一叠叠的竹货在码起来。
竹生的桌旁,挤着许多男女村民。卖了竹货的村民接过竹生的纸条,有的在看数字,有的在计算,手里拿着纸条在等待。松树爷爷拿着纸条问竹生:“竹会计,这钱在哪里兑?”
竹生:“这条是收货的收据,上面写了数量等级和金额。”
松树爷爷:“我是问这金额谁兑钱呀?”
竹生:“这……您问问何主任吧。”于是,都拿着条子问何楠山:“何主任,这现货没有现钱?”“主任,没现钱我可不卖了!”“我们的竹货不赊账呵!”
松树爷爷抢着说:“何主任,你们压级又压价,又不兑现钱,把我的撮箕拿出来,不卖啦!”
何楠山向大家挥着手解释:“大家莫着急,莫着急,你们看看外面的招牌,是我们村委会与县里的兴隆贸易开发公司成立的收购站,不会欠下你们的货款。人家可是响当当的公司!老七你……”
老七:“何主任,各位父老乡亲,我们公司在三天之内就划款三万到你们村的账上。绝对保证,大家放心。”
何楠山:“这位老七是兴隆贸易开发公司的总经理。收货的款子通过银行划账过来,大家放心吧,三天以后带纸条来取款。”
松树爷爷:“好啦好啦,我们相信村委会,相信你何主任。”
老七:“你们别这么胆小,我们公司是做大生意的,难道会少了你们这点钱吗?”
手里拿着纸条儿的村民一个个怏怏离去。
竹艺加工厂里,中午了。两台手摇剖篾机的飞轮在转动着。
余青领着外贸局长一行人在围着看手摇剖篾机。青山摇飞轮,青竹在上料,根根篾丝从铁槽里飘出来。
一位女士发出感叹:“这机器未免太原始了呵!”
又一位女士说:“比手工操作是进了一步。”
余青:“这才是真正的白手起家。”
局长:“精神可嘉!”
余青:“青竹同志,停一停,休息吧。”青山停摇,已是大汗淋漓。
大家都编凉席的工作台旁。青竹去拿着一床标准的成品凉席铺开,介绍说:“局长,这是我们试编的凉席。”
大家都看看摸摸。局长说:“质地很好,手工编织得很不错的。你们厂里有这样好手艺的能人?”
青竹指着七女:“这席子就是她编的。”大家都看七女,七女很面典,只顾腑头编席。
局长:“这席子能加上花纹图案就更好了,增加艺术质地。”
青竹打开手册在记……。
往翠竹岗的竹林山道上,一行人稀稀拉拉的,却都有兴致,边走边饱览竹景。
一位女士在惊叹:“呵!我们好象是进入了人间仙境呵!”
另一位女士:“呵哈!我们已经走进了世外竹源呵!”
一位打扮花俏的女士在喊:“哎,赵大块,把干粮拿来,我锇啦。”
那个叫赵大块的把一个大挎包打开,每人发给面包和罐装饮料。
一行人的前面,余青和青竹陪同局长边走边谈。
余青:“局长,您能不能考虑外贸来搞联营?”
局长:“可以考虑,不过,厂子的条件很不成熟呵。”
青竹:“我们才起步,希望得到上级的支持。”
余青:“局长一定会支持的。”
局长:“通过考察,我们回去具体研究。”
青竹:“前面是翠竹岗了!”
大家都往岗上望去,前面的翠竹岗,风景翠绿旖旎……。
第九集
竹艺厂厂房大门口,上午。
厂门口站着许多人,在看墙上贴出的公告。一个老年人在一字一顿地念:“集、资、入、股、办、厂、……入、股、人、是、股、东、……”一个女人在问:“入股?入股当股东?……”人们七嘴八舌:“谁愿意入就入,入了股就是股东了,当厂长了。”“都当厂长吗?谁当工人?”“厂子是村委会办的吗?”“哎你问这么多做什么,你看告示嘛。”……
大门内侧,几个人在办公桌前,有的在掏出钱来点数。三婶把一叠钱压在桌子上:“春梅,你数一数,给我家山伢入一股。”春梅接过三婶的钱,点数。
春梅:“三婶,是写你山伢的名字吧?”
三婶:“是呵是呵。”
松树爷爷站在三婶的后面,他在点钱,点完了,嘴里在自言自语:“怎么的?少了两百!……”
老竹挤在松树爷爷的身后,说:“松树爷爷,你的钱没搞清楚就让一让吧。”
松树爷爷返过身来:“老竹,你入股呀?”
老竹:“入呵入呵,入了就到厂里来上班。”
三婶拿着收据扭转身,碰着老竹,龌龊地吐着唾沫。
大门外,竹生在人群里贼眼看那公告。
此时,棕树叔急忙忙走向大门,扒开人进门就喊:“春梅呵,你回家去看看吧!……”
春梅一下儿怔了。大家看着一副苦脸的棕树叔。
青竹从里面走过来问:“棕树叔,你家里出了什么事?”
棕树叔急得脸红脖子粗:“青竹呵……何主任家……敲锣打鼓来我有……提亲了!……”
青竹顿觉蹊跷:“哪有这样的事?!春梅,是怎么回事?”
春梅:“爹!你是如何搞的呵?”
棕树叔只差没哭出来:“春梅你……你看怎么办呵?……”
此时的村中,一行人敲锣打鼓、喇叭声声地走在田间路上。
走在前面的是何小金。他一副新郎倌打扮,胸前挂着大红花,几个吹大喇叭的簇拥着,敲锣打鼓的后面跟着几个女人。一行人朝棕树叔家来。
接亲的队伍到达了棕树叔屋前的院坪,把锣鼓和喇叭吹打得震天价响。接着是一个后生点燃了编爆。
村路上,青竹、春梅、山妹、山伢和青山等一路男女老少如蜂涌般往棕树叔家赶来,后面跟着一群看热闹的小伢小妹。
棕树叔屋前的院坪上,似两军对阵。
刚僵持,楠婶挽着青山娘赶来。青山娘到坪里就对屋里说:“棕树老弟,恭喜恭喜!”
棕树叔踉跄几步从人群里出来,哭丧着脸:“唉哟哟,闹成这样……如何是好呵……”
楠婶婶泼辣地,一把拉住棕树叔,面对两边对持的人:“李棕树呵,我家小金与你家春梅订亲三载,今天是个大好日子,接你家女儿到我家去完婚。”
棕树叔急得回答:“楠婶,你主任夫人呵,这时候可要问我春……春梅。”
春梅上前扶住棕树叔:“爹!你到底是如何说的呀?”
楠婶抢着说:“春梅,你与我家小金恋爱已经三年了,你爹又受了我家五千元骋金。三年了,今天是个好日子,接你到我家与小金完婚。”
春梅:“楠婶婶,我与你家小金只是同村同学关系,根本没有明确恋爱关系。我家是欠了你家的钱,根本不是订婚的骋金。”
楠婶扯着棕树叔不放:“李棕树,你说说,五千块钱你亲自认作订婚的骋金,你能抵赖?你说,要有个介绍人做媒,我又请了青山娘当媒人。青山娘,你也说一说。”
青山娘正要开口说话,青山抢步过来一把拉着她:“我的娘,你夹在中间做什么呵!”
青山爹也抢步过来把青山娘推着走开:“你……能当什么媒人呵,你……跟我回家去呵。”竹生站在接亲人里面,他上前一步对春梅说:“春梅,何主任家哪一门都比你家强,小金比你也不相差多少,才郎女貌的正好一对。既然已经恋爱三年又订了亲,人家来接你过门成亲也是在理了,着实说你家还高攀了人家哩。”
春梅忿怒:“竹会计你是说的什么话呵!……”
何小金:“春梅春梅,接你到我家去,成亲。”
春梅:“谁跟你成亲呵!”
青竹冷静地在看,却忍不住了,上前道:“何小金,有这样的事吗?光天化日之下逼婚,是不是违法?”
何小金:“李青竹,这是我们两家子的事,你莫干涉。”
青竹:“以强欺弱,大家都看不惯!”
楠婶拍着巴掌:“我们两家的事,不关人家的事,不由别人来干涉!”
青竹:“今天出现这样的怪事,我一定要干涉。”
楠婶扯着棕树叔拼命了:“老棕树,你交不交人?不交人就交钱来!”
山伢上前分开两人,护着棕树叔,面对楠婶。
何小金冲向春梅:“我要你春梅,我要你春梅……”山妹上前拦住何小金。
几个接亲的人一齐鼓嗓起来:“接新姑娘喽。”“把新姑娘接过去亲亲喽。”“把新姑娘接过去喝喜酒喽。”他们嚷嚷着去抢春梅,青山大喝一声挡住:“看谁敢动一动春梅!”青山的左边站着山伢,右边站着山妹,好几个人排成一横列,有的手里紧握大木棒。两个吹喇叭的吓得倒退几步:“嘿嘿,你们要打人啦。”
此时,松树爷爷跄步到对峙者中间,悲天怆地大声呼喊:“这是什么世道呵?你们仗势逼婚!还有没有王法呵!……”
三婶过来拉住棕树叔:“棕树,你欠主任家多少钱?我借给你。几千块?”
青山爹也说:“棕树老弟,我也借钱给你。”
接着有几个人义愤地:“李棕树,你要还主任家多少钱,我们借你!”“说吧棕树叔,我也借给你一千块!”“棕树叔你还他家的账,少了大家揍!”“李棕树你说呀,我们揍钱,还了那鸟账!”……
吹喇叭的向楠婶使眼色,回去;竹生早早地离开了现场;接亲的人一个个灰溜溜地离开现场;何小金离开时丧气地扯下挂在胸前的红花;人们鄙视着他们离开;人们在慢慢地散去……
院场上只剩下几个人,春梅不禁痛哭起来,一头扑向青竹;青竹扶住春梅,山妹也揽着春梅。青竹抚着春梅说:“春梅,不要哭,坚强些,他们无非是在演一场闹剧。”
村委会的办公室,白天。七八个人正在开支委会。
何楠山在恼怒地对青竹说:“李青竹,你办厂一不请示支委,又不通个村委会,我问你,你这是办的什么厂?”
青竹霍地站起:“何主任,我们是民办厂,自愿入股,愿意者参加,符合党的政策。”
何楠山:“你这是与村委会对抗!”
青竹:“何主任,你不要乱扣帽子。如果说是对抗,这对抗的目的绝对不是村委会。”
何楠山气极败坏地:“你……李青竹,你指使两个不懂世事的丫头去上告,阴谋夺村委会的权,没有达到目的就私自办厂。这明明是与支部、村委会对着干。村的班子里面出现这样的人,能干好工作吗?我们的班子里不需要这样的人!”
青竹缓下气来:“何主任,支委和村班子的官我可以不当,但是这个厂我是一定办下去。”
何楠山:“李青竹,你……”
一个老支委插话:“开个支委会也这么闹,心平气和嘛。”
白天,何楠山家的屋前。
楠婶在小店的柜台里嗑着瓜子,两个村民在问:“村主任娘子,收购我们的竹货钱来了没有?”
楠婶指指壁上:“上面有公告,你们去看。”
两村民去看公告,一村民在念:“公告,由于兴隆贸易开发公司汇款未到,所有收购的竹货款暂推迟一个月……”
另一村民:“什么?三天变成三十天啦!”
又来了一些村民来看公告,其中松树爷爷、三婶、老竹和青山娘也在里面。
松树爷爷问:“老竹,那写的是什么告示?”
老竹回答:“松爷爷,告示上面写了,收购的竹货钱还没有来。”
大家一齐嚷起来:“约定是三天,现在半个月了!”“这是欺骗我们,找村委会要钱去!”“我们找村主任,找会计!”……
有人问楠婶:“何主任在家吗?”楠婶摇着头。正吵吵嚷嚷时,竹生来了,都一齐围着竹生:“竹会计,我们要竹货钱啦。”“竹会计,你说说,你写的条子算不算数?”“竹会计,你说呀!”……
竹生苦着一副脸回答:“大家莫急,这笔款子兴隆公司的确还没汇过来,不过……还是有村里负责嘛。都放心,何主任已经亲自去催啦。”
松树爷爷逼着问:“竹会计,你再说个日子,到底哪一天有钱?”
竹生:“你们别急嘛,主任往公司去催啦。”
松树爷爷:“再等几天,竹会计?”
竹生:“我说了,等主任回。”
何楠山家的后院,夜晚。
竹生从后园窜到何小兰房的窗下,他望着楼上的窗,吹口哨做鸟叫。他的鸟叫声叫了一阵又叫一阵,在静候反应。
楠婶的房里。睡在床上的楠婶睁开眼,静听那鸟叫声,她眼睛骨禄禄转,从床上轻轻起来,去端着一盆水轻步上楼。她把楼上的窗缓缓推开,一盆水从窗口倒下去。那盆水刚好倒在竹生的头上,竹生“呵呀”一声窜出后园。
窗内,小兰的房里,母女俩在得意地窃笑。
竹林边的村道上,一炬车灯正好对着竹生,摩托车的马达声轰呜声就到了眼前。竹生正要躲开,摩托车在他面前刹住。驾车的是何小金,后座上是何楠山。何小金大骂一声:“为什么不躲路?半夜三更的山里走出个落水鬼!”
何楠山看出这人是竹生,便喝问:“竹生,你在这里干什么?”
竹生见是何主任父子俩,忙说:“原来是何主任您……”
何楠山下车,用手电照竹生:“你在干什么呀,象个落汤鸡!”
竹生吱唔:“没……没什么呵……”
何楠山上前一步,捂着鼻子问:“唔,竹生,你一身尿骚气!”
竹生:“没……什么,刚才不小心掉在粪坑里。”
何楠山疑惑:“掉在谁家的粪坑?……你没带手电?”
竹生:“就是没带手电唉呀就别说了吧,主任,你回来的正好。”
何楠山问:“什么事?”
竹生:“都在吵着要竹货钱了。”
何楠山:“正是这件事呵,竹生,到我家里去告诉你,商量个怎么着。”
竹生赶快走:“不不,何主任,我得赶快回去换衣呵。”
何楠山的堂屋,刚回来的何楠山呆坐在灯下。他一脸的晦气,在叹息。楠婶给丈夫端来茶,急切地问:“出了什么事呀?”
何楠山把茶杯在桌上一顿:“你问个屁,要砸锅了!”他塌拉着脑袋不说了。
楠婶问儿子:“小金,你爹出了什么事呵?”
何小金把头盔砸在桌子上:“娘,你别问了!”
何小兰问小金:“你们没找到公司?”
何小金:“找遍县城,没有这个公司。”
何小兰:“那个老七呢?”
何小金:“找了三天三夜没找到老七,早不见影子了。”
楠婶双手拍着膝腿:“哎唷!我们……受骗啦……”
村委会的门口,大白天。
许多村民聚集在门口,他们在门口的公告栏前吵吵嚷嚷的:“什么?没有那个公司?”“受骗?把我们都骗啦?要村主任出来说说!”“我们不认老七,我们只认村主任和会计!”“村主任出来嘛,没有钱,先作个交代!”“竹会计,你出来,没有钱,作个答复!”“竹会计你出来说说没有钱道理!”……
竹生从里面出来,站到门口:“村民们,这收购竹货的事我向大家说说,是这样的,公司还没有汇款来呵,请大家再等几天吧。”
松树爷爷:“竹生,你这话是在骗人呵!”
大家七嘴八舌地质问:“竹会计,你是不是又在骗我们?”“竹生,你叫村主任出来!”“你们和老七在合伙骗我们呵!”“何主任在里面吗?出来说话嘛!”……
此时,院场外,何楠山正走来,他的后面跟着何小金和几个外村的后生。
人群里有人说了声:“何主任来了!”立时鸦雀无声了,都眼巴巴看着何楠山走来,人们让开一条人巷。
何楠山站到门口,以威严的目光扫视大家。何小金和几个外村的后生捋衣挽袖地站到何楠山的两边。
一双双瞪着的眼,一副副忿怒而又按奈着的面孔。
何楠山说话了:“村民们,大家别吵吵的,我把收购竹货的事情向大家说说。村委会为了搞活我们村的经济,与县城兴隆贸易开发公司联营,这次不幸被坏人诈骗了……”
站于人群前的松树爷爷跺脚道:“何楠山,你讲的什么?我问你,这收购竹货到底是村委会还是你私人?你说!”
何楠山:“松爷爷,我是村主任,就是代表村委会。”
松树爷爷手指指:“你楠山说得好听呵,你代表村委会,你是与老七合伙诈骗我们喽!”
何楠山:“松爷子,你说话可要负责任!”
松树爷爷:“我就说了你们合伙诈骗,楠山!”
许多人附和着松树爷爷:“松树爷爷就是说的中呵!”“你村主任要有良心呵!”“我们找你村主任要钱呵!”……
何楠山大声:“你们别吵吵嚷嚷,听我说,我身为一村之长,是为全体村民着想,为了大家,我的良心就是为了我们全体村民致富奔小康。”
松树爷爷又指指何楠山:“楠山呵,你说得好听呵!”
站在何楠山一这的何小金用手指着松树爷爷:“老松爷,你再说这话!”
松树爷爷对小金:“什么?什么?你小崽子要干什么?”
何小金:“我要揍你老骨头了!”
松树爷爷:“你揍,老爷爷让你揍揍!”他说着往前踉跄一步,何小金上前抠住了松树爷爷的衣。
儿个村民大喊:“主任的儿子打松树爷爷呵!”
一场骚动暴发了——
一个个扭打的镜头:何小金把松树爷爷推倒在地;山伢上前与何小金拳脚交锋;一外村后生抓住山妹的头发;青山与一后生搏斗;大竹与一后生扭打;三婶大喊大叫与一后生扭着,老竹从后面抱住与三婶扭着的后生,却反而被那后生摔倒;青山双手取下村委会的木牌啪啦啦打在砖柱上……
许多村民闻讯往这里赶来,青竹抢先一步大喊:“你们别打啦!你们别打啦!……”
骚乱后的镜头——
院场上零乱摔烂的凳椅;村委会被挤倒的一扇大门;门前被砸烂的村委会木牌……
何楠山的家里,里屋,傍晚了。
何楠山抽着烟在里屋反复踱步,然后对坐在椅子上的儿子骂道:“小金呀,你这个臭崽子!你从哪里邀来几个后生子来打架?你坏了老子的事啦!”
楠婶:“你怪小金做什么?是他们打了砸了你村委会!”
何楠山:“唉呀,这事儿会闹大!”
楠婶:“什么闹大不闹大,还会翻天不成!”
何小兰进来,带来一个背出诊箱的乡村医生。
楠婶迎着说:“小医生,给村主任贴个膏药。”医生答应“好的。”楠婶问“带红药水吗?”医生回答“有呵。”
何楠山问妻子:“你请医生做什么?”
楠婶:“你被他们打伤了。”
何楠山懵了,问:“我受伤了?”
楠婶对丈夫下命令:“你坐下!”她指着丈夫的额头对医生说:“这里要贴个大膏药。”
医生看看说:“这是蚊子咬的吧。”
楠婶:“受的伤呵。”
医生:“不一定贴膏药吧。”
楠婶:“贴,要贴个大的。”
一块大纱布膏药贴在何楠山的左额头上,膏药上浸着红药水。
村口公路上,也是傍晚时候了。老竹和儿子大竹揽扶着松树爷爷慢慢地走向停在公路边的农用四轮子车,小月挽着一个布包提着个袋子跟在后面。小月在擦拭眼泪。
小月和松树爷爷上了车厢,俩爷孙在等候。紧接着,青山和山伢用竹扛抬着睡椅,睡椅里躺着受伤的三婶,山妹拿着住院用的用品,青竹和春梅跟随,她们来到车子旁。青山和山伢用力把睡椅抬上车厢。
车厢里,松树爷爷、、小月、三婶、山妹和山伢坐满了车厢。大竹早已坐在驾驶室,他往后一声喊:“都坐好喽!”
青竹在车下说:“都坐稳,大竹要开车了。”
青山、青竹、春梅,还来了老竹,目送车子往小溪驶去。
深深的竹林里,白天。
“乒——”的一声枪响,一只斑鸠扑腾了几下翅膀从树上落下来。
竹生一手提着鸟枪一手去抓落地的斑鸠。受伤落地的斑鸠翅膀在滴血,颤抖着,却还是在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竹生的一只手伸向斑鸠,斑鸠又扑腾腾地逃跑,窜到丈多远的矮树丛里去了。竹生向前方寻找,却没有发现;他转向矮树丛,当他绕树丛转过去时,吃了一惊:看见何小兰坐在树丛边,手里抚着那只受伤的斑鸠!
竹生问:“何小兰,你怎么坐在这里?”
小兰:“我早就在这里了。”
竹生:“在做什么?”
小兰:“在等你。”
竹生摇头:“等我?我不会相信。”
小兰:“你不相信?看,我帮你捉斑鸠嘛。”她把那只斑鸠伸过去给竹生,,竹生接过,斑鸠仍在扑着翅膀。竹生把斑鸠往地上用力一摔,就不动弹了。小兰说:“你好残忍的。”
竹生:“只是一只飞鸟的命。”他捡起斑鸠放进背袋里。他的背袋已经鼓鼓的了。他又装上子弹,往前去寻找目标。
小兰撒娇:“哎你竹会计,又往哪去嘛?”
竹生:“打斑鸠。”
小兰:“来嘛,休息休息嘛。”
竹生:“不能休息,今天有任务,你爹交待的,只少要打二十只斑鸠。”
小兰:“哎你急什么嘛,你这袋子里只少打了十多只了。”
竹生:“打了十六只了,还差四只完成任务。”
小兰:“哎你只差四只了,只一会儿的功夫了,来嘛,坐下来陪陪我嘛。”
竹生未能挪步,面对妩媚坐地的小兰,忽然想起说:“何小兰,我不陪你。”
小兰起身一把拽住竹生:“哎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嘛,我是在这里等你很久很久了嘛。”
竹生摇头生气:“小兰你那天晚上做的太绝了。”
小兰:“什么?”
竹生:“我被你泼了一身的尿!”
小兰:“那不是我,是我妈,你怎么怪我呢?”
竹生:“你不知道?”
小兰:“我什么都不知道,真不知道,知道的是猪是狗。竹生,趁这里没人,好清静的……”她说着,夺过竹生手里的鸟枪,又把他背袋取下来扔到地上……
矩离十多米的一堆矮树丛里,闪着一双在窥视的童稚的眼睛。
小兰先坐下,拉竹生坐下。小兰:“你打这么多斑鸠 做什么?”
竹生:“你爹说,赵书记爱吃斑鸠。”
小兰:“要打二十只吗?”
竹生:“你爹说的,只能多不能少。”
小兰:“你莫急,只差四只了,拿出你一枪一对的本领,只两枪就完成任务了。”
竹生:“现在过中午了。”
小兰:“中午,好清静的。”她一手挽住竹生:“来嘛,我俩做做亲亲的事儿……”竹生终于搂着她狂吻起来……。
矩离十多米远的那双眼睛好奇地瞪大着。这是狗伢的一双眼睛。
狗伢从矮树丛后面站起,立即又缩下身子。他鼓鼓嘴,学着斑鸠的叫声:“咕咕咕……咕咕咕……”
狗伢望着那摆动的柴丛的尖梢。
画外,竹生:“斑鸠就在近边叫了。”
画外,小兰:“别管它吧……”
“咕咕咕……咕咕咕……”狗伢把声音叫得更大。他边叫边站着,好奇地看却又看不到,猴急,去双手抱住一株大竹子,双脚夹住往上爬,爬到竹子的半腰。
竹生慌忙爬起,扎着裤头对着竹上的狗伢骂道:“狗伢,我要揍死你!”
竹上的狗伢顽皮地笑笑,继续往竹稍上爬去……。
乡政府的办公室里,白天。
“啪”的一声,一只巴掌重重地打在办公桌上。赵春田对着杨秘书和两个干部愤愤不已:“翠竹村翻天了!村委会的牌子砸了,村委会的大门捣了,村主任被打伤了,不管是什么情况,先把为首闹事的抓起再说!”
杨秘书:“赵书记,是不是等余乡长回来……”
赵春田:“等什么,要抓住火候!”
公路上,两辆三轮摩托车在行驶。
摩托车呼啸着驶向翠竹岗……。
竹艺厂的厂房,白天,
上班时正在忙碌,杨秘书和两名干部,还有两名身着警服的治安队员一同走进厂门。这些人的进来,立时引起厂房里所有人的惊注。五人走到手摇剖篾机旁,杨秘书问正在干活的青山:“你是张青山吗?”
青山停住活回答:“我是张青山。有什么事吗?”
杨秘书:“骟动村民闹事,是你干的吗?”
青山:“这……有很多人呵。”
杨秘书:“很多人?闹事当然是很多人,但是有人煽动,为首。我问你,村委会的牌子是不是你砸的?”
青山肯切:“不错,是我砸的,不过……”
青竹过来了,上前说:“杨秘书,翠竹村的闹事原因你可要了解清楚呵!”
杨秘书指着在旁的一个干部:“他是负责司法与治安的老马——老马,你看怎么办。”
老马:“先把砸牌子的带去,说明情况。”
两个治安队员上前架住青山。
青竹气愤地:“杨秘书,马司法,你们要调查清楚才能抓人!”
老马:“不是抓人,我们不给他扣,跟我们到乡政府去说明情况。”
青山:“怕什么呵,乡政府又不吃人,去就去!”
两个治安队员推着青山走;一行人走出厂门;上班的人一齐涌到门外;青山和五人分别上了摩托车;摩托启动,喷出股股浓烟……
青竹向开走的摩托呼喊着:“青山——!”——定格。
第十集
竹海苍茫,雨丝潇潇。
青山爹的堂屋,白天。堂屋里聚着一些人。
青山娘在悲天怆地:“是如何的呀!把我的青山抓去了呵……天啦,你们讲不讲道理呀……”
两个大嫂在劝说:“青山娘你别急喽,相信政府会讲公道的喽。”“哎你大娘急什么,这又不是犯了法呢。”
青山爹坐在门坎上抽闷 ,叶叶傍爷爷站着。叶叶闪着发红的眼睛,问她爷爷:“爷爷,爸爸有什么事呀?”
青山爹揽着孙女到怀里,说:“叶叶,你爸爸没有什么事情喽。”
此时在青竹的房里,青竹在背上挎包,拿起一把雨伞。她正要出房门,却惶了惶神,似乎忘记了什么。她打开柜,从柜里拿出两件青山的衣,塞进挎包里。
此时的院场外,竹生穿着雨衣骑自行车驶来,进了院子。青山爹打量一眼竹生说:“竹会计你来啦。”
竹生:“是呵大叔,你家青竹在家吗?”正好青竹从里房出来。
青竹:“竹会计,我在家,正准备出去,有什么事吗?”
竹生抠出一张纸来给青竹:“这是乡政府的电话通知,要你去乡政府一趟。”
青竹接过一看,便说:“我正要往乡政府去。”
竹生:“你早知道了?”
青竹:“我不知道,我是有事要去,这就正好。”
竹生:“青竹,你一定要去呵,电话里通知是这么说的,我没记错,亲手交给你了。”
青竹:“竹会计你放心吧,我这就去。”
竹生:“好好,算我通知到了。”他说完了就把车头掉转。屋里人都看着他驶出院子,消失在烟雨里。
堂屋里,正要动身的青竹又拿着那纸看了一遍,在思索片刻。青山爹看着青竹在疑虑,乃问:“青竹,乡政府为什么指名道姓通知你?”
青竹:“爹,大概是通知开个会吧。”
青山娘:“青竹,这个时候通知你开什么会?是把你夫妻俩都关乡政府吧。”
青竹:“妈,爹,不会的。我也是去看看青山是如何的。”
青山娘:“青竹,我跟你一同去!”
青竹:“妈你去做什么呢?去了反而不好吧。”
青山娘:“我去跟他们拼理,我不怕,我老命一条了!”
青山爹:“我也去,跟他们拼理去。”
青竹:“爹,妈,你们都不要去。”
青山娘:“你一个人……”
青竹:“乡政府不会吃人的,他们不会把青山吃掉的,也不会把我吃掉的。”她说着撑开了雨伞。檐口的雨注打在伞上,嘭嘭地飞溅。
叶叶跑上去拽着母亲的衣:“妈,我要跟你去!”
青竹返身拦着叶叶:“你去做什么,叶叶?你看下着好大的雨了!”
叶叶倔强:“我要去,妈我要去……”
青竹:“妈一会作就回,叶叶听话。”
叶叶拽衣不松手:“不,我要去看爸爸!……”
青竹:“叶叶,为什么今天不听妈的话了呢!”她甩开了叶叶的手,往大雨中走,叶叶哭着跟上去。青山爹跑到雨中把叶叶搂住,搂回了堂皇屋里。
叶叶在挣脱着,在哭:“我要跟妈妈去!我要跟妈妈去呀!……”
山野,乌云滚动,大雨滂沱。
大风摇拽着雨中的竹林……
一株株挺秀的大竹在风雨中耸立着;竹梢在空中摇摆,甩下一串串水珠……
山中的小道成了湍急的水流……
一道闪电过后,隆隆的闷雷久久地在山间回响……
泼瓢般的大雨,大雨打在雨伞上……
撑着雨伞的青竹走过翠竹岗下的公路……
乡政府里,白天,在下着雨。
杨秘书带着青竹走进一间会议室:“李青竹同志,你在这里休息,待会儿赵书记会来的。”
青竹:“杨秘书,我马上要见赵书记!”
杨秘书:“赵书记在楼上与上级研究事情,待会儿吧,他会来的。”
青竹问:“余乡长呢?那我先找余乡长。”
杨秘书:“余乡长往省里开乡镇企业会议去了,要过两天才回。”
青竹:“是这样,杨秘书你忙你的事去吧,你放心,我会在这里等的。”她搁了雨伞,坐到凳上休息。
楼廊上,赵春田在送组织部长下楼,组织部长后面跟着年轻干事。
赵春田:“何部长,我的那份请调报告您看了?”
何部长:“老赵,动人可要经常委讨论。”
赵春田:“何部长,我赵春田在下层工作多年,我不要求组织照顾,但是……”
何部长:“组织上会考虑的。你的要求是?……”
赵春田:“部长,我也可以到县里去搞一个局嘛。”
何部长:“老何,你也想当局长了?”
赵春田:“哪个局都行,部长您放在心上。”
何部长:“老赵,动人是要经过常委研究的,这事你放在以后考虑。”
下了楼,部长和年轻干事钻进了雨中的一辆吉普车里。吉普在大院里打了个弯,赵春田向部长挥手。他站着目送吉普开出大院。
赵春田转身到过廊,往会议室去。他用拳头擂了两下额头。
青竹见赵春田进来,礼貌地站起:“赵书记!”
赵春田摆摆手:“李青竹同志你来了,坐,坐下吧。”
杨秘书提个水壶进来,给赵春田冲杯茶。赵春田说:“老杨你多拿几个杯来。”杨秘书又去拿来杯子、茶叶,冲上几杯。
赵春田端着一杯给青竹:“喝杯茶吧。”
青竹受宠若惊,忙起身双手接:“谢谢书记您了!”
赵春田对杨秘书:“老杨,叫老马带张青山下来。”
杨秘书向楼上叫老马下来,上面应着,几个人下楼,马司法员和两个治安队员进了会议室。赵春田说声“都坐下吧”,他向杨秘书呶呶嘴,杨秘书乃端杯茶给青山,青山接过。
赵春田看大家都坐定,点燃一支烟:“是这样的,你们翠竹村闹得很不象样子,砸村委会牌子,大闹村委会,打伤了村主任,搞得乌烟瘴气,事件很严重!据了解,这事件你们夫妻俩在作怪,因此,把你李青竹也通知来了……”
青山忍不住了:“赵书记,你没有了解清楚呵!……”
马司法员立即制止:“张青山,书记在讲,你不要插话!”
赵春田:“好啦,为什么把你李青竹通知来?因为对你的要求不同,闹这么大事,你是党员、支委、团支书,并且你们村的领导班子一直闹意见,还有,换届选举告状的事,办厂与村么会对着干的事,还有……就这些吧,你李青竹要负主要责任。……”
青竹在冷静地听,青山忍不住又要插话,被青竹制住。
赵春田:“翠竹村闹事的情况我们已基本搞清,因此对事件作个初步处理。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和我们乡的乡规民约,一个,你张青山砸村委会牌子,处以罚款二百元,罚款交治安队,写出悔过书两份,一份交乡治安队,一份贴你们村委会公告栏里;其次,责成治安队查明殴打村主任的凶手,查出来要从重处罚;第三,对于事件的幕后操纵人,那就是你李青竹,就看你的认识态度和检查错误的程度然后再作组织处理。李青竹同志,你有意见可以说说。”
青山大吼起来:“你们不公道呵!……”
青竹:“青山,你别说好了,让我说话!”
马司法员:“张青山你别吼!”
青山忍气吞声低下头。青竹慢慢启齿:“赵书记、老马、杨秘书,还有治安队的同志,我向你们简要的申述凡点。一点,翠竹村这次事件的起因,完全是由于何楠山个人与所谓的兴隆贸易开发公司经理老七压级压价收购村民的竹货而又拖欠村民的货款而引起的,我李青竹的幕后操纵的说法根本不能成立;二点,以何楠山的儿子何小金纠集几个外村青年,也可以说是打手,在群众面前仗着父亲的权势滋事,首先打伤老村民松树爷爷和三婶,一时激起群众公愤而砸了村委会的牌子挤破了大门,而并非是群众闹事砸了村委会;三点,我亲眼在场,还有众多的村民在场,看着何楠山根本没有被打,因而村主任被打伤的事完全是虚假的;四点,对于这个初步的处理本人不服;一点,要求上级深入调查,作出公道的处理。好了,我的申述完了。”
会议室里陷入一段冷静。几个特写镜头:赵春田深沉而恼怒的面容;马司法沉思且镇静的面容;杨秘书阴诈且狡诘的面容;两位治安队员茫然且严肃的面容……
赵春田顿了顿他桌面上的茶杯打破沉没:“是这样的,初步的处理就这么定了,李青竹你的个人申述意见暂作保留。张青山,你回家去,罚款一定要交,五天之内交到乡治安队;悔过书一定要写,交治安队看了再贴出去。这样的处罚还是很轻的。”
几个人散去。会议室的门口,青竹把雨伞和袋子交给青山,她说:“你回去,我要蹲在乡政府。”
青山:“为什么?”
青竹:“不把问题处理好,我不出乡政府!”
青山:“他们是把你反省。”
青竹:“我不怕。你放心,要家里人都放心。”
小溪乡的卫生院,简陋而拥挤的病房,白天。
病房大,十多个床位,每个病床都躺着病人。床边坐着陪人。
松树爷爷斜卧在一个病床上,头上缠着纱布。小孙女小月端进药罐,把药汁滤到一个大海碗里。
小月问:“爷爷,还疼吗?”
松树爷爷:“好了一些,不觉得疼了。”
小月探探碗温:“待冷一点喝药。爷爷,大秀姐汇钱来了!”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邮政汇款单说:“刚才邮递员通知的。”
松树爷爷:“给我看看。”他接过那张汇款单问:“多少钱呢?”
小月:“一千二百元,您看。”她指着那金额让爷爷看。
松树爷爷把汇单放到浑浊的老花眼前,又用另一只颤抖的手去抚摸那汇单,声音哑泣:“大秀!大……秀……我的好好孙女儿呵……”他的老花眼里滚出了泪水。
小月:“爷爷!……”她为爷爷揩着眼泪。小月为爷爷揩泪,自已禁不住也哭起来,伏到爷爷的床沿。
松树爷爷抚着小月的头,声音颤栗而嘶哑:“小月,你们姐妹俩命苦喽!你们娘死得早,后来你们爹也撒手到阴间去啦,小小的俩姐妹就跟着我长大……小月,你姐大秀,是个多好的姐姐呵,她呵护你,疼你爱你……小月,到邮电所去打个电话告诉你姐,就说这汇单收到了,就说我这伤也会好了,就说……”
小月:“爷爷,是是。”
此时,老竹提着一袋水果和罐头在病房前望了一眼,又侧身到隔壁的女病房门口,看见了三婶,然后快步躲到走廊的被眼处。他是看见三婶的女儿山妹,等到山妹从病房出来,看山妹去了医院的伙房,才匆忙走进女病房里。
女病室里,三婶端坐在床上望着窗。老竹走到床前,轻轻唤了一声:“三嫂!……”
三婶回过头,见是老竹提着礼品来,愕住了:“……”
老竹把袋子放到三婶的床头:“特意来看看你呵三嫂!”
三婶:“老竹你真是……费你的心了!”
老竹:“我有事,特意来的,三嫂,我这就走了。”他怕撞上三婶的女儿山妹,两步一回头地快快离出了病房。
七女的房里,夜。屋外风雨淅沥声。
春梅在灯下伏案书写,七女在一旁看。春梅倦了,七女去泡来热茶:“喝杯茶吧,写不出喝杯茶清醒清醒。”
春梅喝着茶,七女不解地问:“写状纸告到哪里呢?”
春梅:“告到县里。”
七女:“上次你和山妹告状到县里,何楠山他还是好好地当村主任。”
春梅:“这次要联名上告。”
七女:“联名?什么是联名?”
春梅:“每个人都签名摁上红手印。”
七女:“春梅,我也签上名摁个手印。”
小溪乡政府里,楼上的走廓,白天。
杨秘书带着青竹走到挂着“妇联”牌子的房门前:“李青竹同志,根据赵书记的指示,就安排你住这儿学习。这是妇女主任柳云同志的房,同时也是她的办公室,她上党校学习去了。这房子还可以,有报看有书看,要喝水有水瓶,吃饭在机关的食堂。你要是写写什么的,抽屉里有稿纸、笔……”
青竹跨进门打量一眼这间宿舍兼办公室,靠里窗摆着一张单人床,靠进门的窗放着办公桌。
青竹:“杨秘书,你们派不派人看守?走出这张门要不要打报告?”
杨秘书连连:“哪里哪里,李青竹同志,你别领会错了,赵书记的指示是,你的行动完全自由,上班的时间你就在这个办公室里……学习。“
青竹:“杨秘书,你们不是把我蹲大牢,而是坐禁闭,白天在这里写反省。”
杨秘书:“李青竹同志,你不要领会错了领导的意图,只要你对你们翠竹村事件有了正确的认识,认承了错误,组织处分是很轻的。据说你在翠竹带领群众修路,领导上就表扬过你嘛。做了好事的村干部,必须表扬,做了错事坏事的村干部就必须批评教育,使之认识错误,这就是领导爱护基层干部嘛。”
青竹:“我谢谢你杨秘书了。”
杨秘书:“好了,我正有工作去。”
杨秘书离去;青竹用鸡毛帚打扫书桌椅上的灰尘;她看看壁上的画,在房里来回走动;她在翻阅一叠妇女杂志;灯下,她拧开桌上的小收音机,听了一会儿便关了;她坐到床头,惶神地打着瞌睡……
一只小壁虎在她对面的墙壁上爬,爬到一张贴着的画纸上,发出悉卒的响声。大概是被那轻微的惊醒,也似乎恍恍惚惚看见那壁虎。她起身走到桌边坐下,把一本稿纸移到近边,抽开了一支钢笔,写了几个字便停下了。
特写镜头:那本稿纸第一页上的开头三个字:申诉书。
她久久地握着笔,没有写下去,一头伏在桌边……。
次日,第一缕晨阳从窗口进来,大院里有了人声和脚步声,鸟在屋顶和窗外呜叫。青竹从熟睡中睁开眼,连忙起床。
她穿上衣,在桌上拿着镜子,对镜梳理乱发。然后打开了房门,瞧了一眼乡政府的大院,便端着面盆下楼,到厨房和洗漱间去。
杨秘书赶紧上楼,去到妇联的房,蹑足进房,到桌前看那仅写了三个字的稿纸,他取下眼镜,绉了绉眉,摇着头。
小溪的街头,白天,云山餐馆内。
里面的一间雅室,一张小方桌摆着几个菜,当中一个大盆。头上贴着大膏药的何楠山一个人坐在那里,竹生提来几瓶酒,一瓶瓶的摆到桌子上。何楠山说:“好了,竹生,你去请赵书记和杨秘书。“
竹生:“我就去。“
何楠山:“竹生你注意,你先请杨秘书,再请杨秘书去请赵书记。”
竹生:“主任,这我知道的。”
乡政府的大门口,杨秘书和赵春田走出来,边走边谈。
赵春田:“李青竹的检查写得怎么样了?“
杨秘书:“一直没有动笔。“
赵春田:“你再给她说明问题的严重性。”
杨秘书:“赵书记,这个女人很倔,大概不会认识错误。”
赵春田:“她倔,能倔过政府倔过党委?”
杨秘书:“我看态度要对她严格一点,不然她是不会认错的。”
赵春田:“这事再与老马研究研究。”两人正走间,一辆摩托从他俩的身边一擦而过,两人吃了一惊。赵春田骂了一声:“哪来的小子,瞎撞!”
云山餐馆前,那辆摩托戛然停下,何小金下车往里面走去。
何小金走到那雅室,劈头就说:“爹,找得你好苦!”
何楠山:“做什么,小金?”
何小金:“爹,我又找了两天,硬是不见老七的影子。”
何楠山:“小金,找不到就别找了。”
何小金:“爹,听说老七到省城去了,我去……”
何楠山:“省城好大,更难找呵。”
何小金:“能找呵爹,再给我一千元,我一定会把老七找到。”
何楠山:“别找了小金,你莫骑着摩托车到处瞎撞撞,撞了人不得了。”
何小金伸手拿了桌上的一包烟塞进口袋里。
何楠山:“小金你走,快点给我走,客人就要来了!”何小金又拿了一包烟,摇头晃脑地出去。
餐馆前停的摩托又突突突地喷着浓烟离去。
竹生提着一袋水果匆忙地赶进来。
小雅室里,四人坐定。竹生唤了一声:“出菜”,堂倌的应声端来一个大盆,这小桌已经放不下了。竹生开瓶斟酒。赵春田指指端来的大盆:“这是什么?是鸽子?”
杨秘书:“书记,这是烤斑鸠。”
赵春田:“嗯,我们山区的特色。北京的烤鸭,四川的烤鸡,我们小溪是烤斑鸠。”
杨秘书:“这是他让竹生打的。”
何楠山:“请书记尝尝。”
赵春田:“打了多少只?”
竹生:“二十只。”
赵春田:“要保护野生动物,一次可不能打这么多。”
何楠山:“赵书记请。”他把一只大的挟到书记近前。
赵春田放下筷子,用手把斑鸠撕做两边往嘴里送。杨秘书也跟着用手。
赵春田:“嗯,比鸽子的味道强。”
杨秘书:“山珍野味嘛。”
一个个特写镜头:赵春田油腻腻嘴;杨秘书油腻腻的嘴;何楠山油腻腻的嘴……
竹生忙于斟酒,递餐巾纸,敬烟,摁打火机给火……
一巡酒过,赵春田指指何楠山的头:“你的伤好了些吗?”
何楠山:“好了些。赵书记!”
赵春田:“不太严重吧?”
何楠山:“是……脑……脑震荡。”
赵春田:“可不能多喝酒。”
何楠山:“是……轻微脑震荡。”
赵春田:“那可以多喝点点。”
何楠山:“感谢领导对我的关怀。”
赵春田:“楠山,这次你们翠竹村的事件,听说你儿子参加了,还纠合了几个外村的哥们兄弟参加了打架?”
何楠山:“赵书记,我儿子是在场,完全是为了自卫,不然的话,我这脑袋早砸碎了,早就出了人命案子。”
赵春田:“楠山哇,你们翠竹是老大难村,经济搞不上去,班子不团结,经常出乱子。”
何楠山:“是呵赵书记,是要整顿整顿才行。”
杨秘书又拿着一只斑鸠撕开,只顾大口大口的嚼。
县委,樊林的办公室里,一缕夕阳从落地窗帘的缝间透进来。
办公桌上放着几封信件。其中一封信件信封面上的特写镜头:县委 樊书记亲收 小溪乡翠竹村全体村民
樊林刚好进来直到桌边,眼光先落在这封信上。他抬腕看表,迟疑了一下,决定坐下来,把信封拆开。一只手抽出信封里的纸抖开着,一共三页,二页和三页是密密麻麻签名并盖着大大小小的印章和指印。他复过来看第一页。 春梅的画外音:“尊敬的樊书记!您好!我是李春梅,就是在您家里做过客的那个高个子姑娘。谢谢您在那天接见了我和那个山妹,您真好呵!我是不应该向您写信来打扰您的。樊书记,我是受我们翠竹村村民的委托,由我执笔,向您反映在我们翠竹村出现的一次村民被打的事件……“
樊林看信的一双眼即刻幻化为一串回忆的镜头和回忆的片断:樊林和林洪一行人走在翠竹村的山路上;樊林、林洪、赵春田等人在青山爹院场上喝擂茶;一行人在青竹的带领下走进深深的竹林,青竹指着前面的山岗大喊“前面是非曲直翠竹岗,站在翠竹岗上可以饱览云山竹海”;一行人攀登翠竹岗的情景;县政府的休息室里,山妹甜蜜地睡在沙发上,春梅斜靠着在歧睡,年轻干部和樊林走进休息室来;樊林说“呵哟哟,睡得好香呵”;春梅和山妹惊醒过来;樊林、樊林夫人、春梅和山妹四人在同桌吃饭;吃饭时的对话,四人皆笑……(回忆片断完)
樊林把信纸折叠塞进信封存和着桌上的几封信一同放进手提包里。他走出办公室。
上午,小溪的车站。一辆长途客车刚到站。
旅客从打开的车门一个个下车。余青背着个旅行袋下车,显得有些风尘仆仆的。有人在给他打招呼:“余乡长,开会回来喽。”他回答:“是呵,回来了。”
余青走在人来人往的小街上。
余青走进乡政府大院的门口。院子里,他与人打着招呼。他上了楼,从楼廊上过,走到他自已的房,开锁,开门,放下袋子拍拍身上的灰尘,然后拿着面盆和水瓶下楼去,去到机关的伙房。
余青提着水瓶从伙房出来,上楼回他的房,当他从“妇联”的门前经过时,里面传出青竹的喊声:“余乡长!……”他一怔,停步。青竹又在喊:“余乡长,是我喊你,李青竹。你开会回来了。”
余青看清了,窗户的栏栅里,贴着李青竹的脸庞。他问:“李青竹,你怎么在这里?”
青竹:“关在这里反省。”
余青听了一震,问:“你说什么?反省?”他看那房门,房门上钉了一个新的门扣,并挂了一把锁。
余青放下面盆和水瓶,对着院子里喊:“老马!老马——!”没有回应。他又大喊:“杨秘书!老杨——!”也没有回应。院子里静悄悄的。
余青去下楼,走到院子的花坛边,捡起一块红砖。他又上楼,来到“妇联”门口,对着那门扣抡起砖头一砸,“啪哒”一声。他捡起砸烂的门扣和锁,气愤地往坪里一甩。
他一脚踢开门问:“青竹,你什么事反省?”
青竹:“乡……长……!”她鼻尖儿一酸,眼泪夺眶而下。她一时昏厥欲倒,余青双手把她扶住……。
第十一集
乡政府的办公室里,下午了。
余青在踱步,杨秘书和老马在坐着抽闷烟。
余青在老马面前停步:“老马,你是搞法律工作的,你能这样不加考虑的把一个女村干部关起来!”
老马:“余乡长,我们对李青竹并没有关她呀。”
余青:“还说没关?把她反锁在里面不是关?”
老马:“乡长,这个情况是两个治安队员搞的,他们要跟计划生育工作队下去,所以……他们把门钉了个扣子上了锁。”
余青:“你不知道?”
老马:“他们没问我。”
余青:“我问你,把李青竹叫到乡政府来反省你知不知道?老马,你是懂法执法的人!”
杨秘书接过说:“余乡长,翠竹村这次出的事可不小呵,我们所了解的情况是李青竹要对事件负主要责任,是赵书记通知李青竹来乡政府谈话,把她留下来捡查捡查错误。这事件……反正已经作了初步的处理。”
余青:“什么?已经作出了初步处理?”
杨秘书:“是呵乡长,对肇事者张青山罚款并写悔过书,对幕后操纵者责成反省写出检查。”
余青:“这是你们决定的?”
杨秘书:“当然是赵书记决定的嘛。”
余青:“你们把事件都调查清楚了?”
杨秘书:“基本了解清楚。”
余青:“不一定吧!……”
杨秘书向背过身去的余青眨了眨眼。
通往翠竹村的公路上,清晨。
余青蹬着自行车直奔翠竹岗下;他推车走进村委会门口;他在棕树叔家与棕树叔等十多个村民在坐谈……
画面重现在何楠山前收购竹货的场景;画面重现老七与松树爷爷在收购撮箕时的镜头;
余青在小溪卫生院病房与松树爷爷、三婶、山妹等在坐谈;
重现松树爷爷质问何楠山的画面;重现何小金与几个外村哥们凶狠的画面;
余青和春梅走进乡村医生的家里,与医生在坐谈;
重现乡村医生在为何楠山贴膏药的镜头;
余青走到竹艺厂门口,厂已停工,一片萧条景象 ……
乡政府的会议室里,又一个白天。十来个人在开会。
赵春田在对余青说话:“老余,关于翠竹村事件你有不同看法,你的意见暂作保留,不要把一个事情搅大了,把问题搅大了,这样对工作不利。”
余青:“赵书记,我的意图不是把事情搅大,而是要把事情搞清楚,我建议组织一个调查组,必须重新处理翠竹村事件!”
赵春田:“哎你老余,你就别太过于固执!”
余青:“赵书记,如果说我固执的话,我必须对群众负责,我必须把如实情况向上一级反映。”
赵春田恼怒了:“余青,你是真要把我们小溪搅乱了!”
余青也耐不住了,据理质问:“老赵,请问你,我这是叫把小溪搅乱吗?”
赵春田居于领导者的架式拍了一下桌子:“你太不象话了!”
余青霍地站起。
过后,办公室里。
赵春田坐在电话机旁,气愤地抓着话筒:“对……对,何部长,就是这件事。我的意见是请组织考虑,对于这么自高自大盛气凌人目无上级的年轻干部,……是呵,部长,这样的副手能不能配合工作?……什么?林县长会来我们小溪?来开现场办公会议?好,好,呵……”他放了话筒,一副并未解恨的表情。
宽坦的公路上,白天。两辆轿车和一辆中巴在行驶。
第一辆轿车里,林洪用扫视的眼光面对窗外的原野,他车里坐的张主任在不停地抽烟,在口大口地。林洪偏头瞥了一眼张主任抽烟的馋相:“老张呵,你的烟瘾越发大了。”
张主任:“是呵,我戒不掉啦。“
林洪:“没有毅力。现在你一天抽多少?“
张主任:“每天两包。戒过两次,戒不掉,戒过一次后反而抽的更多。“
林洪:“那就任其自然好。“
张主任:“也许是。”
林洪从手提包里抽出一个信封,说:“老张,你看看这封告状信,是樊林同志交给我的,在办公会议之后务必过问此事。”
三辆车徐徐开进乡政府院子里。赵春田、余青和乡干部们早在恭候。车门打开,一行人从车里出来,赵春田、余青上前,分别按序一个个恭迎握手:林县长、张主任、吴副县长、吴主任、赵部长、李行长、李局长、邓局长……
乡政府的会议室里,现场办公会议正在进行。几个临时安排的女接待员忙于泡茶送水,杨秘书、老马和两个干部抬着扛着两娄水果和饮料进来,在每位面前摆上果、瓜、饮料等等。
林洪对赵春田说:“老赵,你们小溪别搞这么客气。”
赵春田:“来的都是各级领导,说不上是客气呵。”
林洪:“中央开会都是一杯清茶,你们搞这些名堂!我们是来开会的,不是做客的。”
赵春田:“各级领定来到我们小溪现场办公,是小溪的荣誉,我们应该恭敬恭敬。林县长,中午我们准备了中餐……”
林洪:“就在你们机关食堂吃。会前就通知了你们嘛。”
赵春田:“我们机关食堂条件有限,办不好,到镇上的餐馆订。”
林洪:“是这样,只能订工作餐,或者订盒饭。工作餐是四个菜,超过一个也不行,更不准兴酒。”
赵春田:“林县长,按您的指示办。”他接着对杨秘书喊话吩咐:“老杨,你去选个餐馆,订两桌工作餐,一荤两素一汤,不超过,不备酒。“杨秘书连连应诺而去。
林洪:“开始开会。时间很紧。今天到小溪来开个现场办公会议,有关的部、办、委、局的头都参加,当场拍板解决几个问题:一个,如何扶植小溪的乡办、村办和私办企业,进一步搞活山区经济;第二个,解决电力供应问题;三个,办一个小溪的大型集贸市场;四个,关于小溪的乡转镇,讨论小城镇建设规划……下面先让小溪的书记赵春田同志和乡长余青同志谈小溪的情况。注意,谈情况不超过二十分钟。“
赵春田咳嗽两声:“林县长,各位领导……“
隔壁的办公室传来电话铃声。
杨秘书来传话:“县政府电话,要林县长。“
林洪对张主任:“老张,你去接接。“
办公室里,一只手抓着话筒:“喂,谁呀?你政府办?……对,我姓张,……对,林县长正在主持会议。什么?……外宾?下午两点到?……下午两点,好了,是啦。“
会议室里,张主任坐到林洪旁,小声:“林县长,下午两点有两位外宾到县里来,要你回去接待。“
林洪:“哪里来的外宾?”
张主任:“没问清,只说是外宾,省里的陈副省长陪同来。”
林洪:“早没个招呼,真是!……”
此时,云山餐馆里。老板在指挥几个员工打扫清洁,布置园桌,铺上花塑料布……
老板又在餐馆门前向摆摊的农民叱斥:“摆开些!摆开些呵!中午有大首长大干部来吃饭!”
老马和杨秘书匆匆赶来。老板迎着问:“杨秘书呵,安排些什么菜?”杨秘书没回答,走进餐馆,在思索,绉着眉。老板领杨秘书和老马走进伙房。
杨秘书:“老板,今天是个难题,看你们的办法和手艺。”
老板:“请杨秘书吩咐。”
杨秘书:“每桌是一荤两素一个汤,但要体现十六个菜。”
老板会意:“杨秘书,我知道,一荤就是一个大拼盘,这叫工作餐。”
一面大壁钟,三根指针在12点叠合。乡政府院内,林洪走向他的小车,张主任跟着。司机在待命,林洪打开车门,对张主任说:“老张,几个问题基本落实,下午抽时间过问一下翠竹村的事,不要忘了。”
张主任点着头。赵春田赶过来。赵春田:“林县长,饭都准备好了呵。”
林洪:“要赶回去接外宾。”
赵春田:“唉,县长真忙!”
林洪关了车门,小车在张主任和赵春田的身边倒过去,在院子里兜大半个圈子,一溜烟驶出了院子。
一行人在赵春田和余青的陪同下步入云山餐馆。餐馆的厅堂用移动风屏挡着大门的视线,里面摆开两大园桌。园桌上,当中摆着个大面盆,和两素一汤。
面盆里的大拼盘特写镜头:盆里盛满着鸡、膀、对鸽、肚、和隔开牛肉、羊肉、鸭、鱼……
特写镜头:桌上摆满了果汁、饮料、烟……
面对佳肴的设计,都面面相觑不敢先入座。赵春田说:“坐呀,都请坐呀。“
张主任:“老赵,你们的工作餐是怎么搞的嘛?“
赵春田很是尴尬:“这……”他对伙房喊:“老杨!”
杨秘书从伙房出来,他身系白围裙头戴白高帽,连连说:“各位领导,请坐请坐。”
一位局长说:“人家既然办了,就吃嘛。”
一个主任附和:“李局说得对,入情入理。”
有人说:“还是没有超过标准嘛。”
又有人说:“这两桌工作餐倒是别出心裁!”
都望着张主任,张主任只好表态:“幸亏林县长走了,他在,老赵,你一顿批评吃定了。好吧赵春田同志,下不为例。大家入坐,吃了算了。”
大家入席而坐。
乡政府院内,夕阳斜照。
与会人员都已上了回程的车。赵春田最后陪张主任从办公室出来,边走边谈。
赵春田:“张主任,关于翠竹村事件我们已作了处理。”
张主任:“村民很有意见,你们一定有处理不当之处。”
赵春田:“工作上没有群众完全没意见的。”
张主任:“村民联名告状,不是小事,而且告到了樊林书记面前!”
赵春田:“一些人有意见,动辄就把状告到县里去。”
赵春田的办公室里,黄昏。
里面,赵春田正在做健身操。他双手把哑铃平举垂举,见老马领着李青竹进来,乃放了哑铃,和蔼地说:“青竹同志,请坐请坐。”
青竹不坐,倔强地站着。
赵春田走近青竹,挪着凳说:“坐坐嘛,坐下,和你谈谈。”
青竹:“我坐够了,在这里坐了好几天了!”
赵春田坐下了,用手指敲敲脑袋,觉得有些头疼:“李青竹同志,好吧,我和你谈谈这几天对事情的认识。”
青竹:““赵书记,我依然是原来的那个认识,我没有错误。”
赵春田:“这样就不好了,青竹。你多少总有一些错误吧,譬如你在村班子里闹不团结的问题,譬如你……哎,你们翠竹接二连三的上告,非要闹出个什么名堂来?这样闹你是不是后台?”
青竹:“赵书记,你打算要我再反省多久?要处分,你就处分水岭吧。”
赵春田紧锁着眉,觉得这女人不好对付,便说:“不反省了,再反省一个月你也不会认识错误的,你为什么要在错误面前如此固执!好了,我宣布,你不要反省了,你回家去。回去以后如果对错误有了认识,有了觉醒,再把检查送到乡镇府来,不过,青竹,处分是一定要给的,因为你是党员!你回家去!”
青竹:“我也做了打算,不把翠竹事件处理好,我不回去,现在看来我只好改变这个打算。”
赵春田:“是不是派一个同志送你?”
青竹:“谢谢。”
青竹悠闲地走出乡政府大院。
青竹走在小溪的小街上。
青竹走在公路上,不时回望后面,希望有个同伴或便车。
暮色开始笼罩原野。在小溪的街尾,余青蹬自行车往公路上赶去。
余青望见前方的黑点,加劲蹬车。经过一阵急驶,快要赶上了。他朝前喊:“青竹——!李青竹——!”
青竹一回头:“余乡长!”
余青在青竹近前停止,下了车,推着走:“我送你回翠竹。”
青竹:“余乡长,不麻烦你送,这条路我走惯了。”
余青:“我一定要送你,天色晚了。”
青竹:“晚了我不怕。我现在什么都不怕。”
余青:“你不怕我也要送你,把你送到家。”
青竹扭昵地:“乡长你这是为什么?”
余青正色:“因为你是在乡政府反省,所以要送你。”
青竹:“你是怕我想不通?怕我在路上出问题?”
余青:“青竹,不是怕这怕那,我是处于对你负责,处于对你的关心。”
青竹:“你乡长太好了,使我感动!”
余青:“来青竹,你坐到后衣架上。”
青竹:“这不行呵,让你乡长蹬车我搭车,要不得。”
余青:“你说你胆子大,什么也不怕,让你搭车就怕了。快,坐上来。”
青竹又犹豫了一刹那,乃坐到自行车后衣架上。
夜色惭浓,村庄影影绰绰,道路模糊蒙胧。余青吃力地蹬车,有时颠簸,有时前轮打拐。余青说:“青竹,你抱着我的腰,不要怕。”
青竹不好抱他腰:“乡长,让我下来走,你太吃力了。”
余青:“你坐稳抱着我腰就好了。”
青竹:“你可要慢些儿踩,路不平。”
余青:“好的,我踩慢些……”话音未落,前轮打拐,车子一晃,青竹吓得惊叫,双手突然把他腰紧紧抱住……
翠竹岗下,夜色笼罩的公路上,移动着两个黑影。两个黑影是楠婶和何小兰母女俩,在赶夜回村。
何小兰:“娘,还要走多远呵?”
楠婶:“快了,就到翠竹岗下了。”
小兰抬头望望面前的黑影,心怵:“娘,好吓人的,我怕!”
楠婶:“小兰别怕,这是晚上,黑影就是翠竹岗。”
小兰:“象个大魔鬼似的。”
楠婶:“别瞎说,白天的翠竹岗最美最好看。”
小兰:“娘,今天的菩萨也吓人。”
楠婶:“小兰你又别说错话,菩萨很高很大,有的眉清目秀,有的眼睁眉竖,他们的心都上善良的。”
小兰:“娘,我走不动了,去烧香拜佛的太累人。”
楠婶:“小兰,默着菩萨的神,口里念念阿弥陀佛,就不觉得累了。”
小兰双手合掌于胸,不停地念:“阿弥陀佛……”
余青的自行车遇上了两个黑影,他摇响了车铃。余青正要打转车头从两个人影的另一边擦过去,此时的小兰正念念的晃悠悠往边一闪,正好与自行车相撞,“咣当”一声,自行车倒地,青竹从后衣架摔下,余青往一边踢了一跤,小兰吓得“呵呀”一声倒地。楠婶大叫:“呵呀呀,吓死人呵!……”
倒地的三人同时爬起。小兰支扭了一下身子问:“你们是怎么骑车的呢?”
余青:“没碰伤吧?我响车铃你反而往这边闪过来……”
楠婶:“没有车灯,晚上骑车还不是瞎撞!”
青竹:“原来是楠婶,是小兰。”
楠婶:“青竹,原来是你青竹。”
小兰:“青竹姐,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青竹:“骑车的是余乡长。”
楠婶:“原来是余乡长,失敬失敬!”
余青:“你是何主任的老伴。”
楠婶:“是的是的。余乡长。”
青竹:“余乡长,劳驾你了,不要你送了。快到家了,我和楠婶小兰一同回家了。”
余青:“好,就不送你了。青竹,你倡办的竹艺厂可不能因此而垮下去。”
青竹:“乡长放心,厂子一定会坚持发展的。”
余青扶起自行车,掉转车身,跨上去蹬车返回,,黑夜里响起一路车铃声。
三人过了岗下,看见村里点点灯火。
青竹:“楠婶,今天哪里回家这么晚?”
楠婶:“往青峰山云母庵敬了菩萨。”
青竹:“楠婶您真是一片佛心,菩萨保佑福泰安康。”
小兰:“菩萨保佑,阿弥陀佛……”
青竹与楠婶、小兰分手,青竹:“到家了,都好走。”
青竹走过一段幽静的竹林小径,来到自家的院子。家里,堂屋门关了,窗有灯光。她进院子就喊:“叶叶。”三声后,屋里叶叶激动的声意:“妈妈回来啦!”
堂屋的门打开,青山和叶叶欢快地出来迎接。
叶叶跑过来拉住青竹:“妈!……”
青竹抚着叶叶:“我的好叶叶,妈妈回来了。‘
叶叶向里面喊:“爷爷奶奶妈妈回来啦!“
青山娘和青山爹从里房出来。青山娘踉跄地搂住青竹,两眼含泪:“青竹!你回一了呵……你……犯了什么法呵?……“
青竹:“妈,我没有犯法呀。“
青山娘:“乡政府为什么……关你呀?“
青竹:“妈,不是关,是在开会,在看书学习看报。”
青山娘:“唉你青竹说得多轻松呵,你不知家里人有多急呵!”
青山爹在叹息:“唉!青竹呵,我说呀,你要与人家争个什么哟,在自已家里安份过日子,何必惹事生非的。”
青竹:“爹,你在念的什么经呀!”
房里,青山为青竹端来热水、毛巾。
青山:“他们没把你怎么样?”
青竹:“能把我怎么样?”
青山:“你今天为什么回来这样晚?”
青竹:“一条大路,晚上回来又不怕。”
青山:“村里的风声传开了,都说你要受处分。”
青竹:“无非是什么都不当。”
青山:“那厂还办不办呢?”
青竹:“厂一定要办下去。”
青山:“人家说你是与村里对着干。”
青竹:“自愿入股办企业政府允许、支持,不是对着谁干,是竟争,如今提倡竟争。”
青山:“厂子这些天完全停工了。”
青竹:“明天就通知复工。”
叶叶拿着作业本到青竹面前:“妈妈,看。”
青竹打开作业本:“叶叶的学习有进步。”
叶叶:“老师说要家长签字。”
青竹:“叫你爸签。”
叶叶:“不,我要你签。”
青竹:“好,我过会儿签。”
叶叶又给一本画本:“妈你再看。”
青竹打开画本,翻开一页又一页:“叶叶,你这是画的一些什么呀?”
叶叶:“都是画的竹子嘛。”
青竹:“我看怎么都有不象竹子呢?”
叶叶:“你看,这是竹丫,这是竹叶,这是竹干,这是竹笋,这是扫帚,这是筐,这是……”
青竹:“都不象,都有不象的。”
叶叶呶着嘴:“我不给你看啦。”
青山娘进房,端来一大一小两碗鸡蛋煮红枣,小碗的先给了叶叶,大碗的递给青竹。
青竹接过:“妈,我不饿的。”
青山娘:“不饿也吃了,我放了生姜,怯风寒的。”
青竹接碗放在桌上,用筷子拨弄两个鸡蛋,挟一个出来给青山:“青山,你吃一个吧。”
青山娘忙说:“青山也有。——青山你去厨房端吧。”青山说声好,,却对着伸过来的鸡蛋张开了口,一口便包住了。青山一鼓眼便吞下了喉。叶叶笑了:“爸象蛇吞象呵。”青山去厨房,端来了一大碗。
青竹问:“妈,您和爹也要吃点呀。”
青山娘:“你们只管吃,还有呵。”
青竹:“妈,我看您样子可瘦了。”
青山娘:“唉是呢,咱们这家子总不安宁……”
青竹:“妈您也别多挂心,儿大媳大的了。”
青山娘:“是喽,就说你们办厂吧,这些天可出事了,村里人都嚷着你青竹犯了大错误,就有人来问问要退厂里的股。”
青竹:“妈,给您添烦恼了!您也宽着心儿想。”
青山娘:“是喽是喽。”……
深夜了,一只夜鸟的叫声在夜空中掠过之后,万籁俱寂。
早晨,县府大院,樊林的家里。
樊林刚起床,他拉开客厅的帷幔,对着东方的红日,在做着全身伸展的运动。夫人在厨房问:“老樊,早点吃什么?”
樊林:“随便,水饺面条馒头都可以。”
夫人走到客厅说:“今天是星期日,在家好好地静一天。”
樊林:“不,要外出。”
夫人:“星期天,你要去哪?”
樊林:“翠竹村。”
夫人:“就是去年来过的那两个妹子的村?”
樊林:“对,小溪乡的那个翠竹村。”
夫人:“我想和你去逛商店,花半天时间,两人都有买一件羊绒衫,你一同参考参考。”
樊林:“下个星期天吧。”
夫人嗔道:“你当书记真忙!”
樊林进了漱洗间。
樊林从漱洗间出来,到茶几上拿了移动电话,按键:“喂,小李吗?我樊林。还没吃早餐吗?……通知司机老廖,对,准备出车。……不,要那台吉普车。……就去,对对,往小溪的翠竹村。你通知小溪的余青,叫他一同去翠竹。对,八点准时出发。”
打完电话,去拿来手提包,从里面抽出一叠文件看。少许,夫人端来早餐。
一辆吉普车在广阔的原野上奔驰。
吉普经过小溪的街头,没有停留,直接上了通往翠竹村的公路。
吉普里,樊林望着前面远远的竹山和高耸的翠竹岗,他的眼前浮现着云山竹海的情景。公路上,一辆农用四轮车在缓慢地向前行驶,转眼间,吉普车赶到了农用车的后面。农用车车厢里挤满了人,发动机“突、突、突”地在喘着粗气。
吉普连按几声喇叭,示意农用车靠边让路,偏偏在这时候农用车戛然熄火,不动了。吉普又按几声喇叭,车头已挨近了农用车的车厢,那农用车就是不动了。
农用车的司机是大竹,从驾驶室跳出来,拿着一把大扳手去揭开车头的发动机盖,看看敲敲,一时找不去熄火的原因,恰巧这车就停在路中,后面的吉普车过不来,在不停地用喇叭催,大竹一时急得满头大汗。
吉普里,樊林看了表,已经停了一刻钟,对秘书说:“我们下去看看。”他和秘书出来,司机也下来了。司机走到农用车头前,对大竹说:“怎能么搞的,开始叫喇叭你不靠边,这下抛锚到路中间了!”
大竹一脸无可奈何:“正要靠边突然熄火了!”
三个人都凑近看,司机问大竹:“你找出原因么?”
大竹直摇头:“能找到原因就好了!师傅,你帮我找找。”
樊林对司机说:“拦着了怎么办,除非飞过去。小李你帮他找找,能不能……”司机接过大竹的工具,敲敲碰碰零部件问这问那。
农用车的车厢里坐着春梅、山妹和小月,她们是接松树爷爷和三婶出院回村的。车抛锚了,吉普车里下来三个人在看。山妹眼尖,拍了一下春梅悄声说:“春梅,那一个人是樊书记!”
春梅定晴一看,是的,真是的!她激动地喊:“樊书记!您好樊书记!”山妹也跟着喊樊书记。樊林看车厢里的喊他的两个妹子,首先就认出了春梅:“你是李春梅吧,她是……”
春梅接过话说:“她是李山妹。”
樊林:“对,山妹子,山里的妹子。”
春梅和山妹爬下车厢,樊林走到车厢边,春梅给松树爷爷、三婶和小月介绍说:“这位是县里的樊书记呢。”樊林向车厢里的松树爷爷和三婶微笑招手。
松树爷爷颤抖着声音:“樊书记好!……樊书记好!”
三婶忙说:“我们拦了书记的路呵,真是太不应该了。”
樊林:“没什么不应该的,是车子出了故障嘛。”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指春梅说:“李春梅,你们翠竹村那封联名信是你执笔写的?”
春梅很歉意:“是我写的。樊书记,打忧您了!”
樊林:“你写得很好。”
春梅:“恕我莽撞了,真是不应该这样做!”
樊林:“你做得正确。就是因为你写的那封告状信,我今天来了。被打伤的人都治好了吗?”
春梅:“樊书记,这位是松树爷爷,这位是三婶,两人被打伤,正好今天出院回家休养。樊书记,因为住院费医疗费无人负责,只好回家养伤了。”
春梅正说间,松树爷爷和三婶爬出车厢,两人都扑下去跪在樊林面前。
松树爷爷:“书记,你要……为民做主呵!”
三婶:“青天大人下察民情来啦!”
樊林忙扶起二人:“别这样呵老爷爷!你们别激动。这次我樊某来你们翠竹村,一定把事件处理好,让大家心情舒畅安居乐业奔小康。”
松树爷爷:“书记呵,我八十多啦,被那小子打……”
樊林:“老大爷爷,到村里回家坐下来谈。”
松树爷爷:“是呵是呵樊书记。”
樊林对秘书:“我们帮他们推一推,推到一边点儿。”
司机对大竹:“师傅你上去打方向盘,——来,我们大伙一齐推。”
几个人一齐推农用车,齐声:“嗨哟——嗨!嗨哟——嗨!”
农用车推到路的一边了。樊林:“大爷,大娘,你俩上我们的车。”
松树爷爷忙摇手:“书记,我们可不能坐哇。”
三婶:“官车可不是我们小民坐的喽。”
樊林:“老大爷,大娘,来,可以坐。”樊林去扶松树爷爷,松树爷爷怎么也不肯上吉普车,他爬上了农用车的车厢,三婶也跟着爬上去了。
樊林问司机:“能不能牵引?”
司机:“可以牵引,但没有牵绳。”
秘书问大竹:“师傅,你有没有绳?帮你牵引回村。”
大竹连连说:“有的,有的。”他打开座位,从里面拿出一根大麻绳。
司机把吉普车开过去,大竹把麻绳系在车头的抵扛上,另一头,司机把麻绳系上吉普车后面的挂勾。
好了,春梅、山妹和小月爬上了车厢,樊林和秘书最后坐进吉普里。
公路上,吉普车牵引着农用四轮车在奔跑了。
正在此时,余青蹬着自行车从后面赶来。他望着前面,加快速度。
车厢里的春梅望见了追来的余青,向他招手唤呼:“余乡长——”蹬车的余青也招招手,更使劲地蹬。
吉普放慢了车速,在慢慢拉短矩离。吉普车停下了,余青到吉普车边停下。
余青对吉普车里:“樊书记!……”
樊林:“余乡长,你赶来了。来吧,上车吧。”
余青摇手:“不上车了,我就跟在后面吧。”
春梅:“余乡长,把自行车递到车厢里来。”
余青:“太挤了。不,我就跟在后面吧。”
吉普车又开动了,余青骑着自行车,一只手搭在车厢的边沿。就这样,吉普车、农用四轮车和自行车徐徐驶向翠竹岗。
第十二集
竹艺厂的门前,上午。
厂门敞开着,青山在打扫门前的竹枝残叶。
里面,只有青竹和七女在整理。七女把编好的凉席一床床地卷好,整齐地放到一处;青竹把编好的篾箩和竹箕一叠叠码起来。山伢肩扛一捆竹料进来,走到剖机旁,让肩一偏,那捆竹料啪地一声落在地上。
青竹对山伢说:“小山,你腿勤去跑一跑告诉大家,就说竹艺厂今天开工了。”
山伢:“有些人嚷着不干了,要退股。”
青竹:“一定要退的就退,要入股的欢迎。”
山伢:“有人说这厂是黑厂,迟早得散伙。”
青竹:“山伢,你不要听那些话,做事是有人反对的,我们要树立信心,一定要把厂办下去,而且要越办越红火。”
山伢:“青竹姐,是真的吗?”
青竹:“怎么不是真的呢!”
山伢兴奋地跳起来:“厂长,我去发通知啦。”
翠竹小饭店门口,这天上午。
何楠山、竹生陪同年轻的吴工商和罗税务走出来。他们刚喝过酒。竹生分别在每人口袋塞进一包烟。罗税务和吴工商各打开烟抽一支叨着,竹生忙为两人点火。
何楠山:“我们走吧。”吴工商:“走。”于是竹生走前,四人晃悠悠朝村里的山路走去。
山路上,山伢敲着锣在喊:“喂,竹艺厂今天开工啦,入了股的都去上班啦——。”
山伢经过老竹的屋前,又在喊着。老竹从屋里出来,赶上几步到路上问:“山伢,我问你……”
山伢:“老竹,你问我什么事?”
老竹:“你娘的伤好了些吗?”
山伢:“你问我娘干什么?”
老竹:“我问问……山伢,我惦记着你娘呵。”
山伢:“我娘要你惦记干什么!”
老竹:“哎呀你山伢,惦记就是关心嘛,一个村里的人都是一家人嘛。相互关心,相互理解,相互信任,相互惦记,相互……”
山伢龌龊:“老竹子,你别哆嗦好不好!“
老竹:“山伢,你没大没小的,怎么叫我老竹子!”
山伢:“你要我叫你什么?”
老竹:“你要叫我竹大叔。”
山伢嘻嘻一笑:“老竹子,我还没叫你竹脑壳呢!”
老竹捡起一根木棒:“山伢,看我老竹不教育你!”山伢跑了几步,又在山路上敲响了锣。老竹没去追,气恼地对着走远的山伢骂道:“山伢你这小子,老竹今后非得让你叫我亲爹!”
竹林小道上,山伢又在敲锣。竹生一行四人从对面直来。
竹生上前喝住山伢:“山伢,你在敲锣干什么?”
山伢:“通知上班。”
竹生:“是谁要你通知?”
山伢:“竹艺厂青竹厂长。”
竹生:“屁,自封厂长!谁有权力下通知?来,把锣交我。”
山伢把锣收到身后:“你要谁交锣?我偏不交!”
竹生:“好你不交,村主任会叫你交。”
何楠山悄悄地绕了几步到山伢背后,夺过了锣,骂道:“小杂种,你也无法无天了!”
山伢气极地:“你们……你们……”他手指何楠山,又不敢上前去夺。
何楠山:“你手指指什么!这里有工商税务干部,把你扣起来!”
山伢怒目而视,不敢上前。四人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去,山伢久久地呆在那里。
竹艺厂前,陆续来了一些上班的村民。竹生领着三人也来到厂门前,在门口停步,打量在厂门墙上用纸贴的招牌。吴工商和罗税务在大门口向里面环视。竹生朝里面喊话:“李青竹,来了工商和税务部门的干部找你。”
车间里,青竹放下手里的活,七女和青山也跟着走到门口。吴工商指青竹问:“这厂是你的老板?”
青竹:“同志,不叫老板,暂时由我为主。”
吴工商指指招牌:“为主的人,你们是叫竹制品艺术加工厂,是吧?”
青竹:“是呵同志。”
吴工商:“这厂是你为主,那么,你就是法人代表。我问你,这厂是属什么性质?是村集体办还是个体性质?”
青竹:“同志,一非集体,二非个体,入股办厂,就叫股份制吧。“
吴工商:“你们的工商执照呢?”
青竹:“同志,我们的厂正在筹办,工商执照待筹办就绪,便向工商部门呈上报告。”
吴工商摇摆着头:“什么?要到筹办就绪?你们这不是在开工生产了!没有工商执照,那么你们这厂就是个黑厂!”
青竹:“同志,什么是叫黑厂?”
吴工商:“未经工商行政主管机关批准发照,不是黑厂是什么!?”
青竹:“同志,你不要乱扣帽子,我是说我们正在筹办阶段!”
吴工商又摇头晃脑:“扣帽子?未经批准的厂不是黑厂便是地下工厂。”
青竹严正地:“同志,你头顶国徽大盖帽,请你说话对国家和人民负责任!”
青山手指:“吴工商,你能这样说话吗?一说黑厂,二说地下厂!你……”
几个村民愤然嚷起来:“质问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是工商干部说的话吗!?”“别在这里摇头晃脑显威风!”……
吴工商指指说话的村民:“你们说的什么?说的什么!”
被指的村民:“你说的话不对,就是要批评你。”又一个说:“你不配为一名工商干部!”
何楠山大声喝道:“你们别在吵吵的!谁要你们在这里吵吵的?这是工商和税务干部在执行公务,你们都给我滚开!”
竹生推开两个村民:“不要多事,谁让你们在这里多事多嘴的!”
罗税务打开公文夹说:“是这样的,我们是在进行工商税务工作检查。对于你们的情况,说黑、说地下,当然不对。我们税务部门对于一切国有、集体、个体以及合资、联营等等企业都是扶植的,都是按政策照章纳税的;你们厂现在正筹办,可以边筹办边办手续。”
青竹:“你同志说得对。”
青山:“那个同志就说得不对。”
吴工商手指青山:“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青山也对指:“我说你不对,怎么着?”
何楠山厉声:“张青山!谁叫你在这里多嘴!”
吴工商怒气未消:“何主任,你听我说。”
何楠山:“小吴同志,你有什么意见?”
吴工商:“你是村主任,我问你,办这个厂你村主任知道吗?”
何楠山:“这……不是村办企业,我怎么知道?”
吴工商:“你们村出现这情况,要罚你村上的款。”
何楠山:“这……让我怎么着?——李青竹哇,你们的事让我当主任的为为难喽!……”
青竹沉静以待,并不做声。何楠对吴工商说:“小吴同志,是这样吧,按你的意见办吧。”
吴工商:“我的意见,是办好了工商执照后才准许开门生产。”
青山大声地:“你真混蛋呵!”
吴工商气极地手指青山:“你侮辱我,是侮辱工商干部!你……我今天非得要封了你们的门!”他抖动着手从皮夹里掏出一张纸条来,去拉关大门。
青山一步跨到门中,吼道:“看谁来封门!”山伢和一些村民一排儿站到门中间:“你敢拢来,小心!”“哪个敢封门,吃了豹子胆了!”“你别在这里吓唬老百姓!”
吴工商不敢上前,气得手指指:“你们……你们……”
正此时,春梅和山妹领着樊林、秘书和余青来到厂前。
余青先问:“你们在争吵什么?”他们的到来,使众人愕然。何楠山几人忙上前“樊书记”“余乡长”的恭迎。樊林与何、罗、吴一一握手。
樊林问:“你们是在检查工作?”
罗税务:“樊书记,我们正好在检查工商财税工作。”
樊书记:“你是姓罗吧?在下面收税吧,这个厂子在收税啦?”
罗税务:“樊书记,这个厂正刚刚在筹办。”
樊林:“是喽,这里是边远地区,也可说是贫困地区,作为财税部门,要首先帮助他们办好各类企业,把经济搞上去,富裕了,税源也自然多了。是不是?”
罗税务:“书记指示正确。”
樊林看着正在往后躲开的吴工商,指他问:“你是城关工商所吴所长的儿子吧?”
吴工商只得站定,连忙吱唔:“您……您认识我爸?”
樊林:“怎么不认识呢。你是你爸的大儿子吧?”
吴工商:“是呢,书记。”
樊林:“你是招工还是招干到你爸单位的?”
吴工商:“是……招工,不是……是招招干。樊书记。”
樊林:“工商干部下来检查工作。”
吴工商:“是呢书记。”
樊林:“年纪轻轻的工商干部,头上戴的是大盖帽,国徽闪闪放光。你爸是一位模范工商干部,要学习你爸的榜样呵。”
吴工商摘下帽子连连称是是。有人不禁几声嗤笑。
樊林望望大家,一眼认出了青竹:“你是李青竹同志。”
青竹忙走拢与樊林握手:“樊书记您好!”
一时来了许多村民。樊林对着大家:“乡亲们好!这里一下来了许多乡亲父老,我向大家问声好!村主任、会计和村干部们,都来了,还有你李春梅、山妹子,还有你李青竹,都认识我了,我是县委书记樊林。前年,我和林县长一同来过你们翠竹村,攀上了翠竹岗。刚才在你们老山伯坟头前经过的时候,我就记起了前年和你们老山伯见面时第一句话是你老山为什么还没有退下去呵?可是,两年以后的今天来你们翠竹村,就不见老山伯了!我是听春梅说,你们的老山伯是修筑进村的公路受了伤后而光荣牺牲的!听说一同受伤的还有你李青竹。你李青竹是年轻人,比老山伯要经得住摔呵,是不是呀?乡亲们,你们翠竹村在全县是一个比较偏远闭塞的村子,又是一个比较贫困落后的地方,但是,在全县比较,又是一个资源十分丰富的地方,而且,还是一个环境十分优美的地方。两年来你们艰苦创业修了公路,车子就能开到你们村里来了,你们有了致富路了!乡亲们,我们要想想如何把翠竹变得富裕起来,如何在村领导班子的带领下全村每家每户都富裕起来,因此我们必须团结起来,都往富字上奔。听说你们在集资入股办厂了,这是一个好开头,要大家办起来,办成一个好厂,产生好的经济效益的厂,逐步发展为兴旺的企业。我看你们能够办得到。好呵,这里来了工商的同志税务的同志,乡长也来了,我们一同为翠竹村的致富出些好点子,鼓鼓劲,你们看好不好?”
群众齐声:“好呵!”
余青:“青竹,让樊书记看看你们的厂子。”
青竹:“没有什么好看的,才开头。”
樊林:“万事开头难,开了头就好。”
青竹:“书记请。”都跟着青竹先看手摇剖篾机,青山去摇动,春梅放竹料。青山使劲摇了几十下,一根根篾丝飞出来,他额头上立刻冒出汗珠。
樊林对余青说:“余乡长,你们尽快解决好供电问题,把这里当作重点。”
余青:“现场办公会上讨论了,林县长当场拍了板。”
樊林指示秘书:“你记下来,回去我要催老林。”
来看编凉席,七女在工作台上把编好的凉席打开。樊林问:“这个产品你们与外贸联系了吗?”
青竹:“外贸来看过,提了几点意见。”
樊林:“提了什么意见?”
青竹:“要提高艺术质地。”
樊林:“很正确。你们多与外贸联系,他们的市场信息量大,你们自已要外去闯市场。”
青竹:“您的指示好,我们是要外去闯闯。”
乡政府大院里,夕阳斜照。
一辆吉普车突然开进大院,樊林、秘书和余青从车里出来,正在走廊上的赵春田,一看是樊林来了,不禁一怔,连忙相迎。
赵春田:“樊书记,您来小溪了!”
樊林:“呵,来了来了,来你们小溪了。”
赵春田:“您来我们小溪早没通知,我们好迎接呀。”
樊林半开玩笑:“我这是搞突然袭击嘛。”
赵春田感到十分疑惑,忙迎进办公室里,几个人坐下,杨秘书忙乎起来。赵春田显得小心翼翼,给樊林端茶。
樊林:“老赵,我在你们翠竹村串了一整天。”
赵春田:“噢……您一定累了,吃点什么吧。”
樊林:“在村民家里吃过饭了。”
赵春田把杨秘书叫到一边,小声安排:“去办点什么来招待招待。”
樊林听到了,制止:“老赵,你什么也不要去办。”
赵春田:“那就不办吧。樊书记,您一定有什么指示?”
樊林:“我要在你们小溪蹲三天!你欢迎不欢迎?”
赵春田:“欢迎欢迎,我代表乡党委、小溪全体干部群众,衷心热烈地欢迎!“
樊林:“好好,老赵,你坐下来,我们先讨论讨论你们翠竹村的情况。“
赵春田的家里,夜间。
小客厅里,电视的屏幕上,正是歌星们的狂唱狂舞。赵春田在反复踱步,在焦虑地思索着。他显得烦躁,绉眉,抽烟,对着电视机骂道:“你娘的真快活!”上前把电视机关了。他坐到沙发上对着灯光惶神。
他的画外音:“樊林突然到了小溪,余青去陪同,把我晾在侧边什也不知道!……村里的那班小妞们闹到了什么程度,大概都是这位余青的后台!“
屋外传来摩托声,在门外戛然而止。接着有敲门声。他厉声问:“谁呀?“
门外何楠山的声音:“赵书记,是我,何楠山。“
赵春田起身打开门,让何楠山进来:“你这么晚来有什么事?”
何楠山双手递上红帖:“特意来请书记大人明天到我家喝喜酒。”
赵春田接过没看就放到茶几上:“喝喜酒,你娶儿媳妇了?”
何楠山:“不是娶儿媳妇,是我家小女出嫁。”
赵春田:“你女儿出嫁也办喜酒?”
何楠山:“书记,女儿出嫁,是办出嫁酒嘛。”
赵春田在茶几上拿着红帖对何楠山一扔:“去你的!何楠山,我没有闲心去喝酒!”
何楠山:“赵书记,我是特意来接您的呀。”
赵春田:“不去!”
何楠山:“赵书记,明天让我小金开摩托车来接您。好不好?”
赵春田窝着火:“不去!坚决不去!”
何楠山懵了:“书记您……”
赵春田:“何楠山,我问你,县委樊书记到了你们翠竹村?”
何楠山:“到了呀。”
赵春田:“樊书记在你们翠竹村干了些什么?”
何楠山:“哎呀,就是谈发展经济的事儿嘛,看了李青竹那个倒霉的竹艺厂,讲了许多大道理,如今的干部下来都是念的致富经嘛。”
赵春田:“就这些?”
何楠山:“就这些呀。哎赵书记,你就答应我嘛。”
赵春田:“多谢你了,不去不去!坚决不去!你走。”
何楠山觉得莫名其妙,匆匆出门。赵春田把门“乒”的一关,骂了声:“混蛋,喝你个鸡巴酒呵!”
何楠山家的门前,大清早。
竹生在敲门。楠婶开门出来,问:“竹会计,大清早来找村主任?”
竹生:“楠婶您早,我不是找主任,是找……”
楠婶:“找谁呀?”
竹生:“我是想找你家小兰。”
楠婶:“你找小兰?找小兰干什么?”
竹生:“我有话要对她说。”
楠婶:“竹会计,你不要找我家小兰说话了!”
竹生:“为什么?楠婶?”
楠婶一字一顿:“我、家、小、兰、今、天、要、出、嫁、啦!”
竹生:“我不相信!楠婶,我不相信!小兰对我真心……”
楠婶鄙夷:“竹会计,你不要想糊涂呵,我家小兰会嫁给你吗?”
竹生:“你家小兰说过嫁给我。”
楠婶:“呸!竹生你在做梦呵!我家小兰的对象是银行干部!”
竹生听了觉得天旋地转,疯了似的离开何楠山家门前。他在竹林里疯跑,不住地喊:“小兰——!小兰——!”……
此时,何小兰的房里,小兰在对着镜子涂脂抹粉,描眉,楠婶进房来,捡点着新衣新被皮箱,嘴里在不停地叨唠:“小兰,到了婆家可不要太娇气了,城里人有城里人的习惯,慢慢地学做城里人的模样儿,在男人面前开始要温柔些儿,媚些儿,要把男人的心好好地迷住……”
小兰:“妈你少说这些。”
楠婶:“妈是过来人。小兰,在男人面前要……”
小兰的粉脂涂不匀,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不满意,不耐烦地把脸上的胭脂擦掉:“妈,你叨唠些什么呵,帮我来涂涂。”
楠婶:“好好,我来给你化妆。”她给女儿擦脸,重新描眉,涂脂粉,手不停嘴也不停:“新娘子嘛,要化红浓妆,是吗?这脸蛋儿别擦白粉,就盖一层红,象浓色的桃花瓣儿……”
小兰注视着镜子里的面庞。外面似乎不断传来竹生的呼唤声:“小兰——!小兰——!”
小兰呆视着镜子里的面庞。外面的呼唤声似远似近,似晃忽,似逼真。小兰:“妈,好象有人在喊我。”
楠婶:“别说傻话,没有人在喊你。”
小兰:“好象是竹生!”
楠婶:“别说他了,刚才还要来缠你。”
小兰:“妈你听,他在后面的竹林里喊我。”
画外,传来逼真的呼唤声:“小兰……小兰……”
小兰站起来,推开窗……
一串编爆乒乒啪啪的响着。
何楠山屋前的院子里,徐徐开进来接亲的喜车队,五辆轿车两辆中巴和一辆卡车,每辆车头上都贴大红双喜和花球彩带,一时挤满了院坪。编爆不息,硝烟弥漫,热闹非凡,一时来看热闹的男女老少也站满半个院子。
看热闹的人们有的鄙夷,有的赞叹,有的钦羡,女人们的小声议论:“主任家里嫁女,好热闹的哟。”“接亲的汽车来了八辆,主任对了个城里的大亲家喽!”“是呵是呵,了不得,了不得!”“主任家的小兰找了个城里银行的干部,小兰的命是大福大贵。”“你们知道吗?竹会计疯啦!……”
敞开的大门口,何小金指挥几个哥们抬着一件件嫁妆往卡车上放。大纸箱装着的电视机、洗衣机、冰箱、木质家具、皮箱、棉被等等装满了大卡车。堂屋里,坐满了客人,几个招待的女人在忙忙碌碌。来道喜的亲戚近邻络释不绝,大都是穿着做客的新衣,向何楠山打恭道喜,送上个小小红包。
看那厨房,油烟火燎,厨师们瓢勺交加,碗盘并列,一碗碗一碟碟一盆盆佳肴在待。为首的厨师往外一声大喊:“开席啦——”。
小溪通往翠竹村的公路上,时中午,一辆警车拉响警笛在呼啸奔驰。警车急速地驶过翠竹岗下。警车直奔何楠山的院子。
看热闹的人们睁着一双双惊奇莫测的眼。
警车在院子里停下,走出来几个警察。正在敬酒劝饮的宾客们大惊,为首的警察用严厉的目光扫视全堂,问:“这里是何楠山家吗?”
何楠山忙放了筷子站起来,恭敬的说:“同志,我就是何楠山,翠竹村村主任兼支书……”
警察打断何楠山的话:“交出你的儿子何小金!”
正在侧边一席的何小金闻声一颤,离席往往侧门开溜,被两个警察上前抓住。
一副锃亮的手铐扣上了两只手。警察推着何小金上了警车。警车又拉响了警笛驶出院子。
楠婶赶到院子上望着远出的警车放声大哭:“天啦!我小金犯了什么大罪呀!……”
接亲的车队驶出村口,十分缓慢,喜庆的气氛明显带有几分沉重感。
轿车里,身着红妆的新娘小兰目光呆呆地望着双红大喜字。
大红双喜字在模糊、在幻化……
画外音,竹生的呼唤声:“小兰……小兰……”
村委会前的院坪上,白天。
坪里坐满了人,鸦雀无声。主席台两边坐着几个外来干部,有穿警服的,有穿司法服的,还有杨秘书也坐一边。
余青坐于主席台,声音很宏亮地讲话:“全体村民们,所有村组干部们!我代表小溪乡党委、政府,代表翠竹村事件联合调查组,宣布党委、政府和联合调查组的处理决定。 一,对翠竹事件的主要责任人何楠山同志免去代理支部书记职务,停止村主任职权,向上级检查自已的问题;二,对纠集社会上的团伙人员并打伤群众的何小金交司法机关处理,已被逮捕;三,何楠山应负责被打伤群众的全部医药费;四,与所谓兴隆贸易开发公司联合收购群众的货款,限期从现在起一个月内追回,如无法追回,由何楠山一方分期归还群众;五,任命李青竹同志担任支部书记并临时兼任村主任。对这个决定,大家有没有意见呵?”
全场的呼声:“好呵!没意见呵!”
余青:“大家鼓掌。”全场热烈掌声。
竹林小径里,夕阳斜照。
余青推自行车在前,青竹跟后。
青竹:“余乡长,我李青竹没有半点思想准备挑全村的担子!”
余青:“这是形势的发展,担子必然要落到你的肩上。你没有想,但也落在你的肩上了,这叫发展的必然。”
青竹:“余乡长,我真的没意识到。”
余青:“现在意识到了并不迟。”
青竹:“在乡政府反省的日子里,我不知为什么那么坚强。”
余青:“算你坚强,因为你有一个信念。”
青竹:“但我每时每刻都在盼……”
余青:“盼什么?盼谁?”
青竹:“盼你乡长回来呢!”
余青:“我回来见你关了,我一时火冒三丈,一一砖头就砸烂了那把锁。”
青竹:“乡长,说我坚强却又不坚强,一见到你就象见了亲人一样哭了起来。”
余青:“不是我扶住你,你就要摔倒了……”余青回过头来,两人相对一笑。
此时,在不远的竹林里,青山的一双瞳仁在窥视着。
余青和青竹在竹林小径转了个弯,青竹走前面,边走边谈。
青竹:“乡长,村里的班子也难揍齐。”
余青:“你考虑着办吧,当启用的大胆启用。”
青竹:“竹会计神经失常,会计的工作眼下就没人代。”
余青:“李春梅很合适,那姑娘很好。”
青竹回过头来说:“你对春梅的印象怎么样?”
余青:“一个好标致的姑娘。樊书记对她的印象很好。”
青竹:“真的吗?”
余青:“李春梅在樊书记家吃过饭,这次给樊书记的信写得不错,很有才能,樊书记说她是个才女。”
青竹:“春梅还在坚持学英语。这姑娘可惜生长在边远深山……”
余青:“青竹,让春梅担任村会计,锻炼锻炼,以后县里办财会学习班去进修。”
青竹:“好的,乡长,你记在心上。我可不送你了,你要常来翠竹。”
余青:“你放心,翠竹定为我的工作联系点。”
青竹:“太好了!不送你了。”
余青上了公路,青竹在久久地凝望。
丛密的小竹林里,闪动着一双窥视的眼睛……。
何楠山的家里,晚上。
何楠山坐在房里喝闷酒,不停地喝了一口又一口。楠婶走过来夺过他的酒杯:“不准你再喝了!”
何楠山伸着手醉昏昏地:“要喝……我要喝……”
楠婶:“我告诉你,你一定要到县城去,为小金的事找县长局长的说说情。”
何楠山:“小金没大不了的事。我找了赵书记,顶多关上两个月就会放出来的。这小子关关也好,要不今后会惹大祸。来,给我喝,我要喝酒解闷。”
楠婶:“不喝了,你越喝越懵。”
何楠山:“我不懵,我不懵呵。”
楠婶:“你不懵?你知道你的村主任是如何被人家夺走的吗?”
何楠山:“我知道,是乡政府不要我干了,是乡长不要我干了。”
楠婶:“你呀你呀,男子汉大丈夫,主任给一个女人抢去,也不想想是如何抢去的!唉!”
何楠山盯着他的女人:“你把话说清楚些。”
楠婶压低声音,伸出两个食指并在一起:“你还不知乡长和青竹的关系呵……”
何南山摇头:“我怎么会知道?”
楠婶画声画色:闪过那天夜晚在翠竹岗下,楠婶和小兰遇上余青和青竹的镜头。
何楠山睁大着眼切齿骂道:“李青竹,这个坏女人呵……”
青山爹家里,傍晚。
青竹房里,青山在捶胸顿足呼天怆地,接着恕吼:“我们离婚!离婚呵!你当你的村主任去呵……”
青竹在心平气和:“青山,你不要吵不要闹,我给你讲清楚好不好?”
青山:“你能讲清楚?要我不吵不闹?你……全村人都知道了!
青竹:“青山,你有什么根据?你有什么事实?“
青山:“我亲眼看着你和乡长亲亲蜜蜜不是事实吗?李青竹,你当你的村主任去,有乡长培养你。我们迟早会要离婚的,我跟不上你!“
青竹:“我与乡长接近是在商量工作,青山你不能这样诬蔑我!“
青山娘忧心忱忱地进来:“你们这样吵多不好!青山,你的声音细点儿好不好?“
房门外,青山爹叨着烟在焦灼在来回走着。
房间里,青竹在呆立着。她忍不住双眼一红,几串泪珠滚落下来。她抬手抹泪。
叶叶一直站在青竹面前,叶叶仰看:“妈!妈你别哭……“
青竹抚着叶叶的头,含泪对青山说:“好吧,你要离婚我同意,但是你不要冤枉我!”
青山:“我能冤枉你?你当村主任了我能冤枉你?”
青竹:“青山,村主任我不能不当呵!”
青山:“你当你的村主任,我们各走各的路。”
青竹:“我希望你了解我,也希望你支持我。”
青山:“我了解清楚了。我哪有能力支持你?”
青竹:“好呵青山,我不愿意和你吵闹。”
青竹到床边,搬着一床被子。
青山娘上前劝止:“青竹,你不要这样!……”
青竹:“妈,我暂时住到厂里去。”
青山娘:“那怎么好?青竹,你们别两人都较劲呵。”
青竹:“妈,青山吵着要离婚,我不会同意离婚,不如分居,免得吵闹。”
青山娘:“厂里能住得下吗,青竹?”
青竹:“好住的,有七女和春梅,还有山妹她们做伴。”
青山仍在吵闹,青山娘对青山:“青山,我求求你别吵了,别吵了!”
青竹搂着被子,走出房,走出堂屋。叶叶紧紧拉着母亲的衣襟,背着书包,紧跟着。母女俩走出院子,消失在夜色里……。
第十三集
天地苍茫,飘落着雪花。
纷纷扬扬的雪花,洒落在竹叶上。
越落越厚的雪压在竹稍,结着冰凌。白皑皑的厚雪压弯了竹群……
顿时,狂风呼号,大地回春,冰化雪消,竹群抖落融雪残冰……
一朵朵盛开的映山红,满山的竹笋破土茁节……
拓宽的厂房旁,又在建一座新厂房。厂房大门挂着“翠竹村村民委员会”的招牌。
白天。靠近新建厂房的山边,许多村民在掘土,拓宽了地基。李棕树肩着长要尺,老竹牵着皮尺在尽一头。李棕树对老竹喊:“喂老竹好啦好啦。”老生抓了一把石灰在地上打了个灰印。老竹在收拢皮尺。
大竹的车子从厂前开过来,一直开到掘土的山边,掉转车身,让车厢靠近土堆。好几个人往车厢上土,一会几便上得满满的。
上完了土的人在喊:“喂,大竹师傅,上满啦。”“哎,大竹往哪里去啦?”——上满了土的车子在一动不动。
另一间厂房里,许多女人正在编席编帘。靠近一个窗下,小月正在认真细心地编竹帘。大竹从窗口伸进半个头,悄声地:“小月,小月……”小月却装着没听到。
一个泥团打在小月的手背上。小月:“哎唷,你……”她偏过头去,不禁对着大竹一笑。
大竹:“小月,你姐姐回信吗?”
车间很闹,小月没听清,走近到窗边:“大竹你问什么?”
大竹:“我问你,你姐姐大秀子回信吗?”
小月:“我姐姐回了信,可没有问你半句话。”
大竹:“你姐姐真心狠!”
小月:“那你就别想她了。”
大竹:“她和你的性格不一样。”
小月:“你的车明天上县城去吗?”
大竹:“明天去县城,你去不去?”
小月:“去。搭你的车去。好不好?”
大竹:“好好,明天一大早。”
窗外的墙边,身穿电工工作服的山伢走过来,他看见了大竹,连忙躲避窥视。
老竹走过来,来到大竹身后,用皮尺盒敲了敲他儿子伸进窗的脑袋:“你在干什么?你的车停那儿阻大伙的工了!”大竹反过身来摸摸脑袋,对他爹蹙眉呶嘴的,只得赶快去开车。山伢没在窥视了,他爬上厂房边的一根水泥电杆,在架线。
新村委会偏屋的一间房,里面开着两张床,摆了书桌,也是一个临时的办公室。夜晚了,一盏电灯吊在房中,闪着晶莹。
春梅坐在一张床上,膝头的被子上摊开书本,她侧身而坐,一手捧着讲义夹在练习英语书写。另一张床上,叶叶睡着了,床前的小凳上放着她的小书包和课本。
青竹在伏案写材料。七女提着壶进来给热水瓶里注开水。水蒸气迷漫开,灯光朦胧了。此时,青山娘在门外喊了一声:“青竹。”青竹搁笔起身,青山娘提着竹篮已进房来了。
青竹:“妈,好晚了,来这里做什么?”
青山娘:“看看你,看看叶叶。”
青竹:“叶叶睡着了。”
青山娘放了篮走到床前,看着熟睡的小孙女。叶叶熟睡的脸蛋,在梦里微笑。青山娘腑下去,在叶叶额头上亲了亲:“叶叶,奶奶的乖叶叶!奶奶亲亲你喽……”之后,青山娘在竹篮里捡出鸡蛋。
青竹:“妈,您自已舍不得吃呢。”
青山娘:“给叶叶吃,你吃,大家吃。”鸡蛋捡满了一面盆。
七女:“青山娘您坐坐。”
青山娘:“不坐。你们也真忙的。七女,看你长的多俊了。好,我走了。你们这厂也真红火。”
七女:“您说的好!青山娘,您也叫青山来看看小叶,也来看看咱们这厂。”
青山娘:“青山他性子太犟,他往何楠山办的那个厂上班去了,他爹骂他也不听。在何楠山办的厂上班,看他不吃亏才怪!”
七女:“青山哥他也真是!”
青山娘:“好,我走了。”
青竹:“妈,我送你。”
青山娘:“你别送。你忙你的事,青竹。”她又去亲了亲叶叶的额头。
七女:“青山娘,我送你了。”她拿着手电送青山娘出去。青竹把一盆鸡蛋放到床下。
春梅:“青竹姐你该休息了。”
青竹:“我还没给大秀子写回信呢。”
春梅:“大秀子的信呢?我也要给她写信去,要她找到桃花一同回来的好。”青竹从抽屉里拿出大秀子的信,坐到床边脱了鞋,挤到春梅的一头。她俩把大秀子的信摆在膝头上。
大秀子的画外音:“青竹姐,我多么想念你们!我想念你,想念春梅和小月,想念我那孤独辛劳一生而苦命的爷爷!我想念着翠竹村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我想念我们村里的青葱如玉的翠竹!当我每天的劳顿结束时,当我在繁华和嗓音的间隙进入梦乡的时候我就想着这些。两年前当我怀着一个希冀和奇异的梦偷偷别离你们时,我是下定决心要以抛弃一个弱女子的自卑去闯一番世界的。青竹姐,两年的打工生活使我饱尝了外面世界的风风雨雨尘世炎凉。辛苦是无须说的,坎坷是无须说的,而我所说的是在这个开放的城市里似乎就是金钱的世界。金钱主宰人们的思想和大脑,金钱取代着人情取代着忠诚与友爱,取代着圣洁和完美。这些看法也许是我的偏见。一切为了挣钱,为了追求高挡与享受精神和灵魂似乎都成了金钱所蛊空的驱壳。这偏激的看法随着时间的推移使我越发难以承受!说实在的,青竹姐,我可以成为一个巨富的老板娘,我可以成为一个终生不愁吃穿而享乐到死的富婆,我可以……可是我不这样,这样对我的人生向度又有什么意义呢?青竹姐,我想回来了,我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厌烦甚至有时候想起来要发疯!我要回到自已的家乡来,在幽静的竹村生活,建设好自已的家乡,我觉得那才有精神的充实,有情有感。青竹姐,你欢迎我回来吧?……
画外音的同步镜头和画面:青青的竹山,秀挺的翠竹岗;幽静的山村、屋院、田畴、小溪;松树爷爷古铜色苍老的面容;松树爷爷在竹山里携着两个孙女——大秀子和小月离开坟茔走在山道上;一张张大爷大伯大婶大嫂淳厚憨扑辛劳喜悦的面孔;潺潺流去的小溪、石桥、溪边的野草野花,溪坝上悠扬旋转的筒车;山野的红杜鹃和洁白的栀子花在开放着;蓬蓬的小青竹、小笋、秀挺的大竹破土茁长竹笋;大海,一波波翻腾的潮水;在一个车站的广场,大秀子和桃花背着行囊在下海打工的人潮里挤拥往前;一列奔腾呼啸的列车;拥挤得无法插足的车箱里,大秀子和桃花瑟缩在过道一边,一个个旅者的脚从桃花的面前跨过去;下车的人流从月台涌向车站的出口,涌向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的大街,汇入茫茫人海;大秀子和桃花茫然地在街头寻觅着;一个拥挤的工场里,灯下,打工妹们在拼命干活;大壁钟,时钟指着午夜十二点;一间破旧的大房子里,睡着挤挤搡搡的打工妹;打工妹们在排队开饭的场面;一个领班的人对着大秀子和桃花大咧咧地挥手,扔出她俩的行李包,大秀子拉着桃花离开那厂的大门;大秀子和桃花又在街头逛荡、寻觅;大秀子回头不见桃花,她呼喊着,在人流里焦急地寻找;在一个饭店里,大秀子在洗碗、擦地;账房前,大秀子接过老板的红包,那色狼般的老板伸手摸她的下巴,大秀子愤而把红包扔过去;在一个成衣加工车间里大秀子在飞快地踩缝纫机,面板上扎扎扎地梭动布料;大秀子的旁边堆着一叠叠成品,一个工头向她伸出大姆指;大秀子的面前翻动着一张张钞票;大秀子在街头匆匆行走,一辆小轿车突然停在她身边,车里走出一个大腹便便的老板,老板谦恭地“小姐,请上车”,大秀子一定神,吓得快跑;在一间狭窄的卧室里,大秀子疲惫地睡在床上,进入梦乡,一张张翻动的大钞、闪烁的舞厅里的狂舞、带血的蒙面人和匕首,她惊叫一声坐起……
(画外音和同步镜头结束)
床上,睡着的叶叶在说呓语,忽然一声惊叫,:“妈——”青竹忙从春梅的床头爬过去,拍拍被子:“叶叶,叶叶,你怎么啦?叶叶,妈在你身边喽。”
七女从外面进来,拴上门。
何楠山屋子的一边,搭着一列长工棚,工棚大门的一边挂着木牌:楠山竹艺加工厂。
白天。工棚里,十几个雇工在剖篾、编席子。院子上,何楠山端坐在磅称边,几个村民扛着楠竹进院子,一个汉子把两根大竹子放到磅称上。
汉子:“何厂长,是不是付现款?”
何楠山起身拍拍汉子的肩:“老弟,我不少你半分钱,当面付款。”
汉子问:“何厂长,你们厂还收多少竹子?”
何楠山:“老弟,你只管送竹子来,我楠山竹艺厂资金雄厚,银行一次贷款三十万,再要再贷,不受限制。厂子要大发展,搞机械化自动化生产。”
后面又一个汉子问:“何厂长,你们厂里请工人吗?”
何楠山:“厂子要大力发展,扩建厂房,当然要招工。能工巧匠,技术人员,我何楠山高薪聘请,青工、重工、杂工、搬运工经过考试择优录用。”
后面的汉子在揶揄:“你何大哥不当村主任了,如今可当厂长啦。”
何楠山:“你这个汉子呵,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我是无官一身轻。唉,当那个村主任也讨厌,全村几百户上千人鸡毛蒜皮的事全要找你……哎呀闲话少说,老弟,你把竹子放那边,我就付款,付款。喂,再来一个往磅称上放嘛。”
又有三根大竹子放到磅称上。
公路上,太阳西斜。
青山有气无力地在蹬着自行车。自行车的后衣架上捆着一堆买来的工具机件和器材。他望望西沉的太阳,看时间不早了,赶紧使劲蹬车,才使劲蹬了一段落路,车身“卡察”一响,蹬不动了。低头一看,齿轮盘上的链条拖拉下来,断了。他下车停稳,取下那断的链条来看,丧气地摇头。他坐到路边,擦汗,翘望公路上他来的方向,空荡荡的。他走到路边小溪,用双手捧着水,一连喝了几口。
解了渴,有了劝,只好推着自行车走。偏西的太阳在远山的轮廓上消失,他宛若听到了什么声音,猛回头,一辆车在他后方驶来。他一看便知是大竹的车回村了。
大竹驾驶着车好远就看见了的推着自行车走的青山,,车到近前问:“青山,你从哪里来?蹬不动了?”
青山:“从县城回,链条断了,人没劲了,推不动了。”
大竹:“哎呀青山,蹬自行车上县城,好辛苦的。到后面上吧。”
车厢里坐着小月,小月也在喊:“青山哥,上车吧。”
青山:“好呵小月帮我接。”他把衣架上的工件往车厢搬,小月在接,最后双手举起自行车,小月又接过;最后他往车厢里爬,由于疲乏,一脚没踏上,,险儿往后一倒,小月眼尖手快,一把拉住了青山。青山自愧地:“哎呀,蹬自行车真累人!”
青山在车厢里坐稳,打量一眼小月,说:“小月好漂亮。是今天买的新衣?”
小月:“是呢,进城买的。”
青山指指开车的大竹:“是你姐夫买的?”
小月:“是姐寄回的钱买的。”
青山:“听说你姐姐有钱啦。”
小月:“有钱没钱我不知道。我姐她想家,她快要回来了。”
青山:“你姐快要回来了——大竹,想得你好苦呵,终于要回来了,作好准备,迎接大秀子。”
大竹:“青山哥,你别说我吧,青竹姐每晚做梦都在念着你呢。”
青山:“你怎么会听到她梦里在念我?”
大竹把车停了,转过身来:“青山,听我训斥你,一个这么好的妻子你也把她分居,还吵着要离婚。我问你,青竹哪方面不比你强十倍八倍?你有一点儿男子汉大丈夫的见量!”
青山:“大竹,你别说了,我与她两人的事,你能说上话?开车吧。”
大竹:“好了,我就不说你夫妻事。我问你,你为什么不进我们厂?你在楠山竹艺厂干什么?你为他何楠山做牛做马?”
青山:“大竹你懂个屁,这厂那厂,这叫竟争。”
小月给大竹呶嘴:“你别说了,开车吧。”
农用四轮一忽儿便到了村口,过了翠竹岗下。
分岔路口,暮色里。青山把工件一样样放到自行车衣架上,他忽然愕住了,又把器材工具捡到地上,一件件清点,在周围寻找,丢失了什么。他默着神,想起了什么,往分岔的公路快步赶去。他气呼呼跑到停车的地方看,大竹和小月都下车了,他慌忙爬到车厢里,拿起一个没有拿走的园锯片。当他下车厢时,听到路边竹林里大竹和小月的私语。青山一怔,放轻了手脚,向竹林窥视。
画外低语:大竹:“小月,亲亲,亲一亲嘛。”小月:“嗡,不,不……”大竹:“你姐真要回了?”小月:“别提她嘛。”大竹:“亲一亲……”小月:“亲吧……”……
青山蹑足离开。朦胧的竹林里,一对相吻的倩影。
何楠山的堂屋,电灯下。青山拿着发票在一件件点给何楠山看,说:“厂长,带锯两条,园锯片一块,三相开关五个,两相开关八个,电线三卷,钳子两把,保险丝……”
何楠山接过发票:“好啦好啦,你会办事呵。”
青山:“厂长,你对照规格、金额……”
何楠山对里喊:“小金,你出来,跟青山师傅学学。”何小金从里面出来,接过发票。何楠山指指:“小金你认认这些规格、型号,好好跟青山师傅学。你在劳教所关了大半年,以后不要再跟那些流氓哥们不干好事的人混了,跟青山师傅学技术。”
里厅,半桌酒菜。何楠山给青山斟酒,楠婶在给青山挟菜。何楠山向青山举杯:“青山,喝,喝,今天辛苦了,多喝几杯。”
楠婶:“这是鸡丁,脆,好上酒的。青山,尝尝,尝尝嘛。”
青山:“好的,我慢慢来,自已挟。”
何楠山:“青山,我们这个厂我是厂长,不要你一个钱入股,我任命你为枝术副厂长,每月工资一千,你的具体工作负责抓枝术,竹子不用手工锯,装上锯盘,一”咝喇“就锯断啦。你那个剖篾机,装上电动机,就是”咝喇咝喇“的流水线。还有,竹胶板机,飘飘飘的一块块出来。还有,编席机就象织布厂里的机子出布一样。还有……还有,青山,还有一些什么机?”
青山:“何厂长,一下不能干这么多机。”
何楠山:“一样样来,一步步实现生产自动化。青山,你不仅当副厂长,还要负责培养我这个儿子的枝术,他拜你为师,每月再加二百元的师父费。——小金,快拜师父。”
小金放下筷子,双手作揖:“我拜青山师父了。”
青山酒红到了脖子,迷糊糊说:“免了免了。”
何楠山:“再喝一杯。青山,今后当上了厂长,酒是要经常喝的。”
青山:“厂长,我不想喝了。”
何楠山:“酒不仅能消除疲劳,还能解忧。青山,我知道你有忧,你和青竹的事就确实使你忧。我说青山,大丈夫要有见量,男子汉嘛,只要干出了大事业,有了钱,还忧没有女人?来来,你非得还喝一杯。”
青山面前的那只酒杯被斟得满满的。
翠竹竹艺厂,白天。厂房里,一派繁忙有序的景象。电动机发出嗡嗡的低音,两台剖篾机前篾丝飞溅。许多女人在编席编帘;篾片闪烁飞花,女人们边工作边说笑。
七女在检查每一个人的质量,从一头看到尽一头。小月和两个姑娘在操作削筷机,一双双筷子从机台滑出来,一个姑娘在用塑料封装。
青竹和春梅走进来,从厂房的一边走向尽一边。春梅手里拿着在写字夹,到一个工组就在表格上登记。两人又转到另一个厂房。厂房的一头是成品仑库各类竹制品堆码有序。青竹按序对着帐簿,又不停地翻帐页。仑库的檐边,空地里在都是编制粗货的男人们,当她俩经过的时候,一位老人问:“主任,你忙喽。”青竹回答:“您忙,吴大爷。”吴大爷问:“主任,什么里候发工资?”青竹回答:“下月吧,待这批货销出去。”
她俩又转过身,一块竹跳板倒在青竹脚边,却让春梅吓了一跳。青竹不惊不忙地扶起那块竹跳板,掏出钢卷尺量长度、宽度和厚度,然后搁在两头的砖上,站到竹跳板上闪闪力。青竹问一工人:“大树哥,一天完成了多少?”大树哥甩着汗回答:“厂长,我们这车间八个人分开干活,各人按件计算。”
青竹:“工程公司明天要来运货,一块也不能少呵。”
大树哥:“任务保证完成。厂长,这是手工粗活,楠山厂的工价要比我们厂的高,每块……”
一个汉子打断大树哥的话:“哎你大树,你别提他楠山厂,就是工价高一倍我也不去干。”
大树哥对那汉子:“你让我把话说完了你再说好不好!”
上午,青竹提着包,显得风尘仆仆归来,和春梅朝办公室走去,边走边说着话。
春梅:“平湖县兴达公司来电要一批竹货。”
青竹:“你回电去,要他们携货款来就地验收。”
春梅:“宏顺凉席公司提出货到验收付款。”
青竹:“必须签订合同,经工商部门监定,质量我方负责,货到三天内付清货款,赊欠不干。”
春梅:“砖厂昨天来人催要砖款了。”
青竹:“欠他们多少?”
春梅:“两栋车间的砖九千多元。”
青竹:“哎,欠人家的,人家当然要。”
春梅:“青竹姐,信用社那笔贷款半年期,月底到期了。”
青竹:“还有什么,春梅?”
春梅:“大家议论纷纷,没有工资发……”
青竹:“还有吗,春梅?”
春梅:“有个别的在俏俏说要退股往楠山厂去。”
青竹:“还有什么?”
春梅:“还有……”两人走进了办公室。青竹一脸倦容,疲乏地坐到竹椅上。春梅去到桌边,整理表册帐本,又说:“青竹姐,你外出开会三天,厂里的确出了一些思想波动。”
青竹:“是的,不能怪大家。我们现在是如何把成品变为钱。现在一切都是要钱!”
春梅:“青竹姐,你也应该休息休息。”她给青竹倒水。
青竹吁了口气,接过春梅端来的茶喝了两口,觉得干枯的嘴唇有了湿润,她乏力地说:“春梅,说实在的,我现在觉得很吃力!……”
春梅:“近来你瘦了,青竹姐,你应该有一个好帮手。”
青竹:“唉!春梅你别说这个了!近来的工作是很不顺利。”她喝着茶。春梅又想说什么,看青竹喝光了,又给倒茶。青竹问:“不喝了。春梅,工作上还有一些什么?”
春梅:“青竹姐,大江建筑公司一笔竹跳板汇款兑不出来。”
青竹:“为什么?”
春梅:“银行营业员所要扣贷款。”
青竹:“春梅你不说说,我们厂正需资金,银行也应支持我们发展。”
春梅:“我说了很多,主任就是不肯。”
青竹:“这个主任老是跟我们合不来。”
春梅:“是呢,他何楠山一笔就贷二十万!”
青竹:“那还说!……”她疲惫地凝视窗外。
竹生的家,山坳里一个木架的小屋院,白天。
青竹和棕树叔从院外篱笆的小路走过,走向院门。一只大黄狗汪汪的吠,当两人走到院门时,大黄狗向两人唬过去。棕树叔一弯腰,捡个泥它扔过去,大黄狗虎跳一般咬着那泥它。当大黄狗又对两人狂吠时,屋里竹生娘走出门,对狗喝道:“你瞎了眼!”大黄狗被主人训斥,夹着尾巴钻进了篱笆。竹生娘笑嘻嘻迎接客人:“棕树叔,青竹主任,进屋请坐。”
棕树叔:“好喽,正要来坐坐。”
青竹:“你好,大婶!”
竹生娘:“屋里坐,屋里坐。”
青竹和棕树叔进屋坐下,接过竹生娘端来的茶。
棕树叔:“大婶子,你家竹生呢?”
竹生娘:“上山了。”
棕树叔:“青竹主任来看看他。”
竹生娘:“唉,这孩子成天成晚的蹲在青竹岭的竹山里。”
青竹:“这么久的时间了,他还想不开?”
竹生娘叹息:“唉!被何家小兰迷着了!那何家小兰嫁了人,他就这样的想不开!……”
青竹岭上,丛密的竹林里,搭着一个小小的草棚。草棚里,用竹枝架着一张床,床前放着一支鸟枪。山坳里,一泓清泉,在岩石间潺潺地流淌。流到前面的一块大磐石上,水在磐石上的青苔里溶溶淌下,形成一个微型小瀑布。竹生孑然立在小瀑布旁。鸟静幽深,仿佛那流水声也很凄然。
竹山里的小道里,棕树叔和青竹在攀沿。两人都提着个袋,目的是青竹岭。终于上了岭,在丛密的竹林里找到了那个小草棚。青竹在小棚前坐下,从提袋里拿出两瓶酒、三个酒杯和食品。一块岩石,权作小桌。棕树叔望见了那孑然的身影,向他呼唤:“竹生——!”喊声在山间回响。
小茅棚前,青竹、棕树叔和竹生围坐石旁,端杯而饮。
棕树叔:“竹生,今天青竹主任亲顾草卢,为你开导开导,请你下山。”
青竹:“竹生,由于爱情的闪失,你就这样自暴自弃?你这样做是想永避尘世,做穴居野人?”
竹生沉默不语,端着杯子,双眼呆视杯里的酒。
棕树叔:“喝!竹生,你有酒量,为叔的陪你喝,喝了酒想得开!”
青竹:“竹生,先喝下这一杯!”
竹生愣着愣着,园瞪的双眼惭惭地滚落泪珠。那泪珠扑簌簌落在酒杯里,他霍然抬手,把那满杯的酒一饮而尽。
他放了杯,扑地双膝跪在青竹和棕树叔面前:“青竹主任,我对不起你们呵!……”青竹和棕树叔把竹生扶起。……
老竹新起的屋,白天。
窗上的红双喜字和门框上的对联已经褪色,屋外却十分整洁,院场里停着大竹开的那台农用四轮车。
贴了喜字的房里,三婶把一件洗净了的衣服扔给老竹,似嗔似斥地说:“换上这套衣。也不看看自已是个什么人了,着装不整,外出办事人家会瞧不起你!”
老竹对三婶笑笑:“你帮我穿穿。”
三婶:“还要我帮你穿?来,快把身上的脱下来。”
老竹一下脱掉上身,三婶先拿衬衣给穿,老竹伸胳膊儿,穿上,三婶帮他翻下衣领,又帮扣扣子。
三婶嗔道:“衣都穿不好了,你还象个小伢崽。”
老竹:“帮我穿穿好称心。”
三婶:“你在外面跑跑也要当心些。”
老竹:“你放心,我老竹在外面当过三年外流人员,县城省城跑过几十个。”
三婶:“这下当当正正的不能象外流人员了。”
老竹:“是呢三妹,人要衣装,菩萨要金装,如今在外面跑跑认衣不认人。”他昂着颈,让三婶给他扣领扣。
院子里,大竹在发动车子。
工厂的办公室里,白天。
青竹、春梅、棕树叔、竹生等都坐在办公室里,是在开会。
棕树叔:“还有老竹没有到。”
青竹:“等一等。”
春梅:“你们看,老竹来了。”都在静待,老竹穿着一身质量低级的灰色西装,穿着皮鞋,大踏步走进办公室。全场人为之一怔,老竹却堂堂皇立于正中。
棕树叔:“哎呀老竹,我不认识你啦。”
竹生:“象个港佬了。”
春梅:“只差一条领带。”
青竹:“不错,象一们推销员。”
老竹:“谁还认出我是山里的乡巴佬?”他用手摸摸梳好了的头发,表演着走官步儿,搞得大伙都笑起来。
棕树叔:“老竹,这套行头可不是你自已的。”
老竹:“借我儿子大竹的穿穿出公差。”
棕树叔:“幸亏你儿子有这一套西装。”
青竹:“老竹你坐,咱们开个会。”老竹坐下,抽着支烟。办公桌上,放着四个手提包。青竹说:“我们开个供销会议,在这个会议上宣布,竹生同志担任我们厂的负责供销工作的副厂长,老竹同志,你担任我们厂的业务推销员。我们鼓掌。”
与会人都鼓起了掌。掌声过后,青竹拿手提包给竹生,又一个给老竹。说:“这是工作提包,老竹,你更有派头了。”
老竹接过提包,禁不住挽在手腕上,又在办公室表演走官步儿,一时把提包夹于腋下,一时手提,踱着一个又一个圈子,引大家好笑。
青竹:“喂老竹,坐下开会了。”此时,办公桌上电话铃响。一只纤手抓过话筒。
春梅对着话筒:“喂,找谁?……村主任?……”
青竹接过话筒:“我李青竹。对……什么?李桃花?……所长,是……是,再见。”她放下话筒,拉了春梅一把:“到外面去,告诉你一件事。”
青竹和春梅走出办公室外:“你妹妹回来了!”
春梅:“出什么事了?”
青竹:“刚才是派出所电话,桃花被解送回家,要家里人去领人。”春梅一时惊愕不已。
李棕树的家里,夜晚。
面容萎霉的桃花坐在灯下,在哭泣。春梅拿来梳为桃花梳头,怜悯地:“桃花,不要哭了,只怪姐没有关心你!你为什么要不声不响往外面去?你看,你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头……”
桃花“哇”地一声,扑到春梅的怀里:“姐,我再不外出了,跟着你……不分离!”
春梅:“你外出不给家里打个电话也不写信,爹为你不知哭了多少次,念叼了多少日日夜夜。”
棕树叔坐在一旁叹息,他一双眼也掉下了泪。
翠竹竹艺厂,青竹的那间宿舍里,早晨。
青竹和七女正在吃饭,叶叶背上了书包,青竹放了碗筷:“叶叶,你扣子都没扣好。”
叶叶:“妈,我自已会扣好的。”
青竹一把拉住叶叶,给女儿扣扣子:“叶叶,妈明天要出差,有好几天,你住到奶奶爷爷家去。”
叶叶:“有几天吗?”
青竹:“有五天。到爷爷奶奶家去。”
叶叶:“好,妈你回厂了,我又住到这里来。”
青竹:“妈给你买好看的衣。”
叶叶:“好,我听妈妈的话。”叶叶兴奋地走出去。
七女和青竹在吃饭,七女:“叶叶长得快。”
青竹:“是呢,十岁的孩子了。”
七女:“你有叶叶,真有意思。”
青竹:“也是。”此时,山伢慌慌张张地跑来,声音急切:“厂长,不好了……楠山厂……出事啦!”
青竹:“山伢,慢慢说,什么事?”
山伢惊慌地做着从天上掉下来的手势:“青山他……摔摔下来了!”
迅速闪现叙述镜头——楠山竹制品厂厂棚一边的电杆上,青山在安装一个变压器,小金在下面,把一卷电线扔上去。青山伸手去接扔上的电线卷,突然身子一晃,从变压器支架上摔下来。小金失神大喊:“呵呀!救人啦!……”
叙述完,青竹和七女惊惶地站起来。
七女:“青竹!……”七女和青竹走到厂外。
村道上,许多村民在朝大路上跑去。
青竹一副慌惊忧郁的神情。青竹的神情在变化着,变得苍白、晕眩。七女一把揽住青竹往前走……。
四周的竹山在回旋……。
第十四集
长长的公路上,一辆救护车在尖叫,在急驶。
医院的抢救室,白天。病床上,躺着昏迷的青山。两个大夫在检查,病床旁站着青竹、叶叶、青山娘、山伢、七女和小金。两个护士进来,一护士严肃地说:“喂,陪人让开些!”青竹拉着叶叶站到一边。护士用药棉擦出青山额头上伤口的血。大夫捡查完,摘下扣耳的听筒。
青竹焦虑地问:“大夫,是不是内出血?”
大夫:“可能不会是内出血,我们正在观察。”
青竹:“现在可是昏迷不醒的。”
大夫:“脑震荡,是有一段昏迷。”
青山娘哭着说:“青山,我的儿呵,你醒来呀!——医生你们快救救我儿子呵……”
大夫对青山娘摆摆手:“大娘,别急着哭,过会儿就会醒来的。”
病房,白天。
打吊针的输液管的药液在一滴一滴的滴。青竹和青山娘静候在床边,叶叶在吃苹果。青山双眼微启,他喊了一声“哎唷”,他在输液的一只手在动,另一只手在掀被子。青竹连忙握住他在输液的手。
青山娘看着睁开了眼的儿子,欣喜地喊:“青山!……”叶叶也拢来喊爸爸。
青山的那双眼大概是睁眼就看见了亲人的缘故,双眼由迷朦而变得清澄,由清澄而噙着泪,很快泪水盈眶,终于两汪泪水流下来。青竹用手帕为他揩泪。青山的另一只手在抬动要去摸额头上的伤口,青竹又把他的另一只手按住:“伤口,你不要去动。”
青山娘问:“青山,你觉得舒服了些吗?”青山点点头,唤了一声“妈”。青山娘又说:“唉,青山,你看你这次好危险呵!”青山把头偏向女儿,叶叶又唤一声爸。青竹松开青山的另一只手,让他的手去抚摸伏在床边的叶叶的头。
青山的一双眼瞪着青竹,他的一双眼又盈满了泪:“青竹!……”叶叶为青山揩泪。
青竹:“青山,你的胸部觉得疼吗?”
青山摇头:“不觉得疼。”
青竹又问:“你的肚子里有没有痛的感觉?”
青山又摇头:“没有。”
青山娘:“青山,这是你的一次凶煞呵。”青山娘退到病房的窗下,对着窗外双手合在胸前,口里轻轻地念:“多谢菩萨保佑,阿弥陀佛……”
小溪的车站,白天。一辆大巴客车徐徐进站。在等待的春梅、小月和桃花迎到车门口。
车窗口,大秀子伸出头来喊:“春梅!小月!桃花!”
春梅三人又拥向车窗。
春梅:“大秀!”
小月:“姐!”
桃花:“大秀!”
大秀子从窗口递出来一个小包提箱,一个背袋,春梅和小月接过。车门口,大秀子最后推着一个大拖箱下车,桃花上去帮她拉。
三人都打量大秀子:她穿着时髦的上衣,料子的长裙,锃亮的高跟皮鞋,黑色的长统丝袜,一个男式头,颈上的项链闪闪放光。
春梅说:“你真帅,象个衣锦还乡的派头。”
小月说:“姐,你简直变成香港女子啦!”
四人边走边谈,在小溪的街头行走。
大秀子:“桃花,你是什么时候回家的?”
桃花:“上个月呢。”
大秀子:“那次你走失以后,我找了你两个多月,以后又到处打听,一直没有打听到你。你往哪里去了?”
桃花:“大秀子,别问这些了。”
春梅:“差点儿给成了娼妓,幸亏……”
大秀子:“桃花你也真是!……”
春梅:“一个女子到外面去,不容易。”
大秀子:“是呵,甜酸苦辣咸,五味俱全。而多的是酸与咸。”
她们在小街子上走过,走向通往翠竹的公路。
松树爷爷的家,晚上。
爷爷的房里,十分简陋而寒碜。昏暗的灯光下,爷爷在吧着旱烟。
大秀子从提袋里拿出为爷爷买回来的吃的穿的,一样样摆到老人的面前。
大秀子:“爷爷,这是给您喝的酒,能治筋骨痛的。”
松树爷爷:“大秀,爷爷不要喝这么好的酒呵。”
大秀子:“爷爷,这是给您买的广州月饼,您尝尝。”
松树爷爷:“大秀呵,这月饼多贵呀,你看,还用铁盒儿装着。”
大秀子:“爷爷,这是孙女为您买的大斗篷棉衣。”
松树爷爷:“大秀呵,你爷爷可不能穿这时兴的衣喽。”
大秀子把棉衣抖开:“爷爷,您试一试,很暖和的,里面是鸭绒。”
松树爷爷:“大秀呵,你不知你爷爷有多老了,还穿这时髦的衣。”
小月:“爷爷,穿嘛,老眼光要开放开放。”
大秀子:“爷爷试一下。”
松树爷爷:“真要试试,爷爷真拿你们没办法喽。”他乐得直摇头,拿到灯下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大秀子从大拖箱里拿出一套花裙,在小月的身上比了又比:“小月,看我没给你买错,蛮合适,花样你一定爱。”
小月接过花裙,打心眼里喜欢,却说:“姐,式样是好看,只是在这山村里穿着可惜了。”
大秀子:“山村里的人就不讲美化啦?穿上带个头嘛。”她又从箱里拿出一双凉皮鞋,还有丝袜:“小月,看凉皮鞋的码子,试一试。”
小月拿着凉皮鞋左看看右看看:“姐,这是真皮吗?”
大秀子:“当然是。”
小月欣喜地穿上凉皮鞋,在房里走了个圈子,满心欢喜。
大秀子:“小月,穿凉皮鞋要配上这丝袜。”
小月:“姐,我正爱这个颜色。”
大秀子:“小月看,给你买的蝙蝠衫。”
小月欢喜得跳起来:“姐,我的好姐姐,你太好啦!”她很快穿上蝙蝠衫,只可惜没有衣镜,她只能自已左看看右看看。
大秀子:“好看呵小月,你象个城里妹子了!”
小月上前,双手抱住大秀子:“姐姐,我的好姐姐!你是我的好姐姐……”
工厂的车间里,白天。
召开职工大会,上百个男女村民坐成一个大圈儿。他们坐得高高低低,好些人手头还在干着手工活,在等待着。
青竹、大秀子、青山和桃花进来,春梅把一条长凳子移到中间,要大秀子几个人坐。
青竹站着对大家说:“今天开个联欢会,欢迎三位新同志入厂!”青竹带头鼓掌,全场响起掌声。青竹接着说:“杨大秀同志和李桃花同志从南方打工回乡了,她俩在外面闯世界,体验到了人生道路上的甘辛与苦乐。她俩毅然回到家乡,投身到家乡的建设。杨大秀说得好,在外千般万般好,还是自已的家乡好!我在这里提出的是,大秀把从南方挣回的两万元钱入股到我们厂,我代表翠竹村支部、村委会,代表我们厂,向大秀同志表示热烈的欢迎!”
全场一阵鼓掌,大秀子站起来,向大家表示谢意。她从提包里拿出一条三五牌烟和大包糖果。青竹说:“每人两支烟五颗糖,这是大秀子从南方带回来给大家尝尝的。”
青竹、大秀子和春梅按秩序向每人分发烟和糖果。男人们抽着烟,女人们吃着糖,相互在称道大秀子,全场充满愉快欣喜气氛。
青竹又向大家说:“现在我向大家宣布,任命杨大秀同志为我们翠竹竹制品艺术厂副厂长,大家欢迎!”又是一阵鼓掌,大秀子向大家鞠躬回礼。
青竹又说:“任命张青山同志为翠竹竹制品厂技术副厂长兼竹胶板分厂厂长,大家欢迎。”又是一阵鼓掌,青山站起来,他一副歉疚的表情,他的鬓角上还贴着个膏药。
青竹又说:“李桃花同志分配到艺术品车间上班,大家欢迎。”又是一阵短促的鼓掌。
青竹又说:“今天开个小小的联欢会,大家推选谁表演节目?”全场的人你看他他看你,竹生从人里站起来说:“我提一个,请老竹上场表演节目,打快板。”大家一齐附和:“好呵,老竹,唱顺口溜。”都往老竹望去,老竹没有动。于是都呼喊起来:“老竹上场呵!”“老竹行呵,老竹上台亮相呵!”“老竹,出来嘛!……”
此时,老竹不慌不忙地走向中央,顺手在地上捡了两块竹片,不紧不慢地敲起来,唱道:
“敲竹板,哒咯哒,
听我老竹唱快板。
唱得不好莫见笑,
先唱翠竹村里的变化大。
改革迎来千重竹,
开放开遍幸福花。
公路修通啦,
路上跑车啦,
百业兴旺啦,
家家奔富啦,
大伙入股办厂啦,
外出打工的妹子回——来——啦——!”
竹生站起对大家说:“老竹唱得好不好?”全场一声:“好!”竹生:“再唱一段好不好?”全场齐声:“好!”鼓起掌来。
掌停,老竹在中央对众兜了个圈子,又唱起来:
“敲竹扳,说笑话,
就说我老竹变样啦。
单身汉子结了亲,
新房建的宽又大。
西装穿起啦,
皮鞋擦亮啦,
乡巴佬,闯市场,
腋里挟的是公文夹;
谈生意,签合同,
业务成交把板拍,
厂长经理打电话,
看我老竹多神气,
手里握着大哥大。”
唱毕,竹生又站起来喊:“好呵,再唱一段,大家鼓掌欢迎!”全场报以掌声。老竹站于中间默了默神,说:“要我还唱什么呀?”竹生:“随你唱,再唱一段。”大家跟着喊:“老竹再唱一段落呵!”“老竹,随你唱呵。”“老竹还要豉掌欢迎呵!”
老竹向大家摆手说:“别鼓掌了。好啦好啦,我再唱一段。”他在中间又兜了个圈子,不紧不慢地敲响竹板,唱道:
“没有谱,不成曲,
听我唱一段山中的竹。
先有笋,还是先有竹?
这个问题神仙都不知道。
竹子自古山里长,
年年生笋笋长竹。
公园有修竹,
大山有楠竹,
高山有云竹,
君山有斑竹
篷莱有仙竹,
南山有圣竹,
池边有水竹,
崖上有秀竹,
翠竹村里山山岭岭都有是竹,
翠竹村里个个妹子都象竹,
我们的村主任是李——青——竹——!”
全场齐声:“唱得好!唱得好!”报以热烈掌声……
工厂里,青竹和七女住的那间房,白天。已经搬走了一张床,青山在房里布置,挂上了竹窗帘,正在壁上贴美女画。
叶叶在说:“这些女人画都不好看。”
青山:“叶叶,她们都比你妈妈漂亮。”
青竹在一旁眨了眨眼:“谁跟她们比漂亮呢!”
青山站到高凳上,又把另一张贴上去:“叶叶,看一看贴平吗?”
叶叶说:“我看不准,你问妈妈。”
青竹正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画来,说:“那里要贴这张。”
青山:“为什么?这张不般配?”
青竹:“你下来,让我来贴。”
叶叶也说:“爸爸你下来嘛,让妈妈上去贴。”叶叶上前,拉着青山的裤管,青山只得收了那张画,把这张褪了色的旧画贴上去。贴好了,青山下来,叶叶鼓掌:“好!画里有竹,画里的妹子是妈妈。”
青竹:“叶叶,你快象这画里的妈妈啦。”叶叶天真地笑。春梅和七女进房来。
春梅:“这间房大变样了。”
七女:“是的,象间新房了。”
大秀子走到房门来喊:“青竹姐,你的电话。”
办公室里。青竹拿着话筒:“我是李青竹,对。你……余乡长!什么事?……去学习的人已经定了,告诉你,就是你提过的……对,对,余青同志,她对你有意呵……好,好,明天你要来翠竹岗下,好了。”她放了话筒,漾着愉快的悦意。她正回身,春梅却站在她身后了。
青竹:“春梅,你听到了?”
春梅:“我听到了什么呢?”
青竹:“告诉你,刚才余青的电话,派你到县里去学习,时间三个月,全乡就只有你。”
春楷:“这……我没点思想准备。”
青竹:“怎么?你去不去?余青明天一早来接你,在翠竹岗下。”
春梅脸红了,带着羞涩:“青竹姐,你就放我去?”
青竹含蓄而轻声:“放你去,祝福你……”
春梅:“青竹姐,你……”
青竹:“春梅,大胆些……”
棕树叔家,晚上。
春梅和桃花在房里,桃花在踩缝纫机,春梅折叠自已的衣服。
春梅:“桃花,姐去学习,家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桃花:“姐你放心。”
春梅:“过几天爹的衣和被子都要洗了,还有家里的一些事儿……”
桃花:“姐你放心好了,我都会做的。”
春梅:“桃花,在厂里上班,可要守规矩的,遵守制度。”
桃花:“姐你放心,我会规规矩矩的。”
春梅:“你年纪太轻,以后要冷静处事。”
桃花:“姐你别说了,我知道了。”
春梅收拾好了衣物,一个背袋装得满满的。棕树叔在房门外咳嗽几声,他推开门说:“你们还不早点睡喽。”
春梅:“爹,您去睡吧,我们就会睡了。”
棕树叔:“桃花,明天一早送你姐。”
桃花:“爹,有很多人送呢,山妹也送,青竹姐也送。”
棕树叔才离开了房门,桃花停了机,桃花伸腰打哈欠了。
床上,朦胧的月光从窗口偷偷的照进来。春梅和桃花睡在一头。
桃花:“姐,你和小金的事呢?”
春梅:“别提他了,我和他仅仅是同学关系。”
桃花:“他原来对你有意思的。”
春梅:“我根本没想到和他好。”
桃花:“他很想你。”
春梅:“他想我,只是一厢情愿。桃花,一个人总要有个理想,爱情也是一样。”
桃花:“姐,你的理想是谁呀?”
春梅:“暂时没有谁。桃花,你的思想很单纯无知。”
桃花:“姐,你这次去学习,是去当干部吗?”
春梅:“不是的。谁会要我当干部呢?”
桃花:“你每天都在学英语,你最好去当老师。”
春梅:“桃花你想的好简单,当老师要进师范。”
桃花:“姐,你在这个山村里太可惜。”
春梅:“桃花,你不能这样看你姐。”
桃花:“你要是去城里当个营业员招待员也好。”
春梅:“桃花,你别说这些了,好好睡。”
桃花:“姐,如果你住在城里,比哪个姑娘都帅。”
春梅:“你姐不与人家比帅。”
桃花:“你在城里学习,有闲我去城里看你。”
春梅:“好的,到时候我们姐妹俩一起玩玩。”
桃花:“月亮好讨厌,照到床头来了。”
春梅:“睡着吧桃花。”暗淡的月光,似乎在窥视姐妹俩。桃花睡得甜甜的了,春梅却偏头看那窗外的月。月亮在蒙上一层光圈,那光圈幻化为五彩的斑谰,在闪烁着……
次晨,重重的竹山,抹上了一层朝晖。
村口公路上,山妹背着旅行袋,小月提着小包,两人拥着春梅欢快地走,迎着朝霞。三人走得很潇洒,有说有笑。
春梅:“山妹,还记得我俩那次上县城吗?”
山妹:“记得,很有意思的。”
春梅:“你的胆子比我大。“
山妹:“怕什么,怕什么衙门,我不怕。”
春梅:“不是和你去,我一个人是不敢去的。”
山妹:“不是你,我也是瞎闯。”
春梅:“现在回忆起来,我们当时好懵撞。”
山妹:“嗨,我俩总算是惊动了县太爷。”
春楷:“那时候好象不懂事的。”
山妹:“别看不起自已,还在县太爷家里做了客呢!”
春梅抬头看看翠竹岗:“山妹,小月,不要你俩送了。”
山妹:“非要送你到小溪,看你上车。”
春梅:“误了你俩上班。”
山妹:“送你上了车,我们再回来上班。你看,你妹妹桃花也赶来了。”
桃花赶来,提着塑料袋的熟鸡蛋,说:“姐,爹刚煮好呢,你就走了。爹让我送你到小溪,看你上车了才回。”
春梅停步:“山妹,小月,桃花,都不要你们送,就在这儿会有人来接我的。”
山妹:“我不相信。”
春梅:“你们看,前面来人了。”都朝前方望去,余青骑着自行车向她们驶来。自行车驶到四位姑娘面前,余青跳下车说:“好呵,李春梅,有三位姑娘在送你陪你!”
山妹俏皮地:“原来是余乡长!”山妹的手握成个拳头,搡了春梅一下。春梅拿过山妹背的旅行袋放到自行车衣架上。
几件东西都放好,余青说:“山妹子,你桃花,你小月姑娘,你们一同送春梅到小溪去吧。”
山妹:“余乡长来接了,我们就不送了。”
桃花:“姐,你俩走吧,我和山妹小月一齐向后转。”
公路上,余青推着车与春梅并排走。
余青:“春梅你上车吧,坐到后衣架上。”
春梅:“不,走走好,走路好愉快。”
余青:“走到小溪,要一个多钟头。”
春梅:“一个多钟头很快就过了,正好赶上上午车。”
余青瞄了春梅一眼,春梅却是羞怯地往前看。
余青:“春梅,一同送你上县城好不好?”
春梅:“你工作忙,何必烦乡长送,县城又不是大地方。”
余青:“我知道你上过县城闯过县府的。”
春梅:“说起来多么可笑。”
余青:“樊书记称你是个女才子。”
春梅:“什么?余乡长,你别这样说我呵。”
余青:“是真的,你到过樊书记他家,他亲自看过你写的信,他说你才貌双全。”
春梅:“乡长别取笑我了。”
余青:“听说你仍在坚持自学。”
春梅:“乡长,那是我的一点爱好。”
余青:“听说你的外语很不错。”
春梅:“乡长,你听谁说的呢?”
余青:“我自然知道,我对你早有了解。”
春梅:“乡长,你……你是领导,当然对群众了解。”
余青:“不,春梅,这是一种特殊的了解。”
春梅:“乡长,你……”
余青:“你句句话都有个乡长。”
春梅:“当然,我必须对领导有礼貌。乡长。”
余青:“春梅,从现在起,不要称呼我叫乡长。”
春梅:“乡长,你要我称呼你什么?”
余青:“随你的便,只要不称呼乡长。”
春梅:“乡长,那我就称呼你为县长、市长、省长。”
余青:“春梅,看你好调皮的。”
春梅:“乡长,你要我如何称呼你?”
余青:“就叫我余青。”
春梅:“乡长,我叫不出口。”
余青:“看你,又是声声不离乡长的。从下句话开始,再不准你叫乡长二字。”
春梅:“这是惯性,难改口,乡长。”
余青:“我看你是奴性,非改不可。”两人相视而笑。余青看看表:“春梅,上车,去赶上早班车。”他把旅行袋挂到车头前,要春楷坐后衣架。
春梅:“你能累上我吗?”
余青:“爱情就是动力嘛。”
春梅坐上去,轻轻地捅了他后背一下,说:“你真的不象个乡长了。”余青却在使劲地蹬车……
小溪的车站,开往县城的大巴坐得满满的。
春梅靠窗,余青站于窗下。他说:“今天不可能送你,有会议,下月我到县城来开会时见你。”车在启动,春梅点点头,含情脉脉。
松树爷爷家,白天。
大秀子的房里。大秀子拿着钥匙打开她的大拖箱,从里面拿出一件男式皮茄克衫,抖开,在自已身上比了比,然后又摺叠好,装进一个大塑料袋。她把箱子锁好,推进一个大柜里,关上柜门。
她提着塑料袋准备出门,却又犹豫,久久地站在房里思考。
画外,大秀子的心声:“好多的朋友都来看了我,我也拜访了很多朋友,好多天了,他一直不曾来;好多次的相遇,他都是躲避我,不知是我对不住他呢,还是他对不住我……我和他,可说是青梅竹马在这个村子里一同长大的孩子……”
大秀子还是挪动了脚步。她挪动的脚步很久很久仍在她的房里。她昂着头,回忆着往事:(回忆):孩提时候的大秀子一对羊角瓣子,与光着脚丫的大竹在竹山里嘻戏。大竹装个瞎子,大秀子在躲迷藏;大竹去捉大秀子,大秀子在一株大竹子后面藏着了。大秀子出来,在竹子之间转圈儿,大竹左追右追捉不到大秀子……
到上学的年龄了。大竹和大秀子背着书包一走在山间的小路上。大竹摘下路旁的野花,悄悄地插在大秀子的羊角辫子上……
教室里,同坐一条课桌的大竹和大秀子手臂碰手臂,相互交换写字的本本……中学的大门口,大竹肩挑两个被包,大秀子手提两个小袋,一同走在入学的新生中……
小溪通往翠竹村原来的那条山道上,大秀子和大竹颓丧地往村里走。大竹说:“想不到你和我双双落榜!”大秀子:“命运大概不是就这样注定了的吧!”大竹:“穷山沟里飞不出夙凰。”大秀子:“只要是夙凰就一定会飞出去!”
翠竹村的村委会前,锣鼓喇叭喧哗,热闹非常。穷苦的大竹穿上了新军装,胸前挂着大红花。大秀子跑来,送给他一本手册和一支钢笔。大竹深情地看着大秀子,把手册和钢笔放进挎包。
欢送新兵的队伍走在村道上。
小溪的车站,几辆坐满新兵的大巴车。大秀子在欢送亲人的人群中,向着启动的汔车挥手……
画外,大秀子的心声:“三年以后,他穿着旧军装回到了这个偏僻的山村。男子汉呵,你为什么冲不开这无形的桎梏?男子汉呵,你终于改变不了自已的命运!沉重的日月,阵阵的群山,一度度雪压冬云,一度度花开又花落,我终于象一座喷发的火山,我终于被山外世界的诱惑驱动,我象一个逃犯偷偷离开了你,离开这个想要离开的山村。外面的世界五彩旖旎,眼花缭乱。在外面看够了累够了思乡的眷恋却又驱使我回到生我养我的竹山……
(回忆完)
大秀子提着塑料袋走在竹林小径,走向老竹的屋院。老竹新屋的前坪里,大竹穿着一身工作服在修理他的车子。车头的一边地上,放着钳子扳手和机件。他蹲在地上,在用力拧紧一个罗栓。大秀子走到他身后,悄悄站立,静静地看。
大竹拧好罗栓一回头,觉得一惊,原来站着大秀子!两人相视好一会儿,大秀子终于先开口:“特意来看你,大竹!“
大竹站起,用草纸擦手上的油污:“不敢当,不敢当。“
大秀子:“来打扰你的工作,大不应该。“
大竹:“哪里哪里,没打扰。你说话都变得高雅了。“
大秀子:“我还是大秀子,一个山里的妹子。“
大竹:“不,你的一切都变得高雅了,从你的打扮到你的言语。”
大秀子:“大竹你不要讥讽我,我无非是走的时候没有告诉你,但我走时一个人也没有告知;我无非是没有向你写信,可是我在外的两年无时无刻不是在怀念这个山村。“
大竹:“大秀子,你看我,还是这么的寒碜,一身油污,成天顶着日头撞着风雨驾驶这辆破车!“
大秀子:“不,大竹,你现在不寒碜了,你已经变了,你还在变,我始终没有忘记我们的旧情。”
大竹:“不。你杨大秀显得很高贵,我大竹显得很低贱,旧情已经被时日淹没了。”
大秀子:“大竹,你的话有些剌痛我的心。”
大竹:“你要我怎么说话呢,大秀子?”
大秀子:“大竹,我不是来跟你辩白理论的。是特意来看你,从南方回来为你带回一件你穿的茄克,请你接受。”她双手把塑料袋递给大竹。
大竹接过:“大秀,我如何好接受!”
大秀子:“我的一点心意。你看,你穿了一定很帅气。”
大竹:“好,我领了,以后我还你情。”
大秀子:“大竹你又说这种话!”
大竹:“真不好意思的,要不就请进屋坐坐。”
大秀子:“现在不坐。大竹,我想与你约个时间约个地点,我们相互沟通一下思想。”
大竹:“那好,你说个时间和地点,我准时到。”
竹林里的小径,黄昏。竹叶在余辉里呈着淡黄,天高气爽。大秀子走前,大竹跟后,两人在漫步。
大秀子:“大竹,你记得这个地方吗?这里是你和我捉迷藏的所在。”
大竹:“我不爱回忆往事,因为往事不值得回昧,特别是童年,除了山路和赤脚,就是红薯加包谷。”
大秀子:“我说的不是酸楚的童年,而是两小无猜的童年。”
大竹:“你说的也是,但毕竟已经过去了。”
两人的后面,小月在跟踪。小月躲在矮竹丛的一边睁着窥视的双眼,瞳仁里射出嫉妒的光。
大秀子回过身来,站定,大竹也驻足了。
大秀子:“大竹,我想和你谈谈我们的事情。”
大竹:“这个……我不好回答你。”
大秀子:“为什么?”
大竹:“不为什么。我觉得你……”
大秀子眼光直逼大竹:“是你对我有怀疑吗?”
大竹:“大秀,我不好说。”
大秀生气了:“大竹呵,你一定对我有怀疑!告诉你,我在南方是清清白白的,我根本没有误入桃花的那条路。大竹,我还是一个保持童贞的姑娘。”
大竹:“我相信你说的,可是我……”
大秀子:“我们的事你还要考虑?”
大竹:“我的确不好决定,大秀子。”
大秀子:“好吧,我等你,耐心的等你。”
大竹:“我真的不好怎么对你说,大秀子!”
大秀子:“好吧,我不逼你,我们就不谈成家的事。听人家说,你想买一台大货车?”
大竹:“有这个想法。”
大秀子:“是少了钱?”
大竹:“当然是少钱。”
大秀子:“是少一万?两万?”
大竹:“大概少两万多。”
大秀子:“我帮你去贷款。”
大竹:“贷不到。”
大秀子:“贷不到就找人借,我找我的一个要好的女朋友去借。”
大竹:“大秀你太好了!”
大秀子:“我送给你一个礼物,也是从南方买的。”
大竹:“你又给我什么礼物呢?”
大秀子从自已手指上取下一个男式戒指:“大竹,你伸过手来。”大竹伸过手去,大秀子抓住他手,把戒指套到他的手指上。
此时的矮竹丛里,小月闪身站在几株大竹子之间。小月清清亮亮的一双眼,那双眼即刻盈着泪。她欲哭又忍,转身往回跑,在山道上发疯似地跑……
昏黄昏黄的山峦,在摇晃,在回旋……
第十五集
修竹娉婷,微风摇曳,双燕穿梭,几枝桃花在窗户前影影绰绰。
棕树叔的屋院,白天。
棕树叔从屋里出来,一手拿着长木尺,肩上扛锄,正走出院子。青山娘拖着两个大竹尾从院前路过,正好与棕树叔相遇。她的竹尾正好拦着棕树叔的路。
棕树叔站住:“大嫂子,好大两根竹尾喽,怎么不让大哥来拖?”
青山娘:“别说他了,你大哥前天上小溪,一担扫帚扭了腰,不能爬山拖竹尾喽。”她停了步,故意让竹尾拦路,她要与棕树叔说说话。她问:“棕树老弟,今天又去上工了?”
棕树叔:“是喽,又要建大厂房了。”
青山娘:“你真是个大能人。”
棕树叔:“是你儿媳青竹当村主任,干的红火。”
青山娘指指棕树叔说:“棕树老弟,我说你呀,终究要找个伴儿才好。”
棕树叔:“嫂子你又说这个了。”
青山娘:“说这个是为你好。三婶主动找你,你搬俏,不知你是如何想的!”
棕树叔:“嫂子你别说。”
青山娘:“还要我别说,好一个三婶让老竹抢了。”
棕树叔:“人家老竹本事比我大。”
青山娘:“下村有个五嫂,你中不中意?”
棕树叔:“人家有崽有女的,不会嫁过来。”
青山娘:“人家崽女大了各立门户,没什么关系。”
棕树叔:“我图个安静过日子好。”
青山娘:“上村的玉姐怎么样?无崽无女的好素净。”
棕树叔:“哎你嫂子,我可受不了那盘荤菜儿。”
青山娘:“你呀,就这个僻性子,看你再老些怎么过!”她堵气拖开竹尾让开路,径往自家走去。
棕树叔往前,刚走几步,象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朝屋里喊话:“桃花,你今天上班去吗?”
桃花在屋里回答:“爹,我今天不去上班呢。”
棕树叔问:“为什么?”
桃花在屋里应答:“休假呢。”
棕树叔自个儿咕噜:“又休假儿……”他往村路上去。
此时,桃花的房里。桃花在踩缝纫机。扎扎扎的机针,一只手把布料推移。她很惬意,一面踩一面在唱黄土高坡……
缝纫机机针停止了,一把剪刀剪断缝线。她缝的是一件马甲,布料是花的。她起身把马甲抖开,贴于胸前比了比,自个儿满意地眠嘴笑了。她又脱下罩衣,穿上马甲,左右顾盼,去到穿衣镜前左看看右看看,又转身子扭头看后面。
窗外的院子里,何小金从屋侧的一篷修竹里窜出来,他悄悄地来到窗前。他在窗口偷看。
桃花的衣镜里,,出现了何小金在窗口,她一怔,侧身往窗口一望:“何小金,你吓了我一跳!”
小金:“我看你在穿新衣,没有喊你。”
桃花:“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金:“我是找你姐有事。”
桃花:“她去县城去学习了,你难道不知道?”
小金吱唔:“是……呢,我可是忘着了。我……是找你有事呢。”
桃花:“你找我在什么事?”
小金:“找你……桃花,我……”
桃花:“有什么事,你说嘛。”
小金:“站在窗外不好说的……”
桃花一楞,正默神,见小金转过窗外进了屋。她一怔,跑过去把房门关了,用身子抵着门。
小金敲门:“桃花,让我进来吧,我和你说说话儿。”
桃花:“你有什以话在窗口说,我不开门。”
小金在门外说:“桃花,你开开门,我不会欺侮你的。”
桃花:“我不相信你,我不会开门的。”
门外小金:“开门吧,桃花,我求求你。”
桃花:“何小金,你快点走,我爹快回来啦!”
门外小金:“你爹刚上厂去了,他不会回。”
桃花不回话了,她搬了条凳把房门抵住。她不理会门外的何小金,脱下马甲,穿上罩衣。何小金喊不开门,只好又转到窗口。他双手抓着窗子的钢筋栅栏,脸贴在栅栏间,眼瞪瞪望着桃花。
桃花装着没看见,又去踩缝纫机,扎马甲的扣边。缝纫机踩得扎扎扎,一颗小石子打在缝纫机台板上。
桃花停机怒斥:“何小金,我会喊人啦!”
小金:“喊人我不怕。”
桃花:“你说,你有什么事?”
小金:“我邀你外出玩玩。”
桃花:“我不外出玩的。”
小金:“桃花,你别看不起我,我是真想邀你去小溪,小溪剧院来了剧团,去看戏。”
桃花:“我不爱看戏。”
小金:“我知道你爱看歌舞,今天来的是叫什么现代歌舞团,有歌星,跳霹雳舞。”
桃花:“我看过。”
小金:“你当然看过。你刚才的歌就唱得很好听。”
桃花:“何小金,你不要脸,你在听壁脚!”
何小金学着刚才桃花唱的声调,却提着高音,象是唱,又象是在念:“我家住在翠竹山坡,/泪水从心里流过,/不管是爱情还是友情,/都是我的妹我的哥……”
桃花听了禁不住“噗哧”一笑,她笑斥道:“何小金,你不要脸!”何小金的脸也贴在栅栏上笑。
一笑摧拘谨,一笑泯艾怨。桃花打心里荡漾难以遮掩的笑意。
小金:“桃花,我再次邀你今晚往小溪去看歌舞。”
桃花:“往小溪去看歌舞,太远了。”
小金:“我骑摩托车累你,你答应吗?”
桃花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嗯”了一声。
小金:“好吧,你打开房门好不好?”
桃花:“不,门坚决不打开。”
小金:“那好吧,桃花你拢来。”
桃花走到窗下,手抓着钢筋窗栅。小金握住桃花的一只手吻着……
翠竹的公路上,夜色惭浓。小金骑着摩托,后座累着桃花,在公路上奔驰。
小溪镇上的剧院门口,灯光下,入场的观众拥拥挤挤。小金的摩托开进人巷里,他把摩托交给管车的老头。他一手拉住桃花,很快就挤到了了售票口,拿了票就挤到了验票处。进到剧场,已经黑压压的坐满了人。
剧场的秩序很乱,一片喧哗唿哨声,又一阵阵哄闹,紧接着是催开演的啦啦队声。小金和桃花找到了边角的座位。
棕树叔的家里,夜晚。
棕树叔从床上起来,出了房,到女儿的房门口,看门是敞开的,他打开房里的灯,房里没睡人。他窗外呼唤:“桃花,桃花,你往哪里去啦?”没有回应,他对着窗外的黑夜摇头叹息。
小溪镇的剧院里,极简陋的舞台上,在变幻的灯光下,几个男女穿着异装在狂舞,在奔突,不协调的音乐和杂乱低级的演技引起台下一阵又一阵的叱斥声和起哄声。一句句的脏话往台上扔去:“呵嗨!这是什么舞?屁股在磨屁股!”“收起吧!喂,你们收起吧,跳得象个狗相巴!”“是什么南方现代歌舞团,冒牌货。退票喽!……”
紧接着是一阵阵搅扰剌耳的唿哨声。
何楠山的家里,大清早。
何楠山在床上睡大觉,楠婶从房外进来悄悄到床边,一把拧着何楠山的耳朵。何楠山哎哟一声睁开眼。楠婶向他摇手,示意别大声,便弯腰去贴着他耳朵悄声:“你家进儿媳啦!”
何楠山不懂意思:“你说什么?”
楠婶用两个食指并在一起:“小金和桃花昨晚在……”她指指隔壁小金的房。
何楠山眯眯眼,坐起身子,在老伴的耳朵边咕哝了几句。
日高三竿。小金的房里。
小金正在穿上衣。桃花爬起床,急问:“小金,什么时候了?”
小金:“还早呢。”
桃花:“还早!为什么不早唤我?”
小金:“桃花,别急,你还睡睡。”
桃花:“还睡?你说得好,我早对你说了,不天光我要回家去。”
小金:“别那么急呵桃花。”
桃花看窗口,太阳老高了,急切地找衣穿,穿着衣就要往外走。小金一把拦住:“你别回家了。”
桃花:“我还要去上班呢。”
小金:“上个什么班,就住在我家了。”
桃花:“那不行呵!小金,你……”
桃花挣脱要走,小金搂住她;她要哭了,用拳头擂小金……。
客厅里。何楠山、楠婶、小金和桃花四人在吃早饭了。
楠婶向桃花碗里挟菜,把桃花的碗里堆得满满的。她说:“桃花,吃,别怕羞,放肆,现在就成一家子人了。”
桃花把堆满的菜挟到小金的碗里。
小金说:“我看桃花,你就别到翠竹厂去上班了。”
何楠山:“要上班,就在楠山竹艺厂上,都是竹艺厂。楠山厂的底子比翠竹厂又大又厚。”
楠婶:“还说什么上班下班的,又不是挣钱买粮食糊口的那年月了!桃花,我看你那个厂也别去,在我家当儿媳不愁吃和穿,由你玩乐。小金,今天陪桃花上小溪去,由桃花喜爱的衣服挑选,我给你钱,由桃花挑个满意。”
小金问桃花:“好不好?”桃花只顾扒饭不做声。小金又问:“好不好?”何楠山和楠婶都看着桃花。
桃花终于说:“我怕我姐姐……”
小金:“你怕你姐姐?你姐姐也爱上了大乡长呢。”
楠婶:“你姐姐不会干涉你的婚事。”
何楠山:“小金,桃花,只要你俩情投意合了,我去给乡政府杨秘书说句话儿,就领了结婚证,国家法律保护,谁也没话说的了。”
楠婶接话:“桃花,过些天给你爹送上聘礼,择个日子办喜事,24K的纯金项链、耳环、戒指给你戴得珠光宝气。告诉你姐,请个假回来喝妹子的喜酒。”
小金问:“桃花,好不好?”
桃花:“先要让我爹商量。”
楠婶:“桃花,你娘家不要用一分钱的嫁妆,全由我家包了。只要你顺意,我们这个家哪也不缺,彩电、冰箱、洗衣机、家具由你往县城去选,装满一大货车的就运回来了。”
小金又问:“桃花,好不好?”桃花漾着满意的笑。
大街,白天。交叉的十字街头,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娉娉婷婷的大秀子走在人行道上,让人瞧着很显眼,不少行人投以羡慕的眼光。她走向一栋高楼,仰头望,一块醒目的悬空招牌:中国农业银行XX支行。她娇健潇洒的步履跨进那座大楼的大铁栏栅门,在银行的营业大厅前,她从一长列柜台前走过,到了尽头,面前展现宽阔的阶梯,她拾级而上。
两位下楼的男士一同注目她一眼,她根本没在意。两位男士同时驻足,打量她匆匆的步履和卓约的身姿。
两位异性都看呆了似的。一位男士推另一男士;“你看傻了。”
另一男士一回首:“你也半傻了。”
那男士:“有些媚态儿,百分之九十回头率!”
另一男士:“有欣赏价值,回头率百分之百!”
上了楼,大秀子在一列的办公室门前走过去,在挂着“信贷股”的门口停住。
闹市区的一家餐馆,里进的小包厢里。
大秀子和年轻的信贷员对坐,桌上摆着饮料,几碟点心,一瓶香槟。
大秀子打开香槟,把对方的高脚杯斟得满满的。
大秀子:“老同学,三年不见,你竞成小银行家了!”
年轻信贷员:“杨大秀同学,你别这么揶揄我。唉,那年没考上大学,在家待业,等着找工作,好烦的,幸亏老爹的单位照顾子女,,才进了银行……”
大秀子:“唉!如今是龙生龙夙生夙,老鼠生儿打地洞。你有老子在银行,老银行家,你就承袭当了小银行家。我们这些山村野地生长的,只能死刨黄土,连一个破饭碗也难找。”
年轻信贷员:“大秀你大变了。让我见了你大吃一惊,你说出话来既锋芒又世故,理奥不浅。记得初入高中你还是个拘谨怕羞的山姑娘,到毕业那年你竞而当上了学生会副主席。”
大秀子:“喝!老同学,朝前看,往事不回首!”
年轻信贷员一连喝了两口香槟,眼红了,直盯着大秀子:“同学,我觉得你到南方闯荡两年,从气质到风度都使我钦佩,你现在象是……”
大秀子:“老同学,我现在是洋不洋,土不土。”
年轻信贷员:“不,你……你很象一枝郁金香,郁金香!”
大秀子:“仍然是山野村姑。”
年轻信贷员:“大秀,当时在我们男生中,你是第一朵圣洁的校花。”
大秀子:“别说了,当时等级森严,农村户口犹如下层贫民,城镇户口犹如贵族阶层,既使我是校花,也没有贵族阶层的公子哥们追求过我。”
年轻信贷员:“大秀,我当时就很渴慕你。”
大秀子摇摇头:“老同学,我不会相信。”
年轻信贷员:“我绝对不是说假话,真的。”
大秀子:“老同学,我已经了解到了你,你已经是行长的乘龙快婿,我今天来找你并不是来插足,而是找你老同学帮个忙,你一定会念及同学的情谊。”
年轻信贷员:“大秀,你说,我为同学,只要力所能及,尽力不辞。”
大秀子:“老同学,我的男朋友是个小司机,现在想买一辆大卡车,缺少资金,想找银行贷款五万元,因此我今天冒胆来找你了。”
年轻信贷员犹豫了一下:“大秀,贷五万,我只有十分之一的权限呵。”
大秀子:“你一定有办法。”
年轻信贷员:“不可能越权呀。”
大秀子:“老同学,你给下面营业所搞信贷的写个条,就好办了。”
年轻信贷员:“大秀我不是个头头,能向下面写条子?”
大秀子:“上面的牛尾巴比下面的鸡头大。老同学,你只要给下面的电话打个招呼就行。”
年轻信贷员思索着,然后说:“看我想想办法吧。”
大秀子把挎包放在桌上,找开练扣,从里面拿出个小纸包儿,放到老同学的面前:“为我们同学的友情,送给你作个纪念。”
年轻信贷员:“这是什么?”
大秀子小声:“请收下,两个小戒指。”
年轻信贷员:“这怎么行!……”他把小纸包推过来。
大秀子:“同学之情,与其他任何无关,你一定要收下。”她站起身,拉着对方的一只手,把小纸包放在他手心,并把他几个手指卷拢去,反他的手捏得紧紧的……
村野,大白天。一对大喇叭吹得好欢腾。
接新的队伍从棕树叔的院子出来,锣鼓喧天地响彻山村。
桃花穿一身红妆,胸佩红花,有青山娘和三婶的陪伴,款款而行。她们的后面走着何小金,西装一身,很是潇洒。
迎亲的队伍在村道上慢慢地走,队伍后面跟着许多又蹦又唱的小伢小妹。队伍经过一条竹林间的大道,走向何楠山家。
何楠山家的院坪上十分热闹。坪里摆开许多方桌园桌,屋里的厅堂张灯结彩,大红喜字和对联很显目。迎亲的队伍来到院坪里,燃放的鞭炮充斥整个画面。
新娘和新郎进了厅堂,锣鼓励声停了。厅堂里坐满了宾客。厅堂的大门口,何楠山一身新装在喜气洋洋地迎接来道贺的亲友村邻。来道贺的人们都是连连打恭:“恭喜!恭喜!……”何楠山也是连连恭迎:“请进请进,里面请坐。……”
过了一会儿,青竹陪同棕树叔来到。青竹还隔老远就爽朗地先向何楠山举揖祝贺:“楠叔呵,向您道贺,恭喜恭喜!”
何楠山赶忙上前:“青竹,惊动了你的驾呵!……”
青竹:“楠叔,我应该来道贺呵。”
何楠山:“青竹,你来我家喝喜酒,把你楠叔看起了!”
青竹:“您是我楠叔,又是我们村的老领导,老一辈的一村之长,今日大喜,我李青竹不可失失礼!”
何楠山:“看得起我,看得起我!青竹呵,你楠叔佩服你!”
青竹:“楠叔,我特意陪棕树叔来了。“她侧过身对棕树叔:”棕叔,见见亲家。”
何楠山对棕树叔:“亲家!亲家!”
棕树叔对何楠山:“亲家!亲家!”相互握手。
青竹:“楠叔棕叔,你们终于成了亲家!”何楠山、棕树叔和青竹三人“嗬嗬”而笑。
楠山竹艺加工厂的厂栅里。
何楠山陪青竹和棕树叔在厂栅里参观。长长的厂栅里,堆码着成品的竹跳板和各种竹制品,里面有十多个雇工在加工竹席和竹胶板。两人边走边谈。
青竹:“楠叔,我是首次来参观你们厂。”
何楠山:“我们这厂很不规矩,一塌糊涂的。”
青竹:“这批竹胶板还没找到销路?”
何楠山:“没找到销路,与原来一个建筑公司订的合同也吹了。”
青竹:“楠叔,我给老竹说说,帮你找个老板,给你卖出去。”
何楠山:“如果老竹帮了忙,我一定给他好处费。”
青竹:“相互帮助,不要报酬。楠叔,你们的剖篾机还没投产?”
何楠山:“还没投产呵,请的技师搬俏,现在只好停工。”
青竹:“下个月我们的剖篾机运转,如果试产自动化没问题,你厂可以派人到我们那里学,如果缺少人力,我们派人来你厂安装调试。”
何楠山:“青竹,真的吗?”
青竹:“真的。我们一定。”
何楠山:“那真是太好了!青竹,自从青山在我厂受伤……我真的对不住你!以前你楠叔当村主任有些不当之处,你青竹也别放在心上。”
青竹:“楠叔你别说这话。你为全村工作多年,功劳和苦劳都有有,为村民做的好事,村民都不会忘记。”
何楠山:“青竹呵,与你对比,我过去工作的缺点多呵!”
青竹转话题:“楠叔,你们的原料浪费可不小呵。”她指着一大堆竹料。
何楠山:“这些都有作废物在沤了。”
青竹:“一切都有可利用,寸料寸用,黄篾也可制成竹胶板。”
何楠山:“青竹你说的有理。
三人走出工棚,何楠山说:”开席了,亲家,青竹,请入席吧。“ 厅堂和院子上,各席宾客入座。在厅中的一席上,何楠山推青山坐主位,青竹推让说:“棕叔坐,棕叔是亲家,我来陪。”
何楠山:“青竹,你是一村之长,我楠叔请你当主婚人,请坐首位。我当村主任多年,村里红白喜事,我每次都有是坐首位。”
青竹:“楠叔,那是你的老规矩,这次得改一改。”青竹把棕树叔推到首座,青山娘、三婶都主席上一一就坐。
婚宴开始,何楠山举着酒杯面对全场:“各位乡邻亲友,大伙都看起了我何楠山,看得起我这个下了台的村主任,来参加我何家的喜事,我打心眼里感激乡邻父老村民同志!惊动了大家,真真的对不住大家呵,我先敬大家一杯!”他双手举杯,面对全场转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圈子。全场的人都举起了杯。何楠山张口昂首,一饮而下……
县城。公园。白天。公园的小径,修竹扶疏。
春梅在前,余青跟后,缓步流连。余青说:“我今天特意赶来告诉你,是因为你妹妹出嫁,你应该回家一趟。”
春梅:“早两天我就知道了,我推说学习紧张不能请假。”
余青:“你也真怪,只姐妹两人,又无母亲,按理你这个当姐的要回家去主持。”
春梅:“我妹妹的婚事如闪婚,我觉得很突然,所以我不回去,否则我的情绪言会不适应。”
余青:“你今后总会认可。”
春梅:“当然,那是以后的事了。”一株修竹斜斜地垂着竹枝竹叶,似乎 象帘子似的挂在小径,春梅弯下身子走过。余青止步,伸手折断那竹枝。春梅返过身来:“哎,余青,你怎能么损坏这竹?”
余青:“好好的一条小径,让游人弯身而过。”
折断的竹象个受伤的手臂垂下了。春梅:“在公园折断花木要受罚的。”
余青:“这里没人知道。”
春梅:“你看多可惜的!”
余青:“从竹山里出来的姑娘爱竹惜竹见景生情。”
春梅:“看你说的……”
余青:“走,春梅,往那里去划船好不好?”
春梅:“我不爱划船,就到那亭子里坐坐。”
余青:“划船有划船的兴味。山里的妹子没见过水,更没划过小船。
小船上,余青在划浆,春梅相对而坐。湖面不大,却装满了一个倒映的天空和四周的翠柳和楼群。春梅舒心地望着这水这天,脸上荡漾着微笑和神凝。
余青:“你在想什么,春梅?”
春梅:“我在想,如果翠竹村开劈一个公园,比这里还要好。”
余青:“你又想到翠竹村了,翠竹村可没有这样的湖。”
春梅:“这算什么湖!我看还没有翠竹岗左边的那个水库大。”
余青:“你又在设想什么?少女们多的是幻梦。”
春梅:“我想那翠竹水库如果有划艇……”
余青:“有划艇也没有这里好,这里毕竞是城市。”
春梅:“城市有喧哗和污染,没有青山秀水,没有幽静。”
余青:“你真是山里妹子爱煞那青山秀水。”
春梅:“也许是我的生性。”船到湖心,春梅也拿着一叶浆划起来。小船靠了湖心亭的岸边,春梅刚要离船上岸,船身一晃,差点儿摔到水里。余青一个箭步,身捷手快,一把握住春梅的手。春梅凭借余青的臂力才一跃跳到岸上。
春梅:“好险呵,差点儿掉到水里了!”
余青:“淹死了我赔不起呵。”
春梅一笑:“淹死了也不要你赔。”
余青也笑:“那我也不想活了。”
春梅:“你真是!……”
余青笑:“真是。”……
两人上了湖心亭,亭里游人稀少。余青到服务柜前买了饮料和点心放到石桌上。他先把饮料罐打开递给春梅,春梅接过就吮了地来。
余青:“春梅,我想和你谈两件事。”
春梅:“你说吧。”
余青:“第一件事,这次市里的招干考试你有没有把握?”
春梅:“这个较难,我们县仅三名,我只有大专函授文凭,大概会落空的。”
余青:“你能不能到工艺品公司去应聘?那里需要营业员,合同制的,我去找经理联系。”
春梅:“我不想当营业员。当个合同工有什么意思?我还是想的我们翠竹,青竹很希望我在厂里。”
余青:“好吧春梅,就不谈这个了。另一件事,根据上级的意图,我要离职到省城去学习,在去学习之前,我和你是不是……”
春梅:“你学习回来一定要当书记了。”
余青:“别说那些当不当什么。我是想在我去之前,我们可不可以订婚?”春梅低下了头,沉静地凝视着湖水。很久很久,她还是在凝视着。余青待久了又问:“我们是不是订婚?”
春梅怯怯地:“余青,订婚并没有什么意义,只要彼此心心相印。”
余青抓住春梅的手:“你说的很好。我俩在这里拍一个照好吗?”
春梅扭昵地:“拍照……意味着什么?”
余青:“拍个合影,不算是订婚照,作个留念。”
湖心亭的石雕栏杆边,以湖心亭为背景,余青和春梅相并而立。摄影的老板对准焦矩,闪动快门。
松树爷爷家,白天。
小月和大秀子的房里。小月睡在床上,她头枕在床沿,在不停地呕吐。大秀子进房来,看着小月呕吐的样子,顿生疑虑。她走到床边,用手去探小月的额头,小月一个翻身坐起,把大秀子的手别开,不耐烦:“你别挨我!你别挨我呵……”
大秀子:“小月,你到底怎么的?姐姐我陪你上医院,或是请个医生来上门看看病。”
小月烦躁:“我没有病,没有病,我不上医院,也不要医生来!”
大秀子坐到床沿,柔和地:“来,小月,你到底哪里不舒服?姐为你揉一揉,,会好的。”
小月又一阵隐痛,支持不住往床沿伏下去,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大秀子用手托起小月的额头。呕吐停,小月又一次坐起,双眼呆滞,推开大秀子。她叫着:“你别挨我呵!你别挨我呵!”
大秀子呆坐在床沿,久久地一动不动。大秀子的眼前,闪回着小月的镜头——
小月在厨房偷偷地揭开酸菜坛子,馋饿地用手拿出里面的酸菜塞进口里……
小月在家里走,她忧郁的面神,明显的下腹在隆起……
夜,落着大雨,远天闪着雷电。
松树爷爷的院里,青竹、七女和山妹陪同一位女医生,晃着手电打着雨伞进屋。她们相接把雨伞收下,大秀子出来迎接,说:“李医生,麻烦你了!”便带医生进房。
医生放了药箱,拿出听筒器。小月坐在床上神经质地在念叨:“我不要医生来看呵,我不要医生来呵……”青竹和七女坐到庆沿。
青竹拉住小月的手:“小月,你要听话,医生给你看看,是吗?”
小月扑到青竹的怀里,哇哇痛哭起来。
女医生在探小月的脉。
隔着堂屋的房里,松树爷爷在咳嗽,咳嗽声不时夹杂着叹息和呻吟。
房里,女医生诊过病,问了病人的年龄和婚否,到房外去,青竹、七女、山妹和大秀子都到房门外。
青竹先问:“李医,小月这病?”
女医生:“可以肯定,是喜病,大概有四、五个月了吧。”
几双眼神都感到愕然。
医生回到房,从药箱里拿出两个药瓶,分别用小纸包了药丸,交大秀子:“今晚服一次,明天早中晚各服一次。”
医生要走,青竹吩咐:“山妹,你送医生到家,我和七女暂在这里。”
屋檐下,山妹和女医生撑开了雨伞。
房子里,小月又哇哇在哭。
大秀子气极地问:“小月,你要告诉我,是谁害了你?”
青竹又坐到床沿,拉着小月伏到怀里:“小月,你要如实告诉青竹姐,青竹姐一切为你做主!是谁侮辱了你,还是你自愿的,都要告诉我。小月,你要相信青竹姐。”
七女在一旁也抚着小月:“小月,没有不好说出来的。你说,是谁?青竹姐为全村人当家作主,更能为你当家作主。小月,你说,这里没有别人。”
小月泪流如洗地望着青竹,又望着她姐。
青竹说:“说,小月,告诉我,告诉我是谁?”
小月喃喃:“是……大竹。他……”
大秀子双手抓住小月的双肩摇着,问:“是谁呵?你再说一遍!……”
小月:“是大竹……”说完又哇哇大哭。
大秀子松开小月,如雷击顶,晃抖着身子。旋转的灯,旋转的房间……
七女一声惊呼:“大秀子!……”七女扶住晕厥欲倒的大秀子。
夜天,倏忽爆响一声炸雷,下泼瓢般大雨……
第十六集
翠竹村竹艺厂前,白天。
厂前的大坪在继续拓宽,新厂房的扩建正在加紧进行。厂门前,堆放着竹制品。一辆东风牌大卡车徐徐开进大坪,汽车的反光镜支架上系着红绸。驾驶室里,大竹在撑着驾驶盘,老竹端坐在副驾驶位上。
汽车在坪里转了个大弯,车身慢慢地倒到堆着竹制品的近边。车子停了,老竹打开车门,从车上跳下来,向厂里大喊:“喂,上货啦——。”
厂办公室里,青竹、大秀子、青山、棕树叔七女等十多人在开会。青山把一叠图纸和资料放到办公桌上,在向大家说话:“我们可以利用大量的竹二黄资历源生产竹胶板。竹胶板可以应用在建筑、装饰的广阔市场,因此必须把竹胶板生产搞上去,引进一套生产竹胶板自动化流水线……”
青竹问:“这条流水线需要多少资金?”
青山:“估计五十万,厂房必须根据流水线建造。”
青竹在中间踱步,过会儿说:“是这样的,和大家研究一下,我已设想把我们的厂改名为翠竹企业管理委员会,或者叫翠竹村竹制品联合企业,下面分设四个厂。以张青山为主筹建竹胶板分厂,以七女为主抓好现在的凉席加工厂,还有,一个粗制竹货分厂,除了三个分厂之外,还要筹建一个竹艺术品分厂。因此,在现有基础上快速兴建一个竹胶板生产厂房,引进流水线,现在主要是资金问题。”
青山用手敲着办公桌说:“资金,现在主要是缺资金。”
老竹提着公文包闯进来。
青竹:“老竹回来了,坐坐。”
老竹:“没工坐,没工坐。厂长,车子到了。”
青竹对大家:“好吧,都去上货。”
十几个人一齐到大坪上上货,老竹和青山爬到车厢上,把递上来的竹货堆码好。老竹一面码货一面喊个不停:“哎,来,递上来。哎,好喽……”
就在大坪的一边的人静处,青竹与大竹在谈话。
青竹:“大竹,你的事情考虑好了没有?”
大竹:“厂长,我的思想很矛盾,一个,我不该和小月……”
青竹:“现在既成事实,你必须承担小月的责任。”
大竹:“我当然承担。但是,我对不住大秀子。”
青竹:“你与大秀感情上的事,正确处理,正确地了断。不过我必须提醒你,小月已经四个多月了,你必须马上为小月着想了。”
大竹:“青竹厂长,你放心好了,我会的。”
青竹:“你是开车的师傅,开车要集中思想,注意礼让行车,如果玩性子,出了故就迟了。”
大竹:“主任,我会经常注意的。”
青竹:“买车子的贷款由大秀子办理了,根据大秀子的意见贷款由厂负责归还,车是厂理的车了,你是我们厂的正式司机工资待遇与其他企业的司机挂钩。你对大秀子这个决定有没有意见?”
大竹:“没有意见。厂长,由单位出面的车,开着都气派。”
青竹:“保险都已经办好了,你必须爱护厂里的车,为企业的发展作贡献。”
大竹:“厂长,我一定会的。”
青竹:“跑了这趟车回来一定要到小月那里去,安慰小月,征求小月的意见。”
车上已经装得满满的了。老七仍站在车上清点数目,在运单上签字。青竹走过来对老竹说:“老竹,可不要忘了,按合同办事,货到付款,不要赊账呵。”
老竹:“主任你放心,没有款付的我就不卸货,卸货就收钱。”
竹生在下面说:“竹大使,你原来是个人才,看你不出呵。”
老竹对竹生说:“你这个竹会计,那时候你跟着何楠山,你瞧不起我老竹呵,那次找村上担保贷款买车……”
竹生:“竹大使你得啦,你如今多神气,可别忘了想三婶的那时候。”
老竹:“竹生,别说你当时是大会计,是村主任的驸马爷,可那小兰姑娘一溜儿就拜拜。”
青竹插话:“老竹,人家称呼你竹大使也没错,过去了的事别拿来揶揄取笑。”
老竹:“对对,我接受主任的批评。”他笑笑,跳下车来抽烟。竹生上前一步,用两个手指在嘴边做着讨烟的样子:“喂,老竹。”老竹从口袋抽出一支烟扔给竹生。两人笑笑哈哈。
新建成的厂房里,空荡荡的。里面正在粉刷,地面仍是泥土。
几个人跟着青山走到厂房的一头。青山用双手做着流水线的布局,一步一步横跨步子,又用卷尺量地面。
青山对大家说:“这里是主机的位置,那是流水线的编织机,那边是剖篾机,原料从那边进,竹胶板就从流水线的传送带一块块的出来了,一叠叠的竹胶板就这样源源不断地出厂了……”
棕树叔听了很感受兴味:“青山,这象不象银行点钞票的机子一样?那一张张钞票比流水还快喽。”
青山:“是有点儿象。”
棕树叔:“那就不愁没钱少钱了!”
大秀子:“这就是银行啦。”
青竹:“棕树叔的比喻很有象征性。”
竹林小径,傍晚。大秀子和青竹在并排走。
青竹:“大秀,任命你当经营副厂长,你的担子就不轻了。”
大秀子:“为你分担,我愿意,倒不知这经营副厂长如何当法。”
青竹:“看一步,走一步,我也没当过厂长、村主任、支书。”
大秀子:“青竹姐,说心里话,我是为你着想,因为你的工作量太大,要不然,我才对于这个副厂长不屑一顾。”
青竹:“你应该当我的帮手,你不知道我是多么想你回来呵。”
大秀子叹息:“唉!回来了也好,可是感情上却出现了阴差阳错!”
青竹瞥了一眼大秀子,挽着她的手:“这件事也出于我的意外。”
大秀子:“太出于我的意外了!”
青竹:“你在外走得宽看得多,相信你会开朗。”
大秀子:“唉,只能开朗了!”
青竹:“明天跟我到外面去跑跑。”
大秀子:“做什么呢?”
青竹:“去拉资金,要五十万,引进胶板流水线。”
大秀子:“这个数目相当大。”
青竹:“你还有没有这方面的同学?”
大竹子:“就是那个在银行的同学,不好再找了。”
青竹:“是不是还有其他关系?”
大秀子:“青竹姐,干脆找官方。你是代表翠竹村的官方。”
青竹:“我想和你一同去找。”
大秀子:“好,我当你的助手。”
青竹:“就说定了。”
大秀子:“定了。”
小溪镇。信用社门口,白天。余青、青竹和大秀子一同走进信用社大门。
余青走进门便向柜台问:“主任在不在?”
一位年轻出纳员抬起头:“是余乡长,主任在。”并向里喊:“主任,乡长找你。”
主任从里面出来,一见乡长,忙说:“余乡长,请进,请进。”
余青领青竹和大秀子穿过铺房来到里面的办公室。主任忙于倒茶:“请坐,余乡长,二位女士。”
余青接过茶说:“给主任介绍一下,这位是翠竹村支书兼村主任,又是翠竹竹艺厂的厂长李青竹同志——这一位是副厂长杨大秀同志。”
主任:“李青竹早听过大名,全乡唯一的女村官,——这位杨大秀……”
余青:“没见过吧,最近从深圳回的。”
主任:“喔,难怪难怪,从持区回来的,是有特色。”
大秀子:“在特区打工,这就是打工妹的样子。”
主任:“是呵是呵,在外面见过世面的姑娘,很洋气的。”
大秀子:“从山沟里走出去闯世界,又悄悄地回到山沟里了。”
主任:“把特区的经验带回家乡,当然的好。”
大秀子:“谢谢主任的赞扬!”
余青开门见山:“她两位来找你主任不为别事,就是她们厂急需引进一套生产线,在资金上希望得到你们的支持。”
主任:“是贷款的事吗?余乡长,困难的困难。你们需要多少?最好是去找大老板吧。”
余青:“要五十万。大老板是要去找的,你们能贷多少就多少。”
主任:“我们是等米下锅的单位,而这口锅是一口小小的吊锅。别说五十万,就是五千,也要等到收一笔进,然后贷一笔出去。”
余青:“真是你说的这样?”
主任:“我还敢欺骗乡长?”
青竹起身:“那就打扰了。”
主任:“很对不起乡长,对不起二位。”
大秀子也起了身:“谢谢!”
主任送三人出门:“真的不好意思呵。”
大秀子走后,她转身:“谢主任!”
在小溪街头上,三人同行。余青问:“你们再往哪?”
青竹:“找银行营业所。”
余青:“找银行也难贷这笔款。”
大秀子:“我们去碰一碰。”
余青:“我不陪你们去了。”
青竹:“为什么样?”
余青:“不必要我同去。”
大秀子:“一乡之主,同我们去只会有帮助。”
余青:“正道不如歪道,你们自已去好得多。行政不干预经济部门的事务。”
青竹:“这话也真不好说。”
余青:“你们看着去办,乡长不会有多大的面子。”
大秀子:“也是。如今办事说难也不难,说不难却很难。”
银行营业所的办公室里,白天。
营业所主任很年轻,可有些年轻得志拔扈自大。他坐在沙发上,双手横摊在沙发靠背,青竹和大秀子坐于年轻主任对面的椅子上。
有个女招待员给青竹和大秀子端茶。女招待在给大秀子端茶时认真看了一眼大秀子,她说:“你好象是大秀……”大秀子也认真看一眼女招待,然后起身说:“是呵,你是王小英!”
王小英很拘谨:“果然没有认错。“
大秀子:“王小英你长变了。“
王小英:“是吗?……我才差点儿不认识你了。“
大秀子:“几年没见过了,读书时我记得你比我低一年级的。”
王小英:“是咧。”
大秀子:“你在这里工作?”
王小英吱唔:“不,是……临时工。”
大秀子:“只要能挣到钱就是工作。”
王小英:“也是。你……”
大秀子:“找主任请示个事儿。”
年轻主任:“你们是同学?”
王小英:“是咧主任。”她谨慎地给主任泡了茶,出去了。年轻主任说:“我们单位请的临时工,一个很面典的村里妹子。”
大秀子:“记得读书的时候,她见到老师就低头,见了同学就红脸,同学们都有叫她含羞草。”
年轻主任:“这个名字很贴切,含羞草。”
青竹:“主任,我们翠竹竹艺厂请求贷款的报告你们研究了吧?”
年轻主任:“李厂长,你们的报告是看过了,研究不研究没什么作用,五十万这个数字可不小呵,这可要行长点头的数字。一个县级的企业能一次贷几万?你们也不想想。”
青竹:“我们的企业也不小,一个厂下面有四个分厂,我们找银行贷款正是燃眉之急,就是一条生产自动流水线要上马……”
年轻主任显得很不耐烦:“哎你李厂长,你就别说你们的企业的架子搭了多么大,总而言之是一个村办企业。一个村里办的企业,够不上一个乡镇企业,一个乡镇企业,当然也够不上一个县办企业。我问你们,贷这么多款,你们有什么抵押?”
大秀子:“看来,主任是瞧不上一个村里办的企业了!”
青竹也说:“我们一个村办企业,总要比一个私人企业靠得住吧。”
年轻主任:“话不可这么说。也不是我瞧不起你们企业,我是说你们有没有财产作抵押。”
大秀子:“如果要说财产抵押,那好办,我们翠竹村里有几千亩竹子,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而且经过我们企业的生产会使那取之不尽的资源产生成倍的经济效益。”
年轻主任:“这简直是笑话了!我们怎么能拿你们山里的竹子来抵押?”
青竹:“这么看来,你们是不会扶持我们了。”
年轻主任:“我们是爱莫能助,请二位原谅。”
大秀子:“别说客气话主任,是我们今天来打扰了,真的不好意思。”
年轻主任:“这信贷工作也真的不好办,既有权限的约束,又不能不使我们担着风险。贷款贷出去可是票子呵,我们不慎重可要担惊受怕。”
青竹:“主任,我这个人有些固执,我再次向你提出请求,能给予我们支持或部分支持。”
年轻主任:“我这个人也很固执,我可以向二位重申,我无力对你们支持。”
大秀子起身:“青竹,我们走吧。”
青竹还想说什么,迟疑了一刹那,起身说:“主任,不好意思,打扰了!”
大秀子拉了一把青竹:“走!”
青竹和大秀子上了客车。
车厢里,青竹凭窗望着原野,表情有些怅然。大秀子却在看一本通俗刊物。青竹收回视野,一手掩着大秀子正在看的书。说:“看什么,这么颠簸的。”大秀子把书合拢,青竹把书抢过来,把书卷个筒:“我问你,你为大竹贷款买车,款是怎么贷的?”
大秀子:“别问这个了,那是关系。”
青竹:“当然是关系。关系就可代替抵押?”
大秀子:“只要有关系,何忧财产抵押。”
青竹:“看来,我们是在走冤枉路了。”
大秀子:“不冤枉,也是见见世面,窥窥世态。”
青竹:“可是有的亏损企业一贷就是几十上百万。”
大秀子:“那是国家的钱,你怎么办?人家吃贷款花贷款,一贷再贷,你有什么看不惯的?”
青竹:“那也是,我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青竹和大秀子在大街上行走,两人在挂着乡镇企业管理局的招牌前驻足。
大铁栅栏门是关着的,她俩从传达室进去。传达室的老头问:“你们是找谁的?”大秀子回答:“找局长的。”老头打量一眼,只是放行:“请进吧。”
进院子就见办公室,一位矮胖的谢了顶的男同志接待。那胖男人先问:“二位女同志找谁?”
大秀子恭敬地:“同志,找你们局长。”
矮胖男人认真盯了一眼面前的两位:“找局长?局长可不在家呀。二位小姐是哪个单位的?”
大秀子懒得回答,从挎包里拿出一纸介绍信递上。矮胖子拿着介绍信看,绉起眉头看那公章,问:“翠竹村竹艺联合企业管理委员会,从公章上看,你们是个村办企业,是不是?”
大秀子:“是呢,同志。”
矮胖男人问:“你们来的目的是……”
大秀子:“我们来的目的是请求领导的支持。”
矮胖男人把介绍信递回给大秀子:“二位小姐,局长不在家,这样的问题我可以答复,我们这里是乡镇企业管理局,你们村办企业不归我们管。”
大秀子接过介绍信:“您同志的意思是,我们的企业要比乡镇企业低级,是吗?”
矮胖子男人:“我们不评论谁高谁低,我只是说这不属我们份儿的事。
大秀子:”同志,是我们敬菩萨找错了庙,对不起。“
矮胖子男人笑笑:“也许是这样吧。小姐你说话……有意思呵。“他用疑惑的眼光目送她俩离去。
县府大院前的马路上,春梅、青竹和大秀子在边走边说边笑。
青竹:“春梅,你闯过县衙,你带路。”
春梅:“先找谁?先找县长还是先找书记?”
青竹:“由你,反正跟着你走。”
大秀子:“干脆先找书记。”
青竹:“就笔直找到书记的家。”
大秀子:“慢。”她止步。
青竹问:“什么事?”
大秀子问春梅:“书记有什么嗜好?”
春梅:“那我不知道。”
青竹:“大秀你问这个干什么?”
大秀子:“我们总要带些进门的礼物。”
春梅:“乡里的土产来不及了,买些什么进门的礼呢?”
青竹犹豫:“真的要进门礼?”
大秀子:“进人家书记的家门,难道双手空空而进?那多么不象!”
春梅问大秀子:“你看买什么礼物好?”
大秀子:“管他书记抽烟还是喝酒,我看是买两条外烟一对名酒。”
青竹迟疑:“这个不妥。提着礼物进县府大院,这样做不行。”
春梅:“我看也不行呵。”
大秀子:“空手进门不好,要表示表示我们的心意。”
青竹:“大秀,我不主张,这样送礼,说不定会被书记狠狠的一顿批评,弄得狼狈不堪,。”
大秀子:“青竹姐,你不听我这个参谋的意见?”
青竹摇头:“到底我不主张。”
春梅:“好吧,我看还是依青竹姐的好。”
踟蹰了好一会儿,三个人走进了县府大院。三人上了楼梯,春梅在一个套间门前敲了三下门。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位陌生的女干部。她问:“你们找谁?”
春梅:“对不起请问,这是樊书记家吗?”女主人回答不是,春梅“呵?……”了一声。
女主人:“樊书记原住这里,他上月搬走了,上调省城了。”三人听了惶惶然。
大秀子忙说:“对不起,我们不知道。”女主人打量她们三人,没说什么,门便关了。
春梅带着青竹和大秀子在县政府办公楼的过廊上走。她在一间办公室前止步,一眼就认出了两年前在挂着计委的办公室里的那位头发花白的女干部。她一个人走进去,大秀子和青竹站在门外。
春梅:“同志,打扰您一下。”
中年女干部问:“姑娘,有事吗?”
春梅:“您还是在这里上班呵,两年前,我来问过您的……”
中年女干部:“你认识我?姑娘,还有两位是你一伴的吧,进来坐,有什么事?”大秀子和青竹微笑着进了办公室。春梅:“两年前我和一个妹子找县长到这里问过您 ,我们称呼您叫姨……”
中年女干部:“是的,我记得,还有一个比你矮的小妹子。”
春梅:“是的,您真好!”
中年女干部对青竹和大秀子:“都坐坐吧。”
春梅介绍说:“这位是我们的村支书,名叫李表竹,这一位是我们竹艺厂的副厂长杨大秀。”
青竹:“打扰您一下,我们村办竹艺厂引进一套自动流水线设备,急需资金,我们找了很多单位都没解决。原来樊书记和林县长到过我们村,对我们村有印象,我们想直接找书记和县长……”
中年女干部:“凭我所知道的告诉你们,樊书记已经调走,县长林洪代理书记,他往南方考察去了。我的看法是,你们最好找常副县长,常副县长是常务副县长,抓全县的财政经济工作。”
青竹:“谢谢您的指点!”
常副县长的办公室里,三人都有显得很拘谨。
常副县长是位上了年纪的人,虽说不上半老头儿,但两鬓的鬓脚显然的露出白丝,且脸部却很丰满,待人和蔼。他在用长者的口吻对她们三人说话:“你们的想法和要求都有是正确的,对于你们村这样大起步的发展农村经济当然应该得到表扬和支持。一个边远的比较贫穷的村能有这样的雄心壮志改变面貌值得全县学习。不过,在全县来讲,象你们翠竹一样的情况还有一些,都在脱贫致富。在这里顺便向你们通报一下我们县的情况。总的来说是,财政一直吃紧,干部和老师的工资有时不能及时发放,个别的乡镇负债大,有的专项拨款迟迟不能到位……嗯,难呀!如果每一个村的企业的困难都找到县里来,那事实上是办不到的事情呵。我这样说并不是说你们来得不应该。我完全赞同你们向县里反映情况,我们县委县政府工作的目标是,带领全县人民脱贫致富奔小康。好啦,这些大道理我不说了。我想,我为你们出几个主意。一个,继续动员群众投资入股,聚少成多;第二个,与有关单位和企业联营,互利双羸;三,你们能否找一找外贸单位,给你们支持;四,你们的村民中有没有外藉的亲戚朋友香港的台湾的美国的南洋的日本的……动员他们向你们的企业投资;五,你们可以把你们的好产品打入到国际市场……好啦,我这个常务副县长可是两手空空的还不如一个有钱的个体户喽。我说的最后一句是笑话。好,给你们出了一些主意,这是一点精神上的支持,方法上的支持,可是没有一分钱的支持。”
青竹:“县长的这些指示使我们很感动!您提出的这些办法有的我人已经做了,有的还没有做到。县领导虽说未能在资金上给予我们支持,可您的指示比支持资金还可贵。您能在百忙中抽时间接见我们,这给我们也是一个极大的鼓舞。”
常副县长:“别客气。你们翠竹我去得少,有两年没去过小溪那边了。但是,听说你们这几年的变化也不小,你们的翠竹岗观竹在县里很出名,以后有时间一定到你们翠竹去看看。”
青竹忙说:“欢迎。欢迎常县长去我们翠竹看看,给我们的工作指示。”
大秀子接话说:“常县长,我们翠竹村可以开发为县里的一个旅游区。”
常副县长:“旅游区可称不上,没有古迹,也无历史名胜。有竹的景观当然不错,自然、绿色、环保。我们县的旅游业是要有个大发展,今后你们翠竹能不能开发为一个旅游景点。可是你们想一想,要开发旅游业,首先的资金投入要比办一个企业大到多少倍。”
青竹:“今天来打扰县长了!”
常副县长:“我建成议你们先去找一找外贸单位,如果联系上了,县政府为你们牵个头。”
青竹:“好吧,我们按县长指示的去办。”
大秀子最后起身:“谢谢县长的接见!”
三人走去县府大院,又走在宽阔的大街上。
春梅:“要是樊书记没调走就好说话。”
大秀子:“也不见得。说来说去我们是个村办企业。”
青竹:“我们的牌子是不大不响不出名。”
大秀子:“这位常副县长说话好轻松,要我们找找外国亲戚。”
春梅:“青竹姐,我们回去发动村民都找一找外国亲戚。”
青竹:“谁有外国亲戚呵?开放这么些年了,有外国亲戚早就回来探亲了。”
大秀子:“找外贸单位去不去?”
青竹:“也去找一找吧。我们先打电话找老竹。大秀你去打电话。”大秀子走到街边的电话亭。
老竹的特写镜头:老竹西装革履,挟公文包,手持大哥大在大街上边走边接电话:“喂喂,你杨大秀,厂长在找我?……你们在哪?好好,你们在那儿等一等……我就赶过来咯。好啦,拜。”
白天,上午。大街。挂着“XX外贸集团总公司”招牌的门前。招牌上披着红绸,门两边摆开一长列庆贺的大花篮。
老竹带着她们三人在门前停步。
青竹问老竹:“老竹,我们是找外贸局,这里是不是?”
老竹指指那招牌:“外贸集团总公司就是外贸局了。机钩改革,挂经济实体的牌子了。”
青竹又问:“没错吧?”
老竹:“没有错的。我只怕被他们拒之门外。”他说着,一双眼瞅着她们三人,象在一个个的审视,最后注视着青竹,摇头:“这个……”
大秀子:“老竹你这是干什么?不认识我们了是不是?”
老竹:“你们三个人嘛,我看只有大秀子还可以,青竹厂长你要穿上一双高跟鞋,春梅你的打扮倒是不俗,但举止要学学,好吧,必须先给你们改变一下。来,跟我来。”
她们三人跟着老竹在街边走。青竹问:“老竹你要搞什么名堂?”
大秀子:“准是帮厂长扮扮妆。”
青竹:“我又不是姑娘出嫁。”
大秀子:“在外面不能不注意仪表。”
春梅:“倒也是,大都是认穿着不认人。”
三人跟老竹走进一家鞋店。女店主笑脸迎顾客:“欢迎!先生女士小姐们,欢迎。您是不是想买双鞋?”
老竹:“是买双鞋,女的,高跟。”他指指青竹。
女老板:“请选取式样。”
老竹问青竹:“厂长你看这式样?”女老板指鞋:“请试试吧。”
青竹看鞋却摇头:“跟高了,穿中跟的吧。”
老竹对大秀子:“大秀你给厂长参谋参谋。”
大秀子:“青竹姐,你先试一试。”
春梅:“青竹姐,式样很好看的。”
大秀子拿鞋给青竹试,青竹只好脱下脚上半旧不新的平底皮鞋,把脚套进新鞋。
大秀子问:“适脚吗?”她又拿另一只要青竹穿上。
女老板:“这是一双很流行的式样。”青竹穿着新鞋在柜台前走了几步。
老竹:“我看很好。”
春梅:“就是这双定了。”
大秀子:“青竹姐,是好看多了。”
老竹看看标签,对女老板做个手势:“老板娘,这个数。”
女老板:“蚀本不卖货。”
老竹:“再加个五,行吧?来,我付款,老板娘,你薄利多销生意做得活嘛。”他从公文包里掏钱了。
老竹把青竹的一双旧鞋放到新鞋盒里:“老板娘,这双鞋暂时寄存好,麻烦喽。”
女老板:“这旧鞋暂放这里?”
老竹:“对对,麻烦你老板娘,过会儿我来取。”
四人走出鞋店,青竹走路有些扭扭拐拐的。老竹在后面说:“厂长,你学着大秀的步子走。”春梅牵拉着青竹在走。
老竹又走到前面,他与一个过路人打了个招呼。他带着三人走进一家商场。
他、她们在厅堂的柜台前很快地走过,他在文化用品柜前停住。老竹向营业员:“喂请拿两个文件皮夹。”他接过皮夹看了看说:“这种不好,拿那种。”营业员又递来那种。老竹说:“好,买两个,开张发票。”
老竹把两个文件夹分别给青竹和春梅,说:“你俩一人一个,大秀的坤包挺不错,,不需要。”
四人走出商场,走在行人稀少的马路边。老竹走到她们三人的一边,象检阅似的看她们三人走路。老竹说:“青竹厂长,你挟文件夹的样子应该学春梅的样子。”
青竹学着春梅走路的姿势,走着走着便不觉得拘谨和扭昵了。
老竹说:“厂长,是这么个姿势。”
青竹问:“老竹,我们是不是往县政府去换一换介绍信?”
老竹:“你们带了介绍信?”青竹拿出介绍信给老竹看。老竹边走边看说:“这不行呵,一个翠竹村管委会的公章顶什么用,快把它收起。”
青竹:“难道凭口头介绍?”
老竹停步,三人也跟着止步。老竹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抽出名片。
春梅抢过看,说:“呵哟哟,老竹的名片!”青竹接过名片看了一眼:“老竹,这名片有点名不符实。”
老竹每人都发一张:“厂长,有哪点儿名不符实?上面印的翠竹联合企业总公司一点也不假,我们的企业下面有四个分厂,就是联合企业了。我的官衔是……”
春梅指着名片:“老竹你的官衔也不小,叫业务总代理!”
老竹:“没有错,我代表企业在外面跑推销拉生意,我当然是代表企业呀。”
大秀子咯咯地笑:“老竹,干脆去掉那个代字,就叫总理嘛。”
青竹:“老竹,你真有点儿象诈骗犯了。“
老竹:“厂长,我这名片可办成了很多事,人家一看名片就自然敬畏三分。“
青竹:“老竹,你在外面可要谨慎些呵。“
老竹:“厂长你放心,犯法违规的事我老竹一点也不会干。这名片嘛,是赶时尚而已。呃,先得统一一下口径。“
青竹:“你演滑稽戏可不能捅了漏子。“
老竹:“要不捅漏子,所以我们先要统一下口径。“
大秀子:“口径在你的名片里已经定了。“
青竹:“就这样随意就改了牌子?“
大秀子:“改了也好。回家就换招牌,你青竹是翠竹联合企业的董事长。”
青竹:“大秀子你别夸海口。”
春梅:“暂时就叫总经理吧。”
青竹:“你们别玩着儿戏。”
老竹:“还是春梅说的对,暂叫总经理,今后企业飞黄腾达了,当然叫董事长。”
春梅:“大秀你叫副总经理。”
大秀子:“春梅你是总经理助理。”
老竹:“好啦好啦,按你们的官衔每人印两百张名片。”
青竹:“公司还没成立就封官印名片?”
大秀子:“青竹姐,印就印吧。”
青竹叹息:“唉!如今这外面的世界,大概就在演戏了。”
老竹:“好好,就这么定了。以后我代你们印名片。”他一打望,便走到车道边,向一辆开过来的出租车招手。
一辆漂亮的出租车在老竹面前停下。老竹向三人招手:“上车。”
青竹不解,问:“老竹,你这是做什么?……”
老竹:“先往外贸集团总公司,再到机械自动化总公司去谈判。”
青竹、春梅和大秀子面面相觑。正疑迟,大秀子却说:“上车吧,青竹姐,你也试一试出租车。”
三人相继上车,老竹靠司机而坐。
司机:“请问,往哪里?”
老竹:“先绕城,再走中心大道、新城大道,浏览市容,最后开往外贸集团总公司。”
出租车在大街上奔驰……。
第十七集
外贸局的大门口,白天。
一辆出租车开到大栅栏门口,鸣了两声笛。栅栏门徐徐打开,车子一溜而进。
接待室里。青竹、春梅、大秀子和老竹分坐在两列沙发上,在静静地等待。
春梅小声对青竹说:“这里比县政府还阔气!“
青竹:“当然,这是市一级的外贸局。”
春梅:“我们厂也要有接待室。”
青竹:“发展了当然要有。”
大秀子:“找县长也没等这么久。”
老竹:“是不是先挂个电话给常副县长?”
青竹问春梅:“常副县长办公室的电话号码你记着吗?”
春梅:“记着了,我写在手册上了。”
青竹:“老竹,拿你的大哥大来用一用,打个电话给常副县长,告诉他我们到了这里。”她正起身,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工作人员进来礼貌地说:“好了,局长来了。”
局长进来,青竹正站着,大家一齐起身。青竹:“局长!”
“呵哟,让你们久等了,大家坐。”局长说着对青竹定睛一看,“呃,你是……”
青竹回答:“李青竹。”
局长:“对对对,带我们上过翠竹岗的李青竹。好呵,坐。”
青竹:“向局长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翠竹联合企业的副总经理杨大秀小姐,这位是总经理助理李春梅不姐,这位是业务总代理……”老竹赶快从公文包里拿出名片双手递给局长。
老竹:“李青竹同志是我们联合企业总经理。”
局长听着介绍接着名片,有些懵懵然。他说:“真不简单,真不简单!两年前在你们翠竹村观光游览时还是一个手工操作的小厂,一下就发展成了翠竹联合企业!你看你看,你们翠竹出女将,出女才人,出女企业家呵。”
青竹:“局长您过誉了。”
局长:“并非过誉之词。李总经理,我在你们面前先说说笑话,你们翠竹山青水秀人杰地灵,而你们翠竹走出来的女子特别秀美,都如秀竹一般。我们外贸局的几位礼仪小姐哪也比不上你们。还有,我们市里,你们县里的旅游局也找不出你们这样标致的女接待女导游……”
青竹:“局长您太笑话了。”
局长:“不是笑话,是实话。好吧,我不说这些了,我们谈工作。”
青竹:“局长您 真是平易近人。”
局长:“好了,我那次上你们翠竹岗的情景至今难忘,以后有机会的话……”
青竹:“欢迎莅临指导。”
局长:“去观光吧。好啦,我们切入正题。上午我接了你们常副县长电话,说你们会来,我表示欢迎。常副县长说他代表县府牵个头,我们外贸投入一部份资金,由云山机机公司投入胶板自动化生产设备,由你们分期偿还。常副县长提出的这个方案,我当即表示同意。好吧,请你们先谈谈你们的意见。”
青竹兴奋地:“感谢局长的支持!”她带头鼓掌,大秀子、春梅和老竹也跟着鼓掌。……
翠竹村里,堑新宽阔的厂房。白天。
厂房外的大拱门和红砖围墙,大拱门的门垛上挂着厂牌:“翠竹联合企业竹胶板分厂”
厂房里,轰呜的机器声。各种胶板从自动流水线的尾端一块块出来,几个工人在一叠叠码好,让叉车装上运货的车厢。流水线进料的一端,几台剖篾机旁的工人在紧张地忙碌着。
此时的青山身着西装,一副厂长的派头,他后面跟着山伢,从厂房的一头走向尽一头。
两人在一台剖篾机前停下来,看两个操作工人把竹料放到剖刀槽里。青山拿了几块篾片看看,摇了摇头,很不满意。
青山说:“山伢,给他们示范。”
山伢:“这些工人还要培训。”
青山用钢尺量了量篾片,突然大发脾气:“停止!这怎么行?不合规格!你们不知道把刀片安装好?”
一位工人连忙打下开关,把机器停了。青山指指那安装刀片的位置。山伢用扳手套住一个罗丝,把刀锋的位置固定。
青山对工人说:“出了次品,要扣发工资!”
青山对山伢:“你记上,第三号机出次品。”
一个工人忙说:“厂长,我们以后注意。”
青山:“你是第一次出次品,要扣;第二次再发现出了次品,加倍扣工资;第三次……”
山伢:“这是厂里的规定,你们听到没有?”
两个工人都回答:“厂长,我们认扣。”
青山和山伢又检查了一台剖篾机的质量。
青山:“山伢,质量的检查你可要经常,要保证流水线的供给。”
山伢:“青山厂长,我不想在厂里干了。”
青山:“你不安心干?你要干什么去?”
山伢:“我还是相去参军。”
青山:“山伢,当两三年兵回来还是当农民,还不如在厂里干。山伢,我让你当这个厂的技术副厂长,今后工资按管理骨干的级别。我知道,你还是在想小月,是不是?小月快当妈了,你还在想她干什么?你今后当了技术副厂长,找一个比小月强得多的姑娘。”
山伢:“青山哥,你别说这些了。”
青山:“不告诉你,你山伢可不知道。”
竹胶扳分厂的办公室里,白天。
青山躺在竹制睡椅上,在无聊地抽着烟。何楠山提着个塑料袋,悄悄地进来。
何楠山小声地:“青山厂长。”
背对着门的青山坐起转过身来:“原来是楠叔你。”
何楠山:“青山真是大厂长的派头啦。”
青山:“楠叔你别抬举我。”
何楠山:“名符其实的大厂长,又是大能人,还是大发明家大企业家大干革命部。”
青山:“楠叔你给我五个大,奉承我呀。”
何楠山:“我说的是实话,一点也不是奉承。”他走到办公桌的背面,从提袋里拿出两瓶礼酒和两条烟,放于被眼处。
青山斜眼看了何楠山的动作,问:“楠叔,你这是做什么?”
何楠山:“你楠叔一点儿心意,请笑纳。这酒,是双沟,够过瘾的啦;这烟,是人家从沿海带回的,三五牌。”
青山:“楠叔你别这样搞。”
何楠山:“你当了大厂长,你楠叔可没来向你庆贺。这酒是你爱喝的,烟也是你经常要抽的嘛。只是你楠叔的一点儿心意。”
青山递支烟给何楠山:“楠叔你坐坐。”
何楠山接过烟,吸燃,便说:“你楠叔可不坐,不坐,只是烦你大厂长一件小事儿。”
青山:“你说,什么事?”
何楠山:“你楠叔办的厂停工了,设备机器都有闲着。我家小金想到你们厂谋个事儿做做,这么大的人呆在家里也没意思。我想托你在青竹面前说说。”
青山:“你的意思是要我请示青竹,是吧?”
何楠山:“当然嘛,她是一村之主,又是你们联合企业的总经理。”
青山:“你小金是不是要进我的厂?”
何楠山:“当然是进你的胶板厂。”
青山:“进我这个厂要跟她说说?楠叔,你知道现在的企业管理叫什么负责制?”
何楠山:“不论什么制,你得属她管嘛。”
青山:“什么?我属她管?现在叫厂长负责制,这个厂就是我说了算。你家小金人很灵敏,也学过技术,骑摩托有本领,就到我这个厂来搞技术工。”他说完起身,从壁柜里拿出一瓶酒,拧开瓶盖,“咕隆”喝了一口。
何楠山:“青山厂长,你真有大企业家的风度。”
青山:“楠叔,看你给我吹的!”他又把瓶倒向嘴边,“咕隆”地又喝了一大口。
青山爹家的原址,新建的二层楼房。黄昏。
房前的院子显得比以前宽阔了许多,要是那些扎扫帚的竹尾竹枝仍是一堆又一堆的。此时,青山爹在用扫帚打扫院子。
叶叶放学回家,她的书包背得很沉重,看上去已经长高了许多。她走进院子,放了书包,也拿起一把小扫帚扫地。
青山爹:“叶叶,可不要你扫喽。”
叶叶:“帮爷爷扫地,做义务劳动。”
青山爹:“是老师教你热爱劳动喽。”
叶叶:“老师说,要帮助老人家。”
青山爹:“你帮助爷爷扎扫帚吗?”
叶叶:“爷爷,扎扫帚多累人呵。”
青山爹:“当然累人。干哪样活都累人的。”
叶叶:“叫爸爸发明扎扫帚的机器。”她停止扫地,双手做着模样儿说:“叫爸爸发明一台大机器,把竹尾竹枝放进去,轰隆轰隆,一把把扫帚便从机器里出来喽。”
青山爹:“看你说得多好,有这么容易能做的机器吗?你爸爸是发明不出这种机器的。等你叶叶长大了发明这机器。”
叶叶:“我就能发明。送一台给爷爷。”
青山爹:“好呵,那你爷爷就快活轻松喽。”爷孙俩在使劲扫地。
院外通往厂区的路也拓宽了。路上,青竹骑着自行车从厂区回来。她进院子就下了车,推着走,女儿扔了扫帚,抢了母亲的自行车说:“妈,我要骑。”
青竹:“叶叶你还没学会。”
叶叶:“学会啦。你看。”她推动自行车,跨坐在三角架的横扛上踩动了。开始车轮晃了晃,却稳稳地撑住了车把,驶往厂区的大路上。
青竹望着女儿骑车的背影。画外,青竹的心声:“叶叶,长得好快呵……”
青山和青竹在家里的房间,夜晚。
房是新的,粉刷得洁白,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夺目耀眼。房里的家具也换了新式的衣柜和梳妆台,壁上贴着画。然而,在书案的台灯上方,是用相框挂着那幅素描画。这样的摆设似乎与原来的位置一样。
闪回:原旧房的陈设和那张贴在壁上的素描画,那时的夜晚,油灯如豆,昏黄而朦胧的灯光……
即刻回到现实。青竹揿开台灯,从书柜里找出本地图册,打开在灯下。这是首页全国交通图。她手里拿着支铅笔,笔尖沿着那条往南的主动脉落到南方的那个大城市。
她在凝视,一对深邃的瞳仁惭惭由清晰到模糊,画面幻化成她想往和憧憬的那座现代化都市……。
叶叶悄悄地进房来,站到她母亲的背后。她说:“妈,你真的要出差开会吗?”
青竹:“真的,妈不骗你。”
叶叶:“是坐火车吗?我还没坐过火车呢。”
青竹:“过两年,妈带你去坐火车。”
叶叶很欢喜:“好,我多么想坐火车!”
青竹:“但是你要好好用功读书。”
叶叶:“好。”
青竹:“这次妈外出半个月,你在家里要听爷爷奶奶的话。”
叶叶:“好。”
青竹:“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做完了吗?”
叶叶:“嗯,……还没有做完。”
青竹:“去,做完作业早睡。”
叶叶撒娇:“妈你明天要走,我要挨着你。”
青竹抚摸着女儿,亲了亲女儿的脸:“好吧,去做完了作业早睡,我的叶叶。”叶叶蹦跳着离开她妈。
青竹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两件衣服,抖开,捉摸这衣服是否合适,然后又折叠起来,又抖开一件,又捉摸,似乎很合适。她把选取的衣服放到旅行袋里,还有几件日用品。正在此时,有人敲响了房门。
青竹说:“没拴门,你推。”青山推门进来。他满脸通红,双脚有些发抖。青竹定睛看了他一眼说:“又喝了酒!你看你,满口的酒气!”
青山拢来一把搂住她:“你闻到了我的酒气?你再闻闻……”他要亲她嘴:“你闻闻酒气嘛,酒气好闻好香的……”
青竹推开他的嘴脸:“你看你,又喝这么多!”
青山看见旅行袋,问:“你又要往哪里去?”
青竹去拿来茶杯:“青山你坐下来,我告诉你。先冲杯茶给你解解酒性。”她往杯里放了茶叶,用开水瓶冲了一满杯,端到他面前。她说:“今天接常副县长电话,他建议我们翠竹联合企业派人去参加广交会,带我们的几个翠竹系列的样品去。你看,这是一个大好消息!”
青山:“又是你总经理去?还去什么人?”
青竹:“我,春梅,还有大秀子。”
青山:“又是去娘子军。”
青竹:“我们是竹村女将。”
青山:“你们去多久?”
表竹:“大概半个月吧。青山,厂里的事情就要你多管一管了。”
青山:“我当然管。整个企业我也管一管。”
青竹:“青山,在我外出的时间里你要多与竹生和棕树叔们配合,各分厂各车间的生产任务必须按计划完成。”
青山:“这个没有问题。”他喝了口茶,便抽起烟来。
青竹定睛一看:“你抽的是三五烟!”
青山:“外烟过瘾。”
青竹:“青山,你为什么能抽这种烟?”
青山:“当厂长了嘛。”
青竹:“一定是谁送给你的。”
青山:“不瞒你,是何楠山送给我抽的,两条三五一对酒。”
表竹:“你怎么能收人家的礼呵?青山!”
青山:“你别大惊小怪。何楠山要求把他的儿子进胶板厂,我答应了他。”
青竹:“你答应了当能可以,但是你可不能收人家的礼!”
青山:“你真是女人见识!人家送我两条烟两瓶酒,这是人之常情,礼让往来,莫要大惊小怪。唉,楠叔那个厂子停产了,办不下去啦。”
青竹:“也真是,我早就要棕树叔跟他做工作,把他楠山厂的设备和厂房都入股到我们企业来,楠叔他就是不肯,甚至要与我们的企业比个高低。楠叔是个怄脾气,矮檐下不低头的人。”
青山:“这不,他偏在我面前低头了,求我来了。”他又喝口茶,心里陡然作涌,“哇哇”地吐了几口。
青竹:“你看,呕出来的都是酒气。”她赶快拿来毛巾,端来漱口水:“青山,你一定要少喝酒!”
青山用毛巾擦嘴,漱口,有气无力地说:“男人……谁不喝酒?不喝酒的男人算……算什么男人!如今不喝酒的人……怎么工作?你们女人也要喝喝……喝……酒!……”
静谧的夜,朦胧夜色里的窗。
朦胧里,青竹和青山的絮语:
青竹:“我真担心你,你在变坏。”
青山:“我也担心你,你也在变坏。”
青竹:“你不要以为当了分厂的厂长就随心所欲。”
青山:“我担心你外出会变坏,看着那花花世界会变成个放荡女人。”
青竹:“青山,你在说傻话。”
青山:“傻话,我就傻你一回了……”
列车呼啸向有前,车轮滚滚。
车厢里,青竹和大秀子子凭窗对坐。大秀子在看一本资料书,她看得很入神。青竹却望着移动的旷野,窗口的风嗖嗖嗖地撩动窗帘,也撩动她的秀发。
车厢里晃动拥挤的人,有的在闭目瞌睡,有的在吃水果和饮料,中间的过道站满了人,手推货车的服务员在吆喝,在拥塞的过道中挤过去。
过道里,春梅端着杯热开水灵活地从站着的人中间钻过来,放到靠窗的台板上。大秀子放下看的资料解开一个塑料袋,往杯子里放茶叶。
春梅问:“喝不喝饮料?”
青竹摇头:“我不喝。”
大秀子:“喝吧。春梅,去买杨梅汁。”
春梅去买杨梅汁,又从拥塞的过道里灵巧地挤过去。车厢里的扩音器响起了动听的音乐。春梅拿着三瓶杨梅汁挤过来,她走到座位时,脚踩着什么东西,吓了一跳,座位的下面发出哎哟之声。几个人吃惊地挤开人一看,看见一双瑟缩的脚!原来是一个男人睡在座位下,垫着个化纤袋子。
青竹:“这是一个什么人?”
大秀子:“一个睡卧铺的人。”
青竹:“小心点,怕是坏人。”
春梅:“我去叫乘警。”
邻座的一位男乘客说:“大概象一个小贩。”
春梅吮着杨梅汁,谨慎地注视座位下面。看那双脚又在往外伸出来,似乎是在打翻身。车厢里的乘客大都在打瞌睡。大秀子在靠着后靠合上眼,青竹和春梅却没有倦意,在凝视窗外夜幕降临后那移动的灯火。列车在发出呛当呛当的金属碰击声,接着两声鸣笛,然后象是吐着呼噜呼噜的粗气,是驶入了一个灯光通明的车站,停了。
车窗口,青竹和春梅在看下车的几个旅客后面走着一个拿编织袋的小个子男人,在匆匆走下月台。春梅好象想起了什么,忽然腑身看那座位下面,青竹也看,说:“睡卧铺的就是那个人。”春梅也说:“果真是一个贩货的。
列车发出告别这个车站的笛声。车厢又开始晃动了,被灯光照红的车站很快就抛在后面了,窗外又是一片黑暗。
春梅:“青竹姐,靠一靠吧。”
青竹把头靠到厢壁,斜着身子:“春梅,你靠着我。”她把春梅拉到自已胸前,挽住,春梅就乖乖地靠在青竹的怀里,合上眼睛,一会儿,春梅睡得好甜蜜,青竹用手抚着春梅的头发。青竹也似睡非睡地合上眼。飘动的窗帘在她面颊上拂动。拂动的窗帘幻化为移动的竹山、移动的秀竹的倩影,还有那影影绰绰的翠竹岗……。
广交会的展厅里,中外客商云集。
在一个不显眼的展台上,上面用中英文字写着:中国·翠竹联合企业。
展台上放着系列凉席、竹地板、竹竹胶板和精致的竹艺术品等样品。
大秀子浓妆艳抹,袅袅婷婷,青竹和春梅化了点淡妆,更显得俊俏秀美。她们以微笑迎接在展台前观看的客商们。
几个客商在展台前停步,看一件件精致的凉席。他们用粤语的议论:“这凉席好精美!”“哎,不错,图案很好看喽。”
一个肥佬对大秀子:“小姐,打开那床看看。”
大秀子以粤语回答:“好的,先生,欢迎您品评。”大秀子和春梅把一床竹席展开。青竹又把另一床竹席子打开。他们都在摸摸、看看,有人在赞叹:“工艺好精细哇!”“好凉爽的哟,好舒服的哟!”那个肥佬说:“好的好的,你们是从天宫里下来的吗?”
正议论时,又来了几个西装革履的观者,里面两位一高一矮,他们说的是平语,举止文雅。高者说:“工艺如此精湛,简直是巧夺仙工呵。”
矮者说:“是呵是呵,看看摸摸这凉席,使我想起了金缕玉簟。”
高者说:“只有金缕玉衣,哪来的考古发现竞有金缕玉簟?”
矮者颇有所思:“有有,有古籍可考。”他吟哦:“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就是那玉簟秋的玉簟。”
高者亦略思忖:“对了对了,这不就是李清照的《一剪梅》里的玉簟秋吗?”
矮者慨叹:“对,李清照的《一剪梅》”
她们的展台前又有许多人在看样品。
过来一位女外商,显得富泰华贵,还跟随一个白发兰眼的男士和一位金发女郎。
女外商惊叹地:“哟,好精致的竹席!”(英语或粤语)
金发女郎:“唔,我看看。咦,摸摸就觉得了凉的呢。”(英语或粤语)
那位男士打开一个笔记本,看了展台的牌子,在笔记本上书写。
春梅对女外商:“欢迎!欢迎品评。”
女外商抚摸竹席细看图案:“真精致!小姐,这是人工编织的吗?”(英语)
春梅介绍两件:“这是手工编织的,那些机器编织的。”(英语)
女外商:“小姐,每样都订购两千床,好吗?”(英语)
春梅:“欢迎,我们就可以商谈。”(英语)
女外商:“在下午,我一定来商谈。”(英语)
春梅:“欢迎,我们按时洽谈。谢谢。”(英语)
金发女郎:“这位是我们董事长,达琳女士。”(英语)
春梅向女外商鞠躬:“尊敬的董事长,达林女士!”(英语)
女外商:“你真好,小姐!”(英语)
春梅介绍道:“这位是我们总经理,李青竹女士。”(英语)
青竹与女外商握手。青竹:“达琳董事长,您好,希望和您合作。”
春梅翻译:“我们总经理说,董事长您好,我们希望和您做生意。”(英语)
女外商:“好的,我很满意。谢谢!”(英语)
春梅:“我们欢迎合作。谢谢!”(英语)
三位日商过来看样品,他们三人对样品相互谈论一番。他们讲的是日本话。
接着是两个大腹便便的黑人来看展品,两人相互说话,然后对她们三人翘着大姆指。三人报以微笑。参观的人都有离开展台时,大秀子问春梅:“那三个人说的什么话?”
春梅:“日本人说的日本话,听不懂。”
大秀子又问:“黑人说的什么话?”
春梅:“更听不懂,可能是阿拉伯语。”
青竹:“幸亏你春梅懂英语,大秀你懂一些粤语,我一个人只会干着急。”
大秀子悄悄说:“作好准备,那边来了个大老板。“
一位上了年纪中老年人,两鬓如霜,戴金丝眼镜,全身笔挺华贵,身边跟着一个打扮入时的女人。青竹、大秀子和春梅以微笑迎接。
大秀子先以粤语说:“欢迎光临!”
那女人却首先介绍,说的是平语:“这位是港藉华联跨国公司袁董事长。”
青竹忙说:“欢迎董事长光临!”
董事长很谦逊:“敝人姓袁名梅臣。不叫什么跨国公司,就是世界各地做生意;也不叫什么董事长,就叫老板吧。秘书小姐,递上名片。”
那女秘向青竹递名片,青竹双手接过。
袁梅臣定睛看青竹,又看大秀子,再看春梅,似乎被三人的姿色惊呆了。
袁梅臣眼镜镜片里面的那双瞳人久久地盯着春梅。女秘唤了一声:“董事长……”
袁梅臣方知失态,忙说:“噢,对不起小姐!我先看看样品。牌子叫翠竹系列,云梦牌凉席,这产品名字就不俗呵!”……
商务洽谈的雅室里。
袁梅臣站于门口,礼貌地迎接青竹、大秀子和春梅。女秘在里面张罗。雅座的小桌上摆满了香槟、饮料和点心。
袁梅臣:“敝人备了些点心,以表心意。”
青竹:“董事长,您太客气了!”
袁梅臣:“请坐请坐,李总,杨小姐,李小姐,请坐嘛。”
青竹和春梅仍站着,大秀子先坐下说:“坐,这是袁董事长的盛情呵。”
都坐下后,袁梅臣说:“杨小姐真有风度。来,李总和二位小姐,先喝香槟还是白兰地?”
大秀子:“都可以,我来开瓶吧。”
袁梅臣:“我来斟,我来斟。”
大秀子很快拿着大香槟,打开了瓶盖:“董事长,我是喧宾夺主了。”
袁梅臣:“杨小姐有风度。我们都是做买卖,我们都是客人又都是主人。” 青竹:“董事长如此盛情,我们一定能很好地合作。”
袁梅臣:“喝吧,都喝吧。喝喝酒,我们彼此交流感情,谈谈生意。”他举杯:“来来来李总经理,二位小姐,祝我们初次见面心情愉快!”
都一饮而尽。大秀子手快,先为袁梅臣斟酒,青竹举杯向袁梅臣敬酒。
相互敬酒毕,袁梅臣说:“李总,贵企业所生产的翠竹系列云梦牌凉席和车座沙发靠垫,敝公司全部包销。不知贵企业的生产能力……”
青竹:“袁董事长,请提出具体的需要数量,我们安排生产。”
袁梅臣:“先计划,再生产,是不是所谓的计划经济?”
青竹:“袁董事长,我们是根据市场的需求安排生产,是叫市场经济吧。”
袁梅臣:“李总说得精辟,堪称女杰。”
青竹:“袁董您过奖了。”
女秘插话:“袁董的公司可不是要一点点货的生意,香港的‘通达’,台北的‘金岛’,马来西亚的‘南光’,悉尼的‘南澳’,洛杉矶的‘华联’,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南美’,都是袁董下辖的分公司,最近计划还要去约翰内斯堡建产‘华非’分公司。”
袁梅臣:“秘书说得对,敝公司的胃口可不小呀。”
青竹:“袁董,您创立的事业,为海外华人之楷模,这中华民族大大争光了。”
袁梅臣:“李总过奖过奖。唉,敝人在海外闯荡大半生,坎坷颠簸,这创业的甘辛也是饱尝过的。海外游子,也要报答炎黄,为祖国的繁荣昌盛,贡献微薄之力,敝人才能聊以慰藉呵。“
青竹:“袁董您不仅是事业的英雄,更是海外华人的典范。您的拳拳爱国之心,使我李某佩服!佩服!“
袁梅臣:“李总,你又过奖啦,过奖啦。好啦,喝酒。“
女秘书为青竹斟酒:“李总!”青竹:“谢谢!”
女秘书为大秀子斟酒:“杨小姐!”大秀子:“谢谢!”
女秘书为青梅斟酒:“李小姐!”春梅的高脚杯还是满满的。
袁梅臣:“李小姐,怎么不喝酒?”
春梅:“董事长,我喝我喝。”她端杯吮了一点点。
袁梅臣:“李小姐是不是喝饮料?”
春梅:“谢谢董事长!我不喝饮料,谢谢。”
袁梅臣:“李小姐,你不喝酒,吃点心。”
春梅:“谢谢董事长,我自已拿。”
袁梅臣:“李小姐,你能说英语吗?”
春梅:“能说一点,不太准。”
袁梅臣:“李小姐是哪所大学毕业?”
春梅:“是……”
袁梅臣:“是清华?是北大?”
春梅:“都不是,是……翠竹……”
袁梅臣:“哎,是翠竹……大学?”
春梅:“是,董事长,是翠竹大学。”
袁梅臣:“喔,多好听的名字。”他又问大秀子:“杨小姐,你的粤语说得不错嘛。”
大秀子:“在南方捡的话茬,说得不象。董事长。”
袁梅臣:“你们三位都是才貌双全。”
大秀子:“董事长您过誉了。”
袁梅臣对青竹:“李总,你有两位好助手。”
青竹:“董事长真热情。”
袁梅臣:“见到你们我真高兴!”
青竹向袁梅臣举杯:“见到董事长使我很感动。祝董事长愉快!”
袁梅臣举杯:“祝李总和二位小姐愉快!”
青竹:“祝我们合作愉快!”
袁梅臣把杯碰着春梅的杯:“李小姐!”都一饮而尽。春梅迟疑了一下,也把酒喝了。
洽谈室里。
春梅和女秘书在伏案书写合同书。两位女招待向他们送来茶和饮料。青竹、袁梅臣和大秀子在喝茶。春梅和女秘书很快书写完。
青竹对袁梅臣:“董事长,请。”
袁梅臣:“李总请。”
两人坐下,为合同签字。签字毕,青竹与袁梅臣交换合同,相互握手。
宾馆,卧室里,傍晚。
青竹和大秀子在沙发上整理合同书和资料。
卫生间外的浴室里,春梅在洗头。
水龙头的热水往浴盆里冲,浴盆很快满了水。春梅去探水温,被热水烫着手,眼看水往外溢。她慌了,赶忙喊:“大秀,大秀你快来呀!”
大秀子赶来问:“出了什么事?”
春梅:“这不出事故了!涨大水了,水又烫人。”
大秀子不慌不忙,关了热水龙头,小开冷水龙头,笑道:“乡里妹子住宾馆,发大水啦。”
春梅:“你别笑我,下次我就知道了。”
大秀子:“你快洗,你洗了我要洗,青竹姐也要洗澡。”
春梅:“第一次洗盆浴,要久久地洗。”
大秀子探探水温:“行啦。”
房里。春梅和大秀子洗完澡在梳理头发。接着大秀子给春梅抹淡妆。
春梅:“今晚往哪里去玩?”
大秀子:“青竹姐说要去看海珠桥。”
春梅:“后天我们要回家了。”
大秀子:“明天去越秀公园。”
春梅:“可惜没有相机。”
大秀子:“我说买一台,青竹姐不同意。”
春梅:“她好吝啬。”
大秀子:“当管家婆的,谁不吝啬!”
电话铃声。大秀子抓过话筒:“喂,是……我是杨大秀,是,您 ……袁董事长!要李总?她在洗澡……邀请我们去跳舞?喂,董事长,好,我请示李总回答您 ……”青竹已从浴室出来,她对大秀子摇手。大秀子按住话筒,少许她回话:“董事长,我请示了李总,她说她有些不舒服,真对不起,她不能参加舞会。董事长,谢谢您的盛情呵!……好拜拜!”
大秀子放下筒:“这位大老板,真的好热情。”
青竹:“大秀子,你跳过舞吗?”
大秀子:“就是这舞没跳过。”
青竹:“春梅你也没跳过?你能跳吗?”
春梅:“学校搞联欢跳过集体舞,什么交谊舞拉丁舞只看过没跳过。”
青竹:“今后逼起来了,也要学习跳跳。”
机场的候机厅,白天。
厅里坐满了乘机的旅客。
青竹、大秀子和春梅坐在一块儿在等待。
机场外,一辆出租车戛然而停,从车里走出来女秘书和袁梅臣。两人直奔候机厅。
袁梅臣四处张望。女秘书眼尖:“她们在那儿!”
青竹和袁梅臣握手。
袁梅臣:“特赶来相送李总和二位小姐!”
青竹:“感谢您的盛情!使我们太感激了!”
袁梅臣:“我猜想是这趟班机。”
青竹:“我们没有向您告别,失礼了!”
袁梅臣深情地:“唉!世界浩大,茫茫人海,我们有幸相遇,人生多了一份友情!李总和二位小姐,生意我们是会做下去的,惟愿我们之间今后携手共进。”
青竹:“袁董事长,我有一个心愿,不知可不可对您说?”
袁梅臣:“李总,你说呵。与你们初次谋面,还不了解我袁某的为人。我袁某对朋友一向是坦诚相见,肝胆相照,只要能为朋友效劳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青竹:“邀请袁董事长在方便的时候光临我们企业,为祖国的繁荣携手!”
袁梅臣:“一定!李总,我袁某一定来你们翠竹企业观光。”
青竹:“后会有期!”
袁梅臣:“后会有期!”
机场外的停车场,的士旁。袁梅臣和女秘书在仰望蓝天翱翔的飞机。
机舱里。青竹、大秀子和春梅怀着异样的神情在凝望舷舱外,由于矩离较远,却什么也望不见——
延绵的群山,青翠的峰峦……
丛丛密密的竹,荫拥而迷朦……
第十八集
竹林小径,白天。
苍老的松树爷爷抖索着身子,在大秀子的揽扶下缓缓地走。
大秀子:“爷爷,您病了,就别到外面走吧,”
松树爷爷:“爷爷好,没病啦。爷爷还想到外面看看……看看……”他喘气,走路很吃力。他古铜色的布满了绉纹的额头和干瘪的脸膛,残暮而苍老的身躯显得有些旬偻。他边走边用浑浊的双眼看看四周的山,看看四周的竹。
他的眼神是苍凉而又眷恋的,似乎是他漫漫人生在向竹山作最后诀别时的一瞥。他走了一段路就停下来甩开孙女揽扶他的手,去抚摸一株大竹子。少许,他向一株垂下的竹枝伸出手,要攀。可是攀不到。大秀子立起脚,把那竹枝扮下来。他摸着竹枝竹叶,然后拎了几皮竹叶,放到口里咀嚼。
大秀子:“爷爷,还要往哪里去?”
松树爷爷:“走,爷爷今天要到处看看。”大秀子顺从地扶爷爷。
大秀子揽扶着爷爷往竹山中走去。松树爷爷很吃力,喘粗气。
大秀子:“爷爷,您别上去了。”
松树爷爷:“去……上去。”爷孙俩艰难地往上。爷孙俩终于到了半山腰的一片坟地。爷爷坐在坟前,歇息,迷茫地望对面的竹山。
大秀子在一个坟前站定,对坟头默哀,双手在胸前作揖。她又在另一个坟头默哀,作揖。
松树爷爷歇息一会儿,在每一个坟头看看,嘴里在嗫嚅。他在一个一个坟头边的平地坐下来声音颤抖:“大秀……这是你爷爷的……地方。”
大秀子难过地:“爷爷,您别说了!”
松树爷爷:“大秀你……”
大秀子:“爷爷,大秀知道了。”她又揽扶爷爷下山,说:“爷爷,您支持不下了。”
松树爷爷:“走,爷爷今天有劲儿。”
爷孙俩走到了工厂前的大坪。
厂房里,机器在运转,流水线在不停地工作。
厂房外,松树爷爷在看看厂门又摸摸墙。大秀子说:“爷爷,进里面去看看吧?”爷爷摇头,又要往另一栋厂房去。爷孙俩又在另一栋厂房前停步。
青竹和春梅从里面出来,青竹上前扶住松树爷爷的手说:“爷爷,您进去歇歇吧。”
松树爷爷:“不喽。青竹,你领导的好喽。”
春梅:“爷爷,您病好啦。”
松树爷爷:“好喽,想出来看看喽。”
青竹小声问大秀子:“你爷爷能出来走动了?”
大秀子:“爷爷今天好多了,人要出来看看。”
青竹沉静地说:“大秀,顺你爷爷的意。”
大秀子眼睛湿润了:“嗯,顺爷爷意。”
青竹:“别怕,也别难过,晚上我和春梅来做伴。”
大秀子:“嗯。”
青竹对松树爷爷:“爷爷,您到厂里看看。”
松树爷爷:“别误你们的事喽。”
青竹:“爷爷您回家好好休息。”
松树爷爷:“是喽,我还要到处看看喽。”
爷孙俩走向一个山头,且山路并不陡。
山上是老山伯的坟。坟被青草复盖,周围是丛丛修竹,茂密如盖。松树爷爷望望上面的坟,停了步,有些气喘。
大秀子:“爷爷,就这儿歇歇,别上去了吧。”
松树爷爷:“上去喽,看看他老山喽。”此时的山头上,已是一抹夕阳,翠绿的竹叶似乎染上一层浅红。在老山伯的坟头,侧边的小径,一女一男走到坟前。那女的是七女,男的是竹生。七女提着篮,竹生拿着一根小竹杆和叫“挂山串”的纸球纸条儿。
七女把祭品一一摆在墓前,点燃腊烛和香,竹生把挂山串插到坟顶。然后,竹生点燃编爆。七女在编爆声中跪下去,作揖磕头。竹生却呆立在她身旁。七女抬头把竹生拉了一把,竹生才跪下去,跟着七女磕头。
七女在坟前哭泣。竹生仍坐她身边,痴痴地看着坟头。松树爷爷走到七女的背后,大秀子才看清七女身边的男人原来是竹生。七女和竹生同时回过头来。竹生显得很尴尬,正要动身走,被七女一把拉住。
松树爷爷抚着七女的头说:“别哭喽,苦命的七女,起来喽……”
七女站起来:“松爷爷,大秀!”竹生也跟着说:“松爷爷,大秀子。”
松树爷爷:“七女,我来看看你爹喽。你爹一走就几年喽……我也要和你爹……见面喽。”
七女:“松爷爷,您能活到一百岁。”
松树爷爷:“一百岁……没有用喽。”
七女:“您是享福的时候了。”
松树爷爷:“七女你会说话喽。”他茫然地看竹生,问:“你是谁?好象认得你喽。”
竹生:“松树爷爷,我是竹生。”
松树爷爷:“你是竹会计喽,你看,竹会我都认不得喽,唉!人老没用喽。”
竹生:“你还很硬朗。”
松树爷爷:“硬朗?……就要去见老山喽。”
竹生:“七女说的,松爷爷您能活到一百岁。”
松树爷爷:“七女说得好喽,我可不会活到一百岁。七女,你和竹生是……”
七女不好启齿回答。竹生却说:“我为七女做个伴儿。”
松树爷爷双眼瞪竹生:“你为七女做伴儿?你竹会计要真心对待七女喽。”
竹生:“松爷爷,我竹生是真心的。”
松树爷爷:“那就好喽,好喽。”他颤抖着要下山了。
竹生上前:“松爷爷,我送你回家。”
松树爷爷:“我有大秀,竹会计你去喽。”了却了最后心愿的松树爷爷在大秀子的揽扶下缓慢地往回走。
西山,如血的晚霞的淡化,淡化为为飘渺的薄暮……
公路上,下午时分。
山伢背背囊手提袋子在兴冲冲地走。一辆大卡车从他身旁一擦而过。他停了步,回望后面,一辆吉普正对他开来。吉普快到时,他站到路中,挥手拦车。吉普放慢车速,正遇近时,山伢刚往旁移步,那吉普突然加大马力,从他身旁一擦而去。他恼怒地追了两步,指着后尘大骂一声:“我操你奶奶呵——。”他只得又使劲地在大步走。
原来三婶的家,傍晚。
山伢背着行囊到家了,到院前就对屋里在喊:“山妹!”
山妹欣喜地从屋里出来:“哥,你回来啦!”山伢也欣喜:“回来了,山妹!”山妹欢跳地迎哥哥进屋。进屋了,山妹为哥哥解下背囊。
山妹:“学电工毕业了?”
山伢:“学了几个月,毕了业。你看。”他从口袋里拿出电工学习的证书。
山妹接过证书看:“哥你真好,你是技师了!”
山伢:“什么技师,就是跟电线、开关、电动机这些玩意儿打交道。”
山妹:“这几个月厂里真忙,青竹厂长在广交会订的活,一直供不上。”
山伢:“可也是,我也急着回来。”
山妹:“你先喝茶,我就弄晚饭吃。”山妹给哥端茶,山伢接过咕隆咕隆地喝。
厨房里,山妹在淘米切菜。山伢到厨房来:“山妹,我去看看妈。”
山妹:“去看妈?别去,她没在家了。”
山伢:“往哪去了?”
山妹:“老竹出差,她跟着去旅游了。”
山伢:“往哪儿?”
山妹:“杭州西湖,江西卢山,四川峨眉山,还有广西桂林。”
山伢:“真的?”
山妹:“谁骗你呀。”
山伢:“我还是要出去一趟。”
山妹:“你又要去哪?”
山伢:“去看看小月。”山伢说着就往外走。
山妹放下菜刀:“山伢,你还去看小月做什么!”
山妹将山伢一把拽住。
山伢:“好几个月没看见小月了。”
山妹:“哥,哎呀!你就别急啦。”山妹把山伢拉进屋。
山伢:“山妹,小月难道出了什么事?”
山妹把山伢按住坐下,说:“哥你别急着去看小月,我慢慢来告诉你。”
松树爷爷的家里,晚上。
房里,松树爷爷瞌然躺在床上,盖着头布。大秀子和小月在床前恸哭。
大秀子的哭声:“爷爷!您真的要离开孙女儿呀……我苦命一生的爷爷!您的孙女儿没尽到孝道哇……爷爷……”
小月的哭声很低弱,听不到哭泣的什么,却异常凄惋。
屋外,凄雨扑打着竹林,扑打着竹枝竹叶。
竹林的山道上,白天。
一路送葬的队伍往山腰缓慢地上去,鸣铳震动山野,哀乐在山间回荡。
在山腰的一处竹林里,山伢躲在竹林的一处看那送葬的队伍。二十四人抬的棺材,上山的路艰难缓慢。棺材旁,一边走着青竹,另一边走着棕树叔和何楠山。棺材前面,大秀子端着灵位,身披白孝;小月和大竹也身披白孝,小月却是挺着那快足月的大肚子,大竹揽着小月在走。
竹林深处的山伢一双眼瞪得大大的。山伢愤然离开竹林,在山道上狂奔……。
何楠山家前的院子,白天。
何楠山刚从屋里出来,往他屋旁的厂房走去。一只乌鸦刚好落在屋旁的一棵大树上,连叫两声。他望那树上,觉得败兴,旋即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往树上掷去,骂道:“败兴鸟,老子操你八辈子祖宗!”那乌鸦如受惊弓,扑楞楞往山里飞去了。
何楠山走到厂房前,朝那块楠山竹艺加工厂的招牌久久疑视。
厂房里,一幅倒蔽的景象,没有工人上班了,机器和竹材堆放零乱。
他坐到厂房门口抽闷烟。
竹林小径里,青竹和棕树叔在一前一后地走。
青竹:“竹雕艺术分厂必须筹建了。”
棕树叔;“我不懂,是不是摆着看的玩意儿?”
青竹:“是用竹筒、竹蔸、竹片,雕刻出有艺术欣赏价值的商品。”
棕树叔:“是运到外国去卖?”
青竹:“不一定是运到外国去卖,即是艺术品,又是旅游商品。今后的翠竹村要变为旅游村,度假村。”她停步,顺便看到路边的一个小树蔸,便把树蔸提起来,说:“棕树叔,这就是一个根雕的原型材料。如果把它雕刻出来,就可以雕塑出一个飘飘欲仙的嫦娥。看,这是头,这是飘动的裙带,这下节是彩云,好象是嫦娥奔月。”
棕树叔:“象,青竹你说出来就象活的了!”
青竹双从路边捡起一极大竹根,捉摸一下说:“棕树叔你又看,取了这几节,把它雕出来象不象一条奔腾的龙?”
棕树叔:“象,把它横放真象一条龙了,你一说出来就活象了。外国人就会出五千美金买下它。”
青竹:“棕树叔你也开口喊高价。”
棕树叔:“赚外佬的钱嘛。”
何楠山家的堂屋,白天
何楠山、棕树叔和青竹在谈话,楠婶向客人端茶来。
青竹接茶:“可婶别客气。”
楠婶笑容可掬:“青竹你大主任大厂长,楠婶我不知如何谢你了!我家小金入了厂,青山厂长器重他,真是领导的英明,我家小金也从此走上了正道。”
青竹:“小金人聪明,桃花也聪明,成了家,当然就安心干事业了。”
楠婶:“就你楠叔是个犟牛脾气,顶着这个破厂还要办下去。”
棕树叔:“这不,我和青竹就来劝劝他,把他的破厂加入我们企业,也叫我们企业的一个分厂。”
何楠山:“加入你们的联合企业,你我是亲家,没顾忌的,可是大家也会对我有看法喽。”
棕树叔:“大家有看法,这不青竹亲自来了。”
青竹:“楠叔,你不要怕大家对你有看法,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朝朝夕夕在一方山水,过去做的事谁来计较?你加入到我们联合企业,当然是欢迎的,大家不会有看法,我青竹更不是对人有看法的人。”
棕树叔:“我说亲家,青竹是个宽宏大量的人,竹生有个样,竹生在企业里干得不错,青竹对他没半点成见。”
何楠山沉着头。
楠婶指何楠山:“你也想想清楚的好。你也不想想你年纪,还撑着个破厂子!”
棕树叔:“我在亲家面前说实话,你楠山没当村主任后是要发狠与大家比一比高低的,我看输了的就该认输,不认输也不叫男子汉。不是亲家,我也不会来多口舌。”
青竹:“楠叔,如果你加入我们的联合企业,你的厂房和设备折价入股,你现在的厂房可以改为竹雕艺术品分厂。我们翠竹村的发展很快,需要有各种才能的人,我们会考虑你的才能在我们的企业工作。”
何楠山显出一副痛悔的表情:“青竹,你真的不计前慊?”
青竹:“楠叔,你还是不相信我李青竹?我很希望你加入我们的联合企业,一同为翠村办更多事情。”
何楠山此时深吐肺腑:“青竹,我以前做的一些事是很对不住大家对不住你的,我一直对你抱有成见,现在我才真正悔恨我的不对了,现在我才真正佩服你的宽宏大度!青竹,我佩服你了,我入股加入联合企业,只要是为企业的工作,不论大小,我会尽心尽力……”他说完擦拭眼泪。
棕树叔:“亲家,你也别难过了。”
仍是何楠山的家,晚上。
一家人在吃饭了。楠婶在说:“小金,桃花,你爹也入厂了。”
小金:“入了厂多好。爹一个人操着这份心,可这厂越办越垮。”
桃花:“村里的企业越办越旺,企业要派我们去学习了。”
楠婶问:“企业派你们去学什么?”
桃花:“学枝术。”
小金:“不是学枝术,是学艺术。”
楠婶问:“我不懂什么艺术,艺术就是把竹货做出花样来。”
小金说:“也是这个意思。”
桃花:“妈你也去进企业,当个工人。”
楠婶:“都进企业上班,这家子早晚谁来管?我还是守着这个家子的好。”
何楠山起身去拿酒来。
楠婶:“你又喝酒,可没有喝酒的菜。”
何楠山:“喝口空酒解解忧。”
楠婶:“你还忧什么,以后一心上班。”
何楠山:“今天很扫兴,大早晨就有个乌鸦在树上叫。”
楠婶:“乌鸦生成的嘴要叫的,你也相信兆头了。”何楠山拧开酒瓶,往肚里咕隆吞了一口酒。正此时,何小兰搂着娃儿进来了。何小兰唤了一声爹妈,一脸的忧郁。她的突然回家,全家人很吃惊,全都停了筷子。楠婶放了碗筷,唤声小兰,去接过小兰手里的娃儿。
何楠山问:“小兰,晚上了你如何回家了?”
何小兰还没待坐,却哇地一声哭泣,眼泪连串的掉下。几个人都惶了。
楠婶的房里,灯下。
一家人惊慌地在倾听何小兰伤心地哽咽:“……他……出事了!……”她泪流如洗。
(闪回):银行的家属区,大清早。四名检察人员来到二楼左间,敲门。
室内,何小兰的丈夫,一个年纪大概四十左右的张永生,他正在刷牙。他听到敲门声,边刷牙边去开门。满嘴牙膏泡沫的张永生面对着庄严的检察人员。
检察员:“你是张永生吗?”
张永生:“是……是的。”
检察员:“请你到检察院去,交代问题!”
张永生:“这……”
检察员:“就去。现在就去!”
卧房里,何小兰一骨禄爬起床,呵呀一声,扶着卧室门框……
(闪回完)全家人都目瞪口呆。
楠婶的卧房里,深夜了,关灭了灯。只有楠婶和何小兰在低声说话。在黑暗朦胧里,何小兰在床前打开一个小布包,露出几样金器和存折存单。她取下项链、耳环、戒指包在一起,用绳扎紧。楠婶拿着不布包消失在卧房的黑暗里。
公路上,白天。
一辆警车在急驶,发出剌耳的警笛声,直奔翠竹岗下,径往何楠山的院子。
山地,白天。
一块没有长竹的小山地,开满了药菊花。穿上了新军装的山伢从竹林小径里走出来,来到这块小山地里。他在菊花丛中犹豫地徘徊,弯腰去摘了一朵又一朵,很快便摘了一束。他把菊花放到眼前,花束便幻化为小月的倩影。他陷入了沉思,呆站在小山地里。
(回忆的片断):小山伢和小小月在那块菊花地里两小无猜地玩着泥团团,摆酒席。小小月:“新娘子来啦,放鞭炮啦。”小山伢学着吹喇叭,嘴里在嚷嚷:“接新娘子啦。喇叭吹,锣鼓响,迎接新娘子进洞房啦。”小山伢把一朵朵菊花插在小小月的头发上,插着插着,插了一满头的黄花……
(回忆完)山伢把手里的那束菊花朝山坡下狠狠地扔去。扔出去的花朵变成飘落的缤纷……
山伢的家里,黄昏。
山妹坐在屋前,为山伢的一件内衣缀扣子。她不时地朝院外打望。当一缕斜阳透过竹林照到屋檐的时候,山妹拿着缀好的衣进屋,山伢才懒洋洋地回家。
厨房里,山妹把几个菜端到桌子上,山伢也帮着端。山伢说:“山妹你做这么多菜。”
山妹:“欢送你,就哥妹俩。”
山伢:“你也真是想得周到。”
山妹:“今天下午我请了假,专为你准备的。”她又从蒸锅里端出一大盆往桌上放。
山伢:“山妹你真好,娘出嫁了,倒是妹子打点侍候哥哥。呃,你就不该杀鸡,可惜了。”
山妹:“你要去当兵,远走高飞,当然要杀鸡的。”
菜都上齐了,兄妹对桌而坐。山妹一开始就把鸡腿鸡翅往山伢碗里挟。
山伢:“山妹,我慢慢吃,你也吃。”
山妹:“哥,我为你杀的鸡,你要先吃了两个翅膀和两只鸡腿,。你要在南方的部队里好好干。我想,本要邀几个朋友来欢送你,你今天都住朋友家里去告别了,因此就只我为你送别饯行。”
山伢:“山妹,我的好妹子,以后这个家只有你一个人了。”
山妹:“哥你放心,我们兄妹今后终究要分开,要各自成家立业的。你走了,这个家里我山妹一个人也不怕什么。你在外面可是不要忘记家里还有一个妹妹!”
山伢听着妹子的话,不禁有些凄悯。他说:“我们只兄妹俩,不会忘的!只是……我还没去见娘。”
山妹:“为什么没去向妈告别呢?”
山伢:“我不想去。”
山妹:“哥,去,还是要去。妈虽出嫁了,总算还是我们的妈。”
山伢:“小月住到了大竹家,我不想去,不想见我妈,更不想见到小月。”
山妹:“小月是我们的朋友,你与她青梅竹马,她与大竹相好了,你是过意不去。不能怨小月,只怨你自已不主动。既然是这样了,你与她还是朋友,可以去向她告别。妈与小月是婆媳关系了,是一家人了,但妈还是妈,生我们养我们的妈,应该去向妈告别。”
山伢:“好,我依了你的,山妹。”他用手捧着鸡腿一口口咬,总觉得咽不下,似乎梗住了喉咙,却久久地看着山妹。
山妹说:“哥,你看你,象傻了似的。快吃。”
竹林小径,夜色里。
山妹和山伢走向老竹的家。兄妹俩刚走到老竹家的院子外,就听到屋子里传出来婴儿哇哇坠地的啼哭声。山妹止了步,说:“是小月临产了!”
山伢立刻回转:“山妹,我不进去了。”
山妹:“我进去看看。”她往院子里走。
山伢转身说一声:“山妹,告诉妈,三年以后我回家来见妈。”山伢离开老竹的院子往回走,消失在隐隐竹林里。
画外:仍传出哇哇的婴儿啼哭泣声。
村口的公路上,次晨。一列十多人的送兵队伍,敲锣打鼓,喜气洋洋。穿着新军装的山伢胸戴大红花走在队伍前面。一轮旭日正从东方升起。
省城。白天。大街上车水马龙。在一幢长长的大楼前,挂着大横幅:七省区商品交易会。一排大气球升在楼前的上空,吊着长长的彩幅。楼前街道的一旁整齐地停着各种小车和客车。大门口,佩着出席证的代表们进进出出。
老竹、青竹、春梅和大秀子从在门口走出来。老竹踌躇满志,一面走一面对她们三人说话:“十个合同就订下了二十万平米的竹胶板,够我们日日夜夜的生产好几年啦!”
青竹:“这是一个大跨步,老竹你辛苦了。”
老竹:“在青竹的领导下,大家都辛苦了。”
青竹:“老竹你要记头功。”
老竹:“庆贺庆贺,带大家去游公园。”
春梅:“游公园好,我很赞成。”
大秀子:“好吧,游公园我当你们的导游。”
青竹:“我还有事,你们去游,明天后天,我还有两天的会期。”
大秀子:“青竹姐你不能去游公园,我们当然也不去了。”
青竹:“说实在的,我想在省城出一出风头。”
老竹:“厂长你是全省优秀企业家代表,是准备在大会上发言?”
大秀子:“青竹姐当然会在大会上发言,发言稿由春梅写。”
青竹:“不仅仅是要发个言的事。”
老竹:“厂长你不仅仅是发言,难道要唱一出戏?”
青竹:“老竹你说得对,是想唱一出戏。”
老竹:“哎,要唱戏就唱戏,你厂长演正旦,两位小姐演花旦,我老竹就演丑脚。”
春梅:“你老竹说唱戏就来瘾。”
大秀子:“老竹,在省城唱戏可不是好玩的。”
青竹:“我们回到住宿处去商量商量。”
老竹向一车出租车招手。
宾馆下榻处,套间的客厅里。白天。
客厅很静,四个人都在思考着。春梅在茶几上伏案书写,忽尔搁笔沉思;大秀子和青竹坐在一条沙发上,大秀子把文件夹放在膝头上,垫了纸,在画一个草图,青竹却看大秀子在画;老竹在对面的沙发里抽烟,也是在思考。
老竹霍然站起说:“对对对,翠竹岗上必须建一个观竹楼,从观竹楼到翠竹水库要修建十里竹廊,水库边应该建一排吊脚楼,水库里养红鲤五千尾,小游艇二十艘……哎,就只差古迹了。”
春梅接过话说:“修一座竹神庙。”
青竹摇头:“没有竹神的典故。”
春梅又说:“建成一个画竹亭。”
青竹:“建一个画竹亭好。哎这不使人联想到郑板桥画竹吗?可没有郑板桥到过我们翠竹村画过竹子的传说。”
老竹:“话由我们说,就说那个郑老头子来过我们翠竹村画过竹子嘛。”
大秀子:“这不能张冠李戴出笑话。”
春梅走到大秀子跟前看画,说:“青石矶公路上的牌楼上写‘翠竹旅游开发区’几个大字。”
大秀子:“叫‘翠竹旅游度假村好’。”
老竹:“多建成几栋竹楼,取名画竹楼可以,叫吟诗亭也可以,叫观竹台、梦竹榭、翠竹阁都可以,呃,我还想起了什么来着?……”
青竹:“这是初步设想,还要聘请学者能人参考研究。春梅,这个戏的招牌就叫:翠竹旅游度假村招商引资新闻发布会,可不可以?”
老竹抢着说:“翠竹旅游度假村招商引资新闻发布会,好!好!招商引资,招几个有钱的外佬来,出钱,那就好办啦。”
大秀子:“开新闻发布会,好不容易,会来许多记者呵。”
老竹:“能拍拍电视更好。”
青竹:“这样的会,要经省里的领导批准。”
老竹:“那就去找省长。”
大秀子:“老竹,省政府那么大,只怕你进不了大门。”
老竹拍拍公文包:“我递名片。”
大秀子:“谁瞧你这名片呵,人家会骂你是诈骗。”青竹和春梅都笑了。老竹无耐地摇着头。在家都觉得一筹莫展。
春梅正在凝思,她突然说:“青竹姐,有办法了!”
青竹:“有什么办法?”
春梅:“去找樊书记。”
老竹:“呵,有了后台!樊林的我们县当过书记,到过翠竹村。呃,青竹,他樊书记现在在省里当个什么官?”
青竹:“现在是省发改委主任了。”
老竹:“对,省发改委主任,只比省长小一点儿了。”
青竹:“找我们的老领导,也是个办法。”
老竹:“就叫樊主任带我们去见省长,比我这名片强。”
大家又噗哧笑起来。
省府,省发改委的接待室里,白天。
青竹、春梅、大秀子和老竹都恭坐在沙发上,喝茶。
樊林在打电话:“喂,是老常吗?……我是樊林,你是老常?老常,关于你们县翠竹旅游度假村开发的事……对,她们都有在我这里。对对,这就是逼着你们县里跨步子呵……我对翠竹很了解,是个旅游开发的好地方。对,我也是为你们县的开放开发鼓与呼呵。……对,和老林商量商量,你们县府应该来人。对,带人来。翠竹本来有名气的,开个新闻发布会也好。省府这边我去找主持这方面工作的王副省长。对,好啦明天下午能来?好啦,老常同志,再见。”
樊林打完电话对四人说:“你们常副县长明天会来,还会带你们县的旅游局长一同来。”
青竹:“麻烦樊主任了。”
樊林:“李青竹,我记得在你家喝过擂茶的。几年啦?快四年了!——你,是叫李春梅。”
春梅:“樊主任,我在您家里吃过饭。”
樊林:“对,还有一个小妹子叫……”
春梅:“叫山妹子。”
樊林:“对,叫山里的妹子。——这位?”
青竹:“她叫杨大秀。”
樊林:“他?”
青竹:“他是老竹,我们企业的业务总代理。他们三人在参加七省区的交易会,我是在参加省里的企业家代表会。”
樊林:“你们真不错。翠竹的竹风景不错,是个很优美的地方,真是青山秀水里出俊人,你们有开放改革的闯劲。”
青竹:“是您 在我们县领导的好。”
樊林:“党的政策好。呃,青竹同志,你们四人都到我家里去做客,我陪你们。”
青竹:“樊主任,您工作忙,您 太好了,我们很感激!我们可不能打扰您。”
樊林:“来来,我带路,到我家去,我们叙叙家常嘛。”盛情难却,四人一齐起身。
县府的小会议室,白天。
常副县长和林洪在谈话。
常副县长:“林书记,这件事说不定会捅个大漏子,弄得不好收场。”
林洪在考虑,嗯了一声。
常副县长:“本来是派那个李青竹出席省里的优秀企业家代表会,她却在省里搞什么翠竹度假村旅游开发招商引资,还要开新闻发布会。这些人啦!……我们县里还没正式研究这件事嘛,这就把县里搞得很被动!能唱这么大的戏吗?该不会闹成一场丑剧吧?”
林洪果断地说:“老常你别顾虑重重。李青竹的这种举动应该说是正确的,说明我们县委县政府的领导走在群众的后面了。我看是争取主动,坚决支持,也许不是什么丑剧,我看是一场开放的正剧。你去省城,老樊会帮你的。”
常副县长:“林书记,还要带旅游局长去。这个局长……”
林洪:“旅游局换的是赵春田嘛。”
常副县长:“赵春田能当旅游局长?安排当畜牧局长倒合适。”
林洪:“这都是组织部老王主荐的。”
常副县长:“今后这个县的旅游业……”
林洪:“走一步,看一步,干不下的就换。”
(特写镜头):省城某会场,主持台上横幅:翠竹旅游度假村开发招商引资新闻发布会。会场主持台上正中坐着新闻发布人李青竹,李青竹的右边坐着春梅、常副县长,左边坐着大秀子和赵春田。
(特写镜头):当日省报头版右下边标题:翠竹联合企业在省会主办翠竹旅游度假村开发招商引资新闻发布会。
特写镜头即刻叠化为云山竹海,层层荫拥的翠竹,苍劲挺秀的翠竹,竹山环抱的水库,清碧如镜的绿水,和倒映在水中的翠玉般的天空和竹山……
第十九集
县长办公室,白天。
常副县长抓着话筒在说话:“喂,翠竹,你是李青竹同志吗?……我是县政府老常……对,对,是。一个重要事情,县里接到省外事办通知,一个跨国商团指名要来你们翠竹考察,是一个大跨国公司的董事长。是呀,看来是咱们在省城的新闻发布会很有成效呵。……明天,明天的上午考察团准时到达县城。对呵,你们必须做好迎宾的准备……什么?你问来考察董事长是什么名字?(常副县长问秘书,秘书回答,叫袁梅臣,华联跨国集团)喂,告诉你,叫华联跨国集团,董事长叫袁梅臣的……什么?你们有过业务往来?……那太好啦!你明早,不,就在今晚你赶来县里,在县城迎接……好啦,再见。”
常副县长放下话筒,如释重负。他自语:“一个大大的跨国集团公司的董事长!……”他在办公室里踱步,在沉吟。然后对吩咐秘书:“你们秘书组立即行动,在县府大院做好迎接外商考察团的准备。呃,请政府办通知县发改委主任、旅游局长、外经委主任、招商办主任,还有,通知公安来一位副职参加,还有……宾馆的负责人,到政府来开个紧急会议。”
秘书作完纪录,问:“县长,会议的时间如何通知?”
常县长:“所谓紧急会议,就是接电话动身到这儿来!”
老竹的家,客厅。夜晚。
日光灯照得通亮,四双手在搓洗麻将牌。
青山、老竹、大竹和楠婶在分别码起自已面前的“长城”。
青山:“老竹,今晚要干个通霄。”
老竹:“青山厂长,我奉陪你。”
楠婶也说:“青山厂长有兴,我楠婶也奉陪通霄。”
青山:“对对,打打牌交流感情嘛。老竹你的牌打得精,到底是在外跑世面的,我们的业务总代理,不错;楠婶你的牌也不赖。”
大竹却说:“我明天一早要出车呵。”
青山:“你明天一早要出车?那就叫你小月来顶。”
大竹:“明天小月也要上班了。”
青山:“那就干到凌晨两点。我说你大竹司机,开这货车也累的,开开小车倒轻松。明年我这个竹胶板厂可要买一台小车了。呃,大竹司机,要买奥迪好还是买桑塔纳好?”
老竹:“青山厂长,桑塔纳也好,奥迪也好,你家青竹可不会批准喽。”
青山:“竹胶板厂可是我承包我当家,管她那臭娘!”
楠婶:“轿车多气派。青山厂长可是有气魄的。”四方的牌都码好了。楠婶又说:“青山厂长打骰。”
青山拿着骰子:“冲!”定晴一看,说:“好,在手!”他拿第一双牌。四人在忙于拿牌齐牌,青山越拿来越显精神。轮流拿来牌子一圈又一圈的,青山忽然大声咧咧:“娘的,好,向了,扛上花!”
三人都眼瞪瞪看青山向的牌子,泄气地各自把牌推倒去。三人都有向青山递钞票。
老竹:“青山厂长今晚走红。”
楠婶:“我老不拿牌。”
大竹却伸腰打哈欠。此时,三婶用盘子端来四碗夜霄。每只碗里是两个鸡蛋和桂元荔枝。四人刚吃完夜霄,山妹推门进来。
山妹:“青山厂长,青竹姐在县里来了电话。”
青山:“她说什么?”
山妹:“青竹姐说,明天有外国商人要进村来考察。”
青山:“来就来嘛。外国老板有什么了不起,只是多几张臭美钞!”
山妹:“青竹姐说,明天各厂都要按时上班,厂子四周要突击打扫卫生,厂门口要贴上欢迎标语。”
青山:“还有什么吗?”
山妹:“就是这几项,青山厂长。”
青山:“你去通知竹会计赶夜写标语,明早贴出去就是。什么卫生,这山村野地的可没有公共厕所山边路边到处可以拉屎撒尿。这些外佬来干什么?在城里喝足了玩腻了,就到山里来清静清静,他们也活得特快活。”
楠婶:“外国人也看上了我们翠竹村这块仙地。”
老竹:“他们有钱爱旅游,我们这里山青水秀,是旅游的好地方。”
青山:“什么?还不是瞄上了我们这儿的几个女人,那些人专门楼着女人跳舞,在城里玩腻了,到山里来采野花儿。”
老竹:“青山厂长你别说这些话。”
青山:“我说的没有错。”
山妹愤然地拉门走了。大竹吃完鸡蛋,又打着呵欠:“唉,我可不能奉陪了,明天会误车。”房里传来小月的喊声:“大竹,你明天要出车喽。”
大竹回答:“就不打啦。”
青山:“你看,小月催你去搂了。”
三婶在旁说:“青山厂长,你说的太俗了。”
青山把他面前的牌一掀:“扫兴,不打啦!”
竹林小径,深夜,
青山哼着流行歌儿在悠闲地走。他走到静悄悄的厂区。在厂办公室隔壁玻璃窗外站了站,贴近窥视窗里,看里面亮着灯。他推开办公室的门,打开灯,又关了灯。然后转到隔壁,敲门。
房里,山妹的声音:“谁呀?”
青山:“是我,青山厂长。你开门。”
房里,山妹的声音:“我睡了。青山厂长。”
青山:“你起来,有正经事儿,你再把电话的事情说一说。”
房门开了,山妹身穿单衣。她说:“电话里的事情我都说清楚了,厂长。”
青山:“就都说清楚了?”他盯着山妹,欲火腾升,逼近山妹。山妹见情,急得倒退两步,青山则进房顺手把房门带关了。
山妹觉得不妙了,又退两步,说:“厂长,你……要干什么!”
青山逼近威胁:“山妹子,你知道我是厂长,是领导,你小小的山妹妹要服从。”他向山妹扑过去,把山妹搂住。
山妹要挣脱,急得叫喊:“你不能这样!你……我会告诉青竹姐的!”
青山:“你告就告,小山妹子,今晚我给你开开荤儿。”他急着去亲嘴,山妹却一个金蝉脱壳,反转身,把青山掀倒在床沿。青山羞怒:“好呵,你这个山妹子!”
山妹脱身了,说:“我要去打电话,告你!”她拉开门便跑了出去。
青山定了定神,追了出去。他慌忙到办公室打开门要开灯,却不见山妹,气得骂道:“小妞子不拾抬举,老子不会放过你!”他又往外追赶与竹生碰个满怀。
竹生先反应过来:“哎唷,原来是青山厂长,有什么事呵?”
青山:“没……什么事……正找你呢,写欢迎外佬的标语,明早要贴出去。”
竹生:“青山厂长,我这不来啦。”
青山爹的屋,山妹在擂堂屋的大门。青山爹打开门,见是穿着单衣短裤的山妹急喊大伯救救她。青山爹忙问:“山妹,半夜三更的出了什么事?”此时青山娘也从房里出来,也问山妹出了什么事,山妹唤声张大伯大伯娘,“哇”的一声哭泣起来……。
青山晃悠悠地在村路上走,望着天上的月亮,哼着流行歌。他走到了自家的院子,走到屋檐下,看堂屋门敞开的,自语道:“为什么没关大门哟……”他刚跨进门坎,青山爹在里边举着扫帚劈面打来并且骂道:“你这个畜牲!你这个干坏事的!你……”
青山大吃一惊,被接二连三扫帚扑打,他倒退两步,站定架势伸手夺过扫帚:“爹,你疯啦!……”
青山爹在骂:“你这个东西,赌钱打牌又喝酒,又调戏妇女,你当的什么厂长!你……”
青山把扫帚往外一扔:“哎呀你爹,你能管得谁呵!你也不知你是什么年纪了,还在管着儿子儿媳们的事。这年代可不是你们那年代喽。如今谁不打牌赌钱?谁不喝酒抽烟?谁不在外搞女人?……你真是!”
青山爹气得骂不出:“你……你……!”
青山挺着胸脯提高嗓门:“爹!我怎么啦?堂堂厂长,还丢了你的脸面?”
青山爹气得跳脚:“你!……”
青山娘出来解僵:“老头子你呀,我早对你说了,儿子儿媳他们的事你别管啦。”青山娘拉老伴进房了。
青山去打开自已的房门,堵气“乒”的一声关了。他对着空房自觉帐然,从柜里拿出一瓶酒来。他坐到床边狂饮。他指着桌上的一个相架里放大的青竹的美术彩照,大大咧咧骂道:“你……我看你……你被那些官们,那些外外佬迷……迷着啦!你你你……是个臭女人!……你……”他举着酒瓶,大口大口往肚里灌酒。
县府大院,办公楼前,上午。
一派迎宾气氛充满大院,两边竖欢迎大标语,楼前摆大花篮、迎客松。
常副县长手持大哥大在喊话,几位副县长和几个部、办、委、局的部长、主任、局长们站于两排静候。青竹、春梅和大秀子站在领导们的尾头。
三辆乌亮的小轿车徐徐驶进大院。车子在大花坛边停下,常副县长首先迎上去。省外事办负责人从第一辆车里出来,常副县长上前握手。
袁梅臣和女秘书从第二辆车里出来,省外事办负责人和常副县长上前。
常副县长礼仪地微笑说:“欢迎!欢迎!”
省外事负责人作介绍:“客人是华联跨国集团总公司董事长袁梅臣先生。”
常副县长:“欢迎董事长先生!”
省外事办负责人:“这位是中共云山县委副书记、常务副县长常永玉先生。”
袁梅臣:“县长阁下,见到你很高兴!”
常副县长:“衷心欢迎董事长先生光临我县!”
袁梅臣:“县长阁下,贵县如此盛情相迎,敝人深感欣慰。谢谢阁下!谢谢各位!”他向众人频频致意。众人报以轻微鼓掌。
常副县长:“请!”偕引客人步入办公楼。
一列小车在通往翠竹村的公路上行驶,前面几辆公安摩托车开道。车队向翠竹岗驶去。
日头西沉,这一列车队又匆忙驶回,经过小溪街头,驶回县城。最后,驶入云山宾馆。
县城,云山舞厅前的大街,入夜。
霓虹灯、彩珠,五彩缤纷,夜市繁华,车流如织。
舞厅门口,赵春田身着不太合体的西装恭迎前来舞厅的袁梅臣、女秘书,还有李青竹、杨大秀和李春梅。
舞池里,众多的舞伴们在翩翩起舞。变幻的灯光,使人醉迷的音乐。
青竹和袁梅臣在舞池里轻柔地才跳了一圈,青竹觉得很吃力,自觉不支,便停了舞步说:“袁董事长,很对不起,请杨小姐来陪您跳好吗?”
袁梅臣:“好好,杨小姐一定跳得很好。”
青竹向大秀子做了个手势,大秀子款款而至。
大秀子:“董事长,请!”
袁梅臣:“杨小姐请。”
大秀子和袁梅臣尽情地跳着舞步。
青竹坐到女秘书和春梅的身旁。赵春田走过来,他在嗑瓜子,一副疲惫的样子。
青竹说:“赵局长,坐坐吧。”
赵春田:“好,坐坐。”他坐到青竹一边,说:“李青竹同志,你也能跳舞了?”
青竹:“才刚刚学了点儿,是杨大秀教的。赵局长您很忙。”
赵春田:“唉,青竹同志,我可没有料到会把我安排这么一个岗位!”
青竹:“旅游局长可是个时髦官呵。”
赵春田:“这是无牛拿着马耕田。”
青竹:“您胜任有余。”
赵春田:“李青竹同志你知道,我不是干这门领导的水平。”
青竹:“您是一位谦虚的领导。”
赵春田:“哪里哪里。”
青竹:“我邀请您跳跳舞。”
赵春田:“我可一点儿也没学过呵。”
青竹:“旅游局长不可能不会跳舞。”
赵春田:“是呵,与时俱进,也得学学。”
女秘书起身,款款两步到赵春田面前:“局长阁下,邀请您 跳跳舞吧,请!”
赵春田顿时慌了,连连说:“秘书小姐,我不会呵不会呵。”
女秘书:“请!局长阁下,您一定会赏个面子。请!”
赵春田一副无可奈何的笑脸说:“秘书小姐,呵……真是盛情难却,我只好学习,献丑喽。”
赵春田和女秘书跳舞了。他那笨拙而故意做作的扭肢,错杂而乱蹬的脚步,受拘而慌惧的面神,简直象在表演滑稽小品。
青竹和春梅在看着,不禁捧腹而笑。
袁梅臣和大秀子旋到休息处,分了手。袁梅臣舞兴未尽,把手伸向春梅。
袁梅臣:“李春梅小姐,请!”
春梅正犹豫,青竹捅了她一下:“去,为董事长助兴。”
春梅起身说:“董事长,感激您的盛情呵!”
春梅和袁梅臣轻轻起舞。赵春田越跳越不可支了,已是满头大汗,女秘书也觉得扫兴。
赵春田坐到青竹的一边了,他已大汗淋漓,不停地用纸巾擦汗。
镜头在旋转的舞伴中扫描。镜头紧盯住春梅和袁梅臣。
袁梅臣:“李小姐,你的芳龄?”
春梅:“二十一岁。”
袁梅臣:“呵,妙龄青春!尚未婚配?”
春梅:“尚未。”
袁梅臣:“李小姐出自风景优美的翠竹山水,真乃国色天香,才貌双全,绝代之佳人呵!”
春梅:“您董事长过誉了。”
袁梅臣:“本人想诚聘李小姐到敝公司任职,不知小姐有意否?”
春梅:“我是一山野村姑,俗而不雅,董事长您别拿我取笑了。”
袁梅臣:“哪里是取笑呵?李小姐,我是真心实意,绝不是坑你。李小姐,你难道不想往国外的繁华与迷离吗?”
春梅:“我是一个好静爱山的女子,对世间的繁荣华与迷离不敢奢望呵。”
袁梅臣:“李小姐的性格,更让人倾慕不已。”
春梅:“谢谢董事长的过誉。”
显得有些儿苍老的袁梅臣神彩奕奕。沉着而娇矜的李春梅舞姿翩跹。
闪烁的灯光,旋转的舞池……。
云山宾馆的雅厅,白天。
厅里只有袁梅臣和李青竹在对桌而坐。
袁梅臣:“李总,我们是第二次合作了。中国民间有一句老话叫‘一回生,二回熟’,我们是彼此相知相熟的朋友了。因此,我们的合作彼此间应该是没有隔阂的了。敝公司向贵公司投资三千万美元开发翠竹旅游区,我完全认可。可是这个合作有一个不写在协议书上的附加条件喽。”
青竹:“董事长,既然是不写在协议书上的附加条件,我们已经是熟朋友了,请董事长您推心置腹吧。”
袁梅臣:“很好很好,这个附加条件就只有在我与你单独约见的情下交换。”
青竹:“我相信也能够合作的,朋友面前不说假话。”
袁梅臣:“对对,不讲假话。为了我们协议,这个附加条件嘛,就是聘请贵公司总经理助理李春梅小姐到敝公司去任职,这条件该不苛刻吧?”
青竹:“董事长,原来是这个条件!”
袁梅臣:“李总,你看……”
青竹:“董事长您是要挖走我的人才呵?”
袁梅臣:“呃,你李总能不能放人走呵?”
青竹:“我们之间的人才当然也可合作交流,不过,这种合作要经过人才本人的意愿和志向的。”
袁梅臣:“李总说得对,人的意愿和志向外界不可强加,但可以有外界影响。可是,你李总会不会……”
青竹:“在尊重李春梅本人意愿的同时,我可以从中协调。”
袁梅臣:“李总不愧为大陆杰出的女企业家。”
青竹:“谢董事长的过誉!董事长,为了我们的合作——”
袁梅臣:“两年以后,敝人将来翠竹旅游度假村过一个愉快的夏天。”
青竹:“好的,我在恭候!”
两人起立,隔桌握手。
一度花开又花落。
移动的镜头对着翠竹村的公路,镜头前的公路显然又加宽了许多,路面上了柏油,宽坦平溜,路标指向。镜头移到翠竹岗一侧,在靠近公路的山边,一座即将峻工的十层楼房,一排儿摆开。镜头惭惭移近,我们看到那楼房顶端的四个大字:翠竹宾馆。
在翠竹宾馆的另一边,形成了连片的居民新房和靠公路的边街。镜头再从边街头的尾端移至一靠近宾馆大门楼另一门楼,则挂着“翠竹联合企业总公司”的招牌。
镜头又沿着公路到村里,是一派厂区的景象。竹胶板厂的厂房里,自动化流水线在有节奏地运行,一块块胶板从末端飘出,成叠成叠运出厂房,几辆大卡车在上货。
竹席厂房里竹丝和竹片在各台机器里出来原件,几台编织机在编织各种规格的竹席和靠垫。
仓库里,成叠的翠竹系列产品排列堆放,两台大卡车已上满货物,正在启动的货车在徐徐开出厂区……
镜头在不停地推移,又从村口的公路移到翠竹岗下,移到这条公路的远方……。
镜头一直推移到接近小溪镇的街口。从街头口走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人。这人身穿夹克装,背着个大旅行背囊,背囊上却搁着块画夹,胸前吊着个小相机。一顶太阳帽只遮着头顶却遮不住大鬓角和不太长的卷发。看他浓的眉,深邃的一双瞳人,方脸膛高鼻梁的似乎有棱有角。是暮春的天气了,烈日如灸,领下的钮扣敞开着显出他与脸颊一样结实的胸肌。他似乎是刚才在小溪镇下车,作好了要陡步的架势,准备一段跋涉的旅程。面对烈日,他从口袋里拿出墨镜架到鼻梁上。
他是一位画家。他的画外音:整整相隔了二十个年头,我不知道为什么又踏上了往山里的路!可这条路真是改天换地了,眼下面前的路竟是如此的坦荡呵!
在行走的画家叠化为二十年前的那条田间小道,那条小道延伸到前面的山边,成了一条弯弯山道,山道两边青石嶙峋,那山道上的深深的车辙……
当年,“文革”中的城市,横幅标语铺天盖地。
一辆辆贴着“上山下乡”“到农村去”的横幅车辆,车厢里挤满了“知青”们。
一车一车的“知青”,举着红宝书唱着歌,奔向原野,奔向山村,奔向大山与荒漠……
当年,在通往翠竹村的山路上,行走着几个背着行囊、提着网兜的“知青”,走在最后的一个,就是当年的他。他们除了背包和网兜,还带着笛、箫、吉他、胡琴和提琴,而他却背着一块用纸板做的画夹……
叠化完毕。
画家在匆匆行走。一辆大卡车急驶而来,驾驶室里,大竹在操纵方向盘。画家止步回头,向驶来的卡车挥动太阳帽。
驾驶室里,大竹与画家对话。大竹:“你是画家还摄影师?”
画家:“都不是,但都很爱好。”
大竹:“你知道有个翠竹村?”
画家:“早知道,而且二十多年前来过。翠竹村很出名呵。”
大竹偏过头来打量一眼:“二十多年前来过?怎么我没见过你?”
画家:“哈哈,哪能呢,当时也许你还没出生吧。”
大竹:“您是来寻亲访友,还是故地重游?”
画家:“当年在翠竹只住了大半年,就把我们调到湖区的知青点去了,在翠竹没有亲友,但印象特深,这次来是写生,画一画竹子。”
大竹:“你是来写生的,那你就是画家。”
画家:“以画为生,当然算是画家。我请问你师傅,村里有旅馆吗?”
大竹:“有,不是旅馆,是宾馆。四星级的。快建好了。”
画家:“村里有了宾馆?”
大竹:“有宾馆,只要你带着钞票,够你住。”
画家不说话了,他凝视着前面的翠竹岗。
翠竹宾馆的外面,业已峻工,馆内正在紧张进行室内装修。宾馆门前竖着块牌,上书:室内尚未峻工,暂不接待旅客。
宾馆前,画家正站在大门口,看首那块牌。他在门口犹豫,少许,他还是往大门里走进去。
宾馆的二楼,经理室内,大秀子正在忙于指挥两个年轻电工安装壁灯和风扇。
年轻电工问:“杨经理,装莲花吊灯吧。”
大秀子:“经理室不装莲花吊灯。”
年轻电工:“这是宾馆的经理室。”
大秀子:“经理室不搞豪华。”
人字梯上的电工在说:“经理,走开些。”
大秀子:“干什么?”
人字梯上的电工:“电钻打孔了。”
大秀子刚走开两步,电钻开钻了,钻头上火花飞溅,水泥灰象下雨一般洒下来。大秀子落了一头灰屑。她连忙闪开拍打。此时,宾馆服务员小香子来经理室门口。
小香子:“杨经理,下面来了个人,要在宾馆安宿。”
大秀子:“你回答说尚未开业。”
小香子:“我说了,跟他说不清楚,他非要在宾馆住下来。”
大秀子:“你说可以到老百姓家里借宿,也可以租住。”
小香子:“我都说过子,他就是赖着不走。”
大秀子:“是个什么人?”
小香子:“他是个画家,又是摄影师。他说他是远道而来。”
大秀子略一思忖,说:“好,我去见见他。”大秀子随小香子下楼。
宾馆服务台前的厅堂。画家没有放下行囊,他站在那儿观看厅堂的四壁。小香子和大秀子走过来。
小香子对画家说:“喂,画家,我们的经理来了。”
大秀子批评小香子:“你怎么喂喂的叫人家!要有礼貌,称呼画家先生或画家同志。年长的要称呼您,不能直呼你”
小香子点头:“是,经理,我记住了。“她对画家说:“画家先生同志……”
大秀子打断小香子的话:“你这称呼的什么?先生就先生,同志就同志。”
小香子呶呶嘴:“我是照你说的嘛。”
大秀子朝画家走近一步说:“先生,请原谅,我们的服务员还没有很好的培训。对不起。”
画家:“唔,没事没事的,是我来打扰你们了。经理同志,我远道而来,想在宾馆住宿。”
大秀子:“先生,宾馆尚未正式开业,一切都不齐全呵。”
画家:“只要能住下,我是不讲条件的。”
大秀子:“您是借宿一晚吗?”
画家:“不是一晚,需要多少时间就住多少时间。”
大秀子:“您是来这里有什么工作?”
画家:“是来这里写生、作画,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大秀子:“先生,您真是所说的,我们为您想办法,不过,我们要看您的证件。”
画家;“可以,我有证件,请经理登记。”他从口袋里掏出两本证件。
大秀子接过证件,看相片,对画家用审视的眼光看了一眼,说:“您是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理事。哟,那您是一位画家!”
画家很谦逊:“一个美术工作者吧。” 大秀子又看第二个证件,说:“您是摄影家协会理事,那您 又是一位摄影师呵。”
画家又谦逊道:“不算是家,一个摄影爱好者。”
大秀子略一凝思,却欣然说:“好吧!画家先生,我们安排您住下。”
画家:“请经理安排个单人间,僻静的。”
大秀子:“对的,搞艺术的都喜欢僻静,便于思考、构思、获取灵感。”
画家的单间里,窗口斜对着翠竹岗。
单间的桌上、茶几上、床上到处放着画纸、素描和画稿,还有画笔和油彩。
一个个画家的特写镜头——
画家在在凭窗作画;
翠竹岗下,清晨,霞光洒满葱郁挺秀的竹林,画家在用照相机拍摄;
画家坐在翠竹岗下的一块青石上,打开他的画夹;
画家坐在一块石头上作画,入神入境;
翠竹岗上,夕阳在西山留下一片余辉,岗下的云山竹海,一望无际,渺渺茫茫,画家在凝视,在联想,在作画;
画家在惭浓的暮色里,在竹林里缱绻,在沉思;
又是一天的早晨,画家背着他的画板离开他的单间,下楼,走出宾馆的大门;
他走在竹林小径里,一面走一面举着相机拍摄;
翠竹水库边,画家坐在堤坝上正在写生;
一幅水边翠竹的速写画;
他正在画板上移动画笔,另一只手在往嘴里塞饼干……(特写镜头完)
宾馆的经理室,白天。装修精致,扑素大方。
大秀子正伏在办公桌上书写。小香子走进来,送来两个开水瓶,放好后,打扫茶几和沙发上的灰尘。她一面抹灰一面瞅一眼大秀子,见大秀子放下了笔,有事要向领导反映。
小香子:“经理,这个画家怪怪的,每天早出晚归,不知是在干些什么。”
大秀子:“他是画家,在外面写生。”
小香子:“经理,写生是什么呢?”
大秀子:“写生就是绘画。打画的底稿。”
小香子:“这个画家很怪怪,房子里成天弄得乱糟糟的。”
大秀子:“你是服务员,应该帮助整理打扫。”
小香子:“床单都沾上红绿油墨!经理,我看要他照价赔偿。”
大秀子:“新床单可不能随意弄脏呵。”
小香子:“那怎么办呢,经理?”
大秀子:“怎么办,取下来,洗。”
小香子:“这样的旅客,简直是在给宾馆倒乱!”
大秀子:“陈小香,你不能这样说话!我去看看。”
画家的单间门前,小香子把门打开,大秀子跟着进来。
小香子生气地嚷嚷:“这样的旅客,象个旅客的样子吗?弄得房子里一塌糊涂!”
大秀子没说什么,却被挂在壁上和床头的一幅幅画吸引住了。她展开一幅幅画卷。
大秀子的画外音:“呵!他原来是一位画竹的画家!这翠竹画得多么象!他把翠竹的景致画得活灵活现啦!他是一位追求艺术的人,一个沉醉于艺术境界里的人,我还以为他不过是个画画的呆子呢……”
大秀子又在展开一幅画,久久地凝视。
镜头对着那幅画的特写:峭崖间,几株挺拔的秀竹栩栩如生,显出无穷的神韵。
大秀子的画外音:“呵!真是神来之笔!”大秀子又在观尝一幅画。
小香子在说:“经理,你看看这床单……”
床单的边沿,沾着些许油画颜料。大秀子的目光转向床单,说:“把它取下来,换一床干净的。”
小香子:“等这位画家回来换,得批评批评他。这是公家的床单,能随便弄脏吗!”
大秀子正色道:“不允许你随便批评旅客!你的服务态度很不好,要改进,如果你不信劝告,宾馆将解雇你!”
小香子被骂得一副委屈相。
此时,画家挟着画板回来了,在门口站住。
大秀子对小香子下命令:“你立即取下来,换上一床干净的!”
小香子忍气吞声地去取床单,大秀子放下手里的画,也去帮着把放在床头的画纸整理好,移开。
画家见状,忙进来说:“对不起,经理同志,我很对不起呵!没注意,把床单弄脏了……”
大秀子:“画家同志,我们应该周到地服务。”
画家很是歉意:“不好意思呵,你经理亲自来……”
大秀子:“很对不起,没有经过您的允许,就进来看您的画了!”
画家:“欢迎指导,欢迎指导。”
大秀子:“您的画画得真的好。”
画家:“拙作拙作。”
大秀子:“画家同志,我请您为我们宾馆画几幅画,好吗?”
画家欣然回答:“好!好好!”
宾馆的厅堂。白天。
靠壁面搭起的架子上,画家在壁上作画。一幅巨大的竹画快要画成了,进进出出的人都要在厅堂前驻足,有的人在赞叹:“画得太象啦!”“配上这幅画,这才叫翠竹宾馆。”“从哪里请来的高师呵?”“这幅画可称得上神来之笔,价值连城呵。”
单间里,大秀子从床头拿走画家的脏衣服。此时,小香子送开水瓶进来。
厅堂,画家仍在作画,专注入神。
单间里。傍晚。画家进房,放下画夹等画具,发现放在床头叠折整洁的衣服。他疑惑,觉得奇怪。他拿起洁白的衬衣,用鼻闻闻,觉得很香馨。
此时小香子到房门说:“画家同志,是开晚餐的时候了。”
画家:“小香小姐,真谢谢你。”
小香子看是拿着衣谢她,她忙说明:“画家同志,这可不是我给您洗的喽。”
画家:“什么?小姐,这衣服不是你帮我洗的吗?看我怎么好谢你!”
小香子笑笑说:“画家同志,您得谢我们经理,您的衣服是我们经理她亲自给您洗的。”
画家:“经理帮我洗的?……”
小香子:“是的,没有错,是经理帮您洗的。经理说,您可今晚要搬家了,安排您住到三0二室,一个大通间,好让您画画。”
画家:“这儿很好,不麻烦宾馆,小香小姐。”
小香子:“这间房子太小,大通间好让您摆画,并且免收您的住宿费,因为您为宾馆画了画,要付给您报酬。这是经理的指示。”
画家:“经理的指示?……”他一副茫然的表情。
宾馆的厅堂。白天。装修布置完毕。
大秀子在陪着青竹、春梅和叶叶在观尝壁上的大幅油画。青竹在近边看看,又退到远处看看,最后在远处久久地凝视那画。
春梅问:“大秀姐,你从哪里请来的高师?”
大秀子:“是一位慕名而来的画家。”
春梅:“这幅画为翠竹宾馆增辉了!”
大秀子自得地:“正愁着去请大画家呢。”
春梅:“青竹姐,看那竹茎间的一双眼睛!”青竹又走近了,她没有说话。
大秀子:“很传神。”
春梅:“青竹姐,那天真的小姑娘的脸蛋多么象叶叶。”
大秀子:“呵,真象!不说不觉得,说出来真象,越看越象!叶叶,象不象你呀?”
叶叶:“不象我的眼睛,是有点象我妈妈的眼睛。”
青竹却凝视着仍没说话。她的眼神即刻幻化为她自已房里墙壁上的那幅素描画……
青竹的画外音:“很巧呵,好象就是那幅画!……”
宾馆三O二室大间。晚上。大间显然只住了画家。
大秀子带着青竹和叶叶进门,进门时大秀子敲了两下门,画家正在灯下作画抬头见三人进来,停了画笔。
大秀子说:“画家同志,很对不起,来打扰您。”
画家:“都请坐吧。”他指指沙发。
大秀子:“别客气。向您介绍,这位是我们翠竹联合企业总经理李青竹同志。”
画家凝视青竹。青竹也用探索的眼神看着画家,画家凝视着,呆呆地,他手里的画笔滑落到地板上。
画家:“你……就是小青竹吗?”
青竹惊异地:“你是知青小画家呵!……”两人紧紧握住手。
大秀子也惊奇地:“你们原来认识?”
叶叶:“妈妈,你……怎么啦?”
过了一会儿。仍是三O二室,叶叶在好奇地看房里的一幅幅画,而大人在叙谈。
画家:“你仍象那小青竹。”
青竹:“你也还是象那个知青小画家。”
画家慨叹:“那时候多么天真!”
青竹:“是呵,天真得碧玉无瑕。”
画家:“当年的山里小妹子成了总经理。”
青竹:“当年的知青小画家,是一位大画家了。”
大秀子:“你们在说什么?你们原来是朋友?说给我听听吧。”
画家:“整整二十年了!”
青竹:“瞬间就是二十年!”
(回忆,几个片断)
当年的知青画家坐在竹林里打开画板,小青竹坐在他对面。小青竹一只手抱着一株大竹小脸蛋刚好在两竹之中。知青画家一面在喊别动别动,一面那画笔在画板上快快地画
知青画家和小青竹在竹林小径里徜徉,在映山红的花丛里嬉戏、追逐……
当年知青组的集体草房里,小青竹提着篮悄悄走进去,她把篮里的红薯干和鸡蛋分发给几个知青,分到最后,分了两份给知青画家。
开山造田的一个小山头上,七八个知青和乡民们在挥锄挖土,休息时,小青竹偷偷地送给知青画家一个热烘烘的烤红薯。
一度花开花落。
知青小组要转到湖区去,集体出发,乡民们欢送。知青画家从画夹里拿出那幅画送给小青竹,对她说,小青竹,留作纪念,再见。
小青竹送他们到村口,望着他们消失在远去的山道上……
(回忆结束)
青竹:“你们走时,送给我的那幅画一直保存,有时候贴在壁上,有时候又收藏,直到现在。当时听说你们是调往遥远的湖区去了。”
画家:“我们的知青组在一个湖边的村子里扎根了五年,后来返城了,后来恢复高考了,我一直没有丢画,再后来我进了南方的一所美术学院。
青竹:“再以后呢?“
画家:“再以后……就一言难尽了!“
青竹:“好吧,画家同志,我们的联合企业正需一位艺术顾问,我们的竹艺术品分厂,我们的旅游村各景点的设计,都要提高艺术品位。我们企业以高薪聘请你为艺顾问。
画家:“总经理同志,盛情难却,为报前恩,我领命了!至于报酬,我分文不受,就作为我对翠竹村父老乡亲和翠竹的山山水水的一点微小的报答吧。”
青竹欣然慨叹:“人生天地广阔,我们二十年后又相见!”
画家:“你看,那是你女儿吧(指在看画的叶叶),你当时正是你女儿一样大小呵。唉,人生如梦!你看,我比你老多啦。”
两人站近一步,画家伸手,青竹用双手握住画家的一只手……
第二十集
翠竹村村口的青石矾。一个艳阳天。
这里是入村的门楼。门楼以竹的特色横跨在公路上,张灯结彩。门楼上几介显目的大字:翠竹旅游度假村开村典礼。
前来观光的车辆和游人拥塞了公路,一派节日盛况。门楼下,一条红绸横贯,车辆游人止步,一个简短的开村剪彩仪式在进行。
编爆鼓乐声中,县委书记林洪和县长常永玉各拿着礼仪小姐花盘里的剪子,剪下在红彩球。在一阵夹道的欢呼声里,停在牌楼前一长列小车、中巴和大客车鱼贯而入。拥塞的车群开始往村内流动,游人夹在车流里向村内涌动……
翠竹岗下许多游人在拍照。岗下的峭壁悬崖间,竟有人爬到岩石间挥动遮阳帽。
翠竹宾馆一侧的边街,游人如织,生意兴隆。
此时的镜头移到宾馆门前,青竹陪同林洪、常永玉和赵春田等人步入宾馆,后面跟随着十多个人,有老者,有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有打扮花俏的美女,
青竹和林洪、常永玉边走边谈,后面紧跟赵春田和一行随员,镜头长时间摄向他们。
常县长:“那位袁董事长怎么没来?”
青竹:“通了电话,邀请他来出席开村典礼,他在北美处理公司事务,没有时间来了。”
常县长:“三千万美元,就把这里装点得很不错了。”
青竹:“除宾馆和各项服务设施外,总共建有二十四个亭阁,十里竹回廊,还有库边水榭、游艇……”
进入宾馆大厅,林洪为首止步,仰望厅壁油画。大家都有停步观画和胜叹喟之声。
常县长:“这些画就是艺术品呵!”
林洪:“青竹同志,你莫不是请来了郑板桥吗?”
赵春田:“李青竹真有本事,把郑板桥也请来绘画了!”
常县长:“徐悲鸿的马,齐白石的虾,郑板桥的竹。这里好象一个竹的艺术殿堂!”
赵春田:“对对,李青竹你一定是把郑板桥请来画的了。我们旅游局也要请画家绘画,把局里增添一些艺术气派……”
常县长:“赵局长,你知道郑板桥是个什么人?”
赵春田:“是画家嘛。呃,是……好象是哪个省的美术家协会主席吧。”
林洪:“老赵,你又在出丑了。”
赵春田:“噢,我可记错了,是……”
常县长:“老赵你得下功夫读点历史多懂点儿艺术。”
赵春田:“是是,历史和艺术。”
一行人走到翠竹岗上的观竹楼。
楼上层的横匾四个字:云山竹海。楼下层的横匾三个字:观竹楼。
观竹楼的楼上楼下尽是游人,扶栏边站了许多人在远眺、拍摄。
观竹楼上,镜头又摄向四人。
青竹:“站在观竹楼上眺望,比原来更望得广阔了。”
赵春田:“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嘛。”
常县长:“老赵你这可说中了点子。”
赵春田:“难道我又说错了?”
林洪:“没有说错,就是说中了点子。”
四人走在十里回廊。他们走到一个很大的竹亭,亭上三字:画竹亭。亭子内,几张石桌石凳,都有坐得满满的游客,在休息,在观竹,在喝饮料,在拍照,有的在吟诗作画。正中的大园桌,围坐十多个人,其中三位白发老者。见四人进亭来,有的忙起身打招呼,恭称书记县长局长,有的则抢先让坐。
林洪对大家说:“你们是捷足先登呵。”见几个人让坐,林洪又说:“都坐吧,挤着坐坐。”于是就挤着坐下来。
林洪指青竹对大家说:“我先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翠竹联合企业总经理李青竹同志。”
好几个人一齐说:“听说过,听说过。”更有人说:“早闻其名,未见其人。有缘一见,幸甚幸甚!”
青竹站着对大家欠身道:“谢谢各位光临!”
林洪指给青竹一一介绍:“这位是县政协主席赵老,这位是政协徐老,这位是文联罗主席,这位是宣传部老何,这位……”青竹向各位一一点头致礼。
常县长:“大都是老同志,文人,诗人和作家。”
林洪对曹主席说:“老曹,今后你们文联有什么活动往这里来。”
曹主席:“好的,获悉最近省里有几个刊物开笔会,我去联系他们到这里一开。”
林洪:“对的。这里的翠竹宾馆很不错,我看能顶得上四星级。你们把文朋诗友请来,坐在这写字楼里一定会写出好文章来。”
常县长:“老同志们到这里来修养也不错。”
赵老:“如今是太平盛世,此地乃人间仙境。”
徐老却有板有眼地吟起诗来:“衙斋卧听箫箫竹,疑似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林洪:“徐老,这郑板桥的诗我把它改动一下好不好?”
徐老:“好的,林书记,请。”
林洪吟咏道:“楼亭欣赏千重竹,尽是欢歌笑语声。文朋诗友心潮动,一枝一叶总抒情。”
徐老捋着胡子赞道:“改得好!吟得好!”大家都附和:“吟得好!”报以掌声。
镜头跟向四人:四人步入竹林小径;他们走向“翠竹亭”的亭子;他们走向“水榭竹楼”的那个景点;他们站在翠竹水库的堤坝上,望着湖心岛和游弋在水面上的小游艺机艇……
竹林小径。黄昏。
青竹和大秀子在边走边谈。
大秀子:“那位画家真怪,日以继夜的在作画,从不休息。”
青竹:“搞艺术的人就是这样,一但沉入艺术的境界,就好象着了魔似的。”
大秀子:“我问过他夫人在哪里工作。”
青竹:“你问这些,他回答呢?”
大秀子:“他说他没有夫人。”
青竹:“他没有夫人?他至今没有夫人?”
大秀子:“他说他一直没有过夫人。”
青竹锁眉沉思少瞬:“能有这样的人吗?”
大秀子瞥一眼青竹,说:“可能是这样的人。”
青竹:“那我很想不透……”
大秀子:“你说,人是搞艺术的……”
青竹:“搞艺术的人难道没有七情六欲?难道大半生没有接触爱情、没找到人生伴侣?”
大秀子:“你说的,大概是沉入了艺术的境界,着了魔,当然什么也忘记了。
青竹:“你这话也着魔了。”两人都笑了。
宾馆三O二室。白天。
室内,画家正在凝神作画。
特写:一幅雪压竹稍之景。
青竹和大秀子走进来,悄悄站在画家的背后,画家很久没有发觉。当他突然发觉她俩站在后面在看他绘画时,他觉得很尴尬。
青竹说:“打扰您了,真对不起!”
大秀子也说:“是我们不该来打扰,不好意思!“
画家:“你们说得太客气了。“
青竹:“画家先生,我和你在那个年代曾经是一同玩得好的朋友,现在,我们能不能谈一谈心呢?“
画家:“可以。总经理和经理请坐。”
青竹:“好的,我们坐。我们可不可以谈一谈过去的事?”
画家:“过去的美好是值得回昧的。可是,毕竟过去了,我们无法把历史象倒片一样重新来。”
青竹:“我们对过去了的历史可以进行假设,就象解数学题一样。”
画家:“我很难理解你的意思。”
青竹:“那就直说吧,假设你在那个年代你没有往湖边去以后又没有返城,那么我们之间会不会玩得更好,是不是会友谊更深?”
画家:“呵,很有意思!你是一个幻想家。对过去了的事情来一个假设,出现另一种道路和命运。怪有意思。不过,历史往往是无情的。”
青竹:“说实在的,那时候送走了你之后,我好象失去了什么,很长一段时间都有是那种感觉。”
画家:“我也好象失去了珍贵的东西。”
青竹:“一个人的一生好象是做梦一般。我一直保存着你送我的那张画。”
画家:“你保存着美好的记忆,犹如保存了一个美好的梦。”
青竹:“邀请您到我家去做客。”
画家:“谢谢!”
青竹:“您为什么要日以继夜地工作?”
画家:“这个很简单,和你干事业一样。”
青竹:“我和经理真诚地希望您留下来,在我们这里工作。”
画家:“二位领导,我计划在下月要告别了,只待我的画画任务完成了,离开这里,告别二位,告别美丽的地方。”
青竹:“您的画是去拍卖呢,还是去参展?”
画家:“计划去举办一个以竹为主题的画展,叫竹艺术画展。”
青竹:“在哪里举办?”
画家:“在悉尼。然后往东京。”
青竹:“呵,是去澳大利亚那个美丽的城市!你一定是夫人和孩子同行?”
画家:“很遗憾,我至今还没有夫人,更没有孩子,随行的只有几个学画的学生。”
青竹:“您一定有一位……譬如女秘书的。”
画家:“也没有呵。”
青竹:“您不能没有秘书,您应该有一个秘书。有一个秘书能为您做许多工作,这样对您的事业和艺术创作更为有利。您的看法呢?”
画家:“这……让我如何说呢?”
青竹:“我们是老朋友,我坦诚直率向您推荐一位秘书的人选,我相信您一定会认可。”
画家:“这……要让我好好考虑。”
青竹:“是我为您考虑,您应该有这个考虑。我所推荐的人选就在您面前,这位杨大秀小姐。”
画家:“老朋友,你是在玩笑我了。现在不是二十年以前的竹林呵。”
青竹:“杨小姐很想为您做秘书工作,不知能否符合您的要求,就请您面试。这样好吧,画家先生?”
大秀子俏皮地:“画家同志,请。”
画家一脸苦笑:“二位,是不是在捉弄我?……”
竹林深处。白天。
青竹象二十年前那样在两株大竹间露着她的笑脸,闪动一双眼睛。画家在她的对面给她专神地绘画,大秀子在画家的后面看画画。
一幅画的特写:一对闪动的眼睛在两株大竹之间,一副微笑的脸贴依在竹茎上。
竹林深处的另一边,矮木丛里,青山在蹑足而行,树丛的罅隙间,在瞪着青山的一双眼睛……。
青山爹的家,青竹的房里,晚上了。
青竹和叶叶在灯下看画。
叶叶问:“妈,这幅画是谁画的呢?‘
青竹:“是住在宾馆里的那位画家伯伯。“
叶叶:“画得真象,就是画的你。妈,我去向画家伯伯学画好吗?”
青竹:“叶叶,你先学好自已的功课。你已经是高小生了,后年就是中学生了。”
叶叶:“我们也有美术课。”
青竹:“绘画不是容易学好的。”
叶叶:“妈妈,不容易学就要从小学嘛。”
青山推门进来。他闷着脸竖着眉走到灯前。
青竹问:“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
青山很久不答话,眼瞪着那幅画。
青竹又说:“你准是又在赌博了。”
青山仍不答话,猛吸烟,吐出的是呛人的烟气酒气。
青竹又再问:“你又在哪里喝酒?”
青山连连地猛吸烟,一支烟很快吸完。
青竹也沉下脸,说:“青山,你不能在宾馆里胡来,宾馆里可是有宾馆的规矩。”
青山使劲地扔掉烟头,吼道:“你还有没有说的?!”
青竹:“我说了,我说的都是实话。”
青山指着青竹:“好呵,你把我看成嫖赌逍遥五毒俱全了!你这个臭娘们,你可是干……干的好事!”
青竹正色道:“我没有坏话给你讲,你不要反而对我来!”
青山指着那幅画:“你干的好事!我知道你早变心了,臭娘们!你跟着那些官们、外佬们去混呵,你又跟这个画画的混呵,老子要撕了这幅画!”
青竹也大声地:“你不要诬蔑我,青山,你不要血口喷人!”
青山走过来要抢画,叶叶眼尖身快,她伏到画上。叶叶说:“不准你要抢,不准你来抢画。”
青竹也用身子挡住:“青山,你不要胡来!”
青山一手顶开青竹,一只手把叶叶掀开,把那画抢到手里。母女俩一同上前扭青山。叶叶大喊:“爸你别撕,爸你别撕呀!”
青竹:“这是艺术!青山,你不能损坏!”
青山如一头烈牛,把母女俩推开,青竹被推倒在地,叶叶扑倒在床边。他两手大把大把撕那幅画,撕成了碎片,咆哮道:“老子就撕啦!”然后冲出房门,扬长而去。
叶叶在哭泣,青竹在地上爬不起来。叶叶把青竹拉了一把,喊:“妈妈!……”
青山爹闻声赶来,手里扛着一把扫帚。叶叶唤爷爷,向爷爷救援。青竹已经爬起。青山爹没看见儿子了,恼怒道:“这个畜牲往哪里去啦?”他举着扫帚追到堂屋,叶叶也跟着跑出房去……。
宾馆二楼,服务员的小宿舍。白天。
小房的门关着,青山一个人在喝酒。他不停地喝,耳根都喝红了。门被推开了,小香子悄悄进来,把房门关上。
青山:“小香,来喝一口吧。小香子……”小香子走近,用手堵青山的嘴,示意不要声张。青山反而提高嗓子:“怕什么!就说我张青山在这里喝酒就怎么样?谁敢来说我半句话!”
小香子接过青山的杯子,吮了一口。
青山:“好,你喝,我看着你喝酒就有意思儿。哎……我的小香子。”他伸手去搂,小香子灵巧地一闪身,没搂到。
小香子甜甜地小声说:“青山厂长,现在是白天,上班的时候。”
青山:“白天就白天,不关上班的事,我只是搂着你亲一亲嘴嘛。我的小……香子。”
小香子:“厂长,我怕杨经理,还怕你家的那个总经理。”
青山:“你……怕怕她们?小香子你别怕,怕什么哟,有我,你就不要怕她们!我那老婆总经理是个臭娘们,我不会要她了。来,小香子,再喝一口,”
小香子:“厂长,我是在上班的时候。”
青山:“好啦好啦,晚上我带你到那个竹林子里去。”
不香子听到门外走廊有脚步声,她悄悄地闪身出了房门。
公路上。早晨。一辆吉普车在行驶。
驾驶室里,余青与司机并排而坐。余青以离别的眼神望望公路两边的原野和前面的群山。
画外音:“他终于要离别这片土地了!一位年轻的干部,在这块土地上‘镀金’的时间终于满期了。庆幸呵,好几个春风秋雨,好几个炎夏寒冬,企盼终于成就辉煌的现实,政绩和功名永远是追求的桂冠。告别山水情,告别这方的父老乡亲!这一方是他踏上仕途的阶梯,他的基石。告别,还有少女缱绻的情恋,往日的欢乐与甘辛!……他现在的心境是无限的广阔,今后再来到这里他将以大县长的身份出现了!县长,副县长,这个官衔在几十万人的心里是个多么使人敬畏的人物呵……“
吉普车快速驶过翠竹牌楼,驶过翠竹岗下,驶入翠竹宾馆旁人来人往的街区。
驾驶室里,司机对着路人按了几声喇叭。司机唤了一声“余乡长……”,立即矫正称呼:“余县长,是进宾馆吧?”
余青回答:“往联合企业办公楼。”
吉普驶进翠竹联合企业办公楼的大院,余青从车里出来,环视了一眼,匆匆往办公楼走去。他直往总经理室。
总经理室里,只有青竹一人在。青竹一抬头,正好余青进门。
余青:“青竹!”
青竹:“余青!”她忙起身相迎,改口道:“噢,我应该称呼你余县长啦!”
余青:“你看你看,我在你面前仍然是余青。”
青竹:“好,请坐。今天怎么来了?”
余青:“来向你们告别,明天就要到县府上班了。”
青竹:“这么快,为什么不提早来个电话?”
余青:“这不来了。”
青竹:“早来个电话,为你作个准备,饯行。”
余青:“不用了,不用了。”
青竹:“不用了?非得兴一兴。你坐坐,我去找春梅来。”
余青:“哎,青竹,时间很紧,就别搞这一套吧。”
青竹:“你当县长了就不同了?今天非得依我的。”
楼廊里,青竹在喊:“春梅!春梅——”
厂区里,青竹见人就问:“看见春梅吗?”
在一个厂区的过道,正好相遇。青竹问:“看我把你找遍全厂了,你往哪里了?”
春梅:“我到了艺术分厂一趟。”
青竹:“余青上调来告别,不能不把你找到。”
春梅:“他是不是要找我?”
青竹:“傻丫头,就是为找你来的。”
春梅:“可是人家上调当副县长了……”
青竹:“上调了怎么样?一个副七品芝麻官,还能把你甩了?”
春梅:“可是人家地位变了。”
青竹:“我相信余青不是那种花花公子的人。”她俩边走边谈,到了总经理室门外。青竹把春梅朝里推了一把,说:“进去,和他谈谈。我去备几个菜,为他饯行。”
总经理办公室里,余青正坐在总经理的座椅上,在沉思。他见春梅进来,热情地先打招呼:“春梅!”
春梅却迟疑一下,说:“唔……让我怎么称呼你呢?”
余青:“春梅,你原来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
春梅:“你原来是乡长,又担任了书记,现在获悉你上升为副县长。”
余青:“春梅,我坐不改姓,行不更名,仍叫余青。”
春梅:“好了,现在我就仍然称呼你叫余青了:余青,你好!”
余青:“对,这样才叫亲切。”
春梅:“余青,你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余青:“没什么事情。我要离开小溪工作,特来向你告别。”
春梅:“是告别吗?”
余青:“对,是向大家告示别,同时向你告别。”
春梅:“余青,你所说的‘告别’二字,是否具有双重含意?”
余青:“春梅,你这样提出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
春梅:“我可以直切了当,譬如在我们的爱情问题上。”
余青:“我对你一直是爱慕的。春梅,请你相信我。”
春梅:“我对你也是爱慕的。可是……”
余青:“春梅,假如我的心能掏出来,我一定掏出来给你看,证明我对你忠贞不渝。到了新的岗位,新的工作展开了,时期成熟了,我和你讨论如何处理我们的终身大事。”
春梅听到这里,竟而羞红了脸。她说;“余青,我只能等待你了……”
余青:“春梅,请把手伸给我吧。”
春梅走到办公桌对面,顺从地向余青伸出手,余青在自已手上取下一个戒指,套在春梅的手指上。他把她的手吻了一下,说:“春梅,我对你永不变心……”
翠竹宾馆的一个雅室里。
青竹、余青、春梅、大秀子和画家五人面对一桌便席,在频频祝酒。
酒过两巡,青竹站起来举杯说:“为余青同志的荣升,来,我们一齐干杯!”都站了起来,五只酒杯碰在一起。
青山爹家,屋前的院子。又一个日暮黄昏。
院子里仍然堆放着许多竹尾竹枝。青山爹显然苍老许多了,他仍在院子里扎扫帚。他抡起篾刀劈竹尾,那劳作的架式显得迟钝和乏力了。他咳嗽了一阵子,咳嗽后喘着粗气。他扔下篾刀坐到椅子里,以浑浊的眼光看着他面前那堆准备就要扎扫帚的竹枝竹丫。
两层的楼房显得很静谧,倒好象是有些凄凉之感。屋前的阶基堆放了扎好的扫帚,堂屋里也放着成堆的竹筷。青山爹在抽旱烟了,又连连地咳嗽好一阵,然后挪动脚步进屋,到堂屋靠壁而坐。
青山娘从里房出来到堂屋,虔诚地点燃三根香,对着暮色降临的屋外作了三大揖,好象在念念有词,然后转过身,到堂屋正中又作三揖,把三支香插在香炉里。三点香火,隐约的三缕青烟……。在没有开灯的堂屋里,青山爹又在咳嗽。
青山爹:“他们真要离婚啦?”
青山娘:“菩萨保佑一家安宁和好。”
青山爹:“他们是谁要离呵?”
青山娘:“他们的事都在他们心里,谁知道呵?”
竹林里,夜。
模糊的夜色里,矮树丛里,树枝竹叶的悉卒声。
小香子的声音:“我怕……”
青山的声音:“怕什么,有我在。”
又,小香子:“厂长,你真好。”
又,青山:“小香子……”
企业大院内,青竹的临时住房里。白天。
房里只两个简单的床和书桌,书桌上显然是叶叶所占有,放的是叶叶的课本和作业本。
叶叶在伏案写作业,大秀子和青竹走进来。
大秀子环视了一下说:“就住这里了?”
青竹:“这是企业的办公室腾出的一间房。”
大秀子:“到宾馆去腾一间,那里好些。”
青竹:“这里很好,便于工作。”
大秀子:“你们第二次分居了。”
青竹:“不再会有第三次了。”
大秀子:“你决心与他离?“
青竹:“尽力挽回,等待,争取不让一个家庭破裂。”
大秀子:“是青山提出要离?”
青竹:“大秀,我不会提出离,我只是尽力挽救他,争取不离该多好!……”她疲惫地坐到床沿。
叶叶久久地握着笔。她放下笔,眼睛红了,起身走到床前,坐到母亲的身旁。
叶叶:“妈,你和爸为什么要离婚嘛?”
大秀子去抚着叶叶的头,青竹的一双眼也润湿了。
厂区的办公楼前,一个黄昏。
春梅与年轻的邮递员相遇。邮递员:“有封信大概是你的。”
春梅:“我的名字叫李春梅。”
邮递员:“是一封公函。”
春梅:“哪有什么公函!”
邮递员:“你看,县人民政府的。”
春梅接过那信:“是的。谢谢你!”
厂区的林荫道上,春梅边走边折开信看。
余青的画外音:“春梅,你的三封信我都收到了。因政务繁忙,加之又赴省城开会,没有及时给你回信,请原谅。告别三月有余,不时想念。你提出要到县府来见我,真对不起,我确实没有时间和精力应酬,至于你提出要订婚的事,我还更没有考虑到会要发展到那个地步,也请你谅解。我这样提出来你一定会骂我一通。春梅你骂吧,我接受。寥寥数语,谨以此复。在百忙中的余青。……”
春梅惶然地靠住路边的一棵树……。
青竹的临时宿舍内,傍晚。
春梅一头扑倒在小床铺上。她没合上眼,呆瞪着,两只眸子象定了格,一串泪珠却淌了下
青竹一进房,看见春梅在流泪,吃惊地走到小床前。
青竹问:“怎么啦,春梅?”她伸手探探春梅的额头,又问:“春梅,你怎么了?”
青竹看到枕边的一封信,她急切地打开信看。
办公室里,白天。
一只手在按电话机的号码键。
青竹气愤地抓着耳机:“喂,要县长办公室吗?……我找余副县长。我是翠竹联合企业李青竹……怎么?不在?正是上班的时候呵。……好,我等一等……什么?上班时间不接私事电话?岂有此理!……喂,我有公事请示余副县长,请他接……怎么?……喂喂喂……”她久久地看着耳机,十分愤慨。
竹林小径,白天。
青竹和春梅在谈心,边走边谈。青竹:“春梅,我想,是不是余青给你的一次考验?”
春梅:“不可能是考验,因为日久多梦,情况是不断变化的。”
青竹:“我还是相信他余青,他不是一走就忘情的人。”
春梅:“我对一个人过于信赖,也许是我过于纯真过于倾心,因此我怀疑是不是被他玩弄我的天真了。”
青竹:“男人大都是这样。见异思迁,升官了,地位变了,置纯洁的爱情于玩物。不过,我以为余青还不是一个花花公子。”
春梅:“惟愿他不是那种人。”
青竹:“俗话说,人无赌面之情。春梅,明天我和你亲自去找他,问他个说法。”
公路上。黄昏时分。
一辆吉普在行驶。大竹闲熟地操纵方向盘。车内后排坐着青竹和春梅
吉普驶到城郊,接着驶入城区的大街。此时,华灯初上。
大竹问:“总经理,去哪里?”
青竹说:“进县政府大院。”
吉普在大院的花坛旁停下,青竹和春梅走向一栋住宿楼的楼道口。两人匆匆踏上之字形楼梯。
青竹在一间房门外按了几下门钤。房内没有反应,她又敲那门。两人久久停在门前。此时一位老者下楼,青竹面熟,忙唤了声:“你是赵老吧?”
赵老:“哟,你认识我?”
青竹:“我是翠竹的,叫李青竹。”
赵老:“哟,翠竹的女总,认识认识。你在找谁?”
青竹:“赵老,余副县长余青住这里吧?”
赵老:“是,余青,住这里。”
青竹:“不知在不在家。”
赵老:“你敲敲嘛。”
青竹:“敲了,又按了门钤 都有没反应。”
赵老:“那就肯定不在家了。有事吗?要不就先到我家里坐坐,等一等。”
青竹:“不麻烦您。你可知余副县长去向?”
赵老摇头:“我可不知。你去问问办公室值班的,假如有要事,去找找林书记和常县长。”赵老要下去,又说:“我带你们去问问。”
青竹:“您老太好了!”
常县长家,客厅。彩电的荧屏上正在在播放天气预报的节目。
门没有关,赵老领着两人推门而入。常县长忙迎:“请坐请坐。赵老,李青竹同志都坐。有什么事情吗?”
赵老:“不坐。你知不知余副县长在哪,她俩正找他。”
常县长:“他没在家?”
赵老:“他家里没人。她二位从小溪赶来。”
常县长:“我看是不是有人邀他去跳舞了。”
赵老:“唔,很有可能。”
常县长:“这位余副县长可是官运亨通时来运转喽。”
赵老:“噢,是吗?这怎么说?”
常县长:“余青同志从小溪乡镇书记一跃擢升为副县长,可谓是官运亨通,刚来县里工作就遇上了市委书记的千金,可说是时来运转喽。”
赵老:“年轻干部嘛。”
常县长:“前途无量呵。”
赵老:“老常,别谈这些……”
云山舞厅。夜间。
舞厅内,灯色旋转,流光溢彩,乐音靡靡,舞兴正酣时。
青竹和春梅坐在休息椅上,望着舞池。一对对的舞伴里,余青正在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在旋转的如痴如醉。
青竹坐了一会儿,拉着春梅去坐到一处雅座。服务女郎问:“小姐,要点什吗?”
青竹:“四杯清茶。”
服务女郎:“还要点什么吗?”
青竹:“什么也不要啦。”服务女郎将四杯茶摆在小桌四方。青竹和春梅坐于桌旁,望着舞池,等候场间休息时。
一曲方尽,舞者纷纷到场边休息。余青揽女伴坐到一处休息椅上。
青竹一直锁定了目标,款款而至,近前一声:“余副县长,你好!”
余青一怔:“唷,是青竹同志……”
青竹:“余副县长,你也在跳舞,巧遇!巧遇!请往那边坐坐。去喝点什么。请!小姐一同请!”
余青:“别客气,青竹同志。”
青竹:“一定要去!余副县长,小姐,请!请!”
余青起身,女子挽着他手,在青竹的引导下,走过舞厅半个圈,来到小桌旁。
青竹:“请坐,余副县长,小姐,请坐。”
余青:“好,坐一坐。”他和女子刚坐下,背向而坐的春梅此时扭转身过来。
余青显然一怔,正要唤一声春梅,才说出“春……”却住了嘴。他已如坐针毡。
服务女郎又过来问:“小姐,还要些什么吗?”
春梅:“什么也不要了,就是清茶一杯。”服务女郎龌龊地呶着嘴,倒退两步。
余青:“青竹,春梅,你们这是?……”
青竹:“余副县长,清茶一杯,谈两句话。好吧,请用茶。”
余青:“我为东,还来些什么?”
青竹对春梅:“春梅,你……”
春梅双手搁在小桌上,从手指上取下那个戒指,放到余青的面前。
春梅:“余副县长,这是你亲手给我戴上的信物。谢谢你的盛情,现在原物奉还了!真对不起,谢谢了!”
女子“呵呀”一声,娇声呐呐:“青,这……是什么事呀!?”
青竹拿两张钞票放桌上,对服务女郎说:“小姐,请收单。”她拉了春梅一把,并对余青:“余副县长,再见了!”
青竹和春梅匆匆地走出舞厅。
坐着的余青木纳纳呆了似的。女子乱摇余青,满腹委屈地:“你……要给我交代清楚哇!……” 法庭的会议室,通常是作为开庭的场所。白天。
因为不是正式开庭,几条会议长凳上零散的坐着十来个人。主席台上坐着中年男庭长,第一排上坐着青竹和青山,可是,两人分开坐在两个靠边。
庭长正在说话,他对青竹说:“李青竹,你的丈夫张青山向你提出离婚。其理由是,两人已经分居,双方感情破裂,婚姻已经死亡。请你提出同意与不同意的理由。”
青竹站起来说:“庭长,我不同意离婚。其理由是,我们并非分居,我是由于工作的需要从家里住进工作单位。当然,其中是由于我对丈夫的缺点和错误进行规劝而发生口角;但是,既使分居也仅三个月。其次,我与张青山是十二年前自由恋爱情投意合而结婚的,我作为他的妻子由于工作而没有尽到我作为妻子的责任,但是我对我的丈夫是真贞不渝的,由于口角不能说明是死亡婚姻。因此我不同意离婚。”
青山手指青竹,气愤地说:“你倒说得好听!”
青竹很平和:“青山,我说的是实话。”
青山:“你干的好事!”
青竹:“青山,我正大光明。”
青山:“你是……臭娘们!你……”
青竹:“青山,你不要侮辱我呵。”
庭长拍两下桌子,正色道:“张青山,在法庭 上只能呈述理由,不允许肆意谩骂!”
青山:“我……”
庭长:“张青山,你有什么理由要呈述的?”
青山:“我……只要求离婚。”
庭长庄重地说:“根据女方呈述的理由,本庭调解为不离婚。双方应该沟通思想,消除误会,达到相互尊重,互敬互爱,成为一个和谐幸福的家庭。李青竹,你还有什么呈述吗?”
青竹:“我没有了。庭长。”
庭长郑重宣布:“好啦,调解到此结束。”
翠竹联合企业办公室。白天。
青竹和春梅正在办公,邮递员送来一叠报纸和信札。
邮递员:“请签收,内有一封国外函件。”
青竹签过字拿着信封便唤:“春梅,你的信函。”
春梅接过那个大信封,久久地端详。她当着青竹拆开。一张海外公司聘书的特写。
竹林小径。黄昏。青竹和春梅在边走边谈。
青竹:“昨晚袁董事长从纽约来电话,问聘书的事。”
春梅:“青竹姐,我真的……不好决定。”
青竹:“你再考虑几天。我在电话里说,春梅小姐尚未决定,能否来贵公司应聘,过些天再电话答复。”
春梅:“青竹姐,我实在不想离开翠竹,更不想离开你!”
青竹:“你不想离开翠竹,不想离开我,是因为你在翠竹土生土长,你是竹林的女儿;是因为这几年我俩为翠竹为美好共同奋斗,比亲姐妹不要亲。春梅,就好象女儿长大了终究要出嫁离开母亲一样,姐妹长大了终究要分开离别一样。为了你的未来,你的理想,母亲没有理由把女儿永久留在身边。姐姐也没有理由把妹妹永不分离!春梅,翠竹支持你去应聘,我支持你去应聘。春梅,机遇到了这个时候,我要把一个秘密告诉你了。”
春梅:“青竹姐,什么秘密?”
青竹:“这个秘密我一直未能告诉你,是因为我考虑你与余青的关系。还是在那次广交会上,袁董事长就看中了你,想你做他的儿媳。他与我两人交谈时倾心地告诉我,他有一个二儿子年近三十,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现就职于他公司下属的北美分支机构。他那位儿子性格具中华传统,一直没有找到心仪的配偶。他儿子觅偶条件是中华大陆女子,年龄在二十左右,端庄秀丽,聪明伶俐,有内才,具东方美。袁董当时请我做红娘,被我婉言缓推,我没有告诉他你正与余青相恋。现在你与余青作了了断,所以我支持你走去翠竹,走向外面的世界!”
春梅:“青竹姐,那我听你的了。”
青竹:“你此次去是应聘,与他儿子相亲是以后的事。你对他儿子相中与否,你自已做主了。去后,你与我经常电话联系,我也会与袁董事长经常保持联系。时间很紧,从明天起你就要去办你出国的事情了。”
春梅:“是呵,我要好好想一想做些什么准备。”
正在此时,在竹林小径里,竹生在慌急地奔跑,并且高声在喊:“总经理!总经理——!”
青竹和春梅回过身,竹生气喘呼呼地跑到面前。
青竹问:“竹会计,有什么急事?”
竹生:“总经理,出……事了!”
青竹:“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竹生:“会计室的保险柜打开了,里面一笔货款不见了!”
青竹急切地问:“货款多少?”
竹生:“八万块,还有支票……”
青竹:“张厂长呢?”
竹生:“青山厂长他……他不见了!”
青竹感觉不妙,拉着春梅往回跑。
办公室,一只手急切地按着电话机上的键。
青竹对着听筒喊:“喂,公安局……”电话未能打通,大秀子闯进来。
大秀子:“青竹,可能出事了!”
青竹问:“可能出了什么事?”
大秀子小声说:“小香子她……外逃了!”
还没有接通话的听筒从青竹的手里滑落下来。
公路上,两辆警车在急驶。原野响过警笛的啸叫声。
翠竹宾馆里,三O二室。上午。
大秀子、春梅、青竹和叶叶来到门前,叶叶捧着个小画夹,大秀子敲敲门,叶叶在喊“画家伯伯,开门。”大秀子才见门钥匙插在锁孔,乃推开了门。
室内已不见往日挂着摆着满房子的画了,显得空荡荡的。四个人都在门口怔住了。
大秀子惊叫一声:“呵,他走了!……”
青竹:“画家走了?……”
春梅:“你们看,桌上有留言!”都到桌前,看一纸留言,毛笔宣纸,墨迹尚干。
画家凝重的画外音:“大秀!哎,我应该称呼你为杨小姐。恕我不辞而别!古有扬州八怪,我这行举也属当今一怪了。来翠竹绘画数月,承蒙你的多方照料与关心,我感激之情不胜言表!此次赴悉尼举办画展,青竹力荐你为秘书随行,因飘洋过海,想有不便,而你有工作重任在肩,更须慎重。人生茫茫,能得几回知已!与你忘年之交,我将毕生珍惜!大秀,明年春暖花开,我一定来翠竹与你重逢……”
春梅:“画家刚走不久,我们叫辆小车去赶。”
青竹:“大秀子,追上去送一程吧。”
大秀子含泪,她矜持地说:“不必了……”她把留言卷了个筒,贴胸握着……。
她们离开画室,下楼,往翠竹岗去。
翠竹岗上,四人登上观竹楼,凭栏远眺。
叶叶在挥动画夹。叶叶的画外音:“画家伯伯,我要向你学画画呢!……”叶叶的画外音在山间回响。
大秀子似乎望到了什么,在向山下的远方招手。
大秀子的招手变化为蒙胧的叠影:
山下的公路上,影影绰绰的走着肩背行囊和许多画卷的画家……
影影绰绰的画家在步行而去,负累匆匆……
扶拦边,青竹和春梅揽扶住招手的大秀子……
全外景:观竹楼下,竹山青青,竹海茫茫,如云似雾,若隐若现,即若即离,似梦非梦……。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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