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艺术论文

            感情是创作构思的动力和关键

                                        ——浅谈刘勰《文心雕龙.神思篇》

                                                               作者  郭洗风

      刘勰《文心雕龙》中的《神思》篇是他创作论的第一篇，其中主

要论述了文学作品的创作构思。神思就是想象，也就是我们今天所

说的形象思维。《神思》从构思前的准备工作讲到构思时的想象，

由想象讲到意象，由意象讲到语言。由此可见：一篇文学作品形

成，因素是多方面的。哪一个因素出了问题都会使思路堵塞。本文

主要谈谈在构思中作者的思想感情问题。我认为感情是构思以及全

部创作的动力和关键环节。

                                           一

    刘勰在《神思》篇中说：“神居胸臆，而志气统其关键。”他把志

气看作是执导想象活动的关键环节，这种看法十分正确。“志气”可以

解释为情志和气质，在这里泛指思想感情。那时科学不发达，一般

认为精神藏在心里边，所以说神处于胸中，由于有精神才产生了志

气，即思想感情。人的精神活动主要由志气来控制，那么思想感情

是怎么在想象中发挥作用的呢？

       我认为，一个作家在现实生活中接触到客观外物，这些社会的

或自然的现象映入作家的大脑。有的使人兴奋，有的使人苦恼，有

的令人愤怒，有的揪人心肠。总之，他被外物所打动了。这时“神思

方运，万涂竟萌”，各种各样的念头纷纷涌现。一般来讲在这种情况

下，作家对事物本质的认识还不能算清晰的、深刻的而是朦胧的。

虽然在总的方向上把握住了思想情感，但还不能体察到思想情感的

细微之处。这时，作家要静静地、痛苦地反复思索，“衣带渐宽终不

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说明了其中的苦况。而作家一旦体会到了这

种细微的思想感情，眼前便豁然开朗，具体的形象越来越清晰，认

识的也越来越深刻。随之，发现有的形象是能深刻体现思想感情

的，有的则不够典型，有的却与之背离。这时就要发挥思想感情的

能动作用了。正如刘勰讲的“规矩虚位，刻镂无形。”要在没有形成的

文思中孕育合乎规矩的内容，要在没有定形的文思中开始镂刻形

象。随着思想感情的奔涌，文思便像这股潮水上的浪花飞泻千里，

不可遏止。

     思想感情是艺术创作的出发点和动力，刘勰在其他篇中也阐述过

这种观点。他在情采篇中说：“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经正而后

纬成，理定而后辞畅：此立文之本源也。”即情理是文章的经线，文

辞是情理的纬线，经线正了纬线才能织上去，情理确定了文辞才能

畅达，这是写作的根本。又说：“昔诗人什篇为情而造文，辞人赋颂

为文而造情”肯定了《诗经》作者“志思蓄愤，而吟咏情性”的创作态

度，批评了辞赋家“心非郁陶、苟驰夸饰，鬻声钧世”的创作态度。在

《知音》篇中，他说：“情动而辞发”，也肯定了思想感情的重要性。

     中外名家在创作中都把思想感情看作是首要的决定因素。“愤怒

出诗”，“不平则鸣”，“诗人感而思、思而积、积而满、满而作。”说的

就是这个道理。俄国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家托尔斯泰说过：“真正的艺

术产生的原因是那想表达日积月累的感情的内心要求。”也论证了感

情是创作动力这个原理。

                                        二

       我们把“志气”理解为思想感情。也就等于把“志气”理解为“渗透着

思想的感情”或“凝结着感情的思想”，这样，就会产生这样的问题，

文学作品中的思想与感情是什么关系？二者是统一的呢？还是分割

开来的两个东西？为了认识思想感情是创作的动力，就需要把动力

本身内在的联系搞清楚。

     我认为刘勰在各篇中所提到的“情”是感情的意思，所提到的“理”

是思想或理性的意思。这二者是有区别又有联系的。感情是作家的

一种感受与情怀，它虽然是有倾向的，但不等于思想。思想即联

系，在科学著作里，思想由概念与概念的逻辑联系直接陈述的。在

那里，它可以和感情发生联系，也可以不带有感情色彩。可以看出

思想与感情二者是有区别的。而在文学作品里，思想与感情是紧密

联系在一起的统一体。

        首先，思想渗透着感情。当代诗人郭小川曾说：“诗是表现思想

的，但感情可以说是思想的翅膀，没有感情尽管有思想，也不是

诗”。我们知道，任何一种形式的文学作品都要提出反对什么，赞颂

什么的问题，这就是作者的主观思想。而这种思想的表达，不是赤

裸裸的说教，而必须和感情融结在一起。这是由文学作品必须具有

感染力这一特征而决定的。思想存在于心灵的交流之中，总是饱和

着血和泪的，读者对作品的包含着生活真理的认识，也首先是对人

物的遭遇和命运产生一种同甘共苦的感情要求，然后激励我们去辨

别不同精神的品德的优劣，去思考产生这种灵魂搏斗的社会原因，

伴随着情感的激动，去领悟那真理与谬误，善良与丑恶的结论，离

开感情态度去分析作品的思想，结果只能剩下千篇一律的干瘪的概

念说教。正如高尔基说的“真正的是——往往是心底的歌，即使略有

一点哲学性，但是总以专讲道理的东西为羞耻。”

      其次，感情的冲突表现着思想，艺术要褒贬生活，还要判断生

活，揭示某些生活的道理。思想藏在感情的深处，没有一种感情不

是体现着思想的。情，原来是有感于客观现实而产生的，是对现实

生活的一种态度。所以，透过作品的情，我们理应看到现实生活中

某些本质方面，认识到生活中的某些真理。现实生活中矛盾最尖锐

的地方，也就是感情冲突最激烈的地方，也正是生活的客观规律与

人的本质表现得极其充分的地方。所以我们说思想与感情是既有区

别又互相依赖的两个因素，这就是我对志气即思想感情的理解。

                                     三

    既然我们知道文学作品在于它用感情波动心灵上的琴弦，在于它

告 诉读者某些生活的真谛，那么，它们在文学作品中是怎样表现出

来的呢？这里有必要先理解一下刘勰的形象思维论。

    《神思》篇说“文之思之，其神远矣。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

焉动容，视通万里；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

云之色。”这就是说，形象构思可以想得很远，不受时间和空间限

制，千载以上和万里以外的事物都可以通过想象而宛然在目。这种

想象怎样地驰骋在作家的头脑中呢？刘勰提出了一个非常有价值的

观点“故思理为妙，神与物游。”意思是说，形象构思的妙处是物我交

融，就是人的精神和事物互相渗透，这里的神指思维活动，即想

象。一语破的，揭示了形象思维的首要特点。作家在艺术构思过程

中，其思维活动不超越具体的物象。始终是由客观外物的具体形象

伴随着、贯通着。构思中的一切情思变化都是从这里产生和酝酿出

来的，具有具体可感的形象性。

       文学是用形象说话，离开了形象便无所谓文学，所以作家要表

达一种思想感情就必须同想象中的具体形象紧密融合在一起。刘勰

说：“登山则情满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指出了作者应把自己的思

想感情融注到景物中去，即融注到所反映的对象中去。优秀的作家

总是凭借炽热的情感，深邃的思想在想象中塑造形象，而文学形象

又总是饱含着作家的思想感情的。我国古代诗人和文艺理论家都深

知其中的奥妙。唐代诗人白居易说：“诗者根情、苗言、华声、实

义。”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昔人论诗词，有景语、情语之

别，殊不知一切景语皆情语也。”这些说法和刘勰的观点都是吻合的。

     当然，作家的思想感情不是凭空而产生的，而是来源于作家对现

实生活中的感受。作家把握思想感情，捕捉真理和情感的火花，依

刘勰之说必须具备如下两条：一、“积学以储宝”要掌握大量的知识，

具有丰富的知识，站得高，看得远，才能在作品中表达深刻的思想

感情。二、“阅历以穷照”，细心体会现实中的切身感受，这样思想感

情的表达，才能真挚、细腻、能够引起读者的共鸣。

      总之，刘勰在当时虽没有提出思想感情是艺术构思的动力，是艺

术生命的血液，但他已注视到了感情在创作中的重要地位。今天，

我们研究刘勰的构思论，决不能忽视这个重要环节，它对我们当代

的创作是大有指导意义的。

                             【写于1982年。修改与200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