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校园悲情短剧）爱的封印
1、路边的瘌皮狗
蚊子像一个在逃犯似地窜出了县城。
雨地里，他那辆沾满泥土的破自行车，报复性地在他全身撒满了泥土。
他环顾上衣下裤，都是斑斑血泪。
他无力地停在路旁。喘息。呻吟。
我是一条斑点狗！他在诅咒自己。
就在这时，蚊子真正地看到草丛边藏着一条狗。
一条未成熟的小狗。
小狗浑身前后都沾着点点泥土。
小狗很是珍惜自己的皮毛，仔细地在用小舌头舔舐着。
蚊子眼睛一亮，这泥土沾在小狗身上，怎么就和沾在自己身上一样地鲜明？
噢，蚊子发现，自己身上因为穿着淡黄色套装，所以泥土就那么鲜明。
而小狗浑身的泥土为什么竟然也如此鲜明？
原来因为它是一条癞皮狗。
癞皮狗全身无毛，只落下一层皮；那皮壅起一道道折，又黄又红又黑。
它到底是条黄狗？是条红狗？还是条黑狗？
蚊子忽然觉得自己无聊。
此刻还管什么青红皂白，要紧的是将满身的泥土剥去。
蚊子反倒敬佩小狗的豁达。
此时此刻应该是多讲点实际，少谈些主义！
生物学上说，人是从猴子进化而来的。
人的最大特点就是模仿。
蚊子不自觉地在模仿那条小狗。
他掏出那条作为餐巾纸使用的白色手帕，擦拭着身上的泥迹。
中午他在一家颇具档次的饭馆吃饭，店家看到蚊子知识分子文绉绉的样子，送上了红黄相间的一沓餐巾纸以外，还特别郑重地递上了这块白手帕。
等候上菜的当儿，蚊子展望手帕。上面印着店名、电话号码。特大号红字写着的是：少喝酒，多吃菜，外面的野花你莫采。
蚊子当时心里咯噔一下，脸一下子通红。
他的心灵仿佛被人凿开了一扇窗户。
他盯看着店家，看他是出于有意，还是出于无心。
店家又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蚊子嘴里喃喃叽咕：开茶馆的，阿庆嫂，来的都是客。
蚊子是在说给自己听，是在安慰自个儿。
他把那条白手帕塞进了裤子口袋。
他没有理睬那条手帕的忠告。
他下午趁着在休闲的时光采了野花。
采花以后他还用那洁白的手帕擦拭了遗传基因。
他是有意报复店家。
他来县城的目的就是为了报复。
他报复了。
可他又感觉到，自始至终并没有能够把满腔的愤懑释放掉。
这时他才觉察到，爱是找不着替身的。
那替身尽管身体匀称，着装新潮，说话轻柔，动作妩媚，可再好，还是那一个，而不是这一个。
蚊子获得的反倒是一阵烦燥，反倒是一阵呕心。
他带着负罪感，离开了县城。
眼见下雨。但他愿意让雨淋个透彻。
路途上，蚊子一边使劲地蹬着自行车，一边使劲地挤着思维，那替身与她相比，该用什么比喻？
啊，癞皮狗！
那是一条癞皮母狗。
我也是一条癞皮公狗。
正当蚊子准备同病相怜，要去抚摸那条小狗的时刻，走来一条肥而且壮的狼狗。
蚊子怜悯自己，也怜悯小狗。他害怕那条足有大半人高的狼狗欺辱那小东西。
可他不敢去驱赶，也不敢近前。
他只有眼睁睁地望着那人世间司空见惯的事：以强凌弱。
那狼狗走近小狗。
小狗蜷屈着身子，夹紧尾巴，闭上眼睛，浑身在颤抖。
蚊子忽然想起课文中狼和小羊的寓言。
就在蚊子一人枯坐在宿舍中，挑灯备课的时候，虚掩着的门被推开了。
她轻轻地推开了门，反倒在门上笃笃地轻轻敲了两下。
蚊子只管专心地写着备课笔记。
她以为蚊子全然不知，也就蹑手蹑脚地走近过来。
她想吓唬蚊子。
可就在这一刻，蚊子反转身子，瞪圆眼睛，张大嘴巴，抖动着两只狼爪，反扑过去。
蚊子只吼了一声。
她却连连地啊啊地叫个不停。
蚊子捧腹大笑，说，小羊吞到狼的肚子里去了。
狼狗还是狗，不是狼。
那狼狗以一个长者的身份，以一个强者的态势，在怜悯着小狗。
两狗之间没有语言，只是彼此伸长了鼻子嗅了嗅，就算是打过了招呼。
那狼狗低下头，伸出长长的舌头，帮助小狗舔着泥土，舔着皱皮上的创伤。
蚊子的双眼顿时涌出热流。
蚊子的脑海中竟然冒出狗的意识：
我这身泥斑，
我这身创伤，
谁来帮助舔舐？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
蚊子浑身在淌滴着雨水，在淌滴着汗水，也在淌滴着泪水。
破自行车的夹板中完全塞满了泥土。
眼望四周，空寂无人。
只有雨天在沙沙地哭泣。
他望着那条小狗和那条狼狗在想：
我是狗，也会有同伴。
我是狗，也会有爱怜。
今不如狗！
蚊子在旷野中狂吼了一声。
他憋足劲，咬着牙，猛地扛起自行车，决心走过这人生的25里路。
泥路上走着一个泥人。
一个泥人扛着一辆泥车。
一路泥泞……
2、蚊子的宣言
蚊子被背回了学校。
像头猪。
一头泥猪。
一路上他哼哼叽叽地，伏在好心老太的肩上，口吐白沫。
一时间鲁迅中学校园里传得沸沸扬扬：
蚊子老师在校外被痞子打伤了。
好心老太将蚊子剥个精光。
精光的蚊子伏在浴缸边。
好心老太调节好水温，拿着水龙头在蚊子的浑身上下冲洗。
一汪泥流。
一阵呻呤。
蚊子在不停地呢喃：今不如狗，今不如狗，今不如狗……
好心老太听不清楚，将耳朵贴在蚊子的嘴边。
好心老太冲洗好蚊子，一见没有换身的衣裳，情急生智，便抄起两条浴巾将蚊子上上下下裹得紧紧的，像饭店里加工肘子肉。
蚊子又被背到自己的床上。
蚊子好像清醒了许多，但仍在叽咕：狗，狗！
好心老太听清楚了，生疑了，以为是在骂他，临走前甩了蚊子两巴掌，说，狗，狗，别再咬人了！
嘣！他随手拉上了门。
好心老太的两巴掌，不是打在蚊子的身上，而是打在范进的脸上。
蚊子一阵抽搐，吐出了积淤在心头的白沫。
蚊子明白了许多。
他伸长手臂从抽屉里挖来面纸，擦去嘴边的粘液。
捏着团团的面纸，他流泪了。
电铃声响过，蚊子便夹着课本回宿舍。
他边走边啧巴着嘴。
这是蚊子的习惯。凡事解不开都会发出啧啧声响，配合着思考，企图品判出其中的滋味。
蚊子一直走进宿舍仍不解其味。
他茫然地望着窗外。
门被推开了。
她无声地走了进来。
蚊子转身看见是她，正待发火，
她默默地坐在床边，未说话，
先流泪了。
蚊子心头的火顿时被泪水浇灭。
她认认真真地在哭，
蚊子反倒觉得浑身在涌起燥热。
他从抽屉中抓过一包面纸递给了她。
她毫无反应。
蚊子只得打开面纸，轻轻地推了她肩膀。
她一把抓过，一张张打开。
她一边流泪，一遍遍地在擦。
待到一包面纸完全打开，也就被完全擦光。
她猛地站起身，将擦泪的面纸揉成团，接二连三地抛向蚊子。
她像一名射击手，完成任务后，
扑哧一声，笑出了鼻涕。
她像风一样飘出了门。
蚊子仍在流泪。
门被推开了。
好心老太走了进来。
他手捧的是一碗红糖热姜汤。
好些了吗？还难受吗？要不要去医院？
好心老太就是好心老太，他的心任何时候、对待任何人都是热乎乎的，就像他手中的那碗汤。
蚊子欲言又止，只将手在空中摇了几摇。
他在昏迷中也似乎觉察到是好心老太在护理他。
蚊子感激地望着好心老太，想起他俩的第一次握手。
记得在县教育局拿到分配通知书的时候，蚊子心头一下子冰凉了。
他被分配到20多里外的集镇。
因为那里教高二班级的女老师生孩子，急等人去顶班。
蚊子心里更加不痛快。
一个中文系的高材生，到头来只是一块垫脚石。
可是见到了好心老太，他顿觉释然。
好心老太是鲁迅中学校长特派来接蚊子的。
校长精明。
校长不想白花这来回的路费，所以派好心老太上城，还让他为学校办点差事，所以来迟了一会。
好心老太一见蚊子，大手一伸，说：
欢迎你，我的好同事！
蚊子一见好心老太差点连口水都喷射出来。
好心老太虽说空身一人，但是他前胸挂着一扎粉笔盒，后背挂着一串扫帚，前后连着，担在肩上。
蚊子笑不成声：你……你……你看你！
好心老太反倒十分坦然，说，噢，我是总务。
回校后才知道，好心老太，原来也是大学生，是学政治教育的。因为学校里政治归校长、书记主管，他便被分管总务，还给他个主任，叫总务主任。
学校里的主任有时不是个衔。望文生义，便可知晓，只是个主要任务而已。
蚊子被分配到高二（3）班当班主任，那么高二（3）班的主要任务也就落在他的肩上。
高二（3）班的班主任，大学刚毕业，22岁，又是白面书生。
老教师把他当孩子，班上同学把他当帅哥，跟他打招呼都带着哈哈：
哈，年轻人，世界是你们的；狼来了，也是你们的。
哈哈，老师，你这部电脑内存好大唷，是奔8（笨爸）的吗？
语文课上。那个调皮的她忽然边举手边站立起身子，提问：老师，你讲的那个好高骛远的骛字，是不是可以把马字改成鸟字？
蚊子回答：此言差矣。那部首是鸟的鹜，原本是只鸭子，既飞不高，也跑不远。你好高鹜远白费劲。
她气得扑地坐在座位上。
刚下课，蚊子正在收拾课本、笔记。
她便匆匆地挤到讲台，抓起粉笔，在黑板上大笔书写：
大白天鹅！
周末的晚上，蚊子在校园网站上给高二（3）班的同学发出了一个贴子。
蚊子的宣言。
我宣告，我不是大白天鹅！
我是一只蚊子。
我爱芸芸众生。我更爱天香国色。
我吻你，你鼓起一个疱。
打死我，你牺牲一滴血。
3、侏罗纪国王
蚊子的一篇宣言飞遍了鲁迅中学的每个角落。
高二（3）班的女生像被炸了窝。
鲁迅中学在每年的高一年级实行选拔制。
也就是对每个高一学生实行统考，优胜劣汰，选取佼佼者编入强化班。
高二（3）便是强化班。
强化班的学生公认为是大学生的苗子。
按他们的说法，进了强化班，也就一只脚跨进了大学的门槛。
强化班有自己的优势，也有自己的弱势。
他们个个成绩优秀，可兄弟姐妹却都是二等残废，不是肥胖滚圆像个瓜，就是瘦削高挑像豆芽。
19个女生只有一人例外。
同学们都称高二（3）班为侏罗纪王国。
例外的一人便是班长韩苞。
她被封为侏罗纪国王。
韩苞成绩好，人品好，家庭状况也好。
她父亲是个大老板，腰缠万贯。
开学那天，她爸放专车送韩苞入学。那油光锃亮的宝马，据就，县长见了都行注目礼。
集镇的高级中学，跑来了一辆宝马车，从学校门外就跟来一帮看热闹的人。
好心老太一报告，校长亲自接待。
韩苞的父亲头戴白礼帽，领前扎了一个蝴蝶结。
一些从偏僻农村考来的学生，眼睛都看直了，不住地在啧啧吸口水。
他们见过大老板小老板，大干部小干部，一律都是穿西装扎领带，真没见过还有扎蝴蝶结的。
韩苞的初中同学连忙解释：人家是华侨。
乖乖，华侨！
韩苞因为是富商的女儿，又是华侨的女儿，尽管她风韵招人，可就没一个男孩敢于招惹她。
在鲁迅中学的男生心目中，韩苞是真正的大白天鹅。
谁知道韩苞恰恰称年轻的语文老师是大白天鹅。
又谁知年轻的语文老师不愿做大白天鹅，却称自己是只蚊子。
这个世界就是让俊男靓女搞得颠颠倒倒的。
要夸韩苞还真得把她夸个彻底。
她不但外秀，而且内秀。
她不但聪明，而且能干。
她初中二年级就当上了民选班长，连选连任，比美国总统的威信还高。
她俨然是一位国王，她用威信加坦诚关心着本班的每一位同学。
一次男生宿舍被盗。
大家作了详细的分析，排除了内患。
韩苞利用特权，趁着大家上晚自习，独自一个人溜进男生宿舍，钻到床底下，欲潜伏擒贼。
那小偷果真的又来了。
那小偷在一张张床前，翻看着每个床铺及床上物品，寻找可用可偷的钱物。
正当那小偷走到韩苞潜伏的床前，韩苞猛地伸出双手抓住那小偷的双脚。
韩苞还从武打片中学得一声吼叫：畜生，那里逃！
突如其来的猛拽，又加上突如其来的猛叫，吓得那小偷腿一软摔倒在对面的床边上，顿时鼻青脸肿。
韩苞全不顾形单力薄，放倒小偷，立刻蹿出床底，正欲作猛虎扑食，一见是一个年青小伙子，她征住了。
韩苞盯着小偷。
小偷盯着韩苞。
韩苞憋青了脸，大声呵斥：快滚！
初中班上有个小胖子几乎天天尿床。
他那床被子斑驳陆离，天天要晒。
用这个主题，调皮的同学为他编了一支小曲：
鸡生鸡，鸭生鸭，
龙的儿子是画家。
画小河、画大湖，
还画世界地理图。
每日早读课背诵英语单词，那些男生都会放大嗓门高声朗读：ENGLISH——应该来尿。
韩苞刚被民选当上了班长，她决心为民办实事。
她召集男生单独开班会。
她要求男生分组值班，夜里轮流叫醒尿床的小胖子。
班长是自己举手选举的，没有人不服。
就这样，值班的男生每当自己起身小便时都去推醒那小胖子，而那么不值班的男生，也主动进位，也去推醒那小胖子。
效果确实显著。
那小胖子一周没有要晒被子。
可是，每当上课时，那小胖子常常打瞌睡，有时被老师当场叫起站在座位上。不叫体罚，叫醒醒神。
老师严厉批评：为什么上课打瞌睡？
小胖子吱吱唔唔半天，只得从实招来：夜里没睡好。
老师：为什么睡不好？
小胖子：他们在半夜里都推醒我。
全班哄场大笑。
韩苞笑是笑了，可她浪下了眼泪。
暑假一开学，高二（3）班的55个同学都听到一则消息，新来了一位年轻的班主任。
一见面，大家都窃窃私语，还老师呢，是大哥。
有人立即纠正：帅哥！
没上课，学校布置先劳动，先去大操场边拔青草。
一个暑假。漫漫的岁月。学子们趁荫避凉休养生息。而这些路边草却是顶骄阳抗烈日，抓紧时机，蓬勃发展。
新班主任一内陆眼前莽莽草地，顿时大发感慨：草蔓蔓其修远兮，吾将如何而求索？
新班主任尽管年轻，可他肚子里墨水多。他记得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当领导就是抓两条，一是出主意，二是用干部。
他把两条并作为一条用，于是招来班长韩苞。
韩苞一见班主任干搓手，没主意，立即对他说，你放心，我来完成。
班主任望着面前的小女孩，真佩服她的干脆利索。
韩苞扒来两块砖头，一块是红砖，一块是青砖。
韩苞又在草地里跨着步子丈量了学校所分配的任务。
她看了看手上的表，便数着步子放下红砖，又数着步子放下青砖。
包括班主任在内，都不明白这个班长到底在变什么戏法。
韩苞立即宣布：男生女生一齐拔。女生拔到红砖处休息，男生拔到青砖处休息。下午再另行分配。
这一着真灵。
顶着骄阳谁都想早些休息。
想早些休息就必须尽快地拔草。
那块红砖引诱着女生，
那块青砖引诱着男生。
别的班两天才完成的拔草任务，高二（3）班一整天就完成了。
连校长在内，老师们都说高二（3）班不愧是个强化班，事事都争强。
年轻的班主任理所当然地受到校长点名表扬，还在教工会上让他讲体会。
年轻的班主任实在总结不出什么来，只得认真地冲着大家鞠了三个躬。
事后，韩苞知道这事，就嗔怪班主任：嗨，学习邓小平理论嘛，实行承包责任制！
班主任：那青砖、红砖？
班长：那是白猫黑猫，逮到老鼠就是好猫。
哎，这倒也是。
4、恐龙计划
有人说，高中部的漂亮女生成绩大都不好，是因为被俊男勾去了魂。
有人说，高中部的漂亮女生眼睛大都近视，是因为被情书磨去了光。
高二（3）班的18个女生，被称作为恐龙，都有恐龙的肚子，吞得下数理化，吞得下语外生地政。
可她们贵有自知之明，就是吞不下
眼前的一只蚊子。
因为蚊子宣告，只需要牺牲一滴血便可以换来一个吻。于是好多美媚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了。
有人在网上给蚊子发贴子。
有人在手机上给蚊子发消息。
就连初中的大龄女生也捧着作文来到语文教研组寻找蚊子提宝贵意见。
语文组的老师都拿蚊子开心，说，你啊，蚊子，你可惹来了一大堆苍蝇。
被炸了窝的高二（3）班18个女同学看在眼里，急在肚子里。
她们成立了“联合国总部”专门搜集有关苍蝇的行迹。
她们把情报准确无误地提供给韩苞。
韩苞故作镇静地说：哎，哎，这关我什么事。世界上Fans多着呢。
18个女同学异口同声喊出一个声音：我们是说那颗星！
韩苞笑了，说：你们认为那是颗星，你们去摘！
18个女同学这下心可齐了，听了这话，一齐围攻韩苞：你装什么蒜，你那眼神早就是丘比特的一枝箭，那帅哥的心已经被你射中了。
韩苞被逗得扑嗤一声笑了，说：你们可狠毒啊。让我去喂蚊子？
姑娘们七嘴八舌地说：咬不着。我们会放烟幕弹，熏得那蚊子晕头转向。
18个恐龙于是道出了恐龙计划。
蚊子每当上课，那18个女生争先恐后地举手回答问题。
回答就回答吧。她们偏偏扯三拉四地牵出许多题外话让老师解答。
蚊子常常被搅得额头冒汗。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请问老师，他思念故乡的谁？是父母？是兄弟？我说他是在思念梦中情人。要不，他不会那么神魂颠倒。
你看，地上明明洒的是月光，却被他当成冷霜了，这不是精神恍惚是什么？
思念任何亲人都不会达到这个痴迷境界。
是吗？
下课了，蚊子也不轻松。
18个恐龙轮番地将自己的作文本子亲自递给蚊子。
蚊子十分不耐烦地说：去，交给课代表。
这些女孩完全没有淑女的风度，一直追到语文教研组，还当着其他老师的面，说：请老师看看嘛，都是我们心里话。
你看，这成何体统！
蚊子打开作文本子一看，里面夹着一封封彩色信纸。这一张是粉红色的，那一张是水兰色的，又一张是鹅黄色的。
艳笺写着艳词，一看就知道，一律抄自于哪篇言情小说。
这一刻蚊子发晕了。
不理不睬吧，都是自己的学生。
大声呵斥呢，都是十大几岁的女生。
蚊子前思后想，只有找韩苞。
可是他刚去，半道上，又犹豫了：这事又从哪儿说起呢？
说那些女生胡搅蛮缠？
那些女生知道了，还不得骂人！
说那些女生有哪么点意思？
这分明是暗示韩苞也参与竞争。
韩苞至今一点意思也没有。
这韩苞，身价不凡，矜持着呢。
就在蚊子进退维谷的时候，校长亲自找他了。
校长十分有礼貌地将蚊子请进校长办公室。
进了校长的地盘，校长便拉长了脸。
校长十分严厉地批评蚊子三不该：
一不该发表那蚊子宣言。
二不该招惹那么多的女生。
三不该在教研组里看情书。
校长说到最后，把大手在空中推了一下说，你再向前走一步，就是违法，就要受到法律处置！
校长仿佛一下子将蚊子推进了监狱。
蚊子自己知道，他没有向前走一步，即使半步也没有向前走。
他急得团团转。
趁着夜黑，他溜出校门，躲在一旁的小排档喝起闷酒。
蚊子从不喝酒。
这一大杯生啤刚下肚，便头昏，浑身起痒痒，连视线都模糊起来。
模糊中，他见到了韩苞。
真的是韩苞。
韩苞首先惊呀：老师，你怎么了？
蚊子用手揉了又揉眼睛，说，是你？真的是你？
韩苞连连点头，急忙凑近蚊子，问：你没事吧？
蚊子不停地摇头，他不是在作回答，而是企图摇醒自己。他问：你怎么来这儿？
韩苞：我帮助数学教师抄期中考试成绩，一直抄到这会儿。
蚊子：没吃饭？
韩苞：没。
蚊子见到韩苞心已高兴，一听说韩苞没吃晚饭，精神来了，连忙招过服务小姐，指着韩苞说：她要什么，你端什么！
蚊子对着韩苞叙说了自己的苦情，就像对着多年的老友一样。
韩苞十分真诚地坐在老师对面倾听，时不时地还为老师夹上两筷子菜。
蚊子越说越激动，竟然冒出了泪花。
韩苞急忙从口袋里掏出面纸递给他。
蚊子抓着含有体温的面纸，在犹豫，他不知是用它来擦嘴巴的油渍还是用它来擦眼边的泪水。
韩苞就是韩苞，善解人意，她又递过两三张。
蚊子吐出了胸中的块垒，顿时觉得呼吸流畅了许多。
蚊子十分感激韩苞，便说：韩苞，谢你了。
韩苞落落大方：谢什么，多听老师讲讲，长见识。
韩苞首先惊呀：老师，你怎么了？
蚊子用手揉了又揉眼睛，说，是你？真的是你？
韩苞连连点头，急忙凑近蚊子，问：你没事吧？
蚊子不停地摇头，他不是在作回答，而是企图摇醒自己。他问：你怎么来这儿？
韩苞：我帮助数学教师抄期中考试成绩，一直抄到这会儿。
蚊子：没吃饭？
韩苞：没。
蚊子见到韩苞心已高兴，一听说韩苞没吃晚饭，精神来了，连忙招过服务小姐，指着韩苞说：她要什么，你端什么！
蚊子对着韩苞叙说了自己的苦情，就像对着多年的老友一样。
韩苞十分真诚地坐在老师对面倾听，时不时地还为老师夹上两筷子菜。
蚊子越说越激动，竟然冒出了泪花。
韩苞急忙从口袋里掏出面纸递给他。
蚊子抓着含有体温的面纸，在犹豫，他不知是用它来擦嘴巴的油渍还是用它来擦眼边的泪水。
韩苞就是韩苞，善解人意，她又递过两三张。
蚊子吐出了胸中的块垒，顿时觉得呼吸流畅了许多。
蚊子十分感激韩苞，便说：韩苞，谢你了。
韩苞落落大方：谢什么，多听老师
讲讲，长见识。
蚊子知道韩苞是句客套话，吱唔了半天，确实没能找出恰当的话语来对答。
走进黑地里，韩苞猛地挽住了蚊子的胳膊。
蚊子像是被电触了一下，连忙闪身。
蚊子：别，别！
韩苞：为你好。我这么做，她们就不敢骚扰你了。
5、蚊子精神万岁
世界上真正的是无巧不成书。
蚊子在大排挡巧遇韩苞，该不是天作之合？
是宝塔倒进井里了?
是芝麻掉进针眼里了?
蚊子整整一夜在床上翻烙饼。
他的兴奋量达到了得意忘形的高度。
蚊子又在校园网上发出了一张贴子。标题是《蚊子精神万岁》。
全文如下：
当初安排十二生肖，蚊子当数第一。
那时候的蚊子有老母鸡那么大。
那时候的蚊子嘴长达到8.8cm。
那时候的蚊子嘴像铁一样的坚硬。
那时候的人只要被蚊子叮咬一口，立即皮包肯头，只落下一串串的筋络。
那时候人们为防止蚊子叮咬，都是用竹篾编成罩子，罩在自己身上过夏天。
铁嘴蚊子照样将竹篾罩一根根剥去。
这一刻的蚊子自称为万兽之王。跟牛比，比牛灵巧；跟兔比，飞行速度比兔孙子跑得快；跟龙比，龙能摸着天，却摸不着地；跟虎比，如虎凶猛，却又增添了双翼。
如虎添翼的蚊子在评比大会上一定要占十二生肖的第一位。
獐头鼠目、鼠目寸光的老鼠躲在阴暗角落里散布谣言：蚊子瞎吹啦。它根本叮不着人，吸不到血。它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的啦！
此话当然是有来源的。
人们为了防止蚊子的叮咬，已经将竹篾罩子改成了铁丝罩子。
蚊子铁嘴就是咬不断铁罩子。
蚊子十分恼火。
它决心想办法加长自己的铁嘴。
它想，如果把嘴巴加长，从铁丝罩子气眼里伸进去照样可以吸血。
人们不可能用铁板做罩子，那他早就闷死了。
加长铁嘴该找谁？
阴暗角落里的老鼠指了条明路：找太上老君！
千百年来所有的铁匠都称太上老君是祖师爷。
太上老君是铁匠的祖宗第一代。
蚊子找他就是找对了。
太上老君一见蚊子嘴巴，认定是铁的，不够硬，需要加点钢。
蚊子提出要求：加强硬度还得加大长度。
太上老君满口答应。
蚊子这就伸出嘴巴，放进炉子加热。
蚊子也有天生的缺陷：它怕烟火熏。
太上老君一边拉风箱，一边加炭火，搞得满屋子烟雾缭绕。
蚊子一个劲儿地在催，快点吧，这烟快熏死我了。
蚊子确实被熏得晕头转向，两眼泪汪汪。
就这一刻，太上老君拉出蚊子的嘴，右手举锤，左手举錾子，狠命地一砸！
只听得蚊子啊呀一声惨叫。
蚊子的嘴被截去了大半！
蚊子的嘴从此只落了0.88cm长度。
蚊子疼痛难忍。
蚊子一边飞一边在不停地呻呤。
蚊子消瘦了。从老母鸡那么大，变成了今天些小样子。
世界上已经没有比它更瘦弱的动物。
蚊子念念不忘寻找仇人太上老君。
可太上老君知道蚊子弱点，总拿烟雾熏它。
蚊烟、蚊香熏了蚊子几千年。
蚊子失败了。
老鼠立功了。
人们敬佩老鼠挽救了全人类，便把它放在十二生肖的第一位。
蚊子的子孙后代没有了铁嘴，面对柔软的蚊帐和飘浮的蚊香虽然束手无策，连连呻吟。
可它们惊喜地发现，人们没有忘却它。
且看，今日大老板、小老板每逢开张营业，都选定吉日为88。
这正是蚊子嘴的长度。
人们仍然怀念着蚊子辉煌的昨天。
人们仍然想像着如同蚊子一般地吸血！
蚊子深信，不久的将来，人们不但要供奉赵公元帅，也一定会供奉蚊子天君。
蚊子自豪！
蚊子精神万岁！
完了！真的完了！
蚊子又惹事了！
《蚊子精神万岁》虽然洋洋洒洒，下笔千言，可作者却忘记写下这么几个字：
故事纯属虚构，切勿对号入座。
这不，好几个人都十分投入地往里面钻了。
18个恐龙在语文课上就首先发难。
她们问老师，这太上老君到底是谁？
蚊子回答得十分爽朗：反正不是你们！
语文教研组的组长赵某也发难：请问先生，你哪个老鼠指的是谁？
蚊子也回答得十分爽朗：反正不是你们！
赵某不是学生，不是一句外交辞令就可以搪塞的。他仍然在沉思。
因为赵某过去并不是语文教研组长，因为前任组长一次被校长批评了以后，大骂娘的，他去告发了，他由此也就当上组长了。
人们大说无巧不成书的时候，忘却了还有一句话。这就是冤枉凑个巧。
赵某平日里留有两撇小胡子，加之面目清癯，纯粹是一张三角形的脸。
这蚊子明摆着是在给语文教研组长赵某画像，是在指和尚骂秃驴。
年过半百的赵某，虽然徐爹半老，但仍春心荡漾，他见到蚊子平日里招蜂引蝶，心中好生不悦。
他找着了出气筒，他又要去找校长汇报。
他在寻思着，向校长汇报，不是说那文章中的老鼠，而是说那太上老君。
早几日校长找过蚊子谈话。
蚊子是在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借沟出水、微言大义，攻击校长。
6、鸳鸯火锅
鲁迅中学离县城25里。
蚊子趁着周末飞车进城。
闪过一片梨园，见到硕果累累，蚊子不自觉地哼起了小曲：
也许我太低调，
使这个世界太寂寞……
转弯处，忽然眼前一亮，
是她！
往日的韩苞虽然打扮入时，但从不张扬。
她总是选择黑色为主调。
可今日的韩苞，黑色长裤上面绣着花儿。
紧身的红羊毛衫把青春少女的特征全都凸现出来。
蚊子猛一刹车，停在韩苞面前。
蚊子：大阴天，怎么出太阳了？
韩苞一脸正经：高兴什么？我车坏了！
可蚊子想推不让推，想修不让修，
最终韩苞将车锁在路边的一家商店门前。
韩苞一挥手，说，走吧，我坐在你后面！
蚊子：你去哪儿？
韩苞：跟你走到天涯海角！
他们没骑车。
他们肩靠肩地走着。
窃窃私语洒满25里地。
蚊子问：你今天怎么一改常态，变成一团火？
韩苞答：准备给蚊子的嘴加点钢火。
“哈，哈！我那是兴奋，说的胡话。”
“我就想听你的胡话。”
“真要听？”
“真要听！”
“唔——今天见到你，我心中的月亮变作太阳；心中的太阳化作一团火。”
……
韩苞没答话。
沉默了半天的她竟然流下了眼泪。
蚊子一见，吓得不在所措，连忙用肩膀轻轻地触了一下韩苞，说，我说得不好吗？快把眼泪擦了。
韩苞没有说话，也没有擦去眼泪。
沉默的两个人。
肩并肩地走在25里路上。
彼此听得清呼吸。
彼此听得清心跳。
韩苞终于忍不住，蹦出一句话：
“我以后不叫你老师！”
“叫什么？”
“叫大哥！”
“跑调了。”
“你调子订得高，我唱不上去。”
“我们是师生。”
“像吗？”
“怎么不像？”
“就是不像。不信我拽个人给你问一问？”
韩苞说着就做出拽人的假动作。
蚊子连忙摇手。
韩苞破涕为笑。
蚊子试探地问：那我们像什么？
“像一对恋人。”
“瞎扯。”
“只要扯得上。我不管。”
“疯丫头。”
“我问你，你和别的女生闲逛过吗？”
“我没那个闲情。”
“这不就得了。说明你心中只有我。”
“完了。我钻进你的圈套了。”
韩苞没有吱声，只捂着鼻子在傻笑，笑得呼呼的。
走了一程又一程。
他们谁都没有开口。
他们用呼吸在对话，
他们用心跳在交流。
他们都怕蹩脚的话语会破坏这激情的环流。
默契对默契。
形成心灵共振。
他俩双目对视，一下子涨红了脸。
蚊子猛地抓住韩苞的手，说：走，进城，我请你吃饭！
韩包拉过蚊子的手放到嘴边，在手背上轻轻地抿了两口，说：吃火锅！
蚊子带着韩苞进城。
蚊子骑车神速。
韩苞表扬蚊子，说，你那来这么大的劲头？
蚊子躬着身子气喘吁吁地回答，这后面不是装着电动机吗？
韩苞会心地笑着，举着双拳在蚊子的背上轻轻地擂着鼓点。
蚊子被擂出歌声来了：
妹妹你坐船头，
哥哥我岸上走……
进了饭店，他俩选了一对情侣座。
服务生首先为他俩倒上了热茶。
望着桌子上插瓶里的一支玖瑰，蚊子顺手推到韩苞面前，说，送给你！
韩苞就势俯过身子，认认真真地嗅着鼻子。
蚊子乐了，笑说：是塑料花。
韩苞：你送的什么花，都香！
蚊子激动了，大声对服务生说：火锅，鸳鸯火锅！
他俩要了鸳鸯火锅。
还要了两杯加饭酒。
他俩激情满怀地吃了火锅，又喝了加饭酒。
他俩都眼红、脸红、颈项脖子红。
韩苞实在不想喝了。
蚊子豪爽地倒过韩苞杯子里的酒。
韩苞捂着杯子不让蚊子喝。
蚊子扳开韩苞的手说：你说，为什么酒适知己千杯少？
见韩苞不答，便自问自答：知心相逢，酒少话多。酒精都被吹跑了。
正说着蚊子的手机响了。
是好心老太打来的。说是有要事要找他。
蚊子稀里糊涂地应付着，还冲着手机喊话：主任大人，请你喝酒！
蚊子一边欣赏着韩苞，一边在慢慢地吮酒。
韩苞望着酒眼惺忪的蚊子问：你老看着我做什么？
蚊子毫不含糊地回答：把你当下酒菜。
韩苞含笑瞟了蚊了一眼，一手抓过手机。
韩苞在拨弄着蚊子的手机。
蚊子问：你看什么？
韩苞：看哪些人发来的短信息。
“坏了，你都成了前苏联的克格勃了。”
“不，是美国联邦调查局，追查非法移民！”
7、通宵电影
男性事实上是个怪物。
他经常因为视觉而误导嗅觉。
自从与韩苞走过25里路，蚊子始终感觉到韩苞身上散发出一股特有的香气。
是香水？不是！
是香粉？不是！
这香气在有与无之间。如同春天的兰花，平心静气时，它泌入心脾；抽动鼻翼，它又消失。
蚊子不得不承认，那句成语来自于现实：
国色——便是天香。
吃完鸳鸯火锅，蚊子有些玄晕乎乎。
走出饭店才发觉，外面下着毛毛秋雨。
秋日的雨，是夏日暴雨的余韵。
微微的，软软的，缠绵不已。
缠绵的雨地里走着两个缠绵的人。
两个缠绵的人被缠绵的秋雨缠得贴在一起。
有些秋凉。
韩苞依在蚊子的身边，便觉得有股热流传递过来。
秋雨让两个人相依相偎，徜徉在大街上。
韩苞把蚊子的手臂紧紧地搂在胸前。
蚊子忽然觉得一股暖流把他冲击得不能自己。
蚊子猛地坠入了百里雾重天。
任凭汽车轰隆隆驶过。
任凭摩托呼啦啦飞过。
任凭自行车叮呤呤擦肩而过。
两个缠绵人在秋雨中享受秋雨。
走得那么从容，走得那么自在，走得那么不乱方寸。
逆光下，蚊子忽然发现韩苞满头水雾。
蚊子：哈，你都成了白毛女了！
韩苞这才惊醒：啊，你都成了白毛男了！
蚊子买来雨伞。是一把天兰色的雨伞。
蚊子：让我们头顶同一片蓝天。
蚊子是在低唱浅吟。
韩包：蓝天下只有你和我。
而韩苞却是在引亢高歌。
蚊子捅了韩苞一下，说，小声点！
韩苞头一昂，说，我要让全世界都听见。
蚊子故作苦涩之态，实质是满心眼灌满幸福。
怪味楼火锅——
闪烁的霓虹灯光怪陆离。
蚊子：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老地方。
韩苞：不，我怕你犯怪找到借口。
正味酸菜鱼——
跳动的连珠灯令人目眩。
蚊子：把这里作为联络处。
韩苞：不，宁做水蜜桃，不做酸柠檬。
正宗大胡子骨头汤——
没有繁杂的装璜，只有清汤清水的几个字。
蚊子：不至于啃骨头喝汤吧？
韩苞：跟你在一起啃骨头喝汤也是美味。
蚊子：那我们进去吧？
韩苞：现在最需要的是精神享受。
蚊子：好吧，留下遗憾。以后我好有理由请你。
从大街钻到小巷。
从小巷又穿进大街。
他俩漫无目的地走着。
彼此享受着体温。
彼此享受着蜜语。
彼此享受着沉默。
蚊子忽然扑嗤笑出声来说，哎，我们像不像丧家之犬在寻找骨头？
韩苞也笑了，说，先生差矣。我们是在为全城人民播撒幸福！
几番讨论，他俩达成共识，
共同走进咖啡屋。
韩苞不愿面对面坐着，而是挤在蚊子身边。
蚊子说：那边空着，若是来人，岂不扫兴？
韩苞抓过身边的雨伞迅速丢到对面座位上。
潮湿的雨伞平躺着在吐水。
蚊子望着韩苞在笑：坏瓜秀才！
咖啡屋主营咖啡。
他俩一边在加着糖一边在漫不经心地搅和。
韩苞：我看过一部电影，说中国人到洋人家里去做客，先把糖吃了，后来喝咖啡叫苦。
蚊子：中国人习惯喝茶，清雅。
“也单调”。
“茶的味着是慢慢地品出来的。”
“咖啡的味着是进口就能喝出来的。”
“你过于浮燥。”
“你过于深沉。”
“哈哈，小姐你上火了！”
韩苞抿着嘴笑了，说，我是在测试你对我的宽容度。
走出咖啡屋，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
他们挤下雨伞下。
蚊子为了全面地遮住韩苞，自己几乎只挡住了头。
韩苞推过伞让出了半个身子。
蚊子使劲地推着伞，说，你看过《泰坦尼克号》。
男主人翁为了让女主人翁生还，宁愿自己跳进海水里。
韩苞：那是电影的败笔。应当是双双跳下海水，双双地推着救生物，紧紧地抓着手，紧紧地相伴着死去。
这回轮到蚊子没有词语了。
他紧紧地抿着嘴，脸夹上流下了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好一会儿，蚊子才一把搂过韩苞，仿佛是鼓起勇气似的，说，走，去看通宵电影。
蚊子和韩苞挽着X膀子，迈着W步子，雄纠纠，气昂昂地跨进了电影院。
喝酒的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相爱的人情感交流不在电影。
看通宵电影的都是清一色的情侣。
清一色的情侣看电影都抢占每个角落。
望着空着的中央位置，
他俩驻足踌躇。
还是韩苞有胆有识，说，走，就坐在中央，去展示一下！
电影无非是哭哭笑笑，搂搂抱抱。
其实这里所有观众都是电影中的领衔主演。
他们都在嘲笑电影中领衔主演的演员，那么做作，那么短斤少两，那么不是滋味。
蚊子的手机又响了。
好心老太用老太爷才有的调腔在发问：
你在哪儿？
你到底在做什么？
8、好心老太
看着电影，
看着韩苞，
蚊子脑子里忽然冒出一道命题：
爱情为什么总是文学艺术的永远的主题？
蚊子自己也觉得好笑，
为什么这一刻当上了研究生？
因为韩苞历尽半天兴奋，
这一刻依在蚊子宽广的胸前睡着了。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蚊子想到这一句，自己也觉得不伦不类，
不过他还是很欣赏地笑了。
韩苞像孩子一样，
得到温暖，
获得了温馨，
她竟熟睡了。
先是倚着，
后来伏着，
再一会酥绵绵地滑溜到蚊子的双腿上。
蚊子只得提起双腿。
他努力地让韩苞睡个平稳的觉。
蚊子时不时地俯下身子闻着韩苞的秀发。
这秀发散发着兰花香。
这秀发须溜溜地撩拨着蚊子的心弦。
特定环境中想着特定问题。
蚊子再俯下身子为爱情主题寻找思绪的时候，
忽然想起在校时，一个同学的歪诗：
春霄一刻值千金，
醉倒许多有情人。
忽听窗外猫叫春，
处女顷刻变母亲。
啊，永恒的主题。
蚊子似乎也迷了一觉。
蚊子似乎陪着武则天，
在百花园中转悠了一阵子。
武则天在大发龙呤：
洛阳牡丹为什么不开！
洛阳牡丹开放了。
蚊子并即席赋诗一句，
牡丹花下死，
做鬼也风流。
又是手机响。
又是好心老太。
“你在哪儿？”
“你在做什么？”
“我找你有急事！”
好心老太成了催命判官。
十二道金牌催回了蚊子。
好心老太一见面就吹胡子瞪眼睛放连珠炮：
“你完了。
你彻底暴露了。
你蚊子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吸太岁头上的血。
你蚊子快成为四害了。”
蚊子被轰得蒙头转向。
蚊子说，你冷静点好不好，你到底想说什么？
好心老太总觉得有很多的话要说，
可他一时表述不清，
只得在空中乱甩膀子。
“我冷静。你都发热到40度了。”
等到好心老太完全平静下来，
蚊子才知道自己是遇上麻烦事了。
原来昨天遇上韩苞以后也遇上校长了。
好心老太陪同校长为教学大楼的事去了教育局。
因为天要下雨，
他们乘坐了出租车。
这倒霉的出租车正巧与蚊子宽路相逢。
蚊子紧张了片刻，忽然双手一摊：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蚊子不急，好心老太急：
“大惊？小怪？”
“我们是师生关系。”
“校长找你指明过了。”
“师生也可以谈话。”
“你们不是在谈话。是在谈心。”
“我没有把心放在上面。”
“你们谈得情投意合，还没用心？”
“你是火眼金睛？”
“你们不是妖魔，用不着火眼金睛。”
“就是。你也是个凡人。”
“我是凡人。可我也有切身体会。”
“啊！”蚊子明白得不住地在点头，“你原来是用小人之心在度君子之腹。”
好心老太没有反驳，说，我说的不是在中学，而是在大学校园。
蚊子耐心地在陪着好心老太在作痛苦的回忆。
就像站在送葬队伍后面。
没有哀乐。
没有花圈。
没有纸钱，
更没有吹吹打打。
蚊子陪着好心老太送走了梦中的恋人。
蚊子转身要走。
“谢谢你的关照。”
好心老太终于摆脱痛苦，一下子蹦了出来。
“哎，你别走。我不重要。是校长看见你们了。”
蚊子又一下子紧张了。
“那怎么办？”
“我想好了对策。”
见蚊子在认真地听，好心老太晃着脑袋说：
“我们可以使一着掉包计！”
9、太上老君
一身的疲惫。
一肚子甜蜜。
蚊子本来已经被幸福消磨得摇摇摆摆。
加之好心老太的一惊一吓，
又是神经希希的掉包计，
把蚊子折腾得连路都走不动了。
整个头脑子里是一锅粥。
他直挺挺地平倒在床上。
刚眯上眼。
门响了。
又是好心老太。
蚊子刚发火，
他连忙摇手：
“是校长找”，
“是校长找你！”
蚊子知道事情来了。
他端起桌上不知什么时候的冷茶，
咕咚咚，来个牛饮水。
他抹了一下嘴。
仿佛喝的是壮行酒。
他差点儿就唱，“临行喝妈一碗酒”了。
因为是冷水浇心。
蚊子顿时清醒了许多。
他噔噔噔直往校长室走去。
好心老太像个随从跟在后面：
“我给你一剂药！”
“什么药？”
“哑巴药！”
蚊子吃了哑巴药。
蚊子进了校长室，既不打招呼也不说话。
他直楚楚地站在那儿，
还是校长不失风度，挥手示意让蚊子坐下。
校长端正了一下姿势，正准备开口，
好心老太急忙插话：
“校长，是个误会，完全是个误会！”
校长不解地望着好心老太：
“怎么是误会？”
好心老太：我走访过了，那人是周慧。
“周慧？是她？”
“确实是真。确实是真。”
校长来回地踱着方步，审视着蚊子，审视着好心老太。
校长找不出破绽。
校长忽然一指手，冲着好心老太发布命令：
“去把周慧找来！”
好心老太立即出了门。
留下的蚊子忐忑不安。
校长一向英明，
他不相信这次看人走了眼。
他仍在施展威严在逼着蚊子开口。
校长：“你真的和周慧上街了？”
哑吧药也有药性失控的时刻，
蚊子憋不住地开了口：
“这是个人隐私。”
“嗬……”校长把这个语气词拖得很长很长：
“这是个人隐私？”
“这是关于公民道德建设的大事！”
“你身为人民教师……”
校长正指手画脚地为蚊子作政治报告，
好心老太领着周慧进来了。
“校长，你找我？”
周慧进门就脆朗朗地打招呼。
周慧穿着紧身的红羊毛衫，惹得校长神乱眼移。
周慧双手搭着，摆出美声唱法中学院派的姿态。
校长环顾三人，无言以对。
校长乘机多看周慧两三眼：“你们去玩了？”
周慧含笑点头，眉目流韵，用鼻子哼鸣了一个字：唔。
中文系的蚊子不得不佩服音乐系的周慧，此时此刻一字值千金。
一个唔字，
平息了鲁迅中学校园内的一场风波。
校长还是觉得有一番话要说。
这实在是他生理的需要。
他对蚊子说：“我不是有意要当太上老君，
你那嘴巴，也实在太尖太长了。
食堂的王长发老板说你在挖苦他。
他的饭菜微利，没有吸师生的血。”
蚊子被太上老君连砍几刀，
抿着嘴一言不发。
出了门，好心老太猛地拍了蚊子后背一巴掌：
“给你解药。蚊子，你说话吧！”
蚊子因为憋的时间太长，这刻反倒找不出话来说。
“说什么？”
“说什么！你不感谢周慧？”
蚊子早已认识周慧。
周慧教初中音乐。
周慧像只花蝴蝶在校园里翩翩飞舞。
蚊子总觉得道不同，故而也就不与谋。
说要感谢，确实是得感谢。
可这掉包计里到底包扎着什么？
好心老太没有抖包袱。
蚊子也觉得无从说起。
好心老太急了：“人家大姑娘家的为你作出了牺牲。”
还是周慧洒脱：“不要这样说，同志间相互帮助嘛。”
中文系的蚊子怎么说也是儒家子弟，重情义。
蚊子爽直地邀请：“好，请你们喝酒！”
好心老太连忙制止：“人家女孩子不喝酒！”
蚊子只得改口：“请吃饭！”
好心老太又制止：“人家不爱上下馆子”。
蚊子没戏了：“那……”
好心老太其实早已胸有成竹：去喝茶！
蚊子这才想起，几日前学校门前新开张了一家茶吧。
茶吧门前大红招牌写着：人约黄昏。
哑吧药性刚刚化解。
蚊子觉得又吃下了蒙汗药。
蚊子看到神秘莫测的好心老太，
又看看笑嬉眯眯的周慧，
蒙胧胧的蚊子眼前迷雾缭绕。
10，人约黄昏
蚊子就是被挟持的人质，跟着“好心老太”一前一后出了校门。
后面跟着笑眯眯的周慧。
周慧左顾右盼。
她在向众人昭示：
抓住了一个猎物。
人约黄昏——
这倒霉瞌睡的茶吧！
什么名称不好叫，偏偏取这么个叫蚊子十分尴尬的怪名号。
蚊子站在门前再三犹豫。
他真正认为这个时候，这些人物，实在不该走到这个地方。
“好心老太”在催促：
蚊子，不愿意松腰包是不？
蚊子瞟了一眼尾随在后的周慧：
我把你灌成一头大象。
蚊子十分豪爽地大步跨进茶吧。
环视四周，都是情侣座。
聪明的蚊子顿时变成了男招待站在一旁，冲着“好心老太”和周慧打了个手势：请！
“好心老太”和周慧面对面地坐下。
蚊子一下子凑到了“好心老太”身边。
周慧在发笑。
“好心老太”也在发笑。
笑得蚊子浑身起疙瘩。
“好心老太”推开蚊子，站出了座位：
你们谈谈，我天生是个侍候人的命。
“好心老太”主动去帮助茶吧服务生端茶水，端瓜子花生水果糖。
座位上的两个年轻人都憋着，在练气功。
“好心老太”立即救场：
哎，蚊子，你的嘴被太上老君砍了，还哼哼呢。
蚊子立即用笑声来报幕。
哈哈，谢谢周老师。
你谢我什么？
周慧这一句话，把蚊子给噎住了。
蚊子还真不知道谢什么，就连该不该谢，还没想明白。
又是一阵沉寂。
不过，蚊子和周慧都面带笑容，都在努力地为那个问号寻找着句号。
还是周慧聪明，她抛出一长串银铃般的笑声，引出了话语：还是让我谢你吧！
蚊子立即瞪大了眼睛，问：谢我？
周慧：谢你，让我有机会当面讨教。
蚊子立即慷慨激昂：请说吧，有什么事？
周慧从包里抽出一沓稿纸铺展在蚊子面前。
原来周慧正在筹划一台元旦晚会。她需要蚊子的文学支撑。
谈到文学，蚊子浑身每个细胞都被激活。
蚊子在大学里既是文学社的社长，
又是文工团的团长。
同学们都说他是文学和艺术的婚姻介绍所所长。
望着眼前的周慧，他一扫陈见，顿时觉得找到了知音。
他十分认真地在分析节目单，并且挺直了身子，摇晃着脑袋承诺：这朗诵诗、串场词我全包了。
周慧得寸进尺：再写两首校园歌曲。
蚊子激情满怀，歌词立刻迸发出来：让青春的热流在校园里奔放——没问题的！
研究研究再研究。
讨论讨论再讨论。
忘却了距离。
忘却了时间。
忘却了饮茶品茗。
也忘却了“好心老太”的去留。
一声干咳，恰似一声旱天雷。
蚊子和周慧紧靠着的脑袋立即分开。
万万加上万万，都想不到。
韩苞站在面前。
周慧见到韩苞嫣然一笑。
蚊子见到韩苞，先是涨红了脸，后是哆嗦着嘴，筛选了半晌，才捡出了一句恰当的话语：
你来了？
韩苞豁达大度，全不往两人脸上看。
只看节目单。
噢，你们在准备演戏呢。
周慧回了一句：你知道。
蚊子可不知道回答什么，他体味出
韩苞话语中的微言大义。
他只扭头寻找“好心老太”。
他忽然明白了：“好心老太”是当了叛徒！
“好心老太”忽然鬼魂似地闪了出来。
他端着一杯新沏的绿茶放在桌上。
周慧站起身子，将研究过的节目单装进包里。
周慧临走前又叮嘱一句：蚊子老师，你可要恪守诚信啊。
“好心老太”也人云亦云地对韩苞说：韩苞你也要恪守诚信啊！
他们夹着笑声离去。
留下两个不言语的人。
蚊子不言语，只冲着韩苞撇撇嘴。
韩苞不言语，只冲着蚊子闪闪眼。
蚊子终于找出了一句话：你还是克格勃！
韩苞嘴角露出一笑：我还是联邦调查局！
蚊子眯着眼在看韩苞。
他想冲出迷雾，见到庐山真面目。
韩苞眯着眼在看蚊子，
她闪烁眼神，在作天女散花。
蚊子见韩苞并未生气，壮着胆子问：你怎么来了！
韩苞抿了一口茶，缓缓地吐出刚吸进的一片绿叶：来品尝生活啊！
蚊子知道此时不是与韩苞交谈的时机，仍然扭着头望着门外，嘴中不停地叽咕：
这个“好心老太”，做人是他，做鬼也是他。
韩苞立即制止：先生差矣。他的掉包计着实英明。
你也知道？蚊子迸出一个问号。
学生是助理导演……韩苞抖出了一个省略号。
11、元旦晚会
蚊子被韩苞的助理导演搞得蒙头转向。
他真想知道这出掉包计是如何导演出来的。
可韩苞偏偏不谈这个。她说：
“我们也来商量一下节目吧！”
蚊子无心顾及，仍然在思考那个掉包计。
韩苞急了：“你是班主任，元旦晚会我们高三（3）班要出节目！”
蚊子不吱声。
韩苞：你吃了哑巴药了？
蚊子：早已吃过了。
蚊子仍然不吱声。
韩苞：你喝了蒙汗药了？
蚊子：早已喝过了，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韩苞扑嗤笑出了声：好吧，给你解药！
韩苞当即写出《掉包计》演职人员名单：
导演：好心老太
助理导演：韩苞
领衔主演：周慧
友情演出：蚊子
望着这演职人员名单，蚊子不得其解。
他的手指在上面划来划去，企图划破纸面，看到这背后的真实。
“好心老太为什么当导演？
“你为什么当助理导演？
“周慧又为什么领衔主演？”
蚊子发出一连串的疑问。
“就是为了这台晚会！”
韩苞望着懵懵懂懂的蚊子用大嗓门在惊醒他。
“晚会，晚会！用不着绕这么大的圈子！”
蚊子仍然昏沉沉不能自拔。
“校长要找你麻烦。”
“校长的事，周慧使什么劲？”
“周慧想得到你支持。”
“周慧的事，好心老太使什么劲？”
“好心老太想两全齐美。”
“好心老太的事，你使什么劲？”
韩苞沉不住气了，便站立起来俯身冲着蚊子在喊：“驴子，你是头驴子！你在转圈圈拉磨！”
韩苞铁青着脸在喘着粗气。
蚊子一改常状，仰身大笑：
“哈哈！我不是驴子。我是在耍猴子！”
韩苞顿时觉得上了当，气得将桌上的瓜籽满把地撒到蚊子身上。
蚊子笑得越发不可收拾。
韩苞端起半杯茶水要向蚊子身上泼。
蚊子止住笑，直摇手：
“使不得，使不得。小姐息怒。”
韩苞虽然停住手，但争斗的架式仍未改变。
蚊子立即站在身子俯首贴近韩苞：
“班长同志，你不是要找老师研究晚会节目吗？”
高三（3）班的元旦晚会节目就在十分融洽的气氛中诞生了。
蚊子雅兴来了，即刻挥舞大笔在稿纸上写下：
月上柳稍头，
人约黄昏后。
韩苞抿嘴会意而笑，在纸上写道：不上晚自习啦？
蚊子又写道：悉听君便！
韩苞随即龙飞凤舞地写道：奉陪到底！！
韩苞为蚊子款款地斟上茶，甜甜地说：为人约黄昏干杯！
蚊子细细地啜着茶，又微微地眯上了眼睛。
他陶醉了。
蚊子恪守诺言，用一周的时间为周慧写出了整整20张稿纸的文字。
高三（3）班的朗诵诗，他整整琢磨了两个星期。
诗朗诵《母校，再见！》抒发的是高三学生奋发学习，发愤报国的拳拳之情。
蚊子将自己对韩苞的一片希望，一片眷恋，都糅进了诗行。
蚊子写着写着，流泪了，他仿佛见到韩苞拿着大学通知书，拎着行装，在向他挥手道别。
韩苞读着读着，也流泪了，她深深地知道，新的世界在等着她，她向往、她追求，可对蚊子老师又依依不舍。
她傻乎乎地想，如果考不上重点大学，她就复读，跟在蚊子后面复读、复读，直至成为白发老太。
两个充满离别情的年轻人，在元旦晚会上，真诚地抒发了。
高三（3）班的诗朗诵，在如潮的掌声中火爆登场。
领诵：班主任蚊子和班长韩苞。
合诵：18个被人们讥讽为恐龙的女生。
蚊子纯正的普通话和底气十足的吐字送音句句铿锵。
韩苞饱含激情的话语和抑扬顿挫的咏叹字字珠玑。
两个领诵把情感的闸门彻底打开了。
汇成洪峰。
汇成激浪。
又化作涓涓细流。
所有的人都被撞击。
所有的人都被滋润。
台上演员真挚地流下了眼泪，
台下观众情不自禁地也流下了泪水。
半晌——沉默的半晌。
一阵掌声接着一阵掌声。
直到诗朗诵剧组的演员走入后台，
整个会场仍然掀动着欢呼的热浪。
走到后台，蚊子和韩苞顾不得人前人后，相互在为对方擦拭着腮边的泪水。
韩苞猛地扑到蚊子怀中。
蚊子感到温暖，感到幸福，可又不得不推开韩苞，说：你看你！
韩苞被推开后，又一次撞入蚊子的怀抱，说：我不管！
18个恐龙善解人意，他们也蜂拥而至，团团地将韩苞、蚊子围在人群之中。
她们在欢呼。
她们在跳跃。
她们掀动着热浪，无非是想让蚊子和韩苞久久地浸泡在幸福之中。
12、烦恼的手帕
晚会仍在继续。
蚊子和他的朗诵剧组演员都站在会堂后面，看着他人的演出。
只有蚊子卸了装。
卸了装的蚊子时不时扭头盯看着未卸装的韩苞。
韩苞着了妆越发青春焕发。
韩苞被蚊子看得发笑了，说，你想把我吃下去？
蚊子：是的，连佐料都不要，就要个原汁原味。
韩苞：你自私，你吃饱了，我可肚子饿着。
蚊子见说，噢的一声扭头便走出了会场。
那18个女生不知是何原因，也尾随蚊子一齐走了。
韩苞左等右盼，才见蚊子捧着饮料和面包匆匆走来。
韩苞努力控制自己的注视点，死死地盯着台上节目。
蚊子撞了她一下，她竟全无反应。
蚊子知道韩苞不高兴，便努力地挤出一连串的笑声打招呼：嘿嘿嘿……
韩苞总算被感动，转头瞪了蚊子一眼：嘿！你上县城去了？
蚊子只得如实交待：同学们感谢我为了她们化的粉妆漂亮，硬拽我去拍一张合影。
韩苞并没有往心上去，只淡淡地问：为什么不叫上我？
蚊子说：她们说，让我们俩明天单独拍。
韩苞一听反倒笑了起来了：这是你的馊主意吧？
情绪好的人胃便扩张。
往日如同猫吃食的韩苞竟然喝下一瓶饮料吞下了两个半面包。
剩下半个面包，她左看右看，实在无法吞咽了。
蚊子刚才见到韩苞大吞大咽就有些发笑。这刻见到她捏着半只面包发愣，便问：怎么，狼肚子也有饱的时候？
韩苞抿着嘴在微笑。
蚊子一把抓过，就往嘴里塞。
韩苞连忙制止：哎，我吃过的！
蚊子坦然而嚼：我愿两胁插刀。
眼见着蚊子嚼下剩下的半只面包。
韩苞激动得依在蚊子的肩头。
半晌。
韩苞悄悄地将手帕塞到蚊子手上，悄声说，你擦擦嘴。
蚊子也压低了声音说：没有沾上口红。
韩苞见说，死命地拧了蚊子一把。
蚊子全无反应。他擦去嘴边的面包屑，顺手把手帕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韩苞提醒：哎，我的手帕！
蚊子十分平静地回答：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
元旦晚会演出成功。
校长满意。
教师满意。
学生满意。
元旦晚会的总导演周慧自晚会一开幕就打心底感激蚊子。
因为这台晚会由于蚊子的文学支撑，效果增强了，品味提高了。
开场锣鼓配合着两位报幕员的铿锵朗诵，立刻将每个观众振憾。
周慧热血澎湃。
看了高三（3）的诗歌朗诵，热血澎湃+热血澎湃。
她真忌妒韩苞那丫头，能够有个合法环境与蚊子并肩相偎，眉目传情。
周慧始终寻找时机，去感谢蚊子，去向蚊子学习、学习、再学习。
她又悄悄地推开了蚊子的门。
她愣住了。
蚊子睡着了，脸上蒙着一块手帕。
一块女孩子的花手帕。
周慧蹑手蹑脚地走到蚊子身边。
她刚伸手去捏那块手帕，
突然，蚊子飞出一巴掌，打在周慧手臂上。
“别动！”随着一声叫唤，蚊子坐起身子。
见到是周慧，蚊子反倒不好意思了。
周慧没气也没恼，她拎起花手帕问：哪来的？
蚊子回答得莫明其妙：捡来的。
周慧发笑了：你有性变态？捡人家女孩的手帕捂在脸上睡觉。
蚊子不得不妥协一点：有香气，催人入睡。
周慧：好啊，你把那捡来的扔了。我送你一条。
蚊子急了：不，不，不！
周慧笑了：没有烫着你。你急什么？
见蚊子不回答，周慧越发逼近：你们后花园私订终身了？
蚊子不想再让周慧说下去，于是连连点着头。
周慧觉得再无话可说，她将捏着的手帕，丢还到蚊子面前。
周慧刚扭头出门，猛一停步，掏出自己的小手帕，也丢到了蚊子面前。
蚊子傻眼了。
他望着周慧丢下的小手帕在犹豫。
这小手帕分明是精心制作的，是标标准准的手绢，是绣着兰花的手绢。雪白雪白的，柔软柔软的，散发着兰花的香气。
蚊子怜香惜玉地将手帕放在鼻子前嗅了嗅。
冤家来了。
韩苞不打招呼地走了进来。
蚊子刚想往床下塞手帕。
韩苞眼尖手快，一把夺了去，问：哪来的？
蚊子：捡来的。
韩苞笑了：你有性变态的啊，专捡女孩子的手帕？
蚊子被窘得一脸苦笑：我已经发展到有精神病了。
韩苞一脸正色：别装疯卖傻。
蚊子只得低头认罪：是周慧丢下的。
“她为什么丢手帕？”
“她看到了你的手帕。”
“她想参加比赛？”
蚊子急了，连忙摇动着双手：哎，哎，我这儿可没有比赛场地！
13、红色尖叫
凡事都爱向正负两极发展。
感情一旦泛滥，任何闸门也抵挡不住。
一会儿爱，一会儿恨。
甚至爱与恨同时拓展。
而且爱有多高，恨有多深。
这已成为情感法则。
韩苞像虎似地冲进蚊子的房间。
未开口，就伸直了手：
拿来！
蚊子不解地问：要什么？
“手帕！”
蚊子含笑从抽屉里掏出手帕塞到韩苞手上。
韩苞刚咬牙要将手帕撕碎，一看不对，是绣着兰花的手绢。
她使劲地掷到蚊子身上，又伸手：
“那一条！”
蚊子商量地说：撕了这条，你不是就不生气了吗？
韩苞仍然伸直了手：那一条！
“那一条没有了。”
“哪去了？”
“吞到肚里去了，融化到心里去了。”
“那你就只想留下这一条？”
哎，蚊子反到被问住了。
蚊子正在寻求新解的时候，韩苞扭转身走了。
“砰 ”地拉上了门。
蚊子没辙了。
他气得坐在桌前。
他拿出这条手帕和那条手绢。
他想撕去。
可又不忍心撕去。
这，不就是一条手帕吗？
蚊子没有撕去手帕。
也没有去寻找韩苞作任何解释。
他也无法接近韩苞。
在课堂，韩苞只看课本和黑板，两点一线。
在路上，韩苞遇见蚊子左拐右绕总是作曲线运动。
蚊子不气不恼。
因为高考在即，蚊子想让韩苞专心学习。
歌儿唱，朝花夕拾杯中酒。
陈年佳酿，百年老窖，虽说都是些广告词儿，
可实实在在的都是醇而又醇的美昧。
情感是酒。
它不只是甜甜的、辣辣的，起先还是苦苦的。
可是经过封缸酝酿，便是佳酿，便是老窖。
一开坛便能醉倒左邻右舍三家人。
蚊子的门被敲响了。
笃笃！
笃笃笃！
蚊子很熟悉这敲门声，因为以前都是这么敲着。
蚊子又觉得陌生，因为已经很久没听到过这敲门声了。
蚊子不理不睬。
忽然，听到“嘣嘣嘣！”拍门声。
蚊子知道来人急了。
他冲到门口拉开了门。
韩苞站在门口。
蚊子也站在门口。
两人对峙。
韩苞冲着蚊子瞪白眼。
一见蚊子毫无反应，
韩苞转身想走。
蚊子双手搂住她的膀子。
韩苞半推半就走到窗前的桌子边。
蚊子把她按坐在椅子上。
蚊子坐在床边。
四目凝视。
蚊子忽然拉开抽屉，拿出周慧的手绢用力在撕。
韩苞急了：哎！
蚊子没有听见，仍然在撕，撕成一条一条又一条。
韩苞平静地说：你把那一条也撕了！
蚊子：那一条早已撕了。
韩苞急了，顾不得矜持，迅速地翻动抽屉。
她从厚厚的日记本中，抽出了她的小手帕。
韩苞怔住了。
上面分明写着：月上柳稍头，人约黄昏后。
望着望着韩苞秋波化雨。
望着望着蚊子泪如泉涌。
双目相对。
泪流四行。
韩苞情不自禁地用手帕为蚊子擦去眼泪。
蚊子默默地抓住韩苞的手，反过去给韩苞拭泪。
韩苞将沾满两人泪水的手帕平展在桌上。望着那被情感浸泡得湿漉漉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韩苞打了一个嗝，抽搐着说，你早该忘了。
蚊子吁出一口长气说，刻在心上的事，是抹不去的。
见蚊子仍在一口口吁出胸中的不平之气，韩苞悄声说：是我不好，太武断了。
蚊子见说，连连摇头：不，不！你是在护卫我俩的感情领地。
韩苞望着窗外无垠的天空，顿时变作一位哲人，说：人啊，致命的弱点是自私。
蚊子接话：感情更是自私的。
韩苞转身仔细端详着蚊子：我应该给你留下一块自留地。
蚊子被刺痛，忽然站起身子，说：不，人民公社，一大二公。
韩苞忽然开朗起来，说，好吧，一切都归国有。
蚊子被接受了。
他兴奋不已。
蚊子猛地扑向前狠狠地拥抱着韩苞。
韩苞没有退让，却发出尖厉的叫声
“啊……”
14、兴奋的影子
韩苞的一声尖叫，听得蚊子不但松开了手，还向后倒退了两步。
蚊子涨红着脸看着韩苞。
韩苞涨红脸看着蚊子。
蚊子：你叫什么？
韩苞：不知道。
“你怕我？”
“不知道。”
“你……”
“不知道。”
“噻，我还没问呢。”
“不知道。”
青春少女的尖叫，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恐惧？是惊慌？是兴奋？是防御？
它像花儿香气。
它像鸟儿叫鸣。
花香、鸟语、尖叫，
至今没有被专家破译，蚊子也未能破译。
但是，他知晓，传递的肯定是春天的信息。
蚊子倒了杯茶，让韩苞坐在桌前平静一下。
平静下来的韩苞掏出高考分数单：总分666！
韩苞指着语文分数说：这是你的成绩。
语文：138分。
蚊子说：这是你的努力。
韩苞：不，这是你的魅力。
蚊子乐了：哈，吐纳气功学说有摸脐过气的说法。你是说这个？
韩苞的脸又一次涨红，她轻轻地说：还没有到这份上。
蚊子体会出其中的滋味，犹豫了片刻，说，韩苞，你离我远了。
韩苞也迟疑了一下，轻声答道：我这不正在走过来了吗。
蚊子已经感受到春天的到来。
于是转过话头，问，报考志愿，你填表了？
韩苞：正找你商量呢。
蚊子：应该跟你父亲先商量一下。
“他说，他会管这事的。”
“我说，我不会不管这事的。”
蚊子和韩苞认真细致地分析了形势，评估了实力，准确地填报了志愿。
怎么也想不到。
苍天好作成人之美。
韩苞被录取的恰恰就是蚊子毕业的那座学校，还是那个文学院。
韩苞兴奋地举着录取通知书，来到鲁迅中学，又直接冲到蚊子的房间。
只见门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月上柳稍头。
韩苞坐在“人约黄昏”茶吧的情侣座上。
可这一刻她只有情而没有侣。
韩苞独坐独斟独品茶。
她仔细地品评着茶的清香，茶的甘甜，茶的苦涩。
她苦苦等待。
她知道蚊子既然约她，就一定会到来。
只是还未到“月上柳稍头”的时刻。
等待。
耐心的等待。
不耐心的等待。
韩苞一口口喝着茶，一口口抿舔着茶。
她已将自己灌成了一头大象。
韩苞正焦急地在座位旁踱着方步。
蚊子躬身走了进来。
他今天确实变成了一头驴子。
肩上背的，手上拖的，胳膊夹的，
他运来了一爿百货商店。
蚊子由于过于劳累，脸色发白。
坐到座位上，便埋头喘气。
韩苞真不知说什么，她忽然变作了老太，不停地在埋怨：
“你看你，你看你，你看你！”
她首先将桌上凉茶让蚊子喝下，
接着又招呼服务员端来凉水。
韩苞一把把拧着毛巾，一次次为蚊子擦着脸上、头上的汗水。
稍等蚊子缓过气来，韩苞扶起他，说，我们回宿舍吧？
热情的服务员，帮助他俩顺理好所有物品。悄声说：
你们今年结婚？
韩苞好气又好笑。
蚊子不气又不笑。
走进蚊子宿舍，韩苞已经是满头大汗。
蚊子望着又背又拉的韩苞，不觉好笑：
“哈，你成了一头驴子！”
韩苞嗔怪地翻了白眼，说，是你这头驴子逼我也成了驴子。
蚊子凑到韩苞耳边说：是一对驴子！
韩苞无心与蚊子嬉笑，她在一一打开蚊子所买的物品。
首先是一只大箱包，接着是背包，再就是拎包。
包包扎扎的都是些日常生活用品。
翻到箱包最里一层时，蚊子按住了韩苞的手：
“不让看！”
韩苞没有看，她问蚊子：你买这么多作什么？
蚊子深沉地说，你要走了，给你留点纪念。
“唉！”韩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家人都会为我准备的”。
停了一会，韩苞又补充说，你比他们有钱，是不是？
蚊子不作解释，只谈谈地说，痴心的人就会犯傻，你不必计较。
韩苞真正理解到蚊子是在犯傻了。
她端详了蚊子好一会儿，说，
“你的痴心我领了。我也还你一颗痴心。”
“什么？”蚊子惊愕了。
韩苞郑重地递上自己的录取通知书。
看着看着，蚊子双手发颤。
他凝视着韩苞，大声地说：啊，你做了我的影子！
蚊子高兴得举起录取通知书，在宿舍里转圈：啊，影子，我的影子！
兴奋的蚊子转身对韩苞说，你毕业也来教高中！
兴奋的韩苞比兴奋的蚊子更兴奋，说，不，我要站在你的肩膀之上，做一名作家。
蚊子点头称许。
韩苞点头自豪。
就在那一刹那，蚊子走近韩苞。
热烈的恋爱场面。
彼此融化的情感交流。
我欲变作你。
你欲变作我。
喘息之后，蚊子抚着韩苞的秀发，说：
作家先生，你可别忘记祖师爷莎士比亚老先生的教诲啊，
——吻，是爱的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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