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 翻 墙
庆城南门外,少老板赶着一头驴,驴背上驮着货物。进了南城门,正行走,忽听有人喊叫:少老板!少老板!
少老板吁一声,叫驴停下,寻声望去,看见是平时到处说媒的陈喜礼,便说:她陈叔!
远远地看见,陈喜礼走到少老汉跟前,两个人在一起叽咕。
镜头拉近后,才听见陈喜礼说:女子大了,不要叫在外面跑,丢人现眼的,赶紧寻个婆家算了!
少老板回到家里,卸了驴背上的货物,问婆娘:绒娃呢?
婆娘:女子学校来人叫去了。
少老板:谁让去的?上次我为啥要叫回来!
婆娘:我让去的。念书识字有啥不好!
少老板:你懂个啥!女子无才便是德。你知道现在城里人是咋说的?
少老板拿了一把马刀,气冲冲向女子学校走去。
婆娘喊道:你这不要发争!不要去,等下午回来再说,现在发啥争!
学校里,学生正在上课。
少老板拿着马刀,来到校园。他站在教室外面等了一会。等到下课,看见绒娃从教室里出来,上前喝到:你给我往回走!
绒娃惊呆了,其他学生也全惊呆了。
少老板把马刀顶在绒娃背上,口中说:走!你给我往回走!不信你还成了野的!
绒娃被逼着离开学校,回到家中。
父亲的举动伤了绒娃的心,她回到家中,不坐也不睡,站在房里哭泣抹眼泪。
母亲对少老板说:不要去就不去了,闹火啥呢!
少老板骂道:从今起,你给我乖乖地蹲在家里,再胡跑,小心我砸断你的腿。
少老板又对着婆娘说:给家里人都安顿好,走外面把大门锁上!
第二天,少老板就去找媒人陈喜礼,两个人站在街道里叽咕了一会儿,只听见媒人说:我给你物色好了,玄马湾从家是个小财东,虽然赶不上庆阳城里的八大家、七小家、二十四户殷和家,但日子过得也还可以,绒娃一辈子受不了罪。
少老板:那你就说去,越快越好!
从这天起,绒娃便被死死盯在家里,哪里也不能去。她在房里坐一会,走一会,又跑到院里,去摇大门,大门从外面锁了,急的在院里转。
丹参谋那面,让叶参议说媒,叶参议先是找不见少老板,后来打问回来了,接连就发生了一系列的事。一天,叶参议找到少老板家里,问少老板:“这一向到哪去了?
少老板嘴里咬着烟锅嘴子,巴达巴达抽着,说道:去了一趟西安,进了点杂货。
叶参议:怪道来找不见你。我给你们绒娃物色了个好对象。
少老板抬起头问:在哪里?是干啥的?
叶参议:是八路军的一个参谋,年轻有为,将来肯定有出息。
少老板:你说得晚了!
叶参议:啥?绒娃有下家了?
少老板:有了!
叶参议:我怎么没听说?
少老板:刚定的。就是玄马湾从家。
叶参议:噢!
也参议知道从家是玄马湾有名的财东,少老汉肯定是拿女儿卖了钱。就问:绒娃同意吗?
不同意也不能由她!少老板无所谓地说。
叶参议听了觉得有些不妥,就说:好我的少老板呢!现在啥形势你不清楚,给女子找对象,不征求人家本人的意见可不行了。强扭的瓜不甜。咱们不能看眼前,要为娃娃的长远着想呢!
少老板吃着老旱烟锅,停了一会才说:哪个做父母的不为娃娃的长远着想!
叶参议见少老板如此,只好起来告辞。临走时又给叮咛说: 老少,我说的话你再考虑,社会变了,我们的脑筋也要跟上社会变。
我知道!你慢走。不送了!
少老板送出叶参议,将大门关上,门杠插上,进来坐了一会,又出去找媒人商议出嫁绒娃的一些具体事去了。出了大门,他用一把锁子,将大门锁了。
绒娃听见叶参议进来和父亲叽咕了一会,也不知说的情况怎么样。她也不和母亲说话,一个人木坐凝思,茫然若失。她装着去后院上厕所,看见房背后立着一副梯子,便架到院墙上,爬上去看外面。正好,墙外长着一棵白杨树,顺着树,就可溜到地上。她从梯子上下来,将梯子搬回原处,只听母亲在前面喊:绒娃!绒娃!
来了!她嘴里应着,赶紧去了前面。
是夜月明人静 ,绒娃悄悄爬上梯子,翘首西望,只见四周月光如洗,一片寂静。她恨不能飞出去,又想这个时候,去找丹参谋恐怕连门也进不了!只好又回到房间,倒在炕上。真是咫尺间,如隔着海角天涯,爱也因他,苦也因他,救苦救难的菩萨!
丹参谋那面,也是日夜魂思梦绕,行思坐筹,无以为计。他去问叶参议,叶参议说:这事还麻烦了,少老汉是个老顽固,要给绒娃另找下家。
丹参谋听了,一时神魂丧失,遂怏怏而返,倒在床上,垂头而睡。
参谋处吴处长见了 ,知道是恋爱受挫,便找丹参谋说:这件事你要正确对待,旅领导的态度是既要关心大龄军官婚事,又要注意军地关系军民关系。
丹参谋表态说:吴处长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就当没有发生。
少老板家。一天,媒人陈喜礼带玄马从家人,背着各样聘礼,来到少老板家。
少老板迎接进门,看两个来人拿着一大堆彩礼,笑着说:绒娃妈,快给亲戚做饭!
陈喜礼:少老板,按咱们庆阳人的讲究,要六礼告成。按民国简化了的程序,从家一次就完了礼。所送礼品,除了衣物布匹、鞋袜、时兴的香皂脂粉,还有软硬钱币,你清点收好。
少老板笑着说:不结亲是两家,结了亲就成一家人了,还清点啥呢!
嫁期定在古历八月十六。八月十五日女家添箱,照例来了好多人,送来不少衣物,绒娃也不看一眼。人们都知道这婚事绒娃不悦意,也就不去多说,再说那个时候,这样的事也司空见惯。八月十五晚上,月亮最圆,最亮。少老汉和往年一样,按庆城人过中秋节的习惯,按排家里做了月饼,月饼面皮上压有月宫蟾兔等各种各样的图案,酥脆可口。又在院里摆上香案,摆上月饼和各样瓜果,焚香拜月。少老板和儿子一起坐在院里,赏月吃月饼,老伴在厨房和请来帮忙的人忙着准备明天的事。
去,把你妹叫来,一起吃月饼!少老板对小儿子说。
绒娃,爸叫你呢!绒娃哥进到房间喊了一声,不见绒娃答话,又出去了。
绒娃一个人坐在房子里,惟掩袖哽咽而已。
母亲进来看见了,劝说道:女人朝朝代代都是给人家生娃做饭的,你爸也是为了你好,这不要再哭了!我十五岁就叫人家抬进少家门了,男人是个拐子哑巴都不知道,那像你们这些女娃娃,都长老了,还哭啥呢!
绒娃听了,也不搭理。
第二天,娶亲的人马早早就来了。四杆唢呐交奏着。花轿到门,下娶书礼,女方迎“大客”进门,酒席款待。少家一时忙乱起来。母亲和两个堂姐进来要经管绒娃穿带,绒娃说:我不去!
一位堂姐开玩笑说:轿都到门上了,还扭搬啥呢!
母亲又说:快先去后院尿去,尿了再收拾!
绒娃跑到后院,看见立在房背后的梯子,心一横,把梯子拉过来靠在墙上,三两步就跨上墙头,再双手抱住杨树,溜到地上。她没敢走大路,沿城墙下的山洼走了一会,便悄悄蹲在一个水坷咾里,外面有草木遮掩,没有人发现。
母亲等了一会,不见绒娃来。嘴里骂道:不信还拉碌碡呢,这么长时间了不见来!跑到后院,不见个人渣渣。又到各处寻找。也没有个人影影,就赶紧给两个亲戚说:绒娃不见了,你们快去找!
两个亲戚前后寻了个遍,还是不见个人影影。母亲和两个亲戚这才慌了,去把少老板叫来,说:“绒娃到后院去尿去来,找不见了!”
少老板有些茫然,嘴里骂着:不信还活见鬼了!去后院找寻,不见任何动静,又到各处去找,就这么大一个地方,能躲在哪里呢?背着“大客”赶紧把来帮事的家门父子叫在一起.说绒娃不见了,让各处去找。
娶亲的“大客”见女家人在一起说啥,还以为嫌带的彩礼少了,又要上二扇坡,也在一起议论。有人说:钱再不能给了,老汉心太重,靠一个女子能卖发!
也有人说:做个准备,大家先凑一点,实在人家勒得不行了,给再添一点。
不一会,到各处寻找的人陆续回来了。都说:城里亲戚家门就这几家,都寻遍了!
少老板这才慌了。绒娃妈干脆哭了起来,嘴里还骂着:老不死的,硬把女子往死路上逼。今寻不回来,我就要死给你看!
少老板又到后院里去看,到底没有个藏身的地方,自言自语:难道他能钻到地底下去!低头想着,被立在墙跟前的梯架碰了一下。又自言自语:这梯架在房背后放,谁搬到墙跟前了?心里想着,眼晴往墙上看,见墙头上有擦破墙皮土的新痕迹。自己爬上去看,树下面有踩的觉印。看远处,却不见个人影影。
少老板到前面,对亲威家门说:翻墙跑了,你们赶紧到墙外面去寻。人们分头又到墙外去寻。
少老板忽然想起:会不会跑到丹参谋那里?他急忙喊回一位侄子,给叮嘱说:你到八路军旅部去一趟,找丹参谋,问绒娃到他那里去了没?你自己也要留个神!
这时候,娶亲的“大客”才似乎看出了情况,知道是绒娃找不见了。为了落到实处,一位长辈上前找少老板说:亲家,时间不早了,收拾好了我们赶紧就要起身!
少老板半天才说:有点事,再等一会!
又等了一会,到墙外寻找的人陆续回来了,都说没有找见。
少老板看见到丹参谋处找的人也从外面进来,赶紧问:见人来吗?
找的人说:没有见。丹参谋说他上午哪里都没去,没见绒娃来。
少老板这一下才真正是喇嘛搔尻子呢,一 点办法都没有了。
众人见这个样子,有人问少老板:咋办?不行了就叫从家人先回去吧,丢下事情了,以后再说。
少老板:只能这样了,还有啥办法呢!只好去对娶亲的人说:绒娃早上都在,没留意翻墙跑了,你们这先回去,丢下事情了,后面再说。
只听绒娃妈在里面继续哭道:女子都找不见了,我还活啥人呢,干脆从城墙上跳下去,死了算了!
婆娘哭着往出走,被众人挡回去。
娶亲的人一个个脸上失了色,只好脚搬顺,灰蹋蹋地往回走。
男方家里等得好心焦,你出来,他进去;他进去,你出来,反复看了个没次数。都猜想着到底出了什么事?各个角角落落搜寻着,议论者,觉得什么事都没出差错.都按少老板的要求办了,为什么到现在人不回来呢?
正在这时,忽有人进来喊道:来了!回来了!
一时大家都跑到外面,睁大眼睛去看。铺毡的、放鞭炮的,都急急忙忙做准备。
不对,为啥听不见唢呐响?有人议论。
肯定到跟前才吹呢!有人回答。
好象轿里没坐人?为啥那么轻?有人又说。
哎呀,怎么不见送女客?还是咱们那几个人?
众人一看,真的不见少家来送的人。轿子也轻飘飘地抬着,可能有啥事了!
娶亲的人渐渐走近了。唢呐还是没有吹响。从家人全都从院内涌了出来,一个个眼睛都盯在娶亲的人脸上。看了娶亲人脸上的神色,众人就明白是出事了,至于出了什么事,也没人急着去问。总之,把新娘子没抬进门,这就是最大的事,其他事,也没必要急着去问。
绒娃在城墙下的水坷咾里一直坐到西边的太阳快要压山了。
绒娃心里自言自语:这个时候,我有家不能归,到哪里去好呢?既然和丹参谋有了名声,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铁了心,找他去吧!想到这里,她沿城墙下行走,花了有半个多小时,找到八路军三八五旅旅部,打问到丹参谋的住处,找到丹参谋,像个小孩子一样,依在丹参谋怀里,泪落如豆。
丹参谋又惊又喜又恐惧。他已从前面来找绒娃的人口中知道了一切。他想着,说不定绒娃会来找他的,就蹲在房子里哪里也没去。果然,绒娃来了。
丹参谋:这咋办?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你我私下已没法解决, 走,咱们一块去找吴处长吧!”
两个人来到吴处长办公室,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 。吴处长听了,稍作思索,说:这事只能由当地政府出面解决。
县政府。少老板恭恭敬敬地站在县长面前。朱县长来回踱着步,对少老汉说:少老板,你经常走南闯北的,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怎么这么糊涂?强扭的瓜不甜,你逼出人命,可要负法律责任哦!
少老板:我再也不管这事了,只要绒娃人好着就行了。
朱县长:“我宣布,解除你与从家定的婚约,把绒娃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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