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七场话剧《月不圆》

 

编剧：赵杉领

 

 

作者简介

本名：赵山岭，笔名：赵杉领，几十年来笔耕于文学园地，尤其倾心于影视、戏剧、相声、小品和诗词的创作。对喜剧、悲剧、壮剧、神话剧、儿童剧都有兴趣，偏重于现代题材和农村题材的情感剧。出版有电影剧本《东方老师》、戏曲剧本《瑛珠》、诗词集《心泉》等。手中现有两个近期创作的剧本：1、新编八场戏曲剧本《村外屋》，2、新编七场话剧剧本《月不圆》。

 

 

 

剧情小引：

中学教师秦童云怀着喜悦的心情整理客厅、准备午餐迎接女儿秦紫萍的男朋友韩江林第一次来家做客。见面后在与这位未来的女婿交谈中韩江林无意之中透露出的家史却给她一个悲喜交加的意外震撼。她此生第一次向女儿发出武断的命令：立即终止与韩江林的恋爱关系。这莫名的迷雾瞬间笼罩了秦紫萍和韩江林。韩江林不屈不挠地以自己炽热的坦诚向秦童云争取其“珍贵的爱情”，秦童云暗涛排胸，吞泪难言……

在秦紫萍第一次见到未来的公爹——韩江林之父韩晋超时，竟让韩晋超始料不及，愧疚饮泪……

拨开层层昔日云烟，这对热恋中的年轻人洒泪苍天……

 

 

人              物

秦童云——女，48岁，中学教师。

秦紫萍——女，22岁，秦童云的女儿。

韩江林——男，24岁。

韩晋超——男，50岁，韩江林之父。泊椿市卫生局局长。

许晨羽——女，34岁，韩江林的继母。

朱文朴——男，59岁，秦童云之夫，中学教师。

何秋兰——女，22岁，秦童云的学生。

 

时间：当代，初秋。

                   地点：1、华北某县城；

2、华南海滨泊椿市（虚拟市名）。

 

第   一    场

【一个周日的上午。

【华北某县城居民区。朱家，客厅里摆设简朴整洁。壁钟旁挂着“厚德载物”的横幅。

【幕启：秦童云在忙碌着整理客厅，朱文朴自内间上，准备出门。

秦童云：文朴，礼拜天还有事吗？

朱文朴：有个家访。

秦童云：紫萍的男朋友第一次上门，你……

朱文朴：我早点回来。

秦童云：别忘了顺便买包茶叶。

朱文朴：你不是说喝白开水更保健吗？

秦童云：今天不是有客人嘛。

朱文朴：哎。记住：孩子们谈恋爱是孩子们的“自主课”。我们做家长的要乐于当“旁听生”。

秦童云；知道。他们做决定，我们举手赞成不就是了。

朱文朴：这才叫通情达理。（下）

【秦童云蹬上小凳子精心地擦拭着壁钟和“厚德载物”横幅上的浮尘。紫萍提菜篮上。

紫  萍；妈，干嘛这么认真。

秦童云：为了欢迎你的男朋友啊。（望着菜篮里不多的菜）你不是说江林爱吃江米煮甜藕吗？怎么没买藕？

紫  萍：太贵了。

秦童云：我女儿也学会节俭过日子了！可今天是第一次招待新客人。去！买藕去！

紫  萍：妈……咋那么教条！

【门铃响。

紫  萍：他来了。

【秦童云示意紫萍开门。韩江林提水果上。

江  林：（恭敬地望着秦童云）喔，您是……伯母吧？

秦童云：是（热情地接过水果）紫萍，去厨房烧壶茶，把黑木耳泡上。

紫  萍：好来。（进厨房）

江  林：伯母，大伯没在家？

秦童云：做家访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江  林：听紫萍说您和我大伯都是学校的模范教师。

秦童云：这辈子只会教书，不会别的。江林，你妈你爸都在哪个行业？

江  林：我妈在医院工作，我爸在我们泊椿市卫生局任局长。

秦童云：喔，你在南方吃大米长大，到北方来吃小麦玉米习惯不习惯？

江  林：习惯。我家祖籍就在北方。

秦童云：噢，常回北方老家吗？

江  林：没有。老家没人了，我一岁时我的母亲就病故了，现在在医院工作的是我继母。

秦童云：噢。

江  林：我生母病故后我爸就带着我和我祖母去了南方。一次也没回过老家。老家在我脑海里是一片空白，小时候只听我祖母像讲故事一样讲述过老家。她说老家在乡村，村名叫韩王坡，村里有五十九家姓韩的，四十一家姓王的，正够一百家，所以也叫韩王百家坡。我外祖母家和我们村隔一条小河，叫东秦店，东秦店不远有个西秦店。我爸的外祖母家住西秦店。

秦童云：（此刻神情异常地盯注着韩江林，似乎忘记了此时此刻的一切）……！！你爸……他的名字……？

江  林：我爸叫韩晋超。

秦童云：哦……！！！（面色苍白，目射异光，身子几乎瘫在了沙发上）

江  林：（不知所措地）伯母！您……（向内喊）紫萍！伯母犯病了！……

【紫萍自厨房急上。

紫  萍：（紧张地）妈……！

【紫萍、江林同扶秦童云躺于沙发上。

江  林：（向紫萍）快打“120”！

紫  萍：哎。（急拨电话）

【幕闭。

 

第   二    场

【翌日上午。

【医院病房里。

【幕启：秦童云半躺半坐于病床上，紫萍守护在房内。

秦童云：紫萍……

紫  萍：哎。

秦童云：妈有句话给你说……

紫  萍：听着呢。

秦童云：这句话，是请求，也是命令。你要绝对服从。

紫  萍：啥时候敢不服从过？

秦童云：你……（停了片刻），先给我保证一下。

紫  萍：妈，你心脏有毛病，头脑也有毛病了？啥话呀这么神秘？只要不是叫我叛国，我保证绝对服从。

秦童云：你和韩江林的来往……到此结束。

紫  萍：（大惑不解）妈！为什么？！

秦童云：只能说是……天意。

紫  萍：我不能接受！妈……

秦童云：你必须接受。

紫  萍：妈！这……您不觉得您太武断了吗？

秦童云：妈这一辈子就对你武断这一次。

紫  萍：到底为什么？韩江林他哪一点不顺您的眼？……

秦童云：不是他哪一点不顺我的眼。今天不说这些。

紫  萍：那到底为什么？妈！……到底为什么？！你告诉我！妈！……

秦童云：（苦楚难吐，泪涌眼眶）这是上天对我们家的惩罚！

紫  萍：……？！（茫然）

【韩江林抱鲜花上。

江  林：伯母，您好些了吗？

秦童云：好多了。（泪目贪婪地凝望着韩江林）江林，伯母对不住你和紫萍……

江  林：伯母……？

秦童云：你也许会骂伯母太武断了。

江  林：不，伯母，您说……

秦童云：你和紫萍的来往从此结束。在你身边另找一个你喜欢的姑娘，成家立业，勤恳工作，不要追求什么高官厚禄，也不必谋取太多的钱财，安分供职，平安度日。去吧。

江  林：（茫然）伯母！这……？！

秦童云：（垂泪挥手）去吧！

【韩江林手中的鲜花落地。

秦童云：孩子，天意如此。去吧！

【韩江林不知所措，转身踌躇，继而跑下。

紫  萍：江林——！（哭呼追下）

【秦童云伏膝饮泣。片刻，朱文朴上。

朱文朴：童云你！怎么了？紫萍呢？（坐于秦童云身边）

秦童云：文朴，上天为什么如此惩罚我！（伏于朱文朴肩上痛哭）

朱文朴：童云，医生反复忠告，你的心脏怕激动，你怎么不能克制一点。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

秦童云：文朴，咱这个家……为什么总是上演悲剧？！

朱文朴：不要回顾烦恼，不要温习痛苦，把伤痛彻底忘掉。
秦童云：把伤痛彻底忘掉。文朴，三十年前，你失去的那四岁的小羽……你把她

彻底忘掉了吗？

朱文朴：童云！我哪个伤口痛你专触摸哪个伤口……（顿时陷入思念亲人的痛苦中）那是政治风暴造成的。（片刻的沉寂之后）童云，你，是不是又想起……

秦童云：文朴……（久久地盯着他）今天我们面临的一件事，我不能不告诉你……

朱文朴：你说。（期盼地注视着她）

秦童云：不过，你要向我保证：必须守口如瓶。

朱文朴：童云，什么事？如此认真。

秦童云：文朴！我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如今，却残酷地向我袭来……（痛泣失声）

【幕闭。

第    三    场

【接上场。

【城郊河边。

【幕启：韩江林独自蹲在卧石上，失神地望着河心。紫萍气喘吁吁跑上。

紫  萍：江林！为啥关了手机？叫我苦找。

【二人泪目相视，久久地沉默。

江  林：紫萍，我觉得伯母她……（停顿，寻思着）对我……

紫  萍：江林，我妈……她并没有说你有什么缺点，什么不好啊。我们还可以继续努力呀。难道你失望了？妥协了？放弃了？

江  林：紫萍！要我放弃你，那……是在这河水倒流的时候！

紫  萍：江林，你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要正正堂堂地继续接受我妈的审察和考验。绝不能后退一步！直到把我妈的心征服。

江  林：紫萍，我感觉到伯母的心是善良的。我从她的眼睛里似乎看出她心里好

像埋藏着沉重、苦楚和伤痛。

紫  萍：我妈心中的苦楚和伤痛……（语调沉重、缓慢地）江林，以前我不愿意向你说，其实我爸是我继父。我听外祖母说过，我还有一个哥。就在我哥两岁我还不到一岁的时候，我的生身父亲官场得志，却负心忘义，和我妈分手了。他带着我哥远走高飞了，把我丢给了我妈。我五岁那年，随我妈来到继父家。继父倒是个善良的人，像亲爸一样疼爱我，并尊重我妈的意见——让我随我妈姓秦。在我还小的时候，我妈总是爱指着比我大两岁的男孩子说：“你哥也该像他这么高了。”可是自从我上了中学，她再也不说这话了。初中毕业那年八月十五，我们一家三口吃月饼，我把月饼切成四块儿，一人一块儿，剩下了一块儿。我说：“要是我哥在多好啊！剩下的这块儿是我哥的。”我妈在我头上轻轻拍了一巴掌说：“以后不许再说这句话。”当时我看见她暗暗放下了手中的月饼，转过脸去偷偷擦泪。

江  林：我很羡慕你们这个重新组合的家。继父也像亲爸一样，三口人亲亲热热的。可我们家……总是破破碎碎的。继母换了三个，现在的这第三个继母还算善良，前两个我都恨透了。我有两个弟弟，一个是第一个继母的儿子。一个是我第二个继母的儿子。我自从上了初中，一年也见不到我爸几次。偶尔见一面，也是对我说几句像政治教员讲课一样的套话。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吃饭的机会一年还没一次。家，对于我毫无吸引力。有时还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离心力”，真想逃出家。

紫  萍：江林，别人都羡慕你这高干子弟，你……

江  林：我多么羡慕你这温暖的贫寒之家呀！

紫  萍：我也觉得：“贫寒”本身是一种“精神财富”。它能砺炼人的意志。

江  林：它更能培养人的真情，不论是爱情还是亲请，在“贫寒”的家庭里都能根深叶茂，在“富贵”的家庭里总是像雨打浮萍……

紫  萍：你……愿意走进我们的贫寒之家吗？

江  林：何止是愿意，应该说是渴望！

紫  萍：你的家庭会答应吗？

江  林：我有决心挣脱。

紫  萍：这……（沉默）道德吗？

江  林：挣脱并不是背叛。我爸有权有钱，没有后顾之忧。我现在的继母对我有恩，等她老了我会报答的。

紫  萍：这是应该的。江林，见过你的生身母亲吗？

江  林：（望着天空的飞云，苦苦回忆着）那时我刚两岁，模模糊糊记得妈妈很可亲，抱我下过田，看过戏……咳！遗憾的是，妈妈去世连一张照片也没有留下。我常在梦里见到妈妈，她还在梦里亲我。（贪婪的回忆着）可是面孔都不一样。初中一年级的一次作文课，老师给的作文命题是“妈妈的生日”，我把钢笔咬断了，默默哭到下课，交给老师的作文只有十个字“妈妈死得早，没留下生日”。第二天教语文课的陈老师把我叫到她的住室，我接过作文本看到，陈老师没有给我这次的作文打分，却在那十个字的下面写了一段话：“韩江林同学，对不起，这次作文是我命题的失误，伤害了你的感情……”那天，陈老师让我自己命题补一篇作文。我就写了一篇《呼唤妈妈》。泪水打湿了本子。陈老师随即给我批阅这篇作文。我看见，他也流泪了。那个星期天，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一天没出门，终于，我假设了一个妈妈的生日……

紫  萍：哪一天？

江  林：母亲节。

紫  萍：……！（望着江林眼眶里的泪水，陷入沉默）

江  林：有一次我问我爸：我妈的坟地在哪。我爸瞟了我一眼说：没有坟地，骨灰撒水里了。每年的母亲节，我都偷偷买一束花，揉碎了撒入小溪里、河里、海里。我还写过一首小诗，题目是《想念妈妈》。

紫  萍：哦，这首小诗……可以背给我听听吗？

江  林：（略有寻思，吟咏道：）

记不得——您的面容，

总梦见——您的身影。

唤千遍——没有回声，

望苍天——寻找母星。

妈妈啊——盼来世相逢，

天堂里——您多多保重……

【紫萍默默拉起江林的手，二人向远方走去……

【幕闭。

第   四    场

【数日后。

【朱家，景同第一场。

【幕启：客厅里空无一人。紫萍和江林上。

紫  萍：（向内间喊）妈！

【秦童云内应：“哎。”自内间走出。

江  林：伯母，您身体恢复得怎样了？

秦童云：没事了。

江  林：伯母，我和紫萍的想法是让您请个长假，到泊椿我们家去疗养一段。我妈就在心脑血管专科医院上班，如果您想住院疗养，也很方便的。

秦童云：你们的心意我理解，以后再说吧。（走近电话机拨打电话）文朴，你回来吧。（转向紫萍）紫萍，你去学校一趟，把我这张病假条亲手交给罗校长。（掏出假条）如果罗校长不在学校，你再去他家一趟。

紫  萍：哎。（接过假条下）

秦童云：江林，马上我们家还有一位客人，你们认识一下。

江  林：好，伯母。

【朱文朴引何秋兰上。

朱文朴：江林来了？

江  林：大伯，您回来了……

朱文朴：都坐吧！我去厨房烧壶茶。（下）

秦童云：秋兰，这就是江林。

秋  兰：（有礼貌地向江林）您好！

江  林：（不失礼节地）您好！

秦童云：江林，这是我的学生，叫何秋兰，她和紫萍是同龄人，医科大学刚毕业。我把她当女儿看待，深知她的人品、才华都是优秀的。希望你们交个朋友。更希望你们情投意合，互相关爱，共建家庭，同度人生……

江  林：（带着激动、含着反抗的双目望着秦童云）伯母！……（瞬间的踌躇，继而转向秋兰）秋兰，对不起！原谅我胸怀狭窄，我心中已经没有您的位置。您，请便。

秋  兰：（尴尬地）秦老师……没什么，我走了（下）

【秦童云无奈的送秋兰至门口,与她挥手告别。

江  林：（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激动）伯母，我，惹您生气了。可是伯母！您是否意思到：您对我和紫萍的精神伤害太沉重了！

秦童云：我何尝没有意思到！

江  林：那……伯母，您知道吗：我和紫萍在大学虽不是一届，可读的是一个专业。又同是一个宣传队的队员。当我第一眼看到紫萍的时候，就觉得她是那么可爱，那么可亲。大学相处二年，我一直把她当亲妹妹看待，百分之百的纯真！百分之百的真诚！没有丝毫的杂念。学院宣传队排演文艺节目，我和紫萍在舞台上扮演哥哥和妹妹俩个角色。同学们都说，舞台上演兄妹，舞台下也真像兄妹。我毕业后，我爸在泊椿市经济效益最好的一家企业给我联系了一个不错的工作。公司领导凭着与我爸的特殊关系，给予我令同龄人都羡慕的优厚待遇。让我在一位快要退休的老销售科长身边熟悉业务。并且已向我透露：两年之后让我接任销售科长。直到紫萍毕业之后，我们之间兄妹般纯真的关爱才悄然转为爱情。在泊椿，一个接一个的女孩子向我靠近，向我招手，向我求爱，我都一一拒绝了，因为我心中只有一个紫萍。我已经向公司领导说了我和紫萍的关系，领导也已经答应接收紫萍到公司上班。可是紫萍说，您和大伯只有她一个女儿，她要在您和大伯身边就业，将来方便照顾您和大伯的晚年生活。对紫萍的这一选择，我不仅理解，而且敬佩！于是我不顾家人的一致反对，毅然辞掉了泊椿那份很有前途的工作，来到经济条件远不如南方的北方就业。伯母您知道吗：我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得以和紫萍进同一个单位供职。我有两个弟弟在南方，我可以而且已经决定永远留在北方，和紫萍一同在您和大伯身边照顾您的晚年生活。伯母，如果您觉得我还有对不住紫萍，对不住您和大伯的地方，我都能继续努力。只求您答应我和紫萍……

秦童云：江林！我求你不要再说了。你的话我都听到心里了，你的真诚，你的付出我完全知道，完全理解。你是个好孩子，我今天能看到你，也就心满意足了。不过，孩子！你痛苦也好，失望也罢，就流着泪忍受吧！忍受着在一切，回到你爸身边去吧！你不喜欢秋兰没关系，回泊椿找一位你喜欢的姑娘也不难，忘掉紫萍，忘掉我们这一家吧！

江  林：（愤激地）伯母！我真不明白……

秦童云：（极度痛苦地）你是不明白！孩子！你不要向我讨明白！伯母求你了！

【沉寂。二人在沉寂中流泪。江林的手机响起急促的铃声。

江  林：（转过身去掏出手机接电话）哦！什么时候？很严重吗？……好，我很快就回去。

【紫萍上。

秦童云：江林，是家里的电话吗？……
江  林：是，我爸有病住院了。

秦童云：噢，江林，你是长子，要赶快回泊椿，到医院好好照顾你爸。

紫  萍：妈，我可以和江林一同去泊椿看看韩伯伯吗？

秦童云：（片刻的沉思之后）可以。

江  林：太好了！我爸我妈正想认识认识紫萍呢。

秦童云：（又是片刻的沉思）江林，紫萍很少走远路，路上你们多多留心。

江  林：请伯母放心。

【幕闭。

第   五    场

【两天之后。

【华南海滨泊椿市医院病房里。

【幕启：韩晋超半躺半坐在病床上，心不在焉地翻着报纸。江林携食品、紫萍持鲜花进屋。

江  林：爸！我回来了。

韩晋超：嗯。（放下手中的报纸）

江  林：您的病情……？

韩晋超：问题不大了。

江  林：那就好，爸，（指向紫萍）这就是紫萍。

紫  萍：韩伯伯，你多保重。（放鲜花于韩晋超身边的茶几上）

韩晋超：喔，紫萍……（目注紫萍，似有异常的发现，脱口而出）你长得多像……（话又急忙止住）

江  林：爸，紫萍长得像谁呀？

韩晋超：像……（搪塞地）像我过去见过的一位姑娘。（下意识地摸口袋，掏出一个烟盒，一看空了。起身下床丢下空烟盒）江林，到外面给我买包烟，别让大夫看见。

江  林：爸，大夫不让您吸烟。您……

韩晋超：（挥手）去吧。

【江林服从地下。

韩晋超：（久久地凝视着紫萍，好象在回忆着什么）紫萍，家住城市还是乡村？

紫  萍：小时候住乡村，现在住小县城。

韩晋超：父母都做什么工作？

紫  萍：我爸我妈都是中学教师。

韩晋超：噢，教师光荣啊。你父亲什么名字？

紫  萍：我爸叫朱文朴。

韩晋超：母亲呢？

紫  萍：我妈叫秦童云。

韩晋超：（一怔，脱口而出）你！果然是……！（急忙收住话语，两腿一软手按胸口又半躺在了床上）

紫  萍：韩伯伯……您！不舒服吗？我喊大夫吧？

韩晋超：不。（极力掩饰）你……果然是教育家庭出身的孩子。

紫  萍：其实，我们的这个教育家庭也是后来组合的。我爸是我继父，我的生身父亲在我还不到一岁的时候就把我抛弃了。我妈一个人艰难地把我抚养到五岁，之后，就和我继父组合了一个能够养育我的家。在这个家里我

从新找到了父爱。二十一年来，在我心中一直埋藏着对我生父的恨，可有时又莫名其妙地浮出几分对他的思念。

【韩晋超面色苍白，双目半闭。两手无力地按摩着胸腹。

【江林上。

江  林：（递烟）爸，您尽量少吸点。

韩晋超：（接过烟，失神地）紫萍，你……到外面的超市给我买瓶高度白酒来。

紫  萍：哎。（下）

韩晋超：（微微发抖的手点燃了一只烟，狠狠地，深深地吸了一口，长长地吐出一道咽气）江林……

江  林：爸……

【父子二人在四目相望中沉默着，一阵难耐的沉寂。只有烟雾弥漫在房间。

韩晋超：（沉默之后，身心疲惫地）江林，紫萍她……是个好姑娘。如果她愿意，就做我的干女儿吧。你，另找一个姑娘，谈对象吧。

江  林：（如坠雾海，如雷击顶）爸！您……？

韩晋超：（极度伤感和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就这样了。

江  林：（似在恳求又似在抗争）我不能接受！爸！

韩晋超：（停了好久，无力地）没有争辩的余地。

江  林：（带着激动和委屈）这是为什么？爸！到底为什么？！

韩晋超：（失态地大吼）不要再问为什么！

【许晨羽上。

许晨羽：又发什么脾气呀？晋超，你有病心情不好，也不能对江林发脾气呀。（转身向江林）江林，坐了两天两夜的车也够累了。回家歇会儿去吧。

【江林欲语又止，欲走又停，终于含泪下。

许晨羽：晋超，江林不是小孩子了，动不动就对他发脾气，不伤害他的自尊吗，以后你们父子关系怎么处？

韩晋超：（气急败坏地）别教训我了！我的心都快碎了！……

【紫萍抱一小纸箱上。

紫  萍：韩伯伯……（见许晨羽）阿姨，您也过来了？

许晨羽：哎。紫萍你……？

紫  萍：我给韩伯伯买瓶酒。（打开小纸箱取出酒递上）韩伯伯，这是低度的，您

正有病，不宜喝高度酒。我顺便给您买只烤鸭。（从小纸箱中取出烤鸭递上）

韩晋超：……！（接过酒和烤鸭，欲语却未出声。失神地望着紫萍，拿着酒瓶和烤鸭的手在不住地颤抖）

许晨羽：晋超，大夫不是说过不让你喝酒吗？

韩晋超：那都是教条！（打开酒瓶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许晨羽：（看着韩晋超已经喝得不能自控）行了吧，晋超，再喝要伤身的。

韩晋超：你也是教条！（忘情地继续喝着）

紫  萍：韩伯伯，阿姨说得对，喝多了会伤身的。

韩晋超：你不要学他们教条！（掏出手机打电话）江林！你过来！再给我买瓶酒来……

许晨羽：晋超，你已经喝多了。躺下睡会儿吧。

韩晋超：（不理，继续喝）我心都碎了！睡得着吗？！（扔掉已空的酒瓶）

【江林上。

江  林：爸……

韩晋超：（发红的眼睛瞪着江林）买的酒呢？

许晨羽：晋超，你已经醉了……

韩晋超：（瞪着许晨羽）你离开！我有话说……

紫  萍：韩伯伯，躺下休息会儿吧。您要保重身体。

韩晋超：（双手抓住紫萍的手）萍子！我的萍子！二十一年来，你心中一直埋藏着恨的生身父亲！他……就是我——韩晋超！爸爸向你赔罪了！向你妈捎去我的道歉。今天，罪人韩晋超！只求你喊一声“爸”！……（泪流满面）

紫  萍：（如坠雾海，如做奇梦，如哭如唤）爸！……（失声大哭，夺门跑下）

江  林：（大呼）不！爸！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如狂奔下）

【幕闭。

 

第    六    场

【翌日破晓。

【大海岸边。

【幕启：海风如咽，怒涛似吼，雾浓云低，电疾雷沉。

【江林和紫萍面向大海，临风伫立。

【幕后吟咏《钗头凤》：

千行泪，袭兄妹，

酷情往事摧心碎。

魂如窃，心流血，

梦回惊叹：又逢残月。

咽！咽！咽！

 

昨天泪，今天泪，

是谁造此千年罪？

心思灭，肝肠裂，

两家酸痛，万千悲切。

孽！孽！孽！

【幕闭。

 

第   七    场

【几天之后。

【朱家，不大的书房简朴整洁，墙壁上一边挂“天道酬勤”的横幅，一边挂秦童云、朱文朴和五岁的紫萍三人合影的放大照片，照片的下面配有四个字：“萍子五岁”。这是十七年前的旧照片，显然是经过电脑处理过的。

【幕启：秦童云正在打电话。

秦童云：（对话机）……让您牵挂了罗校长。明天我就可以去学校上课了。喔，文朴他去紫萍的单位看女儿去了。好，没事。

【门铃响。秦童云挂了话机，开门。许晨羽上。

许晨羽：请问这是秦紫萍的家吗？

秦童云：是。您……？

许晨羽：我叫许晨羽，从泊椿市来。，是韩江林他……

秦童云：噢，您是江林的母亲？

许晨羽：哎。大姐，您是紫萍的母亲吧？

秦童云：是。从泊椿来，好远的路啊。快坐！大妹子。喝杯水。（热情地递过一杯水）

许晨羽：不客气，（接过杯子）大姐，我是专程来看看紫萍，看看您。

秦童云：叫您挂心了。

许晨羽：紫萍她……没在家？

秦童云：上班去了。这两天她们单位忙。

许晨羽：哦，大姐，紫萍从泊椿回来，把事情都跟您说了吧？

秦童云：说了。

许晨羽：大姐，这天下的事，有时候就象梦一样。

秦童云：唉，（转过脸去暗暗抹去滚出的泪）梦啊！想不到的梦。大妹子，听江林说过，在你们家，您是他最可亲的人。

许晨羽：大姐，在家里我是三个孩子的继母。江林最大，也最懂事。

秦童云：把三个孩子照养大，可不是件平常事啊。即使家庭物质富裕，心总是得操的。

许晨羽：咳！秦大姐，一个家，财富越多，真情越少。我们家貌似堂皇，其实是个破碎的家。三个孩子很小的时候亲娘就不在身边，不可怜吗？我作为他们的继母，和他们一起流过泪，因为我的童年也有过同样的心里创伤。

秦童云：妹子，您的童年……也有坎坷？

许晨羽：童年也是在一个破碎的家庭里度过的。

秦童云：噢……

许晨羽：我四岁的时候，正逢那个社会大动乱，人人都被卷入了派别。我父亲是教师，所在的学校属于什么“春雷兵团”；我母亲是医生，所在的医院归“造反总部”。两派斗争你死我活。各派的头目都要求自己的成员“站稳阶级立场”，“坚决和敌人彻底决裂”。我父亲母亲就在那个形势下“决裂”了。后来，“春雷兵团”胜利了“造反总部”失败了，我母亲属于“站错了队”，“一败涂地”。她觉得直不起腰，抬不起头，就告别了我父亲，带着我远走他乡投亲靠友到了泊椿。后来就在泊椿和我继父组合了一个冷

冰冰的家。继父姓许，我也由姓朱改为了姓许。在这个家里，我最怕看见继父那冷冷的脸。总觉得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陌生和可怕。我常常一个人躲在小屋子里流着眼泪想念我亲爸。二十一岁那年，鬼使神差地到韩家做了三个孩子的继母，从一个破碎的家庭走进了另一个破碎的家庭。

我常常暗暗告诉自己，想想过去怕看见继父冷冷的脸，今天就要尽力做

一个有温情的继母。

秦童云：（倾听着许晨羽的一言一语，满面疑云涌动）噢……您原是朱家的女儿？

许晨羽：我的生身父亲姓朱。

秦童云：那时候您父亲是教师？

许晨羽：是乡村民办老师。

秦童云：记得父亲的名字吗？

许晨羽：他叫……（回忆着）朱文雅。

秦童云：您！……乳名是不是叫小羽？

许晨羽：（惊讶的）是啊！大姐！您……？

秦童云：您的母亲现在……

许晨羽：五年前，过世了。

秦童云：噢，（指向墙上三人旧照）您看！认得这三个人吗？

许晨羽：（望着旧照，念着那五个字）“萍子五岁”，喔，是紫萍五岁时你们一家三口的合影吧？

秦童云：（指向旧照中的朱文朴）认得他吗？

许晨羽：（凝视着）不是紫萍的爸爸吗？

秦童云：是紫萍的继父。他就是朱文雅。在您说的那个动乱年代，“文雅”这两个也被列入了资产阶级范畴，他就改名叫朱文朴了。至今他还日夜怀念着当年失去的他那四岁的女儿朱小羽。

许晨羽：（忘情的惊喜）哦！是我爸？！（贪婪地凝注着旧照中的朱文朴）真是我爸！……爸！三十年了，真想不到……终于找到您了……（悲喜交加，泪如泉涌）大姐！不，大婶儿，现在我爸……

秦童云：到紫萍单位看紫萍去了。一会儿你们父女就能见面。

许晨羽：大婶儿……（抱住秦童云一阵痛泣）

【门铃响。秦童云为许晨羽擦了一把泪，走过去开门。

【门开，江林一步跨入。

江  林：（与秦童云泪目相望，如呼如唤）妈——！……

【母子相抱，悲喜交加。

【灯暗。

【天幕上雾飞云渡。

【音乐声中幕后吟咏：

悠悠岁月啊！如云如烟，

坎坷人生啊！悲喜回旋。

滚滚热泪啊！涌眶洗面，

绵绵亲情啊！如丝如泉……

【音乐和幕后吟咏余音中幕闭·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