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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名:啊,雪花 |
【原创剧本网】作者:罗传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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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文学剧本 啊,雪花 罗传佳 序幕 昏沉的暮色。 灰茫的村道。 长长的碧水河…… 纷纷扬扬的漫天雪花,落啊,落啊,落啊…… 冒着雪花,于二里长堤上,这时步履匆匆地行走着一个身穿迷彩装、头戴迷彩帽、背背迷彩包、手拎只鼓囔囔迷彩袋的转业军人。他就是本剧的主人公杨刚(二十五岁),长得额头宽阔,脸膛方正,大眼浓眉,鼻翼高耸, 行走着的他头仰得高高的,腾出的手一甩、甩的! 脚印、脚印、脚印…… 随着坚实向前的步履,他身后留下了两行十分清晰的脚印。 片片雪花落在他的肩上,飘在他的脸上,他又不时扬起手来,把雪花抹去。走着,走着,他已望见前头风雪里的山坡。山坡上,那座孤零零的红砖房子,就像一个老人站在风雪里等待自己的亲人回去一样!于是,他更急切地加快了脚底的速度,眼里漾满了激动和喜悦。 然而,当他冒着大雪,踏着泥泞,踉踉跄跄、气喘吁吁地登完那条寂寞山冈的小路,来到坡上那座孤零零的房前时,他惊呆了,骇住了:屋门紧锁,檐草低垂,门框上那白底黑字的挽联太让他不可置信,简直要让他晕眩了过去!他愣瞪着眼睛,终于看清,那是挽联,清清楚楚地写着: 苍天睽睽,含辛茹苦一生 黄泉幽幽,聚妻别子而去 他的热泪涌出,一扔袋子,一丢背包,一头撞在门上,双手紧攥门框,跪下去嚎啕大哭了起来:“爹、爹爹……是孩儿不孝,是孩儿不孝!您为什么突然去了啊,突然去了啊?为什么,为什么,连电报也不拍一个,就抛孩儿一个在世上了啊?爹,娘,你们对我,为什么这样狠心啊,这样狠心啊!爹,娘……” 他张翼德般的身躯悲怆地起伏着,悲痛撕扯他的胸脯! 漫天雪花,大朵、朵地飘啊,落啊,无声地撒在他 推出片名:啊,雪花 晚,村子雷家寅屋内 雷家寅(五十二岁)若有所感地对坐在对面的妻说:“我好像听见坡上有隐隐约约的哭声,是不是杨刚那孩子回来了噢?” 雷妻不以为然:“你耳朵有毛病。大晴大暖没回来,刚仔偏偏赶上这时间回来?” 雷家寅:“我的感觉是刚仔回来了。” 雷妻:“神经病。那你去看看呗——” 漂漂亮亮、苗苗条条的雷柔(二十二岁)从卧室走出:“妈,您和爸在说什么?” 雷妻:“你爹心理作怪,这样的晚上说刚仔从部队回来了,在哭哩!” 雷柔走到窗前,凝神静听:“我也像听到了什么似的……” 雷妻不快道:“你们耶女是一綯,那都看看去吧?看是不是你们的耳朵发像了噢?” 雷柔跟在爹后头走了出去。 2 晚,村道上 从雷柔和雷家寅对面走来了老村长(五十六岁)。 雷家寅:“村长,雪下得这么大,冷咧!您到哪去?” 老村长挪开了嘴边的烟锅说:“去坡上看看,好象刚仔回来了似的。” 雷家寅:“我和雷柔也听到了,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接着,冒雪走来了桂婶子(五十四岁)和二狗子(二十四岁)。 老村长对他们道:“莫非你们都听到刚仔的哭声了噢?” 桂婶子叹道:“好像是的,哭声从坡上隐约传来……多可怜的杨老倌呀!” 老村长扬了扬手:“好,走、走,上坡去——” 3 晚,纷飞的雪花中 一行人的黑影在坡间蠕动…… 4 晚,坡上红砖房门前 桂婶子向前拉起哭着的杨刚道:“刚仔。节哀吧,节哀吧?你爹生前积善积德,没做过任何坏事,是大慈大悲的菩萨把你爹接去了啊!” 杨刚悲切:“不,不!是我不孝,是我不孝,是我不孝啊……” 雷家寅:“孩子,你没接到村里拍去的电报吗?” 杨刚哽咽:“没噢……” 老村长语重心长道:“孩子,回来了就好。你爹一向没病,就一天的功夫,在屋里没出来,说走就走了。村里向你们部队一连拍了两个电报,回电说你转业回家了……可能是在回来的路上耽搁了吧?你爹在家摆了七天七夜,等你回来。没等回来,就由我做主,将你爹送上山了。” 杨刚痛苦地捶胸:“我该死,我该死!是我在路上延搁了,郑州一个战友,硬留我在那玩了好些天……” 二狗子哇哇地叫:“七——七、天、哩!” 雷家寅从身上掏出个钥匙,这时把门打开了道:“外头冷,快进屋去吧,快进屋去——” 一直泪湿着眼眶望着的雷柔这时低下头,提了地上的背包和袋子,和大家走进屋去。 5 深夜,坡上红砖房里 一枚黄黄的电灯,照亮着壁上杨刚两张三等功的奖状和旁边带笑的照片,另旁挂着根笛子。 躺在床上军被里的杨刚双目微闭、脸红若醉、头不时动动、干燥的嘴唇微微张开,眼前仿佛是一片云海、云海…… 云海里,年轻的爹和他七岁的他,默默地垂泪在娘的墓前。 云海里,中年的爹教十二岁的他,在吹奏《我热恋的故乡》。 云海里,已然步入老年的爹手摇鲜花,杂在县城大街一旁的人堆里,带笑目送胸戴大红花的他到部队去。 云海、云海,无尽的云海…… 他多想从云海里走出来啊?然而,他不能够。 “水、水……”他于现实的昏眩中无力地呻吟着。 然而,屋里没人,哪来的水呢? 6 晨,雷家寅屋内 早起的雷家寅在“噼啪”劈柴,准备生炉子。 雷柔往火堂里伸头一探:“爸,炉火熄了噢?” 雷家寅:“昨晚,你娘将封门太封死了……” 雷柔淘气地一笑:“妈看天下雪,爸不好出门,所以让爸在屋里多运动、运动呗!” 雷家寅:“柔柔,过会你到坡上去喊杨刚到我们家来吃饭。” 雷柔一声:“唉,知道了。” 7 晨,坡上红砖房里 窗外雪鸟的啼叫和雪辉,到底使昏睡了半宿的杨刚醒来了。但他仍觉得头疼,一种被某种钝器打过后的沉疼,而且喉咙渴得直冒火…… “这是怎么啦?病了?难道一个当了六年兵的人,还这么娇贵吗?”他在问自己。凝神了小顷,才又恢复了昨晚的记忆,才又想起了爹的死,想起了老村长、雷叔、桂婶子、二狗子和一个姑娘的到来,眼泪又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正在这当儿,外头响起了的有节奏的敲门声:“咚、咚咚……” “谁噜?”杨刚打起精神问。 “刚哥,是我。你开门吧?”又是昨晚那个姑娘的声音。 “你又是谁噢?”杨刚一时想不起来。 外头的姑娘:“刚哥,你还没听出来吗?我就是当年的柔柔啊!” “柔柔?小妹!”躺在床上的杨刚激动起来了,不顾一切地掀开被子,走下床来,趔趄地走到外头大门边去,哆嗦着拨开闩,拉开门,一股女性特有的馨香和热气扑面而来! 站在门边的雷柔一身银灰鸭绒风衣,一双咖啡色马靴,带笑的脸蛋红扑扑地:“刚哥。” “小妹……”脑壳钝疼的杨刚不觉大大趔趄了一下! “啊,你怎么啦?”雷柔迈进去,一把扶住他,这才看到了他发焦的嘴唇、红酽的脸庞和有点异样的眼睛,她伸手一探,吃惊道:“刚哥你——病啦,烧得不轻呀。快到床上去,我去喊医生!” 杨刚挣开手:“没,没事的……” 雷柔盯着他的脸:“烧得烫手,还说没事?” 杨刚硬撑着:“我只想喝点水,弄点雪镇镇,就会好的……” 雷柔看着他的眼睛:“有这么简单吗?我先给你烧点水吧?” 杨刚指着墙角:“屋里没火,那、那袋里有水……” 待杨刚在床上躺下后,雷柔拉开墙角的黄色提袋,取出军用水壶,喂了水,将壶盖拎了,放在床头道:“刚哥。你好生躺着,我快去快回。” 雷柔一阵风旋出去,掩上大门,走了。 8 晨,雷家寅屋内 雷家寅戴老花眼镜,坐在火桌旁看一本老黄历,自言自语道:“ 雷妻将炒好的菜从厨房端出来,搁在桌上,嘟哝道:“你要柔柔去喊刚仔下来吃饭的,怎么还没来噢?” 雷家寅:“也许正在路上了……” 雷妻蹙眉:“有这么远吗?要去这么久噢?” 雷家寅:“要来了的,要来了的,你就炒你的菜吧!” 话刚落,雷柔走进来了:“爸。刚哥发高烧了,来不了。” 雷家寅放了书:“那还不快去喊医生?” 雷柔:“我正准备去哩!” 雷妻咕噜道:“大妹子家的,去喊医生,别人怎么想噢?还是让你爹去吧?” 雷柔不满道:“妈,看您说的。替病了的刚哥去喊下医生,有必要大惊小怪吗?” 雷家寅大大方方道:“没必要大惊小怪。去吧,去吧,谁不知我和他爹生前好着噢?” 雷妻不语。 雷柔望了一眼道:“那我去了啊?” 雷家寅:“过下你喊了医生来,我和你一道上去。” 雷柔点颔:“唉!” 9 晨,道旁桂婶子家 这是一栋水泥筑构的三层楼房,琉璃瓦闪闪发光,红漆大门当路开着;里头披红挂彩的大小菩萨,黄灿灿地分享着香烟和蜡烛。 二狗子手头端碗,站在大门口往嘴里扒着饭。 到合作医疗去喊医生的雷柔一走来,二狗子便停了手头的筷子,怔怔地瞧着,然后嚷:“神、仙!神、仙!” 桂婶子从屋里出来:“狗子,你瞎嚷嚷什么啦?” 二狗子用筷子指着雷柔仍是嚷:“神、仙!神、仙……” 桂婶子满脸笑容跟雷柔打招呼道:“柔柔,你到哪去?” 雷柔:“我到合作医疗去喊医生。” 桂婶子关切地:“家里谁病了?” 雷柔:“我家没谁生病,是坡上刚哥发烧了。” 桂婶子喟叹:“刚仔?发烧了噢?一定烧得不轻吧?多俊挺的一个后生呀,昨夜顶如此大寒回来,爹却死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忧气攻心、饥寒交迫的,能不病倒?” 雷柔黯然:“也许是这样引起的吧?” 桂婶子则又神秘地:“或者是不是他爹怪他?怪他这时候才回来噢?要不要把他的八字拿来,我给他问问菩萨看噢?” 雷柔困惑地:“不,不。他在部队这么多年,会信迷信吗?” 桂婶子听了不舒服道:“我是好心哪,别把驴肝当狗肺哟!” 雷柔道歉地:“我知道婶子是好意。但先看医生吧?我走了啊——” 二狗子痴痴地望着雷柔离去的背影,口角流出涎水。 桂婶子从心里叹道:“儿啦,谁叫你生来五音不全呐……” 10 晨,老村长家里 老村长抽着烟锅在和老伴说话:“你说呢?刚仔这样的天气回来了,爹去了,屋里有吃的啵?杨老倌上山时,柜里好像还有点粮食。屋里有烧的啵?可能煤剩得不多了。这样吧,我暂给他送点菜上去,你看怎样?” 老伴点头:“人心都是肉长的。好个娃回来,爹说没了,怎么就没了呢?可怜喽!”说着走进里间去,一会撩着系在腰间的裙兜,取了几颗鸡蛋出来,“给刚仔把这些蛋拿去吧?另还拿点地里的蔬菜行不?” 老村长:“行,行。” 老伴将两个红圆的萝卜和一株白菜用个大点的薄膜袋装了,几颗鸡蛋用个小薄膜袋盛了放进去,交给老伴:“天冷、路滑,小心走着喽……” 老村长接过:“当我是三岁小娃?我会好好走的。 老伴拾起条凳上的帽子道:“你看,你看,不要帽子了噢?” 老村长乐呵呵将老伴递来的帽子戴了:“还是自己的伴,会疼人咧!” 11 晨,坡上红砖房顶升起袅袅青烟 …… 12 白天,坡上红砖房里 白帽、白长褂的医生在床边给杨刚看病,旁边静睨着雷柔。 医生量了量体温:“高哦,40度。”然后把脉,然后用听诊器。 雷柔:“医生,看来您是中西结合?” 医生:“皮毛,什么都懂一点儿。” 医生结束上述后,雷柔问:“医生,不要紧吗?” 医生:“从表象来看,是急性感冒。从脉搏和心跳来看,属气血郁结、火气攻心。按西医开方,是挂点滴呷药。按中医治疗,是服中药调理。” 雷柔:“您认为怎样治,才能迅速痊愈?” 医生:“要见效快点,须挂点滴。姑娘。你晓得扎针、拔针、插针、换瓶吗?” 雷柔茫然地摇了摇头。 医生:“那只有服中药了。你是看到的,愈到这时候,乡村合作医疗人手少,实在忙不过来。不是眼前这个特殊情况,我们是不出诊的。打点滴要人守着,怎么说我也不可能守在这儿……” 雷柔想了想道:“那就开中药吧?等下我去抓药。” 医生开方。 被煤灰弄脏鼻子的雷寅生从厨房走进来:“炉子生好了,煤燃起来了,柔柔你说做什么?” 雷柔刚要答,不料拎着菜一脚走进屋来的老村长道:“刚仔还没吃吧?当然做饭呗!” 雷柔迎着老村长道:“村长。刚哥他,病了呢……” 老村长这才看到了正开方的医生,看到了床上强睁开眼的杨刚,趋前失声道:“怎么啦,病啦?” 杨刚感动道:“谢谢村长,谢谢大家。” 老村长看着他:“现在不是说谢的时候,你要硬朗起来才是正道理。医生,没大碍吧?” 医生:“服几付中药,退了心火、郁气和寒气就好了。” 雷寅生:“那我跟医生去抓药。” 柔柔:“爸,还是让我去吧?您在火上先烧点开水,那个热水瓶我洗了的;再把带来的稀饭给刚哥热热……” 柔柔跟了医生去抓药。 画外音:“没想到,除了抓药,熬药和喂药的任务也落到了她身上。” 13 白天,雷家寅屋内 雷妻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闷闷不乐地坐在那儿。 雷家寅:“你说嘛,这有劳什子要紧嘛?” 雷妻:“你说不要紧,我说要很要紧呐!” 雷家寅很有耐心:“柔柔给刚仔,不就是熬点药吗?谁没个阴晴冷暖、生病什么的?我看着这俩孩子从小一块长大,如今一个没爹没娘了,在世上没一个亲人了,而我们则还在。将心比心,柔柔帮着照看点,又有什么不可呢?” 雷妻喋喋不休:“这么大个黄花闺女了,一下喊医生噢,一下抓药噢,还让守在坡上成天服侍噢,成什么体统?村里人怎么嚼舌头?她还要不要嫁个像样点的人噢?” 雷家寅很大度:“要嫁,要嫁,我们的柔柔当然要嫁。谁说不要她嫁了噢?我们的柔柔是名副其实的大学生,能不嫁个像样点的人吗?不过,退一万步,像刚仔这样的孩子也不错噢?” 雷妻大怒:“哦,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我就把柔柔喊回来——” 雷家寅立起拦住道:“她娘。你是不是逼我去给刚仔熬药煎药?也行,那我就背粮带被住在岭上了,十天半月不回来,看你怎么办?并且,那定会伤了柔柔和刚仔少年时候的友谊。而且过完年,不等开春,柔柔就到省城去读书了……” 雷妻负气坐下去,不语了。 14 白天,坡上红砖房里 雷柔在聚精会神地熬药,待火炉上的药罐喷出白色的气来,她忙蹲腰把封门封小点儿;沸小会后,她就用抹布包着拿开了药罐,置地面冷却收气,然后用菜刀平封罐口,将里头药汁过滤进碗,小心翼翼地鼓腮吹着…… 那神情,专注而又美丽。 有顷,她捧着药碗,来到床边,轻声:“刚哥,服药了呵—” 杨刚睁开眼:“小妹,谢你了,我自己来吧……”欲爬起来,但以手捂头,晕歪了身子。 雷柔忙道:“刚哥。好好躺着,我帮你服下去。” 杨刚无奈地只好重新躺下了。 雷柔手端碗,持匙,一匙一匙地从碗里把汤药送进他口里去。 屋里多静啊,窗外多静啊,静得听得见俩人的心跳。 床上,杨刚双目微闭。 喂完药的雷柔扫了一眼壁上的照片,杨刚军帽下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望着她哩! 雷柔的脸红了。 (回忆) 春天、春山、春云…… 山野里,到处开满了一团团、一丛丛的映山红! 从一条褐色的山道上,这时走下来了三个身穿花衣裳、怀搂映山红的小女孩,里头就有雷柔(七岁)。 她们走得喜气洋洋,走得兴高采烈,一脸的天真烂漫! 拐道弯,她们就瞥见了坡下的草地上,杨刚(十岁)和好几个村里的少年在放牛。他们有的牵着牛綯,有的骑着牛背,有的则用石头压着牛绳,让牛儿悠悠然然地啃着草。 大家一见她们出现,便稀里哗啦地嚷起来: “好红好红的映山红喽,是给我们的嗬……” 雷柔轻声:“他们要我们摘来的映山红哩!给不给噢?” 另两个女孩道:“不给!” 雷柔有点害怕:“如果他们抢呢?” 另两个女孩:“抢也不给。” 雷柔就走在了她们后头。 果然,当走近他们时,以二狗子为首的三个男孩拦住了她们:“把、把、映、山、红,拿、来、吧!” 一个女孩大声:“不拿!” 二狗子:“不,不、拿?不,不、行……” 另个女孩瞪眼:“不行也不拿。” 二狗子他们真的开始抢,首先抢了雷柔怀里的,并将她一下推倒在地,雷柔坐地以手遮眼哭着。 “不许欺侮人家——”杨刚这时冲了过来,指着二狗子:“把花还给柔柔!” 那些男孩听了,一齐拍手叫起来:“嗬喝,嗬喝,杨刚和雷柔是小俩口呵,杨刚和雷柔是小俩口呵……” 杨刚向他们瞪着小眼睛:“谁还乱说,我就揍谁!” 于是,大家不敢再嚷。在杨刚的怒视下,二狗子被迫把手头夺来的花,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上的雷柔怀里。 (现实) 红砖房内,静睨着杨刚照片的雷柔,脸更红了! 她含羞地低下头,又看了床上躺着的杨刚一眼,将药碗拿了出去。一会手捻扫帚进来,不发声地打扫开了房内卫生。 打扫完,她又将房内杂物有条不紊地拾掇了个整整齐齐。 最后,她的目光好奇地凝视在那个袋口开着的包上! 特写:包里头装有各色种子的玻璃瓶儿。 她弯下腰,从里头取出一个瓶来,仔细地端详着—— 瓶儿晶莹剔亮,里头澄黄的颗粒闪闪发光。 她的心声:“这是什么种子呢?袋里那么多瓶子,盛的又是些什么种子呢?刚哥带这些东西回来,做什么呢?” 15 白天,雪晴后的碧水村 太阳射破厚厚的云层,把金灿灿的阳光黄缎子般披满了群山、群坡、群房。村野,雪化了,冰释了,屋顶露出了黑黑的瓦楞,树木挺出了各式的桠枝! 乡亲们,一个个从屋里走出,活动在了阳光里…… 碧水河泛着光波。 16 白天,红砖房前坡上 那儿站着雷柔和康复的杨刚。 杨刚充满感慨地:“我杨刚又从死神那儿回来啦!” 雷柔幽默地:“你就么容易死?那两次三等功,死过几回了?如果是这样,让小妹喊你苍蝇哥好了。” 杨刚:“不是吗?这回没有你们,我杨刚能这么舒坦吗?” 雷柔:“刚哥,你不如给我说说你在部队的故事吧?” 杨刚:“说什么好呢?我在部队一呆呆了六年。在那六年,一句话,就是爬、滚、拉练、立正、稍息、打靶、训练……” 雷柔:“那房内壁上,两张立功奖状是如何得来的噢?” 杨刚:“一次嘛,是我们班在执行野营任务的时候,遇上百姓的山林着火了。大风刮着,火势熊熊,飞快漫延,我和同志们什么都顾不上了,迅速投入了那场灭火战斗。那场大火还真被我们灭了……” 雷柔:“就这么简单吗?” 杨刚:“当然,我在那场大火中受了点伤……” 雷柔关切地:“伤着哪儿了?重吗?” 杨刚轻描淡写道:“不重,不过是胳膊上掉了一块皮。” 雷柔佩服:“啊——烧掉一块皮,还蛮轻松哇?另一回立功呢?” 杨刚平静:“另一回嘛,纯属偶然。那是一个黄昏,我于外执行完任务回营房去——” (回忆) 黄昏,幽静的山谷上空晚霞如火…… 山谷的小道上走着全副军装的杨刚! 他头昂着,朝气勃勃地走着。蓦然,他发现前头走着两个形迹可疑的人物:一个结结实实、三十来岁,一个清清瘦瘦,二十多岁;都挑着两个鼓囊囊的白色编织袋,显得沉重和慌张。 两个挑袋子的到岔道口后,往后看了一眼,然后从岔道口向右走了。 杨刚走到岔道口,看了看天色,蹙眉,毅然去了右边…… 前头那个三十来岁的走了小段路,又停下步来朝后看看,这时的杨刚猫腰在一簇深深的灌木后;一瞥前头那个转过头去继续行走时,才又小心地尾随着。 一会,前头二人歇在一棵大树底下了,路旁灌木丛后的杨刚听清了他们的声音: 三十来岁的:“后头好像有人跟梢,原来是自己吓自己。” 二十多岁的:“这回人不知鬼不觉的,大把的票子要来了喔!” 三十来岁的:“暂时还别乐。现在的事,要到了废品店,钱进了兜兜才算数喽……” 二十多岁的:“怕什么?等会,我们就到废品店了!” 杨刚这时走出了灌木丛,用枪对着他们道:“不许动——” 那两个闻声一颤,目瞪口呆。 杨刚命令:“袋里什么东西?把袋打开!” 二人面呈难色。 杨刚又喊:“还磨蹭什么?快点打开!” 二十多岁的弯下腰去松解袋口绑紧的绳索…… 杨刚十分警惕地持枪走近,编织袋里全是曲成圈的光缆! 杨刚愤慨道:“你们竟盗窃光缆啊?不知窃光缆是犯罪吗?拴好袋口,挑起来往回走!” 被解开的袋口被重新拴好后,二贼慑于杨刚的枪,极不情愿地挑起袋来往回走—— 行至半路,一个嚷肚子疼,说要歇歇;杨刚正踌躇,那三十来岁的突然猛扑过来夺他手头的枪!杨刚扳动枪机,子弹“砰砰”飞上天去,二十多岁的急冲过来,抓住杨刚持枪的手就咬。杨刚用力一膝盖顶了 过去,“哎哟”一声痛叫,那二十多岁的松手急捂着下裆,蹲下了。杨刚又奋力一撑枪膛,那三十来岁的手一下够不着,重力却将杨刚撞翻!对方顺手捡起一块石头朝杨刚的头砸来,杨刚一偏躲过,奋身腾起,一脚飞去,踢中对方小肚,亦痛得嗷嗷直叫,蹲了下去。 杨刚一声怒喝:“该老实了吗?走!” 二贼连人带光缆,被杨刚乖乖地押了走在山道上…… 那时,天渐黑,蓝幕上的星星眨眼一片。 (现实) 雷柔开玩笑似的说:“刚哥在部队,是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嘛!” 杨刚有点迷惑:“一步一个脚印?什么意思?” 雷柔的眸子闪着光波:“不是吗?一回三等功当了班长,再一回三等功当了排长。” 杨刚笑了:“这还真被你说着了……” 雷柔不解:“那刚哥为什么不在部队,连长、营长地干下去呢?” 杨刚苦笑:“就凭我?一个犟脾气,一个高中生?没能读上军事院校,哪还有机会进一步发挥?还能干下去吗?” 雷柔:“那刚哥回来呢,准备做什么呢?” 杨刚若有所思:“这件事,我还没想好……” 雷柔心直口快道:“你是不是想回来,建设眼前这个社会主义的新农村咹?” 杨刚惑道:“小妹又怎么知道我的真实思想噢?” 雷柔嘟了嘴道:“这个,还用说吗?你带回来那么多瓶子,里头装了那么多种子,不是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是用来做什么的噢?” 杨刚点头:“还是在省城喝墨水的小妹聪明。” 雷柔:“我才不要你表扬呢。不过,建设社会主义的新农村,对军人来说,是队伍的和复员的所为;而你是转业的,没这个资格吧?” 杨刚笑了起来:“小妹,这又是什么逻辑?转业军人为什么就没有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资格了?” 雷柔:“因为你们可以去找县里的领导安排工作呗!” 杨刚:“原来小妹是这种理念。转业军人即使安排工作,还是可以申请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嘛……” 雷柔:“好吧,我不懂,但会看。看你是虚晃一枪?而是来真格的?” 二人沉默了小顷,然后,杨刚说:“我们下坡去。回来这么久了,我还没正式和雷叔、村长、与大家说上几句话咧! 雷柔:“那就走呗……” 杨刚:“等等,我去屋里拿点东西。” 雷柔:“拿什么噢?” 杨刚:“没什么,一点小意思。” 杨刚从屋里提了两个礼袋出来,递一个给雷柔道:“下去后,你先给我把这给叔婶,我去趟村长家就来。” 雷柔接过礼品袋,一瞧,里头装有“红高粱”、黑蘑菇、东北参、大连海鱼等北方特产,笑道:“你还真逗哩!” 17 白天,老村长家 一袭的旧式家具,壁上挂着筷子筒和草帽。 老村长抽着烟锅坐在上首,老伴热情地摆上花生、瓜子,斟上茶后,陪坐着。 杨刚:“大伯,大婶。我爹生前多承村里照顾,爹死后又承大伙操劳,我不争气回来又病了,又承您们无微不至的关怀。我杨刚对不起大家哪!” 老村长眯缝着眼道:“刚仔,话不能这么说。你,你爹,都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亲不亲,家乡人嘛!村里不做这些事,不管这些事,成什么?” 他老伴:“刚仔。只要人好,身体好,什么都会好的。” 杨刚不觉又动感了:“我杨刚什么德什么能?竟如此劳累大家?我转业时想过,回来病后又想过。我这回回来,哪儿也不去了,就在这片土地上撑着石头打浮球,让我们村,让我们家乡,一天比一天更加美丽,更加富饶……” 老村长挥了挥烟杆:“这又哪成咹?你替国家当了这么多年兵,寄回来的立功奖状大家都看到了,你在那当过班长、排长,还是党员呗?政府是有工作安排的噢!留在村里,岂不是舌头舐鼻子,太够不着了噢?” 杨刚诚恳地:“大伯。话虽这样说,但我自己要回村来,组织会批准的……” 他老伴:“使不得,使不得。谁不羡慕做政府的人,拿政府的钱咹?” 老村长抽着烟:“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你万一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话,我还是支持你的。你爹在生时常说,我们这儿是片有金子的地方,可多少年过去了,你爹他人也走了,至今谁也不知道金子在哪儿。假若你回来,能带领大家找到那金子,那多好呀?那大家,也不会一个个朝外头打工了。而我也老啦,多盼望有个合适的人来接我的担子呀?” 杨刚忙说:“大伯老当益壮,经验丰富,撂担子还早哩!” 老村长:“长江后浪推前浪嘛,世上新人替旧人嘛!这叫什么来着?叫,叫,叫新陈代谢嘛……” 杨刚眼睛一亮道:“大伯,大婶。大蛋呢?做什么去了?” 老村长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在东莞打工噢?” 杨刚:“国家繁荣,社会安定,外去打工是大势所趋。大伯、大婶在家过日子,就不必为他们操心。” 老村长翘起烟锅:“现在的事是船老大带徒弟,从何(河)说起?谁管得了他们?我们这些老家伙在家,烦心的事还是有的唷……” 18 白天,雷家寅家 桌子上摆了热腾腾几碗菜,酒杯旁搁着筷子。 雷家寅往酒杯里斟满酒后:“柔柔,你说刚仔就来的,怎么还不见影子噢?是不是在村长家吃起来了?” 雷柔笑,一指门口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从门外进来的杨刚亲亲热热地:“雷叔,雷婶——” 雷家寅:“快坐,快坐,吃午饭了。” 雷妻从厨房出来:“刚仔,还要你拿这多东西来干嘛?你太讲礼节了呐!” 杨刚腼腆道:“小小东西,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雷家寅端杯:“来,刚仔。叔、婶家没什么菜,将就点吧?” 杨刚端杯:“叔言重了,我刚仔谢还谢不过来呢!以前的事不算,我刚回来,就累了叔婶、小妹和大家一场大的,真不好意思。” 雷家寅:“咳,都是自家人,不言谢,不言谢。想你爹在世时,和我无酒不喝、无话不谈,是一生的知己嗬,!谁知,他说走就走了呢?悠悠人生事,倏然一瞬间哦——” 雷妻也感慨:“是噢,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你爹走得也太匆促了哓!” 雷柔嗔怪地瞧了他们一眼道:“爸,妈。外头晴着哩,大家为什么就不能多拣开心点的说说?” 雷家寅醒悟道:“对,对,柔柔说得对。我们今天就开开心心地喝酒、吃饭!” 杨刚会意地:“其实,说什么话都不要紧的。因为我心里头清楚,雷叔、雷婶是最重情义的人,我爹生前能和你们友好往来,去而无憾了……” 沉默,大家都沉默了。 19 白天,村道上 杨刚在随意走着,四处看着。 凡碰上的人,都亲切地和他打着招呼: “刚仔,转业回来了噢?” “回来了,回来了。” “在外头好些年,回村来一下习惯吗?” “习惯,当然习惯。这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嘛……” “过完年,你该到城里去了吧?” “到那去干什么?” “去上班呀?” “不,我不去那上班,就在村里上班。” “留村咹?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喽……” 杨刚在阳光里迷惘:“看来,要相信一个人,还真不容易喽!” 一会,杨刚进了桂婶子家。 20 白天,桂婶子家 桂婶子咧嘴笑着:“人康健了呗?精神了呗?” 杨刚亦笑:“托婶子福,好了,好了。狗子呢?没在家吗?” 桂婶子:“他吗,成天傻呼呼的,不知跑哪去了……” 杨刚:“他对象了吗?” 桂婶子:“他这个样,哪个肯嫁他?” 杨刚:“大家都说婶婶是村中大富,说不定哪天,会有凤凰飞来的喽!” 桂婶子呵呵笑:“真有那天,就阿弥托福,谢天谢地了咧!他哪像人见人爱的老侄呀?” 杨刚:“小侄有谁爱?小侄今天登门,想向婶婶请教个问题。您很会发财至富,有没有什么法儿,让村里的困难户也富裕起来噢?” 桂婶子不假思索道:“多给菩萨烧香噢,磕头噢!菩萨就会保佑他们的噢……” 杨刚反应极快地:“按婶婶的意思,是菩萨没保佑他们咹?” 桂婶子改口道:“菩萨不保背时人。也许是他们前世没做什么好事,所以特让他们受苦难吧?” 杨刚摇头:“据我所知,也不知我说得对不对。他们之所以困难,是人口太多,家底太空,人又生病,山里土上,人走不开,困难就像我这次发高烧,没药没医生治不了……” 桂婶子就势下台:“那小侄就替他们找点好药治治看。” 21 白天,田野里 杨刚茫然地向前走着,他时而驻足,小溪的流水淙淙地从他脚底淌过。 他抬起头来,能看到前方的云山雾岭、怪石巉岩、绿竹翠林;朝后望,那青灰壁立的慈母崖,真像一位抬头微笑的慈母。岩左一派秦人梯田,楚楚致致地仿若在仰首历史的明月。转过身来,前头长堤虽有一、二处崩穴,然而垂柳历历,风致楚楚,若当春天,一定风光婀娜…… 想到这,他眼里燃烧起激情的火焰! 画外音:“也许就在这当儿,他心里忽然冒出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念头。这儿既有人文风景,又有自然风物,如果能将它改造成一个旅游村,那又将如何呢?这个大胆的设想,能不能成立呢?” 这时,村里响起了雷柔的喊声:“刚哥,刚哥——” 22 白天,河堤上 从村里跑来的雷柔站在杨刚面前。 杨刚:“小妹,有什么事?” 雷柔:“今晚,我们要举行个大学生篝火联谊晚会,我特来告诉你。” 杨刚揶揄道:“告诉我干嘛?我又不是大学生……” 雷柔嘟着嘴唇道:“人家邀请你呗,难道你不愿去?” 杨刚:“去,去。但我非驴非马的。” 雷柔嗔道:“看你说到哪去了?你是刚转业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唔,是最可爱的人唔,怎么就非驴非马了呢?” 杨刚奇怪:“我们山村,寒假回来了这多大学生?” 雷柔:“上村的,下村的,我们村的,加起来有二十多个哩!” 杨刚:“在哪举行?” 雷柔含羞:“就在山脚下那片宽阔的草地上呗!你,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嘛?就在那……” 杨刚故作记不起来的样子:“你讲什么?我为何不记得了噢?” 雷柔不满道:“我才不信呢,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健忘!” 杨刚转移话题道:“好吧,我今晚会去的。” 23 蓝夜,山脚草地 篝火一团一团地烧起来了…… 篝火旁,小木凳上坐着二十多个男女大学生。他们的脸被篝火映红,他们的眼睛被篝火衬得生动极了!大家兴奋地说笑着、谈论着、比划着。 雷柔却在摆弄着一部录放机,揿键、放碟,对面坐着杨刚。 一会儿,雷柔落落大方地站了起来:“朋友们。我宣布,联谊晚会,现在开始!” 杨刚和大家一块欢乐地鼓掌。 掌声落地,雷柔又调皮地:“我建议大家再来一次掌声,热烈欢迎从解放军部队回来的杨刚同志——” 大家以热烙的眼光望向杨刚,鼓掌…… 杨刚也向大家回以掌声。 雷柔热情洋溢地:“朋友们啊,我们迈进的,是一个怎么样辉煌的时代啊?我们眼前的农村,将变成一个怎么样可爱的新农村啊?今晚的第一个节目,就让我们共唱一支《在希望的田野上》吧!” 雷柔按下键,轻柔的旋律扬起,草地上歌声嘹亮: 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 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 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旁流淌。 一片冬麦,那个一片高粱…… 24 蓝夜下的村口 好些人立在那儿嘟囔:“今晚怎么啦?哪儿的歌唱得这么好听哇?”、“听说是雷柔那妹子,约了地方上所有在外头读大学的在开篝火晚会喽!”、“快,我们也看去——” 大家跑了起来。 25 蓝夜下的草地上 雷柔声情并茂地:“接受我们的邀请,今晚前来参加联谊会的杨刚同志,在部队整整六年,曾荣立过两回三等功,当过班长、排长,挂职副连长。如今,他就是为建设家乡,为建设我们眼前这片社会主义的新农村而回来的!我们请他表演一个节目若何?” 大家鼓掌齐呼:“欢迎,欢迎,解放军叔叔来一个!” 杨刚没推辞,手握竹笛,飒爽英姿地站了起来:“我就为大家吹一个曲子吧?” 大家齐声:“好喽——” 竹笛凑近了杨刚的嘴唇,篝火舔亮了他的眼睑,一曲清越、嘹漾的《我热恋的故乡》,荡响于了四野! 这时,红红的篝火光里,已屏息站满了闻声赶来的乡亲,大家都陶醉在杨刚美妙的笛音里了…… 26 白天,隆冬的农贸市场 到处黑黑压压、人头涌动,卖物的、购物的熙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雷家寅和妻子也杂其间,紧张地购办着年货。 他们在人流里走到一处杂货摊板前,认真地瞧着上头的海带呀、粉丝呀、台湾紫菜呀、香肠呀、辣椒粉呀、胡椒粉呀、五香粉呀、酱油呀、醋精呀、味精呀、鸡精呀、八角呀、桂皮呀…… 雷妻向摊主:“来,买扎海带,多钱一斤噢?” 摊主:“十二块。质量好着哩!” 有人问:“香肠好多钱一根噢?” 有人问:“加加酱油多少钱一瓶?” 摊主忙不过了,匆匆地给雷妻称了海带,收了钱;又去忙着称别的…… 雷妻往手提编织袋里放了海带,雷家寅道:“还要买什么?” 雷妻:“还得买几条活鲜鲜的鱼,做几碗冻豆腐。” 俩人又向另一个地方挤去。 27 白天,回家路上 雷家寅提不时甩尾的鲜鱼,雷妻携装满年货的袋。 雷家寅:“今年过年,我们是不是喊刚仔就在我们家过噢?” 雷妻不快:“真把他当女婿了噢?” 雷家寅:“看你三句不离本行,又说到哪去了?怎么过个年就成女婿了呢?人家刚过了爹,不是说我们最重情义来着?喊人家和我们一道过个年,没必要较劲啦……” 雷妻:“唉,我也不知怎么了……反正,自从刚仔回来后,你们耶女俩变得我快认不出了!” 雷家寅:“有这么严重吗?” 雷妻:“严重不严重,反正我会估计。总有一天,我会被你们逼出病来的。” 雷家寅:“孩子她妈,你别吓唬我成不?” 雷妻冷笑:“你们耶女看啰,看会不会噢?” 28 白天,桂婶子屋内 香雾缕缕缭绕…… 三个前来“报娘娘”的中、老年妇女,虔诚地坐在靠桌的南北方,穿干净利落的桂婶子立东面西,闭目合什,满嘴叽哩咕噜地不时打着呵欠,不时流着鼻涕,不时发出“呃”声! 她面前桌上搁着米、蛋、纸香、红布的香案。她念叨小会后,但听她一声大叫,接下来就以正常人的口吻,开始向求神者说出些稀里糊涂的话来。 29 白天,老村长家里 老村长在和杨刚说话:“快过年啦,村里的情况是两头尖啦!” 杨刚:“两头尖?是不是指困难的和好的噢?” 老村长:“正是这个意思。” 杨刚:“村里和上面会不会帮帮这些困难户噢?” 老村长叹气:“村里没什么公积金,拿什么帮助?这就叫麻绳拴豆腐,没法提。上头嘛,每年民政局到这个时候拨下来几床棉被,还得到乡政府去争。乡政府嘛,通常到村来给他们百把两百块,别无其他了……” 杨刚陷入了沉思,然后道:“大河涨水小河满噢!我们村,大多数人都过上温饱的日子了,不愁吃穿了;可目前还有这部分人,仍如沙滩上撑船,进退不得。如何才能使他们也富裕起来呢?这样,大家都能过上快快乐乐的年了。” 老村长:“你的想法是好的,我也时常在想。可大伯这个榆木瓜脑袋,就是抠不出个名堂。” 杨刚:“大伯,我们就一起来开动脑筋吧?按我目前的想法,我们村能否变成个旅游村呢?” 老村长吃惊地:“旅游村?不是说梦话吧?那要好多钱啊?” 杨刚坚毅:地:“这件事,容小侄慢慢思量。” 30 白天,村头困难户家 满屋简陋、寒碜。 杨刚走进去的时候,几个头发蓬乱的男女娃怔怔地望着他。 他蹲下身去摩挲着他们的头,温和地问:“你们爹、娘呢?都不在家吗?” 那大的:“嗯……” 杨刚问:“他们干什么去了呢?” 一个小点的:“到,到山里,砍砍柴去了……” 杨刚轻声:“家里没煤炭咹?” 那个大的眼里沁出两颗泪来:“我们家,从来没烧过煤炭。” 杨刚鼻酸,从上衣袋里掏出两张百元币来,塞在他手里道:“好生拿着,让你们爹娘去买过年的煤炭好吗?” 那个大的懂事地:“嗯,叔叔……” 31 白天,村尾困难户家 走进去的杨刚,正赶上那家人在捧碗“嗤溜溜”地吃着什么。 近前的杨刚看清了,是稀糊糊! 户主惶惑道:“刚仔,让你看出丑了……” 杨刚不解:“快过年了,你们怎么吃的是这种东西?是不是粮食不够?” 户主难堪道:“刚仔,不瞒你说。田地里收的粮食,平日里要卖些添日用,喂猪喂鸡鸭消耗些。到这个时候,就只好节俭点。这样,正月里来了亲戚,我们也有碗净米饭拿出来啊?” 杨刚听了,内心泣血。他又从上衣袋里掏出两张币来,双手交给对方说:“刚仔心有余而力不足,就这点钱。你们可去集上添点米,割点肉吧?” 户主接钱的手颤抖着:“刚仔。这,怎么成哇?” 杨刚安慰道:“成不成,大家一起来战胜困难吧!” 32 夜,坡上红砖房里 杨刚在蹀躞…… 他的心声:“我能不能将这儿变成一个旅游村呢?如果能,就一切迎刃而解了,就没有困难户了,大家都喜笑颜开了!那,多好啊?” 33 除夕之夜,小山村到处响着迎新送旧的炮竹…… 34 除夕之夜,雷家寅家 杨刚和大家喜气洋洋地吃过大年饭后,雷柔的手机大唱歌了! 杨刚就近拾起手机给雷柔说:“小妹的拜年电话。” 雷柔没看,接过就听:“喂,新年好。” 送入杨刚耳鼓的竟是个宏亮的男声:“柔柔,新年快乐!过些天,我会来给伯父、伯母拜年的,并且我们一块到学院去……” 雷柔急了,忙说:“别、别……” 然而,对方已挂了。 雷妻:“柔柔,哪个的电话噢?” 雷柔:“大学同学的……” 雷家寅:“大学同学?男的?” 雷柔一声重重的鼻音:“嗯!” 雷妻欢喜地:“家里哪里的?情况怎么样?” 杨刚瞥了一眼表情尴尬的雷柔:“雷叔、雷婶,我想出去看看年夜的景色……”说完走了出去。 雷柔亦站起,嘟哝道:“真烦人,我也出去透透气。” 雷妻急了:“哎哎哎,大年夜的,怎么全往外走呢?” 35 除夕之夜,碧水河边 墨黑的河水不时被空中的冲天炮照亮,也不时照亮了站着的杨刚和雷柔。 杨刚许久没说话。 雷柔:“刚哥,你在想什么呢?” 杨刚:“我在静赏如诗若画的乡村夜色……” 雷柔轻声道:“你骗人。” 杨刚:“我骗人?我骗你干嘛?” 雷柔:“刚哥,我想问你……” 杨刚:“小妹想问我什么哩?” 雷柔:“部队有没有女兵咹?” 杨刚奇怪地:“当然有咹。文工团有女兵,医院有女兵。你问这个干嘛?” 雷柔窃笑了:“那刚哥在部队这多年,就没有女朋友咹?” 杨刚想笑没笑:“就想问这个?唉,部队的女兵属凤毛麟角,像我这个档次的,人家哪看得上?不过,不过……” 雷柔:“不过什么呢?” 杨刚:“有过一回。但,昙花一现……” 雷柔:“能不能说来听听?” 杨刚:“行,就说说。” (回忆) 夜,夏天的北方公园 身穿白色衬衣的杨刚和一个长辫子的姑娘站在泉水边。 那姑娘:“杨刚。几天前,我提出来的问题,你考虑了吗?” 杨刚:“我考虑了,认真考虑了。我们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噢?” 那姑娘:“怎么回旋?” 杨刚:“其实,你也可以到我们南方去嘛,那儿一点也不比这儿差。” 那姑娘:“我早讲了呗,我不想去你们南方……” 杨刚:“你也该设身处地为我想想呀,我娘早逝,又没兄弟姐妹,家里就只一个老父啊——” 那姑娘:“我们可以接他老人家,到这儿来嘛!” 杨刚:“上了年纪的人,身体、习惯、水土,气候,都难让他们改变了,他难挪到北方来的。” 那姑娘:“那我们只好拜拜了,对不起……” 杨刚眼睁睁地看那姑娘头也不回地走了。 (现实) 杨刚:“从那,即使有人再给我介绍女朋友,我都不敢再重蹈覆辙……” 雷柔:“那像哥的年纪,应不应该谈婚了呢?” 杨刚直爽地:“应该谈了,也可以谈了。但,我有一个愿望……” 雷柔:“什么愿望呀?” 杨刚:“把我们村变成一个旅游村,我就结婚。” 雷柔惊讶:“你的胃口还蛮大啊?它能变成旅游村吗?变不了,你就不结婚了吗?” 杨刚:“俗话说,有志者事竟成。你就等着呗!” 雷柔没加思索道:“真有那一天的话,我愿意等着,并且到时候帮你——” 杨刚:“帮我?小妹怎么帮我?” 雷柔:“我是学美术的噢,到时候,我帮你设计蓝图噢!” 杨刚:“蓝图?没实现前叫蓝图。你这些日子,就好好为我设计设计。哦,那个要来你家给叔婶拜年的,刚哥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小妹的男朋友了吧?” 雷柔沉默了,小顷说:“怎么讲呢?他究竟算不算呢?这连我都不知道……” 杨刚:“小妹在跟我玩迷藏?” 雷柔:“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好了。” (回忆) 傍晚,省城公共汽车上 外头飘雨,一靠站,就有湿漉漉地挤上车来的人…… 雷柔也是中途上车的。门刚关,还不及站稳脚,她就觉得一有股重重的压力迎面而来! 她不由得尖叫出:“哎呀——” 这时,站于她对面的一个戴眼镜的青年,双手紧抓头上的扶杆,狠劲往后一撅,立刻在雷柔面前挪出了小片空间…… 雷柔感激地望了对方一眼。 那眼镜青年道:“没事了吧?” 雷柔害羞道:“没事了……” 沿途再无话,过完三站,那青年下去了。 (现实) 雷柔:“学院有一年放中秋假,我没回来,和同学参加了一个‘乡情联谊舞会’。没想到,在那个舞会上,我又碰见他了。” (回忆) 夜,省城联谊舞会上 霓虹灯翻滚,《西班牙斗牛士》乐曲颤动…… 那戴眼睛的青年,很具绅士气度地走到雷柔身边:“嗨,我们还是同乡喽!我叫粟雄,财经学院大三生。” 雷柔认出了对方:“嗨,我叫雷柔,省美院大三生。” 粟雄:“我家住N市,你呢?” 雷柔:“我家在P县鹤乡碧水。” 粟雄:“哦,P县?我们相距不远。我能邀你跳个舞吗?” 雷柔点颔:“可以。” 二人挽手搂腰,在狂热的音乐节奏里迈开了舞步。 (现实) 雷柔:“从那以后,每到周末,他就打我的手机,约我到外头去玩。我有时去,有时不去。不知这些,算不算我和他好上了咧?不知这些,他就是我的男朋友了咧?” 杨刚:“你和他既然有了频繁的交往,就该对他很了解了吧?” 雷柔:“根本谈不上很了解,只知道他是地区一个集团公司老板的儿子,出手大方……” 杨刚:“家里很富有,人品又不错,不就很好吗?” 雷柔:“话是这么说,但他并不是我想找的那种类型。” 杨刚:“他是个怎么样的类型?难道你在他身上还没找到感觉?” 雷柔:“唔,我也搞不清楚……” 杨刚:“小妹。我不会谈恋爱,也没谈过恋爱。只是有一天,我偶尔读过一篇关于男女情恋的文章。那里头说,自己是不是爱上对方了,重要的是找感觉。” 雷柔装蒜:“找什么感觉咹?感觉是什么咹?” 杨刚笑笑:“这个东西,我也弄不明白。只是文章这样说,感觉是心跳。如果你一想到某个异性,或接触到某个异性,你就会生发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心跳,就证明你爱上那个异性了……” 雷柔噗嗤笑出声来:“那刚哥,你此刻是否在对我心跳?” 杨刚尴尬道:“小妹,请你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是玩笑吗?”雷柔反驳,“嗬嗬”地大声笑了。 36 白天,大年后的山村。 大道、小道、河堤,四处行走着挎篮提袋拜年的人…… 一辆铮明锃亮的“本田”,顺大公路笔直驶入村道。稍停,降下窗玻璃,伸出张戴眼镜的年轻脸来,向路人打听过什么之后,车又缓缓地朝前驶去—— 37 白天,雷家寅屋门前 车门打开,那戴眼镜的年轻人从里头出来。他长得结实,皮肤显得粗糙,眼睛倒挺有神的。他左手“砰然”一声关上车门,右手提沉重的拉袋,准备朝门里走。 雷妻闻声出来:“啊,你是——” 粟雄满脸笑:“伯母新年好。我叫粟雄,是雷柔的朋友。” 雷妻大喜过望:“粟雄?柔柔的朋友?快进屋,快进屋……” 粟雄就随雷妻进了屋。 38 白天,雷家寅屋内 雷妻对雷家寅说:“她爹,柔柔的朋友来了。” 粟雄对站起来的雷家寅恭敬有加地:“伯父新年好。” 雷家寅自自然然地:“好,好。坐,坐……” 分宾主落座后,雷妻忙着上茶、热酒,拿出农家小吃。 粟雄问:“雷柔到亲戚家拜年去了?” 雷妻答:“没哩。她在家坐不住,肯定是贪玩去了……” 雷家寅:“她一会就回来的。” 39 白天,坡上红砖房前 雷柔在听杨刚比比划划地说:“小妹问我未来的旅游村是怎么样构思的噢?你看,那河堤垂柳,整整齐齐,一到春天便烟笼雾绕,会怎么样地美丽?” 雷柔:“美是美。可垂柳另边呢?安排些什么哩?” 杨刚:“另边嘛,一到春天,是金灿灿的油菜花、黄金海;一到夏天,是青翠的中稻、绿海……” 雷柔:“是不是还可种上常绿的道旁树,四季葱茏?” 杨刚:“也是个好主意。” 雷柔:“村道两边的房屋参差不齐,好看不?” 杨刚:“不齐更能显出层次和波浪线条。植上道旁树,村头、村尾那两困难人家的房屋可拆除了,由村里帮他们在坡间绿竹处或幽泉处筑起‘农家乐’式的小楼,让他们日后做起游人的生意。” 雷柔点头:“这个想法可行,但要资金。” 杨刚:“资金的问题嘛,日后慢慢解决。” 雷柔:“再回到村里这个主体位置来吧?” 杨刚:“村里的房屋,壁面和圆柱都刷以红漆,檐下挂以椭圆酒字红灯笼,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搁上整齐的盆花盆景。全村可行‘风味小吃’,弄好餐饮文化。” 雷柔赞美:“这了真有点‘水村山廓’的味道了。那山坡、山间呢?” 杨刚:“我考虑植李、栽桃、种杨梅,以‘桃花坞’、‘李花坊’、‘杨梅林’等来渲染自然景色。” 雷柔连声:“哦哦,美,太美了……” 杨刚:“最重要的还得有人文风景呢。” 雷柔:“人文风景在哪儿?” 杨刚:“那秦人梯田和青崖石母,不就是人文风景吗?我们还可以排练节目,用民间音乐组织一支民俗演唱队,来给游人表演。到那时……” 雷柔:“到那时怎么啦?” 杨刚:“到那时,小妹就可完全派上用场了。” 雷柔困惑:“派上什么用场?” 杨刚神往地:“给姑娘们排练舞蹈噢,什么扇舞、手鼓舞、踢拉舞、秧歌舞、风情舞,都可拿来噢!” 至此,雷柔完全被杨刚的想象和激情所折服。 40 白天,雷家寅屋里 雷妻和粟雄拉话不断:“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粟雄:“二十三。” 雷妻:“噢,二十三?大我家柔柔一岁。何月何日何时生的?” 粟雄:“我是 雷妻:“你家是做什么的?” 粟雄:“家父是本区华光集团的董事长,家母是副董事长。我下头还有个妹妹,在读大专……” 雷妻由衷抒叹:“好情况,好情况。你们家,钱多得用不完咯!” 粟雄:“伯母,这点倒没有顾虑。” 雷妻:“你和柔柔是在同一所大学读书吧?” 粟雄:“不。我在另一所大学,是学管理的……” 雷妻:“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粟雄陶然:“是上天让我和雷柔相遇了两回。” 雷妻感觉良好道:“看来你和我家柔柔,是前生有缘喽!” 少会,雷妻起身,从房里取了个礼物走出来,望着粟雄:“你就看看书,我一会就回来……” 粟雄很有礼貌:“伯母您去忙好了,在下在这如在自己家里。” 41 白天,老村长家 老村长念叨着在外头打工的儿子:“一个劲地挣钱,挣钱,连过年都不回来过,不知挣多少钱了哦?也许是钱没挣着,无面见江东哦!” 老伴:“你没听大蛋搭信给我们说,他在替老板守厂吗?” 老村长:“哎,守厂?‘麻雀子,尾巴长,讨了媳妇不要娘’。他现在可是连媳妇都没讨,就不要你这个娘了咧!” 老伴:“老头子。你就少生点气,多省点心,不成吗?过会,你女领着外甥子们来,你就乐了呗?” 老村长刻满皱纹的脸,模糊在喷出来的烟霭里…… 42 白天,桂婶子堂屋 雷妻一脚进去,二狗子就迎着她叫:“婶、婶,新、年、好——”桂婶子接过雷妻手里的礼物说:“你何必这样呀,一定要带个礼物来吗?” 雷妻:“新年嘛,图个发财吉利嘛……” 桂婶子:“家里来贵客了是吧?我掐指就知道。” 雷妻喜津津地:“是柔柔的男朋友来了咧!我来,想请你给他们合合,看要得不?” 桂婶子:“那坐,坐。我洗了手,烧了香,马上就给他们两个合。” 坐定,雷妻报了雷柔和粟雄的年纪八字,桂婶子眼屎鼻涕一擂,呵欠一打,咕噜开了:“天地玄黄,人间苍苍。天造地设,成对成双。面前来的是金男玉女,鸾凤和鸣,琴瑟友之。日后,夫唱妇和,生崽生女,这是一柱再美不过了的姻缘噢,千万不要错过……” 雷妻听了,喜得直颤:“多谢菩萨指点,多谢菩萨指点,阿弥托福。” 43 白天,村道上 朝家走的雷妻,已美美地展开了丰富的想象。 (想象) 满天云锦,一园芳菲的粟家。 雷妻和雷家寅带着两个幼小的孩子,从宅内步下白色梯阶,去到园内。 雷柔和粟雄在花圃间捉着蝶儿…… “妈妈——”、“爸爸——” 两个孩子扬着手,兴高采烈地向他们跑去…… (现实) 村道上的雷妻乐开了花,忍不住地想笑。 44 白天,雷家寅屋内 粟雄定睛地望着雷柔在一张甚大的水彩纸上画一幅画。 她聚精会神地挥着手头的画笔,不时洗笔,不时蘸着右旁颜料盒里的颜料 粟雄则不时瞧一眼腕上的金表,时间在“嘀哒嘀哒”地逝去…… 终于,一幅漂漂亮亮的“水村山廓”画画完了。 粟雄夸道:“雷柔,你的功夫到家了!” 雷柔不以为然道:“你是瞎嚷嚷吧?这样的水平就到家了吗?” 粟雄:“还不?逼真唔,美唔!” 雷柔看画:“是吗?真如此吗?” 那幅画的特写:桃花如火,李花若雪,油菜飘金,绿竹滴翠,梯田亮秀,木楼漾奇,流泉泻白,青崖耸峙,远山横黛……下头则为长堤柳色,村舍灯红,酒旗迎风,盆景鲜盈,绿荫托出一尊怀抱白鸽、睨视蓝天的和平女神! 粟雄:“神了,神了,真是神了哟!” 雷柔望着粟雄:“你却不知,这画是为谁画的?” 粟雄茫然:“不知……” 雷柔:“是为一个理想者画的。画上的内容,就是他想去为之奋斗、以求实现的。” 粟雄大惑:“真有这样的人吗?” 雷柔:“真有这样的人。等下画干了,我带你去见他……” 45 白天,坡上红砖房里 杨刚从拉袋里,拿出了所有盛满种子的小玻璃瓶。他一个个地看着,尔后于桌上将它们立成若干处。接下来,他深情地凝视着、凝视着! 顷间,他眼前那些晶莹闪亮的瓶子,幻化成了盛开的月季、芙蓉、玫瑰、、芍药、栀子、、山茶、天竺葵、紫罗兰、六月雪和一串红…… 模糊间,他又分明地看到了两个人,这才发觉手握画筒的雷柔和鼻架眼镜的粟雄到屋里来了。 杨刚有点歉意道:“哦,你们来了噢?” 雷柔笑道:“刚哥瞧它们犯傻了吧?我给你介绍介绍……” 杨刚朝那青年伸过手去:“不用介绍,我知道他叫粟雄。” 粟雄将杨刚伸来的手用力摇了摇:“佩服,佩服!” 杨刚笑:“佩服什么?我有什么值得你佩服的?” 粟雄:“佩服你的精神,佩服你的理想……” 杨刚睨了雷柔一眼道:“是小妹又瞎吹了吧?” 雷柔:“谁瞎吹了?人家可是辛辛苦苦给你送了张画来哩!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杨刚大大咧咧地:“好了,好了,把画打开来看看……” 雷柔将画打开后,杨刚目不转睛地看着:“好咧,好咧,不愧是美院的高才生咧!” 雷柔努了努嘴:“我不要你廉价夸奖。告诉你吧,明天我就要到省城去了,特来告个别。” 杨刚怔一下后:“好。祝你们好运,祝你们毕业后找到一份好工作。” 粟雄:“谢谢。我和雷柔,祝兄心想事成!” 雷柔:“而且别忘了,我会履行我的诺言的,到时候回来帮你。” 杨刚望着她:“谢谢。” 雷柔又想了想:“你是不是应该到城里去一趟了?今后也好名正言顺地干自己的事?而且眼下,你是不是得和村长商量商量,趁在外打工的劳动力还没出门,也和大伙议议?” 杨刚点点头:“去城里的事,还没想好。和大伙嘀咕嘀咕,我倒认为这个建议没错。你们走后,我就去跟村长说。” 46 白天,去省城车内 粟雄亲亲热热地和雷柔坐在一块儿。 粟雄:“柔,你在想什么呢?” 雷柔:“我什么也没想……” 粟雄:“为何一声不响的?” 雷柔:“没什么说的。” 粟雄开玩笑道:“你的心是不是还在家里噢?要不要我大声喊,魂兮归来噢?” 雷柔长吁了一口气道:“你是我心里的毛毛虫?还真被你猜着了……” 粟雄安慰道:“其实,家里父母,亲戚朋友,包括你那个刚哥在内,都是不可垂恋的。因为我们都是大人了,很快就要走向社会,去独挡一面地应对生活了。” 雷柔:“正因为如此,这种决战前对过去生活的回忆与告别,就尤使人喟叹和伤怀……” 粟雄:“我不赞成你的多愁善感,就像我心里并不苟同杨刚准备留村改造地方一样。“ 雷柔迷惘地看着对方:“这话怎么讲?” 粟雄:“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你只要工作找对了,还愁事业和未来吗?杨刚在村里已没了任何亲人,又没结婚,却有转业回来的资本,为什么一定要在那儿耗费自己的青春呢?我们今天的社会太现实,生活太现实。画饼充饥,望梅止渴,能解决问题么?我认为本世纪,出不了理想主义的英雄。” 雷柔反嘲:“你的说教,使小女子醍醐灌顶喽!但,人不尽同,人各有志。我认为一个人,没了理想,就没了力量;没了力量,就没了奋争。而没了奋争的人生是苍白的,可悲的……” 粟雄不服:“按你这么说,人不可走捷径,应该去吃亏,才是辉煌的、卓越的和有色彩的?” 雷柔:“我知道我们的观点一个彼岸,一个此岸。不过再怎么说,我也不想通过捷径去追求平凡、享受庸俗。” 47 白天,碧水村 老槐树上的广播里响着老村长的声音:“乡亲们,今天是 48 白天,村里老槐树下 一圈一圈儿地自带小凳,坐了许多人。 老村长站在树底,吧唧完烟,往鞋底磕了磕烟锅,然后抬起头,抑扬顿挫道:“好。我看人来得差不多了,就先开个头,然后再由刚仔给大家说。” 大家觉得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同,所以听老村长这么一开场,正在讲话的都不讲了。 老村长:“如今哇,我们的国家是盛况当前。农村里嘛,形势大好。大伙不光有山有田有土,有饭吃有日用有衣穿,而且有广阔的自由空间,只要不违法犯法,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想到哪就能去哪。赚钱噢,探亲噢,打牌噢,消费噢,活泛得很。不过话说到底,不管我们在外头怎么打工赚钱,水流千遭都要入大海喽!树高万丈都要叶落归根喽!所以,我想奉劝大家,如果能把自家的村庄搞富了,不要出远门也能赚到钱了,大家又何乐而不为呢?” 老村长说到这,与会者嘈杂了:“行呀,行呀,村长你有什么赚钱的好办法喽?能让我们在家里也能大把地赚到钱,当然好喽,你就快说出来呗?” 老村长咳了咳嗓:“办法有一个,但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从部队转业回来的刚仔想出来的。刚仔他爹生前常念叨,说我们这个地方,是块有金子的地方。刚仔回来后,日夜想烂了脑壳,就想带我们大家找到金子嗬!” 大家来了劲:“找金子噢?怎么找噢?到哪去找噢?真能找到金子,那不太好啦——” 老村长:“好吧,下头就由刚仔来给大家说吧……” 手头拿着画筒的杨刚,这下站到了树下:“嗨,乡亲们哪——金子,黄灿灿的金子,理所当然对我们有极大的诱惑力。但我杨刚既非神人,又非异人,是完全,根本,难带着大家找到那样的金子的。” 大家躁动起来了:“那你带我们要找的是什么金子啦?”、“信口开河是不是?”、“好啦,不管你刚仔能带我们找到什么 样的金子,只要当得上钱就得啦——” 杨刚:“乡亲们哪,我刚仔理解大家。在今天政策宽松的条件下,谁都想富裕,谁都想发财。不过,在现实生活中,真正的金子,真正的掏金者,是不多的。试问,古往今来,有几个人真正的从水里从沙里找到了迷人的黄金噢?就说我们这个地方吧,虽然我爹生前说有金子,但一无地志,二无方志,完全无可考证,找金怎么说起?兴许,像我爹那样的上辈人,由于穷怕了,才梦想我们这片地方有金子哇!说到金子,我不觉又想起了我们P县。当年我去部队前,就听说罗溪有座含金的山,由县里投资开采。然而,这多年了,你们有谁听说弄出好多金子来了吗?要不,我们P县早脱穷困啦!所以,我压根就没想要大家做荒唐的黄金梦,而是想让大家找到另种意义上的金子。” 大家嚷开了:“刚仔,你就别绕弯子了。给大家说出来听听,你到底想出什么路子了噢?” 杨刚不慌不忙道:“我的法子,就是想充分利用我们村的地理资源和人文资源,搞旅游开发,把我们村建成一个旅游村,把我们这片土地变成一片旅游胜地。” 大家面面相觑,然后有人不以为然道:“搞旅游开发?我们这地方能搞旅游开发?不会是赶老黄牛上树,驱旱鸭子上架吧?” “嘿嘿”、“呵呵”、“哈哈”,大家一齐笑了起来。 杨刚:“乡亲们哪,大家静静。我刚仔绝不是空想妄想,瞎说大话,我有自己的理由呀——大家想想看吧,我们有慈母崖啊,有秦人梯田啊,有碧水堤啊,再耸起一两座塑像,把荒芜的坡地植上梅、李、桃,它们即是风景又是果林呀!再美化我们的村屋,净化这儿的空气,搞好饮食服务,兴起民俗文化,我们这儿不就成旅游村了吗?” 一片喧哗:“哦哦,原来刚仔是要我们在家里垦山、挖坡、种树是嘛?” 杨刚将手头的画打开来,亮给大家看:“如果大家愿意干,这就是我们未来的村庄哪——” 大家盯着杨刚手头里那幅画,摇头:“怎么成,怎么成噢?这也能赚钱吗?赚得了几个钱啦?” 无论老村长和杨刚再怎么说,开会的人陆续起身、四散走了…… 老村长对杨刚叹道:“全是些石头脑壳,开不了窍!” 49 白天,翌日的村道上 开始走着拧包的、携袋的、拖着行李箱外去打工的男男女女。 徐缓的音乐,宣泄着他们外出生财的愉悦…… 50 白天,坡上红砖房前 杨刚却脱了军装,穿着衬衣,手抡一柄大锄,在汗爬水流地翻着周围的空地!那些翻过来的地,一片一片地被弄得疏松软软的、平平整整的,在阳光下冒着缕缕热气。 响起了手机铃声,杨刚搁了锄头,走过去从窗台上的衣袋里取出手机来听,是雷柔的:“唉,刚哥。村里的情况怎么样了噢?” 杨刚愣声:“我太笨,没能做好他们的思想工作,留不住他们……” 雷柔的声音:“那你现在呢,在做什么?” 杨刚:“我在翻地。想把房屋周遭的空地全翻过来,播上花种。” 雷柔的声音:“接下来呢?还有什么打算?” 杨刚:“接下来,我想到城里的相关单位去跑一趟,看能不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噢?” 雷柔的声音:“心急吃不了烫豆腐,你就一步一步来嘛!” 杨刚:“多谢你的关心……” 雷柔在那边笑。 杨刚:“你笑什么?” 雷柔在那边说:“我走了,你想我不?” 杨刚:“小妹。你为何老是拿哥开玩笑噢?” 雷柔仍在那边笑:“刚哥。你为何老认为我是开玩笑噢?人家是真想你了哩!” 杨刚:“好了,没别的事我挂了啊?” 雷柔在那头:“好,祝你进城办事顺利。” 51 推出一组无声的镜头 城里头,手持画筒的杨刚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 县民政局里,杨刚执笔,神情专注地在填写着一份表格。 县旅游局办公室内,杨刚神采飞扬地在跟一个领导说着什么,并将手头的画打开来。 县林业局计划股,杨刚将一叠红红的百元币,交给了开票的姑娘…… 52 夜,老村长屋里 抽烟的老村长和从城里回来的杨刚面对面地坐着。 杨刚:“大伯,我今天收获不少……” 老村长蔼然地笑着:“收获些什么回来了噢?” 杨刚:“一是在民政局同意了我留村的请求,二是郑重其事地跑了趟旅游局,向局领导认真地汇报了我们村想开发旅游业的打算。三呢,去了趟林业局。” 老村长:“你跟他们怎么讲,他们怎么回答?” 杨刚:“我在民政局请求回村改变面貌,领导说完全可以考虑我的请求,说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是我们中华民族复兴的一个重要内容。我在旅游局说了我们村的打算,也让他们看了我带去的蓝图;领导说支持我们的想法,等我们的自然面貌有了适宜开发的端倪,他们会来实地考察的。最后我在林业局交款订了寿桃、波浪李和杨梅树八千棵。” 老村长大吃一惊道:“刚仔。看来你真想大干一场了咹?没劳动力你怎么办?订这多树回来哪来的钱?并且怎么栽?” 杨刚:“劳动力的事,我想调动那两家困难户就行了,我和他们一块干。地嘛,就将村里那二百亩坡地全承包了。那八千棵树苗哇,我有转业费哩!” 老村长佩叹:“刚仔啊刚仔,你是穿鞋没底,脚踏实地喽!有胆,太有胆了。不过,你花这大的本钱,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 杨刚:“大伯您就放心好了。天道酬勤呐,事在人为呐,不会有什么闪失的。” 老村长动感:“你就好好干吧?反正大伯支持你。” 杨刚:“多谢大伯支持。明天,我就去和两家困难户认真商量、商量。” 53 白天,村头困难户家 杨刚提块猪肉走了进去…… 54 白天,村尾困难户家 杨刚扛着包米走了进去…… 55 白天,初春的山野 弥漫着透明的紫色雾霭…… 雾霭里,扬着一团团蒿草,挤着一丛丛长茅,耸着一棵棵山芋,卧着一堆堆兔丝子,放眼可见的是葛藤、厥巴、龙须草、野艾、荆条和皮蓼树。 这时,从紫色雾霭里腾起了三团灰白色的浓烟…… 接着那三团浓烟红亮亮地燃烧了起来! 红亮火前跑着烧山的杨刚和另两个衣着灰旧的困难户劳动力。 他们从山火前跑开,可回头一看,刚才烈烈燃烧的大火,又乏力的病人般慢慢减弱熄灭了。 于是,杨刚和大家又走过去,重新揿亮手头捏着的打火机,将眼前的枯草压按着点燃,山火又腾起火势,接着又红亮亮地烧开来— 杨刚和大家又一次跑开。 烧过的山地呈出一派焦糊的黑色,三人也脏得黑兮兮的。 一个望着杨刚憨憨地笑道:“刚仔,你看你的脸,成花脸了……” 杨刚乐道:“花脸也好,黑脸也罢,我心里就想着明天。” 56 白天,雷家寅屋里 雷家寅静望窗外,若有所思。 雷妻:“他爹,你犯什么傻啦?” 雷家寅:“我在想杨刚那孩子……” 雷妻不舒服:“人家好端端的,在烧畲呢!要你念叨个什么哩?” 雷家寅转过身来:“他越是这样,就越让我不安呀——” 雷妻:“老家伙,你到底在替刚仔想些什么?我真弄不明白你。” 雷家寅:“他娘没了,爹没了,当兵几年回来又不去城里工作,一个劲就想在村里干下去;他也该成个家了哪!” 雷妻:“你说到这儿,我还真忘了一桩事……” 雷家寅:“忘了桩什么事?” 雷妻:“前些日子在集市上碰到柔柔她舅,说英子二十了,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外头又闹什么经济危机,一直呆在家里,想给她找个合适的人家算了。你看,介绍给刚仔若何?” 雷家寅高兴道:“行噢,我去问问刚仔。” 57 白天,老村长家里 老村长对老伴说:“刚仔为改变村庄的面貌,成日在山野里忙着哪,而我们又帮不上他什么忙……” 老伴:“你年岁大了,他要你去帮什么忙喽?” 老村长:“我想了想,能不能把大蛋弄回来,好让他和刚仔一块干咹?” 老伴:“他听你的吗?会回来吗?” 老村长:“我拍个电报去,说我病了,他敢不回来?” 老伴:“将他骗回来噢?亏你想得出。他即使被骗回来了,还不跟我们闹翻了?” 老村长无法地:“好吧,好吧,一切免谈。” 58 白天,山野里 被火烧过的山地黑黑的、骨渣渣的,一大片接一大片…… 杨刚和大家坐在那儿休息。 雷家寅走过去:“嗨,刚仔。你们劲火十足,一晌就烧了这么宽啊——” 杨刚高兴道:“叔也上来看看吗?欢迎您指导。” 雷家寅:“指导?谈不上。我在下头撒了点种子,特上来瞧瞧。” 一人:“老雷。您闻温看,这土很肥喽,好植李哓!” 雷家寅弯腰从地上抓起点泥土,放在鼻边:“嚯,是不错,很适宜栽李树。” 杨刚欣欣然:“那两处山坡却是红质酸性沙壤,很适宜培植蜜桃和杨梅。只要将这些坡变成了桃坡、李坡、杨梅坡,就不仅有了好风景,好果林,还可养蜂哩!” 另一人:“老雷。刚仔一心想让我们的日子过宽敞起来,所以我们也就横下一条心来跟他干了。” “好喽,这是桩好事。”雷家寅坐一块石头上后,话题转向杨刚:“唉,刚仔。你婶子想给你介绍个姑娘来,不知你要不?” 杨刚诚恳地:“叔。这事,小侄心领了……” 雷家寅不解:“莫非你还不想谈对象噢?二十五满了吧?” 杨刚沉思地:“叔。小侄不把村变出点样子来,这事就不谈。” 雷家寅看杨刚回得坚决,沉默了,下面的话就说不上来了。 这时候风,隐约送来了河边二狗子的声音—— 59 白天,河边 二狗子在唱:“天、黄、黄,地、黄、黄,我、家、有个——哭、夜、郎!过、路、君、子——读、一、遍!一、觉、睡、到——大、天、光……” 60 夜,坡上红砖房内 桌上摆着小碗白菜和半碟褐色的咸菜。 杨刚拿着手机在和雷柔说话:“小妹。这晚了,你还没睡咹?” 雷柔在里头说:“怎么睡得着喽?人家,还不是惦着你咹?” 杨刚:“小妹,我不要你惦着。工作找好了没?你现在哪儿?” 雷柔在里头说:“我现在外省哩,我不想找什么工作了。” 杨刚:“不想找工作了?开么子国际玩笑噢?” 雷柔在那头有些嗲:“人家是真的……我就想回来帮你喽!” 杨刚:“你没疯吧?千万别吓我啊——找个理想的单位,是你唯一的选择。” 雷柔在那边:“你真的不希望我回来吗?” 杨刚:“我只听说过大学生当村官的,可像你这样的美大生回村来的,却还没听谁说过……” 雷柔在那边叹气:“好吧,你是不会相信我的。你现在如何实践你的理想咹?” 杨刚:“在县林业局订了八千棵树苗,近几天烧完了山,明天就要挖坑了……” 雷柔在那边:“嗯,你还真行喽!吃过饭了吗?” 杨刚:“正吃咧,谁想刚端碗,你的手机就响了啊——” 雷柔在那边笑:“好吧,算我打扰你啦,不说了……” 61 白天,山岭上 阳光溶溶地照着,小鸟在对面的竹林里一个劲地欢叫着。 杨刚和大家分布在不同的地方沉着头、光着膀子、扬着锄头挖着树坑。那些汗呀,不听使唤地从他的额上、鼻上沁出,顺着鼻沟和脸颊流淌,静静地濡湿了脖间的毛巾。 他们眼前挖出的是一个个栽桃树的小穴…… 另两处坡,挖的是植杨梅的鱼鳞坑和栽李子的方穴。 挖好的坑穴一排排,一溜溜,新媳妇的面容般绽露出新鲜的土壤;未挖出的,是满坡黑白分明的白灰圈圈儿。 太阳快横中的时候,杨刚直起身来,撩起毛巾一抹汗,撂了手头的锄头,朝那两面坡扯嗓子喊道:“歇会呗,歇会呗——” 那边大声回:“好咧——” 坐锄柄上的杨刚耐不住寂寞,站起走到放衣服的地方,拿出那杆笛来,立定,凑近嘴唇,鼓腮。 《我热恋的故乡》曲律,动情地嘹亮在天地间了…… 于颤抖的旋律里,杨刚眼前又幻出了爹的影子,幻出了娘的影子,幻出了雷柔的影子! 62 白天,河堤上 提包,拖旅行箱的雷柔满脸笑容地朝碧水村走来。 她似乎听到了杨刚的笛音,感受到了杨刚的呼唤,深深陶醉地放慢了脚步,情不自禁地随着空气中的旋律,唱出声来: 哦哦哦故乡,故乡, 亲不够的故乡土, 恋不够的家乡水,我要用真情和汗水, 把你变成地也肥呀水也美。 歌声中的她,脸蛋柔秀得像迎风抖动的红绸子…… 63 夜,雷家寅家 空气凝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雷妻忿忿地:“雷柔。你说说看,我和你爹辛辛苦苦、省吃俭用,好不容易送你读完了大学,你回来到底想做什么?” 雷柔不吭声。 雷妻:“我问你噢,今天怎么啦?不愿说话?” 雷家寅对妻:“你气和点,别这么大声好吗?” 雷妻气不打一处来:“气和点?别大声?她、她、她,就是你惯坏的啊——如今,你遭报应了!” 雷家寅不服:“我遭什么报应了?柔柔回来,自然有她的道理。” 雷妻:“好吧,她不说,你给我讲出来吧?她有什么道理呀?” 雷家寅:“柔柔,你就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吧?” 雷柔:“现在全球金融危机,找工作不好找。在外头费力找个工作,每月赚那点钱,不如我回来哩……” 雷妻:“不如你回来?就这样回来?大学毕业了,还要我们养着?” 雷柔:“谁要你们养着了噢?我就和刚哥一道建设咱们庄,体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雷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噢?什么噢?回来和刚仔建设村庄噢?粟雄呢?那个粟雄呢?” 雷柔:“我和他合不来,早拜拜了。” 雷妻气极,泪涌出来:“你这个不争气的贱东西,好端端的人你不跟,竟要蛇往竹筒里钻。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个女,到头来这样杀我的刀嗄,我不想活了呀,不想活了呀……” 雷妻伏桌大哭,雷家寅劝不住。 雷柔走出去了。 64 夜,村庄 听到哭声,从各处走到一块来的人们在窃窃私议着: “柔妹子恋上杨刚了呢,她为杨刚回村来了……” “何这散场?她娘死活不答应哩!” “这个就要看柔妹子的了。看她斗不斗得过她娘?” “斗得过,斗不过,全是她自家的事情。如今的读书人,不兴嘴皮子了呢,用的是脑筋。” “硬树最怕软藤缠喽,大家等着看柔妹子的戏哟!” 桂婶子却阴阴地说:“怕只怕刚仔的命太硬噢,克了爹,克了娘,她柔柔就不怕被克吗?” 有人低声说:“柔妹子到河边去了……” 65 夜,河边 仰望满天星辉的雷柔,充满苦恼和矛盾…… 她的心声:“我能说服娘吗?我能说服娘吗?但我必须说服。” 66 白天,雷家寅屋内 雷柔:“妈。女儿长到这么大,念完了大学,知道您和爸为女儿辛苦了,操劳了,绞尽心血了。日夜盼女儿能有出息,能很好地报答你们,当然这也是做女儿应尽的孝顺。然而,人世间好多事情,都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就像女儿求职一样,现在到处是本科生、研究生,好的单位人早满了,一般的单位人满为患。有的企业,还在裁员哩!女儿在外头没有找到相应的单位,难道您就忍心让女儿一直在外头苦苦奔波,四处晃荡吗?那多艰辛、多不安全呀?” 雷妻冷着脸道:“即使找不到好单位,差点的单位总该有吧?在城市呆着,做什么都比呆在家里强!” 雷柔小声道:“假若大学毕业的女儿在城市干保姆、搞家教、端盘子、扫垃圾、站酒吧、陪客人,您说行不?” 雷妻脸上稍微舒缓了点:“那你说说,你和人家是怎么拜拜的?人家父母都是大老板呵,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雷柔:“妈,您和爸对女儿的性格是非常了解的。让女儿仰仗男人生活,一切都看人家的眼色办事,女儿宁愿死哩!” 雷妻:“这么说来,他对你太厉害了噢?” 雷柔:“厉害倒谈不上,是他的生活习惯我受不了……” 雷妻:“有么子大不了的?就让你受不了了?” 雷柔眉毛一扬,很快地说:“譬如他跟你走,会不时地摸你的屁股。譬如他和你吃饭,必先跟你接两个响吻儿。譬如他打喷嚏,会喷你满脸口水。譬如他睡觉,会老半宿地牙齿磨得唧唧叫……” 雷妻讨厌地:“打住吧,别说得我要吐了。难道这些,真是你想跟刚仔好的理由噢?” 雷柔走过去撒娇地搂紧着娘:“妈,女儿并没说一定要跟他好啦,只是,只是……” 雷妻:“有话快说,莫只是、只是。” 雷柔:“只是女儿看他可怜呢,没了爸,没了妈,当了这多年兵回来,也不想到城里去工作,一心一意要建设咱们村庄,多感人哪?我就想用我在大学所学的专业帮帮他,也让村里人看看女儿,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呀——” 雷妻不信,审视地看着雷柔的眼睛说:“你说的是真的?” 雷柔笑得很妩媚:“如若骗妈是小狗……” 雷妻大声道:“我不要你发誓,反正我信你不过。从明天起,我放风出去,欢迎别人来家做媒。” 雷柔听了目瞪口呆:“妈,你——” 雷妻嘲笑:“怎么?娘不信奈你不过!” 67 白天,山岭上 坡坡桃树苗、坡坡李树苗、坡坡杨梅树苗,齐整好看地株株直立着,枝桠上的嫩芽已绽出片片鹅黄小叶…… 坡间,杨刚和大家在给树苗追水肥。 坡下,雷柔拎个茶壶,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有顷,她停下步来,仰头喊道:“嗨——口渴了呗?” 直起腰来的杨刚不及答,另面山坡的人大声应了:“嗨——柔妹子,我们口渴了呢!” 雷柔:“好。来了,来了……” 她真着茶壶,真先去了另面坡。 一个人道:“柔妹子,你的服务还蛮周到喽!” 隔道沟,另人大声道:“恐怕你是沾刚仔的光,享刚仔的福咧!” 雷柔脸红了道:“你们别太鬼了,人家喊他,也喊你们嘛……” 一人乐呵呵道:“这倒是,这倒是。谁要我们抢了刚仔的先哩?” 雷柔笑:“好啦!既要喝,又要说,呛着了,我可不负责。” 另人取乐:“柔妹子,是不是等不及了噢?” 雷柔:“闭上你的臭口吧,谁等不及了呀?” 那面坡上,杨刚喊道:“你们别占了便宜,还喊肚疼喽——” 这边接话:“刚仔。别怪我们喽,谁叫你在那头呢?这就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啦!” 一会,雷柔又拽了茶壶,到杨刚那坡去。 于那面坡上,雷柔和杨刚坐在了一起。 雷柔:“刚哥,你说今天我能给你做么子好吃的来着?” 杨刚:“屋里空荡荡的,能有何好吃的可做?” 雷柔:“今早我家杀了只鸡,我妈把那些内脏搞干净了,让我拿来给你做中饭菜,晚饭就到我家去吃。我爸说你们劳动强度大,还捎来一瓶酒哩!” 杨刚:“那太谢叔、婶了。” 雷柔:“叔婶,叔婶的,我可不喜欢听……” 杨刚:“我叫得不对吗?” 雷柔娇嗔地:“对噢,我没说你不对噢……” 杨刚高兴道:“小妹。你下去多下点米,今天的中饭我想唤他们一块吃,和他们说点事情。” 雷柔莞尔笑道:“你就不怕他们说我们的笑话噢?” 杨刚:“不怕,那是革命的乐观主义嘛……” 雷柔:“那我听你的呗,给他们做准备得了。” 68 白天,坡上红砖房内 杨刚和大家围桌而坐,雷柔把做好的菜端了上来。 杨刚给大家把面前的酒斟满了,呼道:“来啊,别客气了——” 一人:“刚仔,是不是你对我们太客气了喽?” 一人:“柔妹子,你也坐下吃点算啦!” 雷柔笑笑:“过下,我回家去吃。” 杨刚望着她:“来吧,凑凑热闹……” 雷柔:“好呗!” 待大家夹菜喝了几口酒后,杨刚说:“两位大哥。往后,坡上的苗子就靠你们了,我还有许多别的事要去做。” 一人:“刚仔,那些苗子,我们会管理好的。” 一人:“追过水肥后,目前没多事了吧?” 杨刚:“山坡当阳,不藏水,如果连续几天不下雨,要看没旱着不? 旱着了的话,还得浇水。春天,有晴有雨的,苗子定根后吐叶长得快。这时,要注意虫害。” 雷柔问:“春天会有些什么虫害?” 杨刚起身,从房里拿出本《果木栽培》来,翻了几页说:“春天,嫩叶长出后,桃、李、杨梅这三种树苗最容易起蚜虫……” 一人:“蚜虫?那要杀什么药?” 杨刚照本道:“桃起蚜虫,可用敌敌畏和鱼藤精等药剂喷杀。李起蚜虫,可用3%功夫乳油400倍液或40%乐果乳剂2000倍液喷杀。杨梅起蚜虫,可选用上述药液喷杀。” 一人:“这本书给我们多看看好了。” 杨刚:“你们拿去,闲时可翻翻。” 接下来,杨刚对雷柔说:“小妹。从明天起,我们更有忙的了——” 闻言,二人举杯道:“来,祝你们合作成功。” 杨刚举杯:“祝大家成功,祝村庄成功!” 雷柔脸红红地:“你们真逗,真真逗……” [音乐响于画外。] 69 音乐中呈现如下画面——: 坡上红砖房前 那些红壤里,已破土冒出来了各式花卉的苗苗儿,棱样的、叉样的、椭圆的、嫩绿的、红紫的枝叶煞是好看…… 山谷口 杨刚肩挎工具袋、肩扛长楼梯朝里走,后头紧跟着雷柔。 他们来到慈母崖下,架起楼梯,杨刚摇了摇,确定稳实无误后,他对旁边的雷柔笑笑,缘梯而上,至最上头三步梯前停下,从衣袋里摸出支粉笔,挺拔了身子,伸过粉笔去,圈圈勾勾地写起来。小会儿,“慈母崖”三个遒劲的柳体花字豁然在目。 站在下头 雷柔赞叹着:“写得太漂亮了!” 接着,杨刚从工具袋里取出凿子和锤子,“叮叮当当”地依形凿起来…… 顷间,崖壁花字变成了遒劲的红漆雕刻字。 秦人梯田 杨刚和雷柔头戴草帽,手持银光闪闪的锄头,在逐级除草、修坑,砌着石头。 他们仰起脸来,汗爬水流,拿起毛巾揩了揩,相视而笑,又沉下头去挥起手中锄头…… 好一阵之后,二人又直起身来。 雷柔:“刚哥。你看到没?这片梯田,都呈一个八字,蛮好看的,容易让人想起什么……” 杨刚:“我也有这种感觉。让人想起《易经》中的八卦图呗!” 雷柔:“是噢,就像那图。” 杨刚:“那我们就将这命名为‘八卦冲’如何?” 雷柔:“行噢,非常形象。” 于是,山边一处青岩上,红漆雕刻字“八卦冲”赫然! 紫竹林边 雷柔:“刚哥。你看这儿,泉声叮当,水尤幽咧,加上怪石翠竹,鸟语声声,倒是个所在。如果在这儿再修个亭子,供游人小憩,也是个景点唔?” 杨刚:“有道理,小妹想象力丰富哦……” 雷柔:“不过,修亭得花好些个钱了。” 杨刚:“我的转业费,暂时还周转得来。” 雷柔:“亭修好后,可命名为‘紫竹幽泉’。” 杨刚:“不错,够具诗情画意的。” 这样,“紫竹幽泉”四个红漆雕刻字又夺目在了这儿。 [音乐息止。] 70 白天,雷家寅家 雷妻笑吟吟地对回家来的雷柔说:“昨天刘家村有人来给你说亲了。娃仔长得冲冲松松,大学毕业,现在深圳一家电脑公司当工程师,年收入好多万噜!” 雷柔不睬,自顾洗脸、斟茶喝。 雷妻又说:“对门院子也有人到家来做媒。家里情况非常富裕,一栋五层楼房,家具一色新的,娃仔爹是个基建包头,他本人在县城工商银行上班,条件太好啦……” 雷柔依然不睬,拿起一本书来看。 雷妻和风细雨地:“柔柔。两个地方,你总要选一个喽!” 雷柔淡淡地:“女儿现在,哪儿也不去。” 雷妻恼道:“像什么话?明天,人家要来探信的,你得有个态度……” 雷柔没好气地:“谁答应人家,谁嫁人家。” 雷妻怒道:“不管你答不答应,反正信放出去了。一家养女,百家求嘛!” 雷柔:“好吧,就让他们来罢?看我有没有办法?” 次日雷家寅屋门上 贴着张大白纸,上用黑墨水写道: 雷家女有病,谁娶谁没命! 两个前来探信的媒人,走到这,一瞧门上,愣住了! 相互道:“回去吧?这样的媒,谁敢做啊?” 这样,前来说媒的人连门都没进,走了。 71 白天,雷家寅屋内 雷妻气得要命,短叹长嘘着…… 雷家寅:“我说你喽,女儿这大了,好歹也是个大学生、知识分子,婚姻大事,怎么是我们左右得了的?” 雷妻嚷嚷着:“就是你这个老鬼啊,就是你这个老鬼啊!平素我怎么说她,你老是和我唱反调,才助长了她如今的志气呀——” 雷家寅不服:“怪人,总得怪得明理。老古班的话,捆绑不成夫妻,打骂难做买卖,强扭的瓜甜吗?社会文明到今天了,你怎么还能用老一套来束缚她呢?” 雷妻无语,眼泪四点地滴落。 72 白天,村子上空 大群白鹭飞过,发出“唊唊唊”的叫声…… 云,衬着蓝缎子般的天穹。 73 夜,河边 一弯垂柳下,坐着雷柔和杨刚。 杨刚怜惜地:“你回来,自讨苦吃了吧?” 雷柔深情地:“你呢?还说人家咧……” 杨刚:“那个粟雄,再没打过你的电话了噢?” 雷柔:“你是不是还希望他给我打电话?” 杨刚:“希望与不希望,难道我能指挥小妹的心吗? 雷柔:“当兵,建设家乡,我佩服你是个男子汉。谈情说爱,你却是个傻瓜蛋。” 杨刚:“我怎么傻了噢?” 雷柔:“那你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了,还在问人家拜拜了的人噢?” 杨刚把雷柔搂在了怀里:“因为我从前真不敢想,真不敢想哩……” 雷柔:“到今天你才敢想了是吗?” 杨刚:“你娘都举白旗了,我能不举白旗吗?” 雷柔:“那你怎么回报我?” 杨刚:“生死契合,与妹相悦。” 雷柔:“这样感人的话,又是从哪学来的?” 杨刚:“从电视上呗!” 雷柔抬起头来,柔情地望着他;杨刚俯下头去,二人热烈地吻在一块。 正在这当儿,只听“嘣”的一声响,一颗石头落在他们不远的身边! 杨刚掣地起身,喝道:“谁——” 但听黑暗中,一阵“嚓嚓嚓”的脚步声飞向村里去了。 74 夜,桂婶子家 桂婶子在唤:“狗子,狗子,你到哪去了?” 但听门外响着惊慌失措的喘气声,桂婶子忙去看,二狗子一头跨进来:“神、神仙!我、要、那——神、仙……” 桂婶子急了:“狗子,怎么啦?在外头碰着雷柔了噢?” 二狗子眼翻白,口喘气:“神、仙……”昏厥于地,全身痉挛,满嘴白沫从紧咬的牙缝里往外冒着。 桂婶子哭:“何这散场,何这散场?儿啦,又扯羊角风了呀!”
白天,雷家寅屋内 雷妻不改唉声叹气。 雷家寅从外走进来:“怎么又是副苦瓜像?” 雷妻:“我是霸蛮活着呢,只差没被你们父女气死呢……” 雷家寅:“有什么好气的啦?笑一笑,老来少。难怪你不会保养自己喽!” 雷妻:“你宝贝女儿和刚仔的事,你听村里是怎么说的?” 雷家寅:“走自己的路,我才不管人家怎么说喽……” 雷妻:“村里说浮了呀,满是乌鸦嘴呀,说他俩成日成夜,形影不离,搅在一块。” 雷家寅平静道:“在一块,就在一块。年底,咱就替他们把婚事操办了。” 雷妻:“就这么操办了?我才不像你喽,对她不负责任。” 雷家寅不解:“我怎么不负责任了?” 雷妻没好气:“空长大把年纪,没听虎叫也听虎吼。你晓得他俩的八字合不?刚仔的命硬得很,你怎么能害柔柔呵?” 雷家寅气极:“迷信堡垒,我才不吃那一套哩!” 雷妻:“你不信,我可得信。” 76 白天,桂婶子堂屋 红闪着蜡烛,缭绕着香烟。 雷妻立一旁,对桂婶子道:“你给我问问神灵,看咱柔柔会不会被刚仔克了?要怎么才能消灾去难?” 桂婶子跪着蒲团,双目微闭,双手合十,先良久嚅嚅,后出大声:“生分非明,难辩东西南北中;颜色非清,难识黑蓝灰白红;其命混沌,难解善恶怜悯心。要想不克凡间人,媳妇先配卯时卯刻人!” 完毕,桂婶子从蒲团上站起。 雷妻忙问:“神灵怎么说?” 桂婶子一脸的认真:“神灵怎么教喻,我就怎么告诉。我说得直, 你可千万不要在外头乱说……” 雷妻忙道:“不会乱说,不会乱说。” 桂婶子神秘兮兮地:“刚仔什么命都克。” 雷妻急问:“有解救的办法没?” 桂婶子更显得跪秘:“办法是有,只是要看你们舍不舍得了……” 雷妻:“快说吧,怎么吞吞吐吐的呢?” 桂婶子:“要想你们柔柔不被克,她得和个卯时卯刻生的成亲在先。” 雷妻惑了:“卯时卯刻生的?这到哪去找?” 桂婶子提醒道:“我家狗子就是卯史卯刻生的啊……” 雷妻听了愤愤:“什么噢,什么噢?你也太离谱、太损人、太缺德了吧?要我家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学生女儿,配你家二狗子噢?呸,没门!” 桂婶子忙道:“好、好、好,就当我没说,就当我没说……” 雷妻朝对方吐痰在地,怒气冲天而去。 77 白天,村道上 杨刚和雷柔边走边计议着:“眼下,我想装几吨水泥来,着手改变一下村道和河堤。” 雷柔:“准备怎么样办?” 杨刚:“只能按余下的两万块钱来做了。” 雷柔:“还有两万块钱噢?应该还能做些事情……” 杨刚:“村里的道旁风景。我想依照部队军营里的,两旁隔一定的距离,立以圆形水泥花池,外围栅栏,分植苏铁、红梽木、杜鹃、山茶和含笑。你看怎么样?” 雷柔:“好啊,很美——” 杨刚:“你画中的‘和平女神’呢?怎么付诸实现?” 雷柔:“弄雕塑呗。咱村的土壤大多为结而沾的红壤,可在那儿先将地面平好,然后就地用石灰绘出塑像的轮廓线条,我再用刀具挖出模坑,然后以钢筋做架,用水泥灌胚,我就可细细雕镂了……” 杨刚由衷快乐,和雷柔扬手相击道:“OK!” 78 白天,村外公路上 一辆卡车满载水泥驶进村庄。 79 白天,村内 老村长协同泥工们砌着圆形花池。 80 白天,村端 雷柔使用着刀具,在认真雕镂那尊胸前手捧白鸽的“和平女神”…… 四周,看西湖景般围着叽喳的男女: “谁敢相信她是当年的柔妹子喽,读了许多书,如今能说会道,能画能雕喽!” “要雕成个什么玩意出来噢?像个人呗?像个女人……” “女人噢?柔妹子雕的是个女神哩!” 二狗子尤是看傻了眼,又忍俊不禁地哇啦了起来:“神、神仙!神、神仙…… ” 河堤崩塌处 雷家寅手持铲子搅拌着水泥,杨刚搂石上砌,有条不紊地修垒着…… [响起柔和的音乐。] 81 夜,红砖房前坡间 雷柔和杨刚这回是依偎地坐在那儿了。 雷柔:“你为何不说话噢?” 杨刚:“一说话,就把宁静和温馨破坏了啊……” 雷柔:“真的吗?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杨刚:“我能有假吗?” 雷柔:“刚哥,那我们结婚吧?” 杨刚:“结婚?什么时候?” 雷柔:“就现在……” 杨刚:“不。你家就你一个宝贝女儿,我杨刚被你爱上了,已是前生修来的福了;我怎么能草率地尝试生命的最爱?” 雷柔笑:“那你就是天下最可爱的傻瓜了!人家愿意呗……” 杨刚:“不,我愿固守最后的防线,为我们幸福的明天,为村庄奋斗的现在,我们应该等到那一天。” 雷柔颤栗地:“刚哥。世纪的脚步早迈到男女轻易同居、轻易相许的季节了,可你还有这份情操,小妹真服了你了——” 杨刚平静地:“用不着服。因为我是这样想的,对一个人愈爱,就愈应该遵守爱的规则。” 雷柔:“刚哥。那你晓得那晚在河边,扔我们石头的是谁吗?” 杨刚:“不知道。你晓得了噢?” 雷柔:“你应该记得前些天我到城里来吗?我认为是他……” 杨刚:“哪个?” 雷柔:“二狗子!” (回忆) 夜,村庄 天上没有星星,好些人家吃完饭就睡了。 雷柔却匆匆地走在夜色中…… 画外柔柔的声音:“那天,我在城里是下午五点搭的车回家。汽车若不抛锚,回来是不会黑的。可偏偏,汽车在半路抛锚了。天已晚,没有其他车,所以一直等到车修好,走进村时天早黑了。” 黑暗中,柔柔的步履走得有些慌乱…… 快近屋门口时,一条瘦瘦的黑影朝雷柔蹿了过来。 雷柔吓了一跳:“谁啊?” 蹿近的黑影不吱声,却兀然朝她胸脯伸来双手! 雷柔急偏过,一巴掌奋力击在了黑影脸上! 那黑影“嗷嗷”低叫着消失了…… (现实) 蓝夜下,杨刚忿忿道:“真是二狗子吗?” 雷柔:“我的感觉是他,没有第二个像他的人了……” 杨刚:“看来以后,你得多防着他点。看似傻傻呼呼,其实他心里很鬼喽!” 雷柔感叹:“小时候他欺侮我。想不到今天,他还敢对我这样。” 杨刚:“他也可怜哪,不娶堂亲是难安分的。” 雷柔:“像他这样的残废,哪个愿意跟他?” 杨刚:“倘若我们村变旅游村了,也许会有女的跟他的……” 雷柔揶揄道:“好了,我问你。为建设社会主义的新农村,你回来的转业费不多了吧?” 杨刚:“买回风景树后,所剩无几了……” 雷柔:“还有哪几个项目?” 杨刚:“还有大项目民俗演艺中心。这个中心,集表演、娱乐、餐饮、住宿于一处。另外,那两家困难户的房子须拆,帮他们在半山腰桃花坡李花坊边的‘农家乐’楼须盖。” 雷柔:“要完成上述,还得大笔资金投入呢,怎么办?” 杨刚:“去找村长商量看。” 82 白天,老村长家 听完杨刚的计划和述说后,老村长蹙眉感叹:“刚仔。我晓得你把所有的转业费,都用于村庄了。剩下来的大项目,少说也还得百把万呵?村里没钱,又不好向大家摊派。贷款嘛,当前国家资金紧缩,也贷不了好多。去求上面嘛,我们P县已是个中央挂号的穷困县。去旅游局若何噢?只怕凭目前这点儿本钱,他们对我们村还不感兴趣……” 杨刚发愁道:“真是这样,我们就寸步维艰了……” 老村长抽烟深思:“不过,我顾虑的这些困难,也不是绝对的。我可以去各方面试试看。” 杨刚眉开了道:“那就有劳大伯一试了。” 老村长磕磕烟锅:“建设村庄本是大伯的职守哪,你刚从部队回来,难得你对咱们村如此厚爱。你已经无私奉献了。而我呢,没做什么哩!我今天就去,晚上回你的信。” 画外音:“这位老村长,确实在外头忙乎了一整天,不用说,收获甚微。这样,事态又逼迫杨刚去想了……” [画外,隐响起笛音《我热恋的故乡》] 83 夜,坡上红砖房内 雷柔无限温情地望着杨刚:“刚哥。如此偌大的困难,你准备如何去解决?” 杨刚凝重地:“别无退路了,只有破釜沉舟了……” 雷柔困惑:“怎样个破釜沉舟?” 杨刚笑了笑:“形势要逼我学一回孙中山了。” 雷柔更惑了:”学孙中山?搞辛亥革命?” 杨刚乐了:“低调点,就是出去当一回大乞丐。” 雷柔:“刚哥,你今晚怎么啦?尽跟小妹说迷糊话?” 杨刚陶然:“我是认真的。当年,孙中山为推翻满虏,辗转欧美,四处筹资。如今,我杨刚为了建起眼前这个旅游村,就不可去辗转中国,四处筹资吗?” 雷柔释然笑了:“哦,原来刚哥想出去化缘啊?就凭你这军人气质?行吗?” 杨刚:“就凭五证五靠,应该行吧?” 雷柔:“哪五证五靠?小妹我又云里雾里了……” 杨刚:“五证就是身份证、立功证、转业证、党员证和村证噢,五靠就是靠决心、靠同乡、靠战友、靠企业家、甚至靠‘李家诚’!” 雷柔:“想不到你还真逗得很哩!。” 杨刚:“不,不是真逗,是真情……” 雷柔仍有点半信半疑:“难道真的没其他办法了?能不能招商引资噢?” 杨刚:“我们这个旅游村还是个雏形,难引来资的。并且,守株待兔完全不是我的风格。” 雷柔隐痛地:“那什么时候起程?” 杨刚:“后天吧。” 雷柔:“千真万确?没骗我?” 杨刚:“大丈夫出言,驷马难追。” 雷柔动情地抱紧了杨刚:“刚哥,你可要平平安安地回来呵……” 杨刚轻轻地摩挲着她的秀发:“放心吧,我会平安回来的。” (音乐起,抒情、低切。) 84 白天,两天后的村口 拧袋的杨刚和雷柔默默地相对站着。 凝视良久后,晶莹的泪花从雷柔的眸里涌出,她一抹,然后从脖上摘下玉观音,给杨刚戴上。 杨刚:“小妹,别为我难过。” 雷柔破涕为笑:“不难过。我,勇敢地为你送行咹……” 杨刚望着她:“哥谢你了。谢你,助我勇敢地走上征途!” 举手长招招啊,雷柔怅望着杨刚愈去愈远的影子…… (音乐继续) 画外音:“就这样,杨刚走上了艰难的筹资之旅;而且,一去就是两个年头。” 85 春花开了。 秋月白了…… 字幕:四年后 尾声 桃红柳翠,莺啼宛转。 水榭山秀,酒旗猎猎…… 碧水村于明朗的音乐里,如同雷柔当年画的那样美丽…… 画外音:“碧水村至此已改为国家认可的‘秦人村’,杨刚至此已被选为村长;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这儿便游人如织。 荡起歌声: 白白皎皎雪, 灼灼火火花, 二者融蕴蓄, 苦寒香靠它。 相劝世上人, 奋斗乐陶陶。 歌声中,从前的二困难户,喜笑颜开地在“农家乐”接待着游客。 老村长和雷家寅杂在民俗演艺队里,兴高采烈地吹着锁呐、拉着二胡。 二狗子怀搂个胖妞,咧嘴对着记者的镜头。 杨刚和雷柔并排立在两座坟前,“啪嗒”一个昔日军人的挺胸敬礼:“爹,娘。儿带着你们的媳妇柔柔来看你们啦,我们碧水村,找到‘金子’啦——” 声音震荡着、颤抖着、扩展开去……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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