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唢喇声声>> [电视文学剧本] 仅以本片献给我的战友。
邓光义 吴金泰
[序 曲]
没有见过大海, 就感觉不到海纳百川的胸怀。 没有登过高山, 就体会不出一揽群山的气概。 不经历战火, 那里会有血染的风彩。 不走进军营, 怎能懂得士兵的可爱。 啊, 士兵就好象一滴海水, 小水珠也有大海一样的胸怀。 士兵就好象一粒石子, 小石子也有高山一般的气概。 啊, 我赞美士兵的一腔热血, 为祖国而奔流不息, 我赞美士兵的一颗红心, 爱祖国而痴心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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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968年3月。 春寒料峭,夜色迷蒙。 鹰厦铁路默默地穿行在武夷山脉的崇山峻岭山之中。一条叫不出名儿的小河弯延曲折,流水泛着夜色。河水欢快地流淌着,小河它一会儿出现在铁路的左边,一会儿又出现在铁路的右边。 一列开往江城市的旅客列车飞驰在鹰厦铁路上.它吐着浓浓的白烟,这浓浓的白烟,在漆黑漆黑的夜空里翻滚着变幻着。 客车车厢内挤满了人。 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客车里挤满了人,人们是早就司空见惯了的。瞧吧:採购定货的,出差外调的,臂戴红色袖章满世界革命串联的,把个本就不宽畅的车厢一下就挤了个水泄不通。 狭窄的过道里,穿行着各种各样的忙忙碌碌的人。就连车厢两头的衔接处,也全都挤的是人。甚至是在坐椅的底下,有的人竟然会铺上一张报纸,钻了进去,就地一躺,嘿,这简直就是一个免费卧铺。 小小的车厢被超员的旅客挤得无立脚之地,再加上那些来来往往寻找座位的;上厕所的以及端着水杯找水的,车厢几乎随时都有可能被挤爆了。因此,那些走动的人都小心异异地尖着脚,轻轻地往前探出每一步。这每一步的迈出,都得慎重而认真,否则,就不知道会踩到什么人的什么地方。 在列车的中后部,在车厢和车厢衔接的地方,有一块不大的空间。还算不错,驴喇叭他们五个人全都挤在了这里。这五个没有了帽徽和领章的退伍军人,东倒西歪地坐在背包之上。一个个似睡非睡的闭着眼睛,相互偎靠着。此刻,其实他们五个人谁也没有睡着。
列车越往北走,寒气就越是趁机袭来。 驴喇叭他们紧紧地偎依在一起。 这五个年青人,年岁都相差不大,个头也都差不多。学历几乎也都一样,全都是高中学生。就连他们的长相,也都透露着英俊,萧洒。用江城人的话来说,那真是个个都长得体面,个个都长的灵新。 八年前,这些十六,七岁的英俊少年投笔从戎。凭着他们高中的学历,一下到连队,可把连长,指导员喜欢坏了.宝贝疙瘩般的呵护他们,培养他们。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在部队,这群来自大城市里的高中学生,在部队就算得上是个“大秀才”了,是分量足足的“ 知识分子” 了,能不宝贝吗。要不然,部队为啥留住他们,一再的超期服役,这兵一当就是八年呢。 大作家黄豆,在五个人中年龄稍长。他圆圆的脸庞大大的眼睛,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他喜爱读书,知识面也较广,说起话来引经据典的常常切中要害,所以战友们也愿意听他的。黄豆为宣传队创作的剧本屡屡获奖,在部队还算小有名气。为此,大伙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大作家”。现在,战友们都在闭目养神,他却拿出了纸和笔正在写着什么。和他背对背靠着的是石小拄。 驴喇叭石小拄是东北人,解放初期他的父母亲南下而落脚在了江城。后来父亲在抗美援朝时牺牲在了朝鲜战场。石小拄长得浓眉大眼的,而且五个人中数他个子最高,一个典型的北方大汉。他吹得一口绝好的锁呐。他为人耿直性格豪爽,唯独脾气倔强如驴,就爱认个死理儿。凡是他认准的,谁也别想劝得住他。因此上大伙戏称他叫:“驴喇叭 ”。 手持拐杖与石小拄并肩靠着的是结巴罗夫董旺生。董旺生身材瘦削,眉清目秀,有点文弱书生的模样。他酷爱音乐,自学作曲。他所创作的歌曲,专家对他的评价是非常能出旋律。他创作的队列歌曲,十分动听,朗朗上口,一唱就会,连队的战士非常爱唱。董旺生的双手更是灵巧,什么东西一经他的手,就会变得像模像样,有鼻子有眼的。他和战友们胸前挂着的那枚毛主席像章,外围闪闪发光的部分,就是他利用击落的飞机机皮一点点挫出来的。他手中的那根拐杖,也是他用敌机残骸亲手制作的。董旺生唯独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而且是心里越着急,说话也就越是结巴。因此,战友们送给他一个美称:“结巴罗夫”。 头枕着他大腿的是半句吴震。吴震汉是五人之中年龄最小的一个。他个子不高但透出一股机灵。吴震汉虽说是出生于聋哑人家,但是他却生就一副伶牙利齿,风趣幽默。平日里他喜欢和董旺生开个玩笑,总是在结巴罗夫一句话还没讲完,抢先说出那被卡住的下半句话来,因而被大家起了一个绰号,把他喊作“半句”。 挤在角落里甜蜜入梦的是算盘周富贵。他头发生得较上而显得前额十分饱满,平时周富贵十分注重自己的仪表,一得空闲便拿出指甲剪来修理脸上的胡须。他的头发经常是梳得一尘不染。他遇事有点儿爱计较,宣传队偶尔分些水果,他必是面对水果斟酌再三。说起话来他也总是要显示自己的深思熟虑,而且常常爱带个“我盘算啊 ” 的口头语。因此上几个战友就喜欢叫他“算盘”。谁知这一叫“算盘”这名字倒被叫开了。 这五个战友,出生地都在江城。又是同年同月入伍,长达八年的军营生活,特别是越南战场上出生入死,并肩战斗,使得他们情同手足亲密无间。这份情感自然也在退伍之后的岁月中得到了延伸。
列车在有节奏地晃动着,这五个退伍兵也随着这节奏在晃动。他们在这晃动中充满着期待,他们在这晃动中充满着希望。疾驰的列车就要带着他们踏上故乡的土地,生活的另一幕大戏即将拉开。这种时刻,大伙都想入睡,可是一个个却难以入眠。 “喂,”黄豆环顾了一下东倒西歪的战友,问道:“哎,梁淑云她挤到哪节车厢去了?”见没人应声,黄豆大声说“我说你们是不是都睡着了啊?” “哪里睡得着啊,一闭上眼睛就回到了郭坑火车站,就是锣鼓喧天的场面。”大家一下子全都睁开了眼睛,原来谁都没有睡着。于是,五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 “你们不知道吧,小梁就在隔壁车厢.”半句不无得意地说,似乎只有他一人知道这件事. “哎,”驴喇叭拐了拐半句,笑着说:”我说你怎么这样惦记人家小梁啊?” “去,去.”半句反驳道:“我说啊,驴喇叭,你还是去惦记惦记越南温县的那位阿晶吧。” “哎,此话差矣,那是随便瞎惦记的么?”驴喇叭挥了挥手中的唢呐说“我说啊,反正咱们也睡不着,倒不如来个小合奏什么的。” “行啊。”一提器乐合奏,大伙一下子全来了神。 “那就来个五重奏。”半句说。 “好,”大作家摇醒了周富贵说“来,咱们来一段《战友情深》。” 周富贵揉了揉睡眼说“干嘛呀,你们也不盘算盘算,这不影响人家吗?” 驴喇叭说“这有什么呀,安上弱音器不就结啦。” “得嘞!”说着五个人拿出了各自的乐器。 五个战友会心的相互看了一眼,小声而认真地演奏起来。 一曲《战友情深》又将他们带回到了刚刚才离开的漳州郭坑火车站,那个登车告别的令人难忘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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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州郭坑火车站。 郭坑,是鹰厦铁路线上的一个过路小站。由于这里离厦门已经不远,所以在平时,这里不过是上下几个零散旅客而已,车站里自然是冷冷清清,门可罗雀。然而今天这里却是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十分热闹。原来车站的站台上早早的扯起了红色横幅,长长的横幅上写着 “热烈欢送退伍老兵 ”几个大字。 按常理,迎来送往,接来新兵送走老兵,那是部队一年一次的惯例,没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更何况,俗话说得好:“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往常,这些礼仪公事原本都是政治部的事,一般派上几个干部,带上几个战士,敲上一通锣鼓,火车一开就完事儿。但是,今天却显得异乎寻常。司令员黄海和政委马强竟然亲自出马,带着司令部,政治部,后勤部的相关领导来到火车站与退伍的战士话别,这格调自然令人动情,让人回味。 更引人注目的是,司令员,政委带着各部门首长还特意挤进了塞满江城老兵的这节车厢,特意找到宣传队黄豆他们五个,和他们一一握手,反复叮嘱,深情话别。由此可见宣传队黄豆他们五个人,在部队领导心中的份量。 这时,政治部肖主任气喘嘘嘘地跑了过来,凑到黄海和马强耳边,紧张而又小声地说:“司令员,政委,军区保卫部打来电话,要求我们扣下石小拄。” 马强和黄海交换了一下眼神,说:“老黄啊,石小拄他不就是一封反映情况的信吗?”黄海摇摇头苦笑着,显得十分无奈。马强接着对政治部肖主任说“知道了。你去吧。”说着朝黄豆他们走了过去。
“快,快,司令员和马政委来了。”吴震汉眼快,急忙催促着大家. “ 司令员,政委,部队刚刚回国,首长的工作又忙,怎么还是----” 黄豆迎上前说。由于情况突然,一时激动,这一张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哈哈, 你这个大作家就不要客气了嘛!” 政委马强的四川口音还是蛮好听的。他风趣的说 :“ 留不住你们,我们还不能送送你们?你们当兵八年,又在越南经历了战火的考验。不管怎么说,我们大家必竟是战友了一场嘛!” 马强政委的一句话引起了一阵掌声。 “ 马政委,” 吴震汉是个调皮鬼,他模仿着马强的四川腔说 “ 我们是兵,你是官噻!” 惟妙惟肖的模仿,几呼是乱真的四川口音, 引起了大伙一阵笑声。 马强刮了吴震汉一个鼻子,说:“ 小吴,格老子,官啷个了嘛?穿上军装我们就都是兵咧!”说话间马强来到董旺生面前,蹲下来摸了摸董旺生的左腿,关切地问道:“怎么样?骨头都对接好了吗?” 董旺生拍了拍腿,说:“政,政委,没,没事,这大,大,” 董旺生开口不能急,越是着急就越是结巴。 “ 算了,结巴罗夫,还是我来说吧。”吴震汉笑着对马强说:“ 政委,他是说,这大不了就是立场不稳呗。” 马强笑着指着吴震汉说:“哈哈,我晓得了,你就是那个外号叫‘半句’的?格老子的真是名不虚传嘞!” “政委,”吴震汉笑着说:“人家是帮人做事,我这是帮人说话,”大家又是一阵欢笑。董旺生扬起手中的拐杖,他笑着用拐杖威胁似地指了指吴震汉。吴震汉顺势夺过拐杖递给马强,说:“马政委,你看。这是我们的结巴罗夫利用被击落的F105的残骸做成的拐杖。” 马强拿过拐杖,点了点头赞赏地说:“嗯,做得蛮精巧的嘛。我还听说你们用敌机的残骸做了梳子,做了扬琴,还做了一套竹管乐器,这很有意义嘛。”说罢走过来搂着董旺生的肩膀,誇奖道:“ 我看了这一期的战斗简报,了解了你的英勇事迹。你是为救战友而负的伤,而且始终在坚持演出。以至于这条腿,恢复得不是很好。现在,要离开部队了,还有啥子要求吗?” 董旺生憨厚地摇了摇头。 黄豆指着董旺生对马强说:“ 他呀,立了个二等功还说是问心有愧呢。” “走路呢?腿还疼不疼?” 马强关切地问着董旺生。董旺生摇摇头。 “政委,他刚才不是说了吗,就是立场有点不稳。”吴震汉一边逗趣地说着,一边模仿着董旺生走路。他一瘸一拐地样子惹得在场的人轰然大笑。 马强看了看身边五个可爱的战士,喜爱之情油然而生。他对身旁的领导们说:“ 我们的这个五人宣传队,在总部也是蛮有名的咧。格老子的,这真是:飞机上头吹喇叭,名气高得很嘞!” 马强颇有感触的说: “唉,只是我这里庙太小啦,格老子的,翅膀硬啦,八年的交情也留不住你们哟。” “ 马政委,” 吴震汉又开了腔,他还是模仿着马强的四川口音: “这个啊,就叫做树大了要分桠,儿大了要分家。”
五个二十来岁的即将离开部队的老兵紧紧地围在马强身边。马强看着身边这几个可爱的年青人,语重心长地说:“ 你们回到地方以后,对自己的将来,要做啥子工作,”马强说到这里,他特意指了指石小拄道:“打算说啥子,准备干啥子,都要慎之又慎。一句话,既要慎重选择,又要服从国家需要。”说着马强他又重重地拍了拍石小拄的肩头说:“可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哟。” 董旺生和石小拄拉着马强的手,异口同声地说:“ 马政委,你放心,我们回到地方会好好干的。” 吴震汉抢着说:“马政委,我等虽说不才嘛,但是都有一颗报效祖国的红心哟。” “ 马政委,我们盘算啊,” 算盘周富贵说:“咱们怎么的也得混个人样啊。是吧。” “你们盘算,哈哈,你就是算盘周富贵?”马强笑了起来,说罢他对身边的一位干事说:“李干事,有他们五个的通信地址吗?”李 干事点了点头,马强说:“ 来来来,我们大家合个影,格老子的,我看这辈子想再照这个样子的像,就不容易啰。” “慢一点,慢一点,还有我一个呢。”随着话音,一位长得十分秀气的退伍女兵挤了上来。 “哈哈,梁淑云你是卫生队那一拨的,你来凑啥子热闹嘛!”马强笑着说。 “哎,政委,你常说机会面前人人平等,怎么,这照像的机会就不给我啦?” “你这丫头,嘴巴挺利害的哩。”司令员黄海也笑了起来。他说“你可看清了,这可是他们五人宣传队哟。 “政委,司令员偏心。”梁淑云大声说“他们演出的时候,人手不够了就拉上我,还美其名为客串,噢,现在不需要我了,是不是?驴喇叭你说,大作家你也自己凭良心说说。”她那不依不饶的样子逗得大家都乐了起来。 “没错,没错,梁淑云是我们的特邀演员。”石小拄和黄豆异口同声的一句话总算给了梁淑云一个台阶。 “怎么样,”梁淑云不无得意地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嘛。” “好,好,”马强笑着说“给你这个丫头一个机会。” 大家围在黄海,马强周围,宣传干事举起了像机,嘴里喊着“注意了,眼睛看着我,一,二,三。”同时他的手指也按下了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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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内。《战友情深》的演奏在继续。 离黄豆他们不远的几个旅客入迷的听着演奏,似乎都陶醉在这动人的旋律之中。有一个旅客脸上一幅洋洋得意的模样。他神密而不无卖弄地说:“这首五重奏叫《战友情深》,我们都听了好多遍了。你们可能不知道,这可是前线广播电台的每日一曲。” 五重奏《战友情深》这首曾经在前线广播电台轰动一时的木管五重奏,的确是这五个战友的骄傲。自然这也是董旺生的骄傲。他运用士兵们所喜爱的队列歌曲作为主旋律,充分发挥了他们亲手制作的乐器的特有音色。这会儿,他们演奏的声音虽然控制得很小,可是那动听的旋律却依然博得了周围乘客的阵阵掌声。
一曲终了,吴震汉一边收拾着乐器一边还意犹未尽地感叹着说:“咱一个小小的士兵退伍,临了却有一大帮的领导亲自来送行,咱这个小兵还不小咧!” 其他四个战友同声附和着说:“那是当然,将军还是从士兵当起的呢。” “要我说啊,”驴喇叭说“最值得的是咱们出了国,为祖国争了光,为咱解放军争了光。”驴喇叭擦着唢呐,语气颇显得自豪。 “对,没错。”黄豆点了点头说“忘不了炮火纷飞的战场啊,当兵不打仗那才没劲哩。”
火车吐着浓浓的白烟穿行在群山峻岭之中。 车厢内。 石小拄手端着水杯,小心翼翼地在挤满了旅客的人群里穿行。在经过卫生间的时候,他好象听到了有婴儿在什么地方啼哭。石小拄顺着声音找了过去。
列车卫生间。 硕大的洗脸盆上放着一个婴儿,她衣着单薄,被一块床单布草草地包裹着。婴儿在啼哭着。她的哭声就好象在向石小拄述说着自己的不幸。 “噫,这是谁家的小孩?”石小注端正祥着婴儿。这个婴儿也似乎感觉到了身边人,她哭的声音更大了。 石小拄不由得抱起了婴儿,也怪,在石小拄的怀中婴儿竟然停止了哭声。 石小拄抱着婴儿走出卫生间,他大声问道:“这是谁家的小孩?” 车上的旅客好似无动于衷,有的听到了喊叫声转头看了一眼,然而又闭上了眼睛。 “这是谁家的小孩?”石小拄又喊叫了一声。旅客们还是无动于衷,他们照旧以各自的姿态游弋在梦乡里。 石小拄又回到卫生间,他只好将婴儿放在洗脸盆上。刚刚睡着了的婴儿一下子惊醒又大声地啼哭起来。石小拄只得又抱起婴儿,小家伙又立即停止了啼哭。 “嗨,咱俩好象还有点缘呢。”无奈,石小拄只好将婴儿抱回到战友们聚集的车厢衔接处。 “哎,我说拄子,你打哪儿抱回个孩子?”战友们都站起来,团团围住了石小拄。 “嘘,”石小拄示意孩子已将睡着了,他小声地说:“不知道是谁把这孩子搁在了卫生间,我喊了半天也没人应声。” “你们看,这儿有张纸条。”吴震汉眼快,他发现孩子身上有一个奶瓶,奶瓶用一张纸包裹着。吴震震取出奶瓶,然后抽出这张纸。 “半句,你快念。” 这是一张极普通的信纸,上面非常工整地写着几个字。吴震汉摊开信纸念道:“这孩子生于67年8月1日,是个丫头,希望好心人的收留她。大恩不言谢了,来生我们再衔草结环相报。” “没啦?”大伙都希望有更多的信息,就齐声问道。 吴震汉抖了抖手中的纸说:“你们看,多一个字都没有。” 大伙一阵沉默。 “这怎么办啊?这孩子才半岁。”五个战友立即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有猜测孩子家庭的,有揣摩孩子父母的,有可怜这孩子的。最后,大家把矛头对准了孩子的父母。 吴震汉说:“要怪就怪这孩子的父母,他们太缺德了。” “我看啊,这孩子的父母一定是遇到了难过的关口。好象还有点文化水儿。一般人是写不出这文邹邹的话来的。”黄豆对石小拄说,石小拄听到这话不禁陷入了沉思。 周福贵愤愤不平地说:“哼!难过的关口,再怎么难也不能难为了孩子啊。” “就是,”董旺生点头说:“再难,也不,也不,” “再难也不能扔下孩子啊。”吴震汉接过话来说。 “行啦,行啦,”黄豆说:“问题是现在咱们怎么办?这孩子醒来是不是要吃了?是不是要换尿布了?” “这孩子看来是被遗弃了,我想啊,”石小拄看了众战友一眼说:“咱们能不能共同担起这个责任,我们收留这个孩子。” “什么?我们收留?这孩子?”石小拄的一句话好似一滴冷水掉进了热油锅,大家顿时炸开了。 “怎么,”周富贵瞪大了眼睛说“你是要当这孩子的爸爸?” “对。”石小拄的语气显得非常坚定,他说“咱们都来当这孩子的爸爸。”
五个战友正你一言我一语地争个不休,梁淑云不知从哪里挤了过来。她耳闻目睹了眼前这一切,抱过孩子亲吻了一下她的小脸说“别争那些没用的啦,把奶瓶给我。”她接过奶瓶摇了摇又说“我想办法去弄点奶粉来。” 望着梁淑云离开的背影,吴震汉感叹地说“这男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样啊。” 战友们正说着说着,忽然,列车嘎然而止。一阵急促地刹车,好似突如其来的一瓢冷水,打断了他们的争论。 “ 怎么又停了?这是哪儿啊?” 吴震汉看着漆黑一团的窗外问道。 “ 火车刚过邵武,这会儿,恐怕是临时停车吧。” 黄豆说。 这一次停车的时间特别长。黄豆望了望车厢两头,车厢里的人好象对火车的开动和停止丝毫不感兴趣。 “ 让开,让开。” 一阵威严而略带粗鲁的喊叫将人们从梦乡里拽了回来。随着声音的出现,车厢尽头走过来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领头的是一个身穿四个口袋军干服,军官模样的人。他双眼迅速地扫视着人群,凡是看见穿军服的,他就显得格外留神,雷达一般的眼光似乎要把每一个人看透。他们是从前边车厢搜查过来的。黄豆他们这里就是列车最后的地方了。 很显然, 他们是在奉命搜寻着什么人。 渐渐地,这群武装着的士兵站在了黄豆他们面前。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推醒了石小拄,然后拿出像片对照着,随即命令道:“ 站起来!” 石小拄站起来,顺手整了整军服,说:“什么事?” “ 你叫石小拄?江城人?退伍回家?你曾经给党中央写过一封信?” 军官模样的人表情冷漠,声音严峻而低沉。一连串的问号扑面而来。 “ 没错,怎么啦?” 石小拄说。 “ 提上你的背包,跟我们走!” 军官模样的人命令道。 “ 哎,同志,到底怎么回事儿?” 黄豆问道。 “ 不该问的,别问!这个你不懂?” 军官推开他。 “ 哎,我说不管懂不懂,你们抓人总得有个理由吧。” 吴震汉不服气,说着就要站起来与他们论理,但是被黄豆拉住了。 “你们怎么敢随便抓人哩!”周富贵也挤上前说:“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是他触犯了国法军纪。”军官冷冰冰的对石小拄说:“走吧。” 吴震汉和董旺生两人伸出双手拦在过道上。 眼看着战友们都愤愤不平,石小拄恐怕事情闹大便说:“你们都不要说了,我想这是一封信引起的。” “信?什么信?”大家问道。 “我曾经给党中央写过一封信。不过,没什么。”石小拄说。 “给党中央写信也不犯法啊!”吴震汉大声对四周的旅客说:“你们说,对不对?” “对!”周围的旅客也都附和道。声音中也有人在起哄。 “怎么着,想闹事是不是?”军官从腰间拔出手枪,大声说:“带走!” “快走!” 持枪的士兵用枪对着石小拄喊道。 石小拄把孩子递给黄豆,他深深地看了孩子一眼说:“这孩子是八月一日出生的,我们也是八月一日当的兵,和我们还算有点缘分。也算她幸运,我看就叫她幸儿吧。记住了,咱们收留了她,咱们几个就是这孩子的爸爸了。”说完提起背包,跟着那群军人走了。到了车厢的尽头,快要下车的时候,石小拄突然回过头来,拼着命地大声喊着与战友打着招呼:“ 作家,我不会有什么事的。你们先把幸儿交给我妈。有了这孩子,她一个人就不寂寞孤单了。”说着石小拄从衣袋里拿出一个纸包交给黄豆,说“我这里有两百块钱的复员费,还有十多斤粮票,你交给我妈。拜托你们常去看看她老人家。我妈有心脏病,今天的事就不必跟她老人家说了。” 最后,石小拄还是被那帮荷枪实弹的军人给带走了。 “ 喇叭!石小柱!” 黄豆他们四个人大声地喊叫着,然而还是无可奈何地眼看着石小拄被押下了火车。 小幸儿被大家的喊声惊醒,她“哇,哇”地大声哭了起来。
“ 呜---” 火车猛然一声吼叫,整个列车跟着颤抖了一下,驰出了这个曾经临时停下来过,而又说不出名字的地方。 列车的轰鸣声伴随着幸儿的啼哭声在漆黑漆黑的山谷里,在绵延千里的鹰夏铁路线上回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