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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名:东野郎的幸福时光 |
【原创剧本网】作者:苗尔澜 |
专业代写小品、相声、快板、三句半、音乐剧、情景剧、哑剧、二人转剧本。电话:13979226936 联系QQ:6521170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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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野郎的幸福时光
编剧:苗尔澜
剧中主要人物(以出场先后为序): 猴 子,男,30岁,流窜人员。 秀 才,男,40岁,流窜人员。 东野郎,男,36岁,农民工。 老 高,男,56岁,农民工。 陈所长,男,38岁,工商行政管理所所长。 赵子霖,男,39岁,四海茶庄经理。 胡 总,男,42岁,茶叶贩子。 商亦民,男,58岁,炎黄农业大学茶叶研究院院长。 王子沛,男,39岁,沁园春茶楼经理,赵子霖的孪生弟弟。 姜洋洋,女,31岁,沁园春茶楼领班。
剧本正文 1高速公路上 日 外 一辆黑色越野车疾驰而来。 越野车后面,一辆警用摩托车紧追不舍。 推出演职员字幕
2 越野车内 日 内 猴子坐在驾驶座上,嘴里吹着口哨。 他吹的是《三套车》的旋律。 秀才仰靠在后排座上,正在闭目养神。 猴子的脚往下踩着油门。 秀才闭着眼,说:“省省油吧。” 猴子停止了吹口哨,双手离开方向盘,挥舞了几下,说:“真他妈过瘾!” 后视镜里现出警用摩托车的影子。 猴子重新握好方向盘,说,“秀才,坐好。” 他的右脚挪到了刹车上。 推出演职员字幕
3 高速公路上 日 外 随着一声刺耳的急刹车声,越野车骤然停了下来。 警用摩托车差点撞到越野车上。 越野车后面,留下两道刹车印。 警用摩托车又向前冲出几十米远,然后掉头驶过来,停在越野车前面。 巡警下了摩托车,走到车窗前,掏出了罚单。 车窗落下来,猴子探出头来。 推出演职员字幕
4 茶叶市场牌楼前 日 外 一座古色古香的牌楼由远而近。 牌楼的匾额上,镌刻着“老庙口茶叶交易市场”几个鎏金大字。 牌楼下,人们进进出出。 越野车驶过来,停在牌楼一侧。 推出演职员字幕
5 越野车内 日 内 猴子伏在方向盘上,透过挡风玻璃,盯着牌楼下面进出的人们。少顷,他微微扭过头,问道:“就这么天天盯着?” 坐在后排座上的秀才“嗯”了一声。 推出演职员字幕
6 建筑工地工棚 夜 外 午夜时分。 远远望去,一排简陋的工棚异常低矮,没有一丝亮光。 东野郎光着脊梁,穿着一个肥大的花裤衩子,从工棚里走出来。 他走到已挖好的基坑边缘,褪下裤衩子往坑里撒尿。 撒完尿,他转过身来,朝最尽头的一间工棚望去。 那间工棚里突然亮起了灯光。 东野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便走了过去。 推出片名:东野郎的幸福时光
7 郊区小树林 夜 外 四周一片漆黑。 一辆越野车停在小树林里。
8 越野车内 夜 内 猴子仰靠在驾驶座上,手里摆弄着一把匕首。 秀才躺在后排座上,说:“猴子,睡觉,养精蓄锐。” 猴子说:“不困……秀才,坑了咱八十万啊。逮着他,我连捅他八十刀,一万一刀,刀刀见血。” 秀才说:“学龄前水平。”
9 建筑工地一隅 日 外 从高处看,两个人躺在沙堆上,显得很小。 沙堆一侧,是几丛乱草。远处,有几座在建的楼房。 东野郎躺在沙堆上,看着天上的云彩, 老高身形消瘦,面容清癯。他躺在东野郎旁边,也看着天上的云彩。 东野郎问道:“老高,你说,干什么能发大财?” 老高说:“这自古以来就是,要想发财两条道儿,一条是劫道儿。一条是卖药。” 东野郎很认真地说:“劫道儿我干不了,身板儿不行……” 老高说:“那你就去卖药。”他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从前有个头疼脑热的,吃片儿阿司匹林就行。可现在你进趟医院,什么药贵他给你开什么。那些制药的更厉害,都是治头疼的药,都是老配方,他换个名字,就成了新药,能卖大价钱。” 东野郎说:“这买卖我也干不了,一是没有大本钱,二是不想坏良心。” 老高说:“你就老老实实挖地槽吧。” 东野郎说:“你不也是嘛。哎,老高,你不是常说你这里有两个阔弟弟吗?” 老高皱起眉头,咬肌在动。 东野郎说:“问你话呢。” 老高反问道:“你不是常说你祖上出过宰相吗?” 东野郎说:“不光出过宰相,还出了两个知府呢……还有我爹,当了三年村支书。” 老高说:“到你就完了,什么也不是。” 东野郎说:“小看我。” 老高说:“你也别小看我。东野,给你讲讲我爹和我爷爷。” 东野郎说:“讲什么讲,你爹不就是个破落地主嘛。” 老高说:“先讲我爷爷。” 东野郎说:“老破落地主。” 老高说:“我爷爷四十三岁死在茶马古道上。” 东野郎问道:“鼓捣什么?” 老高说:“怎么鼓捣呢?是茶马古道,一条路。从云南能走到印度。” 东野郎说:“噢,死在路上。” 老高说:“他是马帮的头儿,胸口上挨了一刀。” 东野郎问道:“他跑这么远干什么去?” 老高说:“把茶叶倒腾出去,把别的东西倒腾进来。当年,我爷爷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东野郎说:“骨头都成灰了,还响当当呢。” 老高说:“后来我爹又干了五、六年……” 东野郎说:“又提破落地主。” 老高说:“我得续下去。那几年,他天天都想着找仇家报仇。” 东野郎问道:“报了吗?” 老高说:“一直没找着人。” 东野郎说:“人家早跑了。” 老高说:“我爹回到老家以后,又是盖房子又是买地,就成地主了。” 东野郎说:“破落地主。” 老高说:“我爹心善。” 东野郎说:“地主哪有心善的。”
10 建筑工地工棚 日 外 一群农民工聚集在最尽头的工棚外面。有的捶胸顿足,有的破口大骂,更多的则是神情黯淡。 一名农民工说:“昨天晚上我出来撒尿,看见东野上他屋里去了。” 有人高喊:“找东野去。” 有人随声附和:“对,去找东野。” 人群呼啦啦地蜂拥而去。
11 建筑工地一隅 日 外 东野郎和老高依然躺在沙堆上。 老高问道:“知道知识青年下乡吗?” 东野郎说:“知道一点儿。” 老高说:“那年,两个知识青年没结婚就生了孩子,还是一对双胞胎兄弟。” 东野郎说:“够厉害的。” 老高说:“后来政策变了,知识青年能回城,可他们不能带着私生子回城啊,我爹就把两个孩子收养了。一晃十几年,好吃的,好喝的,好穿的,都便宜这兄弟俩了。后来,那两个知识青年来要孩子……” 东野郎问道:“给他们了?” 老高点点头,“嗯”了一声。 东野郎又问:“他们没给点儿钱吗?” 老高摇摇头,说:“他们当时也挺难,还都得了要命的病……这兄弟俩现在都发了。” 东野郎说:“闹了半天,你这两个弟弟不是亲的呀。找他们去,少说也得给你万儿八千的。” 老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了,甚至有些狰狞。 喧嚷的人声由远而近。 东野郎和老高都坐起来。 人群渐渐逼近了。 东野郎心虚,扭头看看老高,问道:“怎么了这是?” 人群散开了,把沙堆团团围住。 东野郎和老高都站了起来。 一名农民工说:“老高,你站一边儿去。” 老高往旁边退了几步。 众人逼近东野郎。 老高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那名农民工说:“包工头儿那个王八蛋跑了。” 老高又问:“和东野有什么关系?” 农民工指着东野郎,说:“你问他,半夜里跑那王八蛋的屋里干什么去了?他准是把自个儿的工钱拿到手了。” 人群中有人高喊:“揍他。” 又有人高喊:“活埋了他。” 有几个人拿来了铁锨,铲起沙子,劈头盖脸地撒向东野郎。 东野郎抬起双臂,遮挡着脸部。 很快,沙子埋到了东野郎的小腿部。 老高喊道:“都住手。” 几个人停下来,都端着铁锨指向东野郎。 老高走到东野郎身边,问道,“说实话,你小子是不是把工钱拿到手了?” 东野郎没有底气地说:“哪个王八蛋拿到手了。” 老高脸色铁青,狠狠地瞪了东野郎几眼,吼道:“王八蛋,滚。”
12 茶叶市场 日 外 市场内,青石板铺路,两旁的铺面均为二层仿古建筑。 两旁的店铺前都竖着一块广告牌,上书“新到10年普洱熟饼”字样。 人们来来往往。 猴子和秀才在一块广告牌前停下脚步,看看上面的文字,然后走进店铺。 一辆白色面包车不停地响着喇叭,在人丛中缓慢地行驶着。 车身上,有“工商行政管理”字样。 面包车在一处店铺前停下来。 陈所长下了面包车,抬头看看店铺的匾额。 匾额上镌有“四海茶庄”字样,系黑底绿字。
13 四海茶庄办公室 日 内 四海茶庄二楼的办公室内,均为仿古家具。 赵子霖带着一副近视眼镜,坐在一个长方形茶几前,手里拿着一只紫砂壶,左看右看。 响起了敲门声。 赵子霖没抬头,说:“请进。” 陈所长推门进来。 赵子霖依然没抬头,仔细看着紫砂壶的底部。 陈所长拉下脸来,大声咳嗽了几声。 赵子霖把紫砂壶放到茶几上,自语道:“假货。哼,瞒不过我这双眼睛。” 陈所长又咳嗽了几声。 赵子霖抬起头来,故作惊讶地说:“哟,是所长大人。请坐。” 陈所长坐下来。 赵子霖指着茶几上的紫砂壶说:“一个茶商,送我一套紫砂,假货。” 陈所长鼻孔里响了几下,说:“说正事儿,说正事儿。” 赵子霖说:“好,赵某洗耳恭听。” 陈所长说:“这个茶叶市场里,你的生意最好……” 赵子霖说:“都是您指导的好。” 陈所长说:“称得上老大了。” 赵子霖伸出小拇指,说:“这个。” 陈所长说:“说话管用,老大嘛。” 赵子霖说:“您别这么绕了,我心里发毛。” 陈所长说:“所有的经营业户都拒不缴纳工商行政管理费,听说是你鼓动的?” 赵子霖说:“所长大人,您可千万别制造冤假错案。赵某哪有如此大的号召力呀。” 陈所长问道:“那你告诉我,是谁鼓动的?” 赵子霖蹙起眉头,装模作样地想了片刻,说:“好像是有这么几个人。” 陈所长又问:“都是谁?” 赵子霖欲说又止。 陈所长再问:“到底是谁?” 赵子霖说:“还是不说的好,三个人呢,我惹不起,您更惹不起。” 陈所长“哼哼”了两声,说:“我还就不信了。快说。” 赵子霖说:“您坐好了,可别吓着。” 陈所长说:“说吧。” 赵子霖说:“财政部、发改委,还有你们的第一大老板,工商总局。您敢惹吗?” 陈所长一下子泄了气,问道:“你已经知道了?” 赵子霖说:“第一时间,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所长大人,赵某替你们传达了关于取消工商行政管理费的文件,您连声谢谢都不说。” 陈所长说:“本来打算下个星期一传达。” 赵子霖说:“准确地说,是收完最后一次管理费再传达。” 陈所长说:“理解不同,理解不同。”他站起来,佯咳了几声,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说,“对不起,谢谢。”
14 城乡结合部 日 外 东野郎左肩上背着一个很旧的挎包,右手提着装有铺盖的编织袋,缓慢地行走在一条凹凸不平的土路上。 土路尽头,是一条新铺设的、宽阔的马路。马路对面,是一幢幢新建成的小高层。 东野郎走出土路以后,放下编织袋,坐在上面,把挎包揽在怀里,撑起双臂,托着下颌,看看对面的高楼。 马路上,不时有轿车、货车疾驰而过。 一辆农用三轮车驶上土路,后面扬起一片黄尘。 正午的太阳,光线斑驳陆离。 东野郎一只手托着额头,盯着自己的两个脚尖。 老高悄无声息地走过来,站在东野郎面前。 东野郎抬起头来,瞪了老高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 老高问道:“你去哪儿?” 东野郎没吭声。 老高又问:“你去哪儿?” 东野郎没好气地说:“不知道。” 老高再问:“晚上睡哪儿?” 东野郎说:“不知道。”他摆摆手,又说,“你走走走,别跟着我。”
15 大酒店 夜 外 一座十几层的大厦上,霓虹灯不停地变换着颜色和图案。 大门两旁,伫立着几名神情淡漠的保安。
16 大酒店雅间 夜 内 一张大圆桌上,摆放着丰盛的酒菜。 赵子霖与胡总坐在桌旁。 一只大龙虾放在离胡总最近的桌面上。 胡总用餐巾在嘴上轻轻摁了几下,然后指指桌上的菜肴,说:“这也太奢侈了。” 赵子霖说:“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17 某烂尾楼 夜 内 烂尾楼仅有混凝土框架,没有砌墙体。 月光洒在楼内。 东野郎把铺盖放在一个草苫子上。 老高抱着铺盖卷走过来,说:“我陪着你,先糊弄几天。” 东野郎说:“三陪吗你?”
18 马路上 夜 外 夜色中,马路上的车辆川流不息。 一辆越野车行驶在车流中。
19 越野车内 夜 内 前面堵车。猴子一拍方向盘,骂了一句“我靠”。 秀才坐在后排座上,拿着一块普洱熟饼,不时用鼻子闻闻。 猴子问道:“真的假的?” 秀才说:“真的。他用的还是老套路。”他扭头看看车窗外面,又说,“我敢说,他现在就在这个城市的某个地方。”
20 大酒店雅间 夜 内 胡总和赵子霖碰碰杯,喝下一大口啤酒,说:“所有的茶叶,都是讲究一个‘新’字,只有普洱茶,讲究一个‘陈’字,” 赵子霖说:“您说过。” 胡总说:“不瞒你说,我能搞到五十年的茶饼、茶坨。十年、二十年的更不在话下。”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龙虾,送进口中。 赵子霖很耐心地等着胡总咽下去,然后问道:“这十年和五十年的差价很大吧?” 胡总说:“当然。你没听说过?这普洱茶是会呼吸的古董,可以喝的文物,十年的能和五十年的比?要是上百年的,能卖古董的价钱……你不行,没这么大本钱。” 赵子霖说:“那是,那是。” 胡总问道:“这批十年的卖得差不多了吧?” 赵子霖说:“还有三分之一。” 胡总说:“你要宣传一下普洱茶的功效。” 赵子霖说:“我已经安排了。” 胡总说:“过几天,我再给你搞一批二十年的熟饼。” 赵子霖喜笑颜开,搓着双手,说:“好、好,好啊。” 趁赵子霖没注意,胡总狡黠地笑了笑,脸上现出意味深长的神色。
21 某烂尾楼 夜 内 东野郎和老高背对着背,都躺在地铺上。 老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东野郎睁着双眼,叫了两声“老高”。 老高没反应。 东野郎轻轻地坐起来,然后蹲在地上,把铺盖卷起来。 老高突然咳嗽起来,不自觉地把床单掀到一边。 东野郎连忙蜷缩起身子,一动不动。 老高停止了咳嗽,没有醒过来。 东野郎挪到老高身边,轻轻地把床单搭在老高身上。他注视了片刻,然后站起来,背上挎包,抱着铺盖卷,蹑手蹑脚地走了。 东野郎走到拐弯处,回过头来看着老高,似乎有些不舍。
22 简易居民楼 日 外 两座简易楼之间形成了一个夹道,侧面均有外设楼梯。 左边的楼房加了一层焊接楼梯,可以爬上楼顶。
23 楼顶 日 外 楼顶上,有一间板房。 房门开着。 房门一侧,有一把椅子和一个马扎。 板房的右前方,是一个水池子。 水龙头没有关紧,滴着水滴, 水池子后面,竖着两根铁管,中间拉着一根绳索。 东野郎把刚刚洗好的三个大裤衩一一挂到绳索上,用夹子夹好。 三个大裤衩随风摆动着。一个白的,一个灰的,一个花的。 东野郎走到板房门口,把椅子搬到楼顶边缘,然后骑在上面,双臂搭在椅背上,将目光投向远方。
24 茶叶市场 日 外 市场内,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 四海茶庄门口,竖着一块很大的广告牌,上方是“普洱茶的神奇功效”几个大字。下面是几行介绍普洱茶功效的小字。 身穿便装的陈所长从茶庄走出来,手中提着两铁筒普洱熟饼。 他停在牌子前,看了一会儿,自语道:“吹牛不上税。” 他身后响起一个嘶哑的声音:“不是吹牛。” 陈所长转过身来,发现衣冠楚楚、梳着背头、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的商逸民站在自己面前。 陈所长问道:“你是——” 商逸民说:“敝姓商,商逸民。”他指指陈所长手中的铁筒,问道,“品尝还是收藏?” 陈所长说:“尝尝。” 商逸民说:“在品尝的同时,不妨搞一下收藏嘛。” 陈所长问道:“你懂?” 商逸民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陈所长,说:“我毕生研究普洱茶,小有心得。” 陈所长欲双手去接,无奈不方便,只好伸出一只手接过名片。 名片上印有“炎黄农业大学茶叶研究院院长商逸民”等字样。 陈所长说:“专家。” 商逸民说:“惭愧,惭愧。”
25 陋巷 夜 外 一条很深的街巷,灯光昏暗。 街巷两侧,都是低矮建筑,周围脏乱不堪。 沿街搭着一个个棚子,都是小饭摊。 东野郎走进一个卖拉面的棚子,高声喊道:“老板,拉个大碗。” 老板笑笑,答应了一声。 东野郎在矮桌旁坐下来,朝远处看着。 老高背着铺盖卷和一个小挎包,朝这里走来。 东野郎看到了老高,连忙站起来想走。但另一侧是个死角。他一看走不成,便来到老板身边,掏出钱来。 老板操着浓重的西北口音,说:“吃完给嘛。” 东野郎说:“省的忘了。” 老板说:“搁盒子里。” 东野郎把钱放进一只铁盒子里,复又走到桌边,脸朝里坐下来。 老高走进棚子。 老板问道:“来了?” 老高说:“来了。” 老板说:“自个儿盛吧。” 老高“哎”了一声,把铺盖卷和小挎包放到一个马扎上,然后取了一个碗,盛上热汤,放到矮桌上。他刚想坐下来,一眼看到了东野郎的背影,便走过去用腿碰碰东野郎。 东野郎装作没有感觉到,缩着脑袋,不敢回头。 老高又碰碰东野郎。 东野郎只好回过头来,说:“是你呀老高。”
26 宾馆客房 夜 内 胡总仰靠在沙发上,正在打电话:“半月之内,必须赶制出来……什么?一个月……不行!我告诉你,二十四小时连轴转。” 他站起来,把手机扔到沙发上,然后走到窗前,朝外面望去。 马路上的车流映入他的眼帘。 一辆越野车行驶在车流中。
27 陋巷 夜 外 棚子下面,东野郎和老高坐在矮桌旁。 东野郎面前,放着一碗拉面。 老高面前,放着一碗汤。 老高问道,“你小子跑哪儿去了?” 东野郎说:“你管得着嘛。” 老高又问:“和我说实话,是不是把工钱拿到手了?” 东野郎说:“哪个王八蛋拿到手了。” 老高轻轻骂了一句:“王八蛋。” 东野郎回骂了一句:“老王八蛋。” 老高说:“知道吗?那个混蛋跑回老家去了。” 东野郎故意问道:“哪个混蛋啊?” 老高说:“装糊涂是吧?你小子准是……算了,不说了。前几天大伙儿去要工钱,你怎么没去呢?” 东野郎脱口而出:“人都跑回老家去了,和谁去要?” 老高说:“和政府去要啊。”他狡黠地眨眨眼,问道,“你怎么知道跑回老家去了?谁跑回老家去了?” 东野郎脸上有些挂不住,说:“你刚说的,那个混蛋跑回老家去了。” 老高说:“哪个混蛋啊?我又没指名道姓。” 东野郎说:“行行行、行了,吭。政府怎么说?” 老高不想再让东野郎难堪,说:“让走法律程序。” 东野郎说:“那就走啊。” 老高说:“你给钱打官司呀?饭钱都没了。” 东野郎看着棚子外面,装作没用心听。 老高往汤里放了一些作料,又从挎包里拿出两个馒头,说:“你小子饭量大,给你一个。” 东野郎说:“别别别,你饭量更大,在工地上,哪顿饭你也得一斤馒头。你说你这么能吃,怎么不见长肉呢?这也太反常了。” 老高苦笑笑。 东野郎看看老高面前的汤,说:“倒霉,怎么碰上你呢?”他冲着老板的背影,又高声说,“老板,再拉个小碗儿。”
28 马路上 夜 外 一条僻静的马路上,车辆稀少。 一辆越野车驶过来。 车速不快。 猴子说(画外音):“秀才,找地方洗个澡吧,我身上快臭了。” 秀才说(画外音):“往前开,找个路边店。”
29 陋巷 夜 外 棚子下面,东野郎已经吃完拉面,碗里剩下一些汤。 老高也快吃完了,问道:“你不喝了?” 东野郎“嗯”了一声。 老高把东野郎的剩汤倒进自己碗里,又舀上一些辣酱,搅了搅,端起碗来,连吃带喝。 东野郎说:“别把你舌头辣下来。” 老高说:“这东西也挺解馋。”说完,把碗底朝天,喝完最后一口汤。 东野郎站起来,老高也拿起铺盖卷站起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棚子。 老高边走边说:“请我一碗拉面,大情分。” 东野郎说:“没指望你还。” 到了一个丁字路口,东野郎说:“我朝这边走。” 老高说:“我也朝这边走。” 东野郎问道:“你不回工地了?” 老高说:“咱的活儿完工了,人家正规军开进来了,大伙儿早就滚蛋了。” 东野郎又问:“你住哪儿?” 老高说:“天儿不冷,哪里都能糊弄着做个好梦。你住哪儿?我跟你去认认门儿,等工钱有了着落,我也好给你送个信儿。” 东野郎说:“老高,你不是想住我那儿吧?这不、不、不、不方便。” 老高说:“怎么?你那里有娘们儿?放心,有娘们儿我就走。” 东野郎说:“我那里只有一张小床。” 老高说:“没事儿,我睡地上。” 东野郎十分懊恼,说:“我觉着今天准碰上倒霉事儿。”说完,径自朝前走去。 老高跟在东野郎身后。他吃多了辣酱,边走边咋舌头。 东野郎说:“我说老高,找你两个弟弟要钱去,他们不是都发了吗?” 老高说:“还想着往大里发呢。” 东野郎说:“那更好了。他们干什么生意?老高,我帮你去要,十几年的抚养费一分钱也不能少。等要回钱来,你分给我三成就行。” 老高沉默着,未置可否。 东野郎问道:“你听见了吗?” 老高依然沉默着。 东野郎说:“真没出息。” 两个极胖的女郎迎面走来。 胖女郎甲说:“今天的报纸上说,普洱茶的减肥效果特别好。” 胖女郎乙说:“绿茶也行。” 东野郎停下脚步,扭头看着两个胖女郎的背影,说:“我那娘哎,一个能顶我仨。吃什么吃出来的这是……太反常了。”他往后退了两步,一脚踩在一个凹处。 凹处积有脏水,溅了东野郎一脚。 东野郎的脚上,穿着脏兮兮的皮鞋。 东野郎跺跺脚,对老高说:“我想起你说的劫道儿来了……哎,咱劫了这两个胖娘们儿。” 老高不无戏谑地说:“你身板儿不行,人家一个能顶你仨。”
30 楼顶 夜 外 东野郎和老高爬上楼顶。 板房的门上,挂着一只大铁锁。 东野郎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铁锁。 他走进板房,拉亮了电灯。 灯光从板房内射出来,在楼顶上留下一个投影。 老高放下铺盖卷,环顾一下四周,然后将目光停在了那三个大裤衩上。 东野郎从板房内搬出一把椅子和一个马扎,放在一边,说:“哎,进去看看。” 老高问道:“看什么?” 东野郎说:“漂亮娘们儿。” 老高说:“吹吧。” 东野郎说:“待会儿她来了,你可得走。” 老高说:“来了我就走。” 东野郎取下花裤衩,说:“今天没穿裤衩子,裤裆里磨得难受。”说完,绕到板房后面去了。 老高大声说:“你小子在工地上就这毛病,三个裤衩子全臭了才洗。”说完,他往边上走了几步,看着远处的夜景。 东野郎穿着花裤衩,手里提着裤子,来到椅子旁,把裤子搭在椅背上,然后骑在椅子上,说:“在这上头看看风景,也挺好,是吧老高?” 老高问道:“撒尿怎么办?” 东野郎伸手一指,说:“站那个边儿上,往下尿就行。” 老高又问:“拉屎呢?” 东野郎说:“你怎么这么多毛病啊?拉塑料袋里,明天提溜下去,扔垃圾箱里。” 老高说:“好办法。我身上还有两块钱,明天买上一些塑料袋,能用十天半月的。这上边儿的事儿你操心,下边儿的事儿我操心,” 东野郎一愣,很快就回过味来,便腾地一下站起来,蹦到老高身边,说:“老、老、老、老高,我可没钱养着你。” 老高说:“你拉了我帮你提溜下去。” 东野郎说:“你就是吃了也不行。我、我、我、我跟你说,你就住今天一晚上,明天就给我走。” 老高说:“哎,忘了问你,找到发财的门路了吗?” 东野郎说:“你别打岔。真是,赖上我了。” 老高问道:“刚才那两个胖女人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东野郎说:“说是什么茶减肥。老高,你又打岔。” 老高喃喃自语:“普洱茶,普洱茶。”
31 大街上 日 外 上午,东野郎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逛。 一位牵着宠物狗的少妇迎面走来。 小狗在东野郎的裤脚上嗅个不停。 东野郎讪笑着,说:“挺可爱的,吭。” 少妇先得意地笑了笑。随即,她把东野郎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脸上现出鄙夷的神色,然后拽拽绳子,嗲声嗲气地说:“走啦宝贝儿,不要弄脏鼻子。” 东野郎看着少妇的背影,啐了一口。
32 茶叶市场 日 外 市场内,人们来来往往。 老高在人丛中缓缓地走着。他不时捂着胸口咳嗽几下。 老高走进四海茶庄。
33 大街上 日 外 东野郎坐在一家店铺前的台阶上,用餐巾纸擦着皮鞋上的灰尘。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店铺里传出来:“好狗不挡道儿。” 东野郎把餐巾纸揉了揉,摆在台阶上,低声骂道:“日死你个老母狗。” 他站起来,往台阶上吐了一大口唾沫,然后悻悻地离去了。
34 沁园春茶楼办公室 日 内 二楼的办公室里,王子沛正在喝功夫茶。 姜洋洋坐在王子沛身边,把王子沛右肩上的一根头发捏起来。 王子沛耸耸右肩,问道:“干什么?” 姜洋洋说:“一根头发,白的。”说完,把手伸到王子沛眼前。 王子沛啧啧嘴。 姜洋洋两个手指一松,把手缩了回去,说:“你那个七哥真不懂事儿,一大早就来借钱。” 王子沛说:“我说多少回了?咹?不是我的什么七哥。就算是,我也没钱借给他。” 电视机的荧屏上,一位女播音员正在播音: “近日,英国皇家博物馆的一坨普洱茶在数百名警察的保护下公开亮相……” 姜洋洋问道:“子沛,你不是说要送我去东京学习日本茶道吗?” 王子沛摆摆手,示意姜洋洋不要说话,然后紧紧盯着荧屏。 女播音员继续播音: “……据了解,这坨普洱茶重约二点儿五公斤,是清朝咸丰年间送入皇宫的贡茶,名叫‘蟠龙寿团’,已经有一百五十多岁了。八国联军攻陷北京以后,‘蟠龙寿团’流落到异国他乡。据相关人士透露,‘蟠龙寿团’公开亮相以后,还要到中国云南走娘家。据悉,云南有关部门已经为这件珍稀文物投保一千九百九十九万元……” 姜洋洋惊叫:“多少?” 王子沛说:“一千九百九十九——万。” 姜洋洋说:“这不成古董了吗?” 王子沛说:“你没听见吗?文物,珍稀文物。文物一定是古董,而古董不一定都是文物。”他思忖片刻,又说,“商机,商机呀。”
35 四海茶庄办公室 日 内 赵子霖坐在茶几一端的沙发上,老高坐在另一端的沙发上。 两个人都在看着电视。 荧屏上,现出一个精美的玻璃罩,里面摆放着一个黑乎乎的球状物。 玻璃罩四周,聚满了形形色色的英国人。 电视机里传出女播音员的画外音: “请看,这就是‘蟠龙寿团’。连日来,英国的各界人士纷至沓来,争睹‘蟠龙寿团’的芳容。据我国权威部门的专家预测,‘蟠龙寿团’来云南省亲以后,对中国的普洱茶市场将会产生深远的影响……” 赵子霖喃喃自语:“商机,商机无限啊……” 老高盯着荧屏,若有所思。
36 沁园春茶楼办公室 日 内 王子沛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机,说:“笔墨伺候。” 姜洋洋到一边拿来毛笔、墨汁和一张红纸,放在茶几上。 王子沛在红纸上写道: 诚聘 高级茶艺师一名,精通普洱茶者优先。 姜洋洋说:“顺便招一名勤杂工。” 王子沛说:“遵命。”随即又在红纸上写下一行字,然后把红纸交给姜洋洋。 姜洋洋问道:“贴哪儿?” 王子沛说:“大门口最醒目的地方。” 姜洋洋拿着红纸,一步三摇地走出屋去。
37 四海茶庄办公室 日 内 一张百元钞票放在茶几上。 赵子霖依然坐在茶几一端的沙发上,老高也依然坐在另一端的沙发上。 电视机已经关上了。 赵子霖说:“把钱收起来吧。” 老高没动。 赵子霖又说:“过几天有一批二十年的普洱熟饼到货,我一分钱也不敢乱动了。” 老高低着头,沉默了片刻,说:“给我包上三斤茶叶。” 赵子霖惊问:“你还喝茶?” 老高反问道:“我不能喝茶吗?” 赵子霖嘴角一撇,说:“能能能,能喝。要什么茶?” 老高说:“绿茶。”
38 沁园春茶楼办公室 日 内 王子沛站起来,在屋内踱来踱去,嘴里念念有词:“商机,商机无限啊……” 他踱了一会儿,复又回到沙发上坐下,仰脸看着天花板,陷入了遐想。 姜洋洋推门而进。她正要关门,东野郎挤了进来。 姜洋洋皱起眉头,问道:“你是谁?怎么跟着我进来了?” 东野郎说:“我看见你贴广告了。” 王子沛坐直身子,问道:“你来应聘?” 东野郎说:“来喝茶我就在下边儿了。” 王子沛说:“有道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东野郎一遍,脸上的表情在不断变化。他眨眨眼,又说,“请坐。” 东野郎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姜洋洋扭扭屁股,靠在一个橱柜上。 王子沛先不开口,只是审视着东野郎,不时点点头。 东野郎有些不自在,说:“别、别、别这么看我。” 王子沛笑笑,突然问道:“知道普洱茶吗?” 东野郎迟疑了一下,说:“减肥效果特别好。”他又加上一句,“我是听别人说的。” 王子沛颇为自负地说:“果不其然。” 东野郎莫名其妙。 王子沛问道:“请问尊姓大名?” 东野郎说:“复姓东野,单名一个郎字。” 王子沛好像没听清楚,从茶几下面拿出一张信笺,说:“写下来,写下来。” 东野郎拿起毛笔,像拿钢笔那样,在信笺上写下了“东野郎”三字。 王子沛拿起信笺,看了好几遍,问道:“日本人?” 东野郎说:“中国人。” 王子沛嘴里嘟噜着:“东野郎,就是日本名字嘛。” 东野郎无所谓地说:“你说是就是吧。” 王子沛放下信笺,问道:“应聘茶艺师?” 东野郎说:“勤杂工。” 王子沛不相信,又问:“真的?” 东野郎说:“真的。” 王子沛说:“你刚才说,普洱茶的减肥效果特别好,这说明……” 东野郎说:“我那是在街上听别人说的。” 王子沛说:“不可能。” 东野郎说:“真的。那天晚上我在小摊儿上吃完拉面,碰见两个大胖子女人,是她们这么说的。” 王子沛伸出一个手指,点着东野郎,说:“谦虚,谦虚。” 东野郎说:“你看你这人,太反常了。我实话实说,你怎么不信呢?” 王子沛摆摆手,说:“好好好,我姑且信之,姑且信之。” 东野郎说:“你也说句实话,到底招不招勤杂工?” 王子沛问道:“真是应聘勤杂工?” 东野郎说:“我可没工夫和你闹着玩儿。” 姜洋洋在旁边插嘴:“经理……” 王子沛挥挥手,打断姜洋洋,对东野郎说:“好,我留下你,先干着勤杂工。” 东野郎说:“怎么先干着呢?什么时候我也是勤杂工。那个什么,老板,咱有些事儿得说在前头是吧?” 王子沛说:“明白。工资暂定八百,试用期一个月。” 东野郎说:“不多不少的,行啊。那个什么,管饭吗?” 王子沛说:“中午管一顿饭。不过,你要是应聘茶艺师的话,你的一日三餐我全包了,而且工资也是你说了算。” 东野郎说:“再再再,再说吧。我什么时候儿上班儿?” 王子沛说:“明天,明天上午九点。” 东野郎说:“那我先回去了,你们忙着。”说完开门离去。 王子沛站起来,手托着下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姜洋洋问道:“子沛,想什么呢?” 王子沛说:“这个人藏而不露,假痴不癫,有点儿世外高人的意思。” 姜洋洋说:“哼,还高人呢?怎么看也是个勤杂工。” 王子沛说:“你又以貌取人。你听听他这名字,我真怀疑他有日本血统。” 姜洋洋一撇嘴,说:“你还不如我呢,我都知道这是中国的一个复姓,不过人数太少罢了。” 王子沛说:“是吗?那个什么,人数太少是吧?物以稀为贵。洋洋,说不准这个东野郎就是我的贵人。”
39 楼顶 夜 外 夜幕下,现出了板房的轮廓。 老高躺在板房前面,身下铺着一个破凉席,头枕着被褥。 他的头侧,放着一包用报纸包着的东西,是那三斤茶叶。 天幕上,群星闪烁。 东野郎爬上楼顶,来到破凉席旁,蹲下身子,看着老高的脸。 老高睁大双眼,看着夜空。 东野郎抬头看着夜空,说:“一颗、两颗、三颗……离得太远,数不过来。” 老高喃喃自语:“登天难,求人更难……” 东野郎低下头来,盯着老高。 老高依然自语:“春冰薄,人情更薄。” 东野郎拉下脸来,说:“老高,我不是没撵你走嘛。” 老高说:“没说你。” 东野郎说:“往一边儿躺躺。” 老高往一边挪挪身子。 东野郎甩掉皮鞋,坐在破凉席上,问道:“又找你两个弟弟去了?” 老高没有回答。 东野郎说:“我帮你算算,吭。咱按十年算,那几年的零头儿给他抹了。那兄弟俩一个月怎么着也得花个三、五十块吧?” 老高依然没有回答。 东野郎说:“一年三、五百,十年三、五千。才这么点儿啊。”他想了想,又说,“这个账得这么算。几十年前的三、五千,能顶现在的三、五十万。老高,你告诉我地方,我就在他们大门口一坐,看那兄弟俩的脸往哪儿搁。” 老高还是没有答话。 东野郎说:“问你呢,在什么地方?” 老高答非所问:“他们不帮我不要紧,不该窝囊我。” 东野郎说:“你看你这个熊样儿,真没出息。哎,明天我就上班儿了。” 老高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东野郎还想说什么,俯身看看老高的脸,便把嘴闭上了。 老高突然问道:“你这里有锅吗?” 东野郎说:“我又不起火。” 老高说:“明天去买一口,买蒸锅。” 东野郎不高兴了,故意问道:“还买大米吗?” 老高说:“再买个电炉子。” 东野郎说:“老高,你还真打算在我这里过日子呀?我给你说,工钱一到手你就给我走。” 老高动动身子,从衣袋里摸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东野郎,说:“我就这么一张大票子,不够你添上。” 东野郎接过来,甩了几下,问道:“真的假的?” 老高有几分玄奥地说:“说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说它是假的它就是假的。” 东野郎说:“我就当真的了。”说完,欲把钱装进衣袋。 老高说:“给我几块零钱,我没饭钱了。” 东野郎把一百元钱摔到老高脸上,说:“你留着花吧。老高,我上辈子欠你的。” 老高把钱装进衣袋,问道:“明天上班儿了?” 东野郎说:“刚才不是给你说了嘛。” 老高又问:“什么地方?” 东野郎说:“茶楼,沁园春茶楼,高级茶楼。” 老高腾地坐起来,把东野郎吓了一跳。 东野郎啧啧嘴,说:“你急什么?又不是你去上班儿。”他忽然发现了那一包东西,伸手欲拿。 老高连忙拦住东野郎,说:“别动。” 东野郎问道:“不会是假钱吧?” 老高说:“全都是真钱。”忽然,他一阵剧烈地咳嗽。 东野郎问道:“你你你,你没事儿吧?” 老高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摆了摆。 东野郎说:“上医院看看去吧。” 老高说:“你给我钱我就去。” 东野郎说:“刚才那一百我又没要。” 老高说:“我得先顾这张嘴。”
40 沁园春茶楼大厅 日 内 大厅内坐着数位茶客。 东野郎穿着浅蓝色工装,后背上印有“沁园春”三个大字。 他站在楼梯口,看着那些茶客。 姜洋洋走过来,很不高兴地说:“看什么看?上二楼,旮旮旯旯儿都清扫干净。待会儿我要检查。” 东野郎拿着抹布、提着笤帚和簸箕上了二楼。
41 二楼走廊 日 内 东野郎朝走廊尽头走去。 王子沛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他看看东野郎的背影,说:“站住。” 东野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王子沛说:“放下。站好。” 东野郎放下手里的东西,摆了一个姿势。 王子沛审视着东野郎,脑海里交替浮现出东野郎的两个形象:一个西装革履,戴一副眼镜,颇有学者风度;一个身穿茶艺师服装,倒背着双手,温文尔雅。 王子沛眨眨眼睛,自语道:“好,很好。”
42 书刊市场 日 外 古旧书刊市场里,老高走过一个个摊位。 在一个摊位前,老高将目光投向一本残破的线装书上。
43 楼顶 夜 外 老高躺在破凉席上。 他的头侧,放着一本书,书的外面用发黄的宣纸包了书皮,上面竖写着一行繁体字——东野氏茶谱。 老高好像听到了动静,便侧过身子,把书塞到凉席下面。 东野郎爬上楼顶,手里提着一口蒸锅和一个电炉子。他走到凉席边上,放下手里的东西,说:“这东西这么贵呢,花了一百好几。” 老高问道:“是蒸锅吗?” 东野郎坐到凉席上,说:“双层的。” 老高说:“用不着双层的。” 东野郎说:“把那一百块钱给我吧,零头儿不和你算了。” 老高想着别的事情,问道:“想发财吗?” 东野郎说:“你成心气我。我今天都破财了……快把那一百块钱给我。” 老高说:“没这么多了。” 东野郎问道:“还剩多少?” 老高说:“二十。” 东野郎说:“你行啊高大爷,一天就花八十……你你你、你也太反常了。你说我这不成傻蛋了嘛,昨天晚上我就该把钱掖起来。我给你说老高,买米买面你自个儿掏钱。”他从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又说,“我上辈子欠你的……喏,给你配了把钥匙。” 老高接过钥匙,然后伸手从凉席下面摸出那本书,说:“给你的。” 东野郎接过书,看看封面上的字,十分诧异地问道:“怎么写着我的姓呢?” 老高说:“是你祖传的。” 东野郎问道:“我祖传的?我怎么没见过呢?你从哪里弄来的?” 老高坐起来,说:“走,屋里去。从今天起,我把这书上的学问都传给你。” 东野郎说:“怎么又成你祖传的了……”
44 茶叶市场牌楼前 日 外 一辆越野车停在牌楼一侧。
45 越野车内 日 内 猴子趴在方向盘上。 秀才仰靠在后排座上。 猴子直起身子,攥起拳头,重重地砸在方向盘上,说:“我快疯了。” 秀才慢条斯理地说:“到外面喊上几嗓子。” 猴子又砸了一下方向盘,说:“我真疯了。”
46 楼顶 夜 外 板房前的灯光投影里,放着一个马扎,马扎上放着一本线装书。 凉席旁边放着椅子,椅子上放着一包花生米。 东野郎和老高坐在凉席上,二人的手里都拿着一瓶小二锅头。 两个人碰碰瓶子,都喝了一口酒。 东野郎捏了几颗花生米,边吃边说:“吃啊老高。” 老高说:“牙口儿不行了……东野,现在的人怎么都没良心呢?” 东野郎说:“又想起你那两个阔弟弟来了。我说帮你去要钱,你又不告诉我地方。” 老高说:“我不图他们报恩,能在我最难的时候儿伸把手,我就知足了。” 东野郎说:“别别、别想这些破事儿了。喝酒。” 老高按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这兄弟俩小看我了。” 东野郎说:“你看你这点儿出息,我都小看你。还别说,要是论起茶叶经来,你肚子里倒是有点儿东西。” 老高说:“知道我爷爷为什么丢了命吗?” 东野郎说:“废话。你又没说。” 老高说:“我爷爷得了一个宝贝,是光绪年间的一坨普洱贡茶。” 东野郎说:“破茶叶成宝贝了。” 老高说:“你不懂。” 东野郎说:“你爷爷倒懂,小命没了,宝贝也让人家抢走了吧?” 老高沉默了片刻,说:“等有了钱,我得去给他老人家烧点儿纸 。” 东野郎说:“有了钱?下辈子吧。来,别耽误喝酒。” 两个人碰碰酒瓶,都喝干了瓶中酒。 老高有些亢奋了,说:“人在世上走一遭,怎么着也得留个响声。我爷爷虽说死得早,可他在茶马古道上的名头响得很。我爹也是,方圆几百里谁不知道高家的庄园?” 东野郎说:“你呢?我都没听过你放个响屁。” 老高嘴角抽搐了几下,然后站起来,走到楼顶边上去撒尿。 东野郎也站起来,跟了过去。 东野郎边褪裤子边说:“使点儿劲儿,听听你的响声。”
47 楼下 夜 外 楼下是一小片荒芜区,靠墙处停着一辆越野车。 两股水流洒落在车顶上。
48 越野车内 夜 内 车内,猴子仰靠在驾驶座上,秀才躺在后排座上。 猴子侧耳听听,说:“秀才,下雨了。” 秀才闭着眼,说:“是尿。” 猴子问道:“你闻到味儿了?” 秀才依然闭着眼,说:“楼顶上住着两个人呢。”他翻身坐起来,又说,“猴子,走吧。” 猴子边发动车边说:“找个旅馆住下吧。”轿车起动以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找个小旅馆。” 秀才说:“过几天再说。”
49 沁园春茶楼办公室 日 内 王子沛坐在沙发上,正在浏览当天的报纸。 一行标题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标题是“我市普洱茶消费渐入佳境”。 王子沛看了片刻,然后放下报纸,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
50 沁园春茶楼大厅 日 内 茶楼的大厅里,茶客多了几成。 东野郎穿着工装,站在楼梯口看着那些茶客。 姜洋洋从东野郎身后闪出来。她的一条胳膊横在腹部上,样子有几分诡异。 东野郎往后退了退。 姜洋洋冲着东野郎干笑笑,随即匆匆上了二楼。 东野郎抬头看着姜洋洋的背影。 姜洋洋爬上楼梯的拐弯处,又冲着东野郎干笑笑,然后消失了。 东野郎自语道:“这是笑啊还是哭啊。”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便扭身朝更衣室走去。
51 沁园春茶楼办公室 日 内 王子沛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荧屏。 荧屏上,一位女主持人站在老庙口茶叶交易市场的牌楼外面,手持话筒说:“我身后就是全市最大的老庙口茶叶交易市场。据工商行政管理所陈所长介绍,最近几天,普洱茶的销售额已经占到了销售总额的三分之一。为了扩大宣传,他们聘请了炎黄农业大学茶叶研究院院长商逸民教授坐镇四海茶庄,现场讲解普洱茶的特殊功效。” 陈所长、商逸民和赵子霖相继出现在荧屏上。 姜洋洋推门而进。 王子沛说:“我们也要想办法扩大宣传。” 姜洋洋从怀里摸出一本线装书,递给王子沛,说:“你看看这个。” 王子沛接过书来,看看封面,念出声来:“东野氏茶谱……”他翻看了几页,问道,“哪来的?噢,是东野的,对不对?” 他的话音刚落,东野郎便闯了进来。他一眼看到了王子沛手中的线装书,说:“你们怎么把我的书偷来了。” 王子沛说:“不是偷,不是偷。是学习,学习。” 东野郎说:“我祖传的,你们学什么。”说完,把书夺过来,卷了卷,装进裤子口袋。 王子沛说:“东、东野、东野先生,嗯,应该这么称呼。东野先生,请坐。” 东野郎坐下来。 王子沛对姜洋洋说:“你先出去,有事儿我再叫你。” 姜洋洋一耸鼻子,“哼”了一声,扭着屁股走了出去。 王子沛审视着东野郎。 东野郎说:“你你你,你又这么看我。” 王子沛说:“你开个价。” 东野郎捂紧了裤子口袋,说:“我可不卖。” 王子沛说:“薪水,是薪水。” 东野郎说:“不是说好八百嘛。” 王子沛说:“从今天起,我聘请你担任茶艺师。” 东野郎说:“我不会那些玩意儿。” 王子沛说:“不用你亲自操作,你只要宏观上指导就行。换言之,就是把你祖传的那些东西传授给我的员工。” 东野郎说:“我我我,我还没弄明白呢。” 王子沛伸出手指,点着东野郎说:“谦虚,你又谦虚。” 东野郎说:“你说谦虚就谦虚吧。” 王子沛说:“请开价。” 东野郎问道:“你还真当回事儿了?” 王子沛说:“绝无戏言。” 东野郎说:“那就给我一千吧。” 王子沛说:“往上说,翻着番往上说。” 东野郎用询问的口气说:“两千?” 王子沛说:“没诚意。” 东野郎说:“我不敢往上说了,还是你定吧。” 王子沛说:“三千,暂定三千。” 东野郎说:“你是老板你做主。” 王子沛说:“好。还有你的一日三餐,我全包了。伙食标准每天三十元。” 东野郎说:“早餐我不在你这里吃,给我加到晚餐里吧。” 王子沛说:“好办。” 东野郎问道:“要是吃不了呢?” 王子沛说:“也好办,兜着走。” 东野郎说:“那行。咱可说好了,我也就是宏观上指导指导。” 王子沛说:“对,宏观上指导。” 东野郎站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轻声自语道:“老高这家伙说话还挺准呢。” 王子沛问道:“你说什么?是不是不满意?” 东野郎说:“不不不,没说什么。”说完,转身欲走。 王子沛忽然想到了什么,说:“等一下。”说完,他拿起手机,拨完号,又对着手机说,“你带着东野先生去买一套西服,一定要名牌儿。”
52 楼顶 夜 外 板房内的灯光投射到楼顶上。 老高拎着一个小布口袋走进板房。 门外一侧,放着蒸锅和电炉子。 东野郎爬上楼顶,一手拎着纸袋,一手拎着塑料袋。 塑料袋鼓鼓囊囊。 东野郎喊道:“老高,鼓捣什么呢?把椅子搬出来。” 老高搬着椅子走出来。 东野郎说:“放那儿,放那儿。”他甩着脑袋,很有些颐指气使的样子。 老高笑笑,把椅子放在凉席旁。 东野郎把纸袋扔到凉席上,然后从塑料袋里取出三个快餐盒、一只用小塑料袋装着的烧鸡和一大瓶二锅头,摆放在椅子上。 东野郎打开三个快餐盒。 快餐盒里分别盛着两只鸡腿、青菜和米饭。 东野郎说:“这是我的晚餐,全拿回来了。” 老高说:“把你不喜欢吃的拿回来了。” 东野郎说:“没良心,都是好东西。喏,这只脱骨扒鸡,专门儿给你买的。” 老高问道:“发财了?” 东野郎说:“坐下说。” 两个人在凉席上坐下来。 老高问道:“当上茶艺师了?” 东野郎答非所问:“把我当爷爷供起来了。老高,这个世道也太反常了吧?” 老高未置可否,说:“给我一百块钱。” 东野郎十分警觉地说:“老高,我管你吃管你住不要紧,你可别想着和我分钱。” 老高说:“借你的。” 东野郎说:“先借给你二十。” 老高说:“二十不够。” 东野郎说:“咱可说好了,有借有还。”
53 四海茶庄内 日 内 四海茶庄内,三名女营业员做着开门前的准备工作。 商亦民走进来。他好像嗅到了什么气味,不停地抽着鼻子。 女营业员甲往一旁移动了几步。 商亦民看了女营业员甲一眼,然后上了二楼。 女营业员甲看看楼梯口,说:“这老家伙长了一只狗鼻子。” 女营业员乙说:“比狗鼻子尖。”
54 沁园春茶楼大厅 日 内 六名女服务员站成了一排,每个人的双手均交叉放在小腹上。 王子沛和姜洋洋坐在角落里。 地清清嗓子。 女服务员们的目光均盯着东野郎脚上的皮鞋。 皮鞋虽然擦拭得很干净,但有些干皱。 姜洋洋说:“他连双好皮鞋都没有。” 王子沛说:“高人都这样,不修边幅。” 东野郎扬起手中的线装书,说:“都往这儿看。盯着我的脚干什么?我脚上又不长茶叶。就算是能长出茶叶来,臭哄哄的也不能喝。”
55 四海茶庄内 日 内 赵子霖和商亦民走下楼来。 赵子霖径直走到女营业员甲身边,嗅了几下,说:“回去洗澡换衣服。” 女营业员甲说:“是茉莉香型。” 赵子霖说:“茉莉香型也不行。” 女营业员甲说:“茉莉花茶就这味儿。” 赵子霖扭头对商亦民说:“商老,您讲给她们听听。” 商亦民往上推推眼镜,说:“茶叶中含有高分子棕榈酸和萜烯类化合物。这类物质生性活泼, 广交异味……咳、咳,不要听错,是异味,异味……如果茶叶接触到香水、香皂、樟脑、油漆、香烟等等这些东西, 会很快吸收它们的气味,。” 赵子霖说:“都给我记住,要是再有人喷香水,就不是洗澡的问题了。你,赶快回去洗澡换衣服。你俩,照顾好商老。” 女营业员乙问道:“照顾他,还卖茶叶吗?” 赵子霖说:“废话。”他转向商亦民,问道,“商老,给您泡杯普洱?” 商亦民说:“太昂贵。龙井,龙井就行。”
56 茶叶市场 日 外 两名极胖的女郎走进茶叶市场,是东野郎曾经遇到的那两位。 她们步履缓慢,一副不堪重负的样子。
57 四海茶庄内 日 内 四海茶庄内,女营业员甲已经离去。 商亦民坐在一个小写字台后面,俨然一位坐堂郎中。 写字台前面,放着两只方凳。 写字台上,摆放着一只硕大的茶杯和一个小牌子。 牌子上书有“专家咨询台”字样。 牌子后面,摆放着便笺、笔和一盒名片。 两名胖女郎走进来。她们先喘匀了气,然后把目光投向“专家咨询台”几个字。 商亦民说:“请坐。” 两名胖女郎挪动着身躯,都坐在方凳上。 商亦民审视着两名胖女郎,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胖女郎甲说:“错了。也就是两三年,说胖就胖了。我俩一样。” 胖女郎乙问道:“专家,普洱茶真能减肥吗?” 商亦民说:“ 古时候,我们的先人就知道普洱茶具有消食减肥和祛病的功效。清朝赵学敏所著的《本草纲目拾遗》中记载:普洱茶性温无毒,能消食清胃、化痰生津、下气通泄、醒酒、解油腻、治疗口破喉嗓热痛,若合以姜煎服可以发汗祛风寒。” 胖女郎甲说:“你光说减肥就行。” 商亦民说:“在日本、法国、意大利、韩国、东南亚诸国以及我们的香港、澳门和台湾地区,普洱茶皆有美容茶、减肥茶、益寿茶、瘦身茶之美称。请问,你们二位谁更重一些?” 胖女郎甲说:“我比她重一公斤。” 商亦民说:“你们可以用一个方子。”说完,拿起笔来。
58 沁园春茶楼 日 外 王子沛站在茶楼门口,指挥着两名女服务员把一块广告牌竖在一侧。 东野郎和姜洋洋站在一旁。 广告牌上书有“特聘日本高级茶艺师东野郎先生莅临本茶楼传授茶道”等字样。 东野郎说:“老板,你这么一写,我真成日本人了。” 王子沛笑道:“假了包换。” 姜洋洋不无醋意地说:“日本人有穿破皮鞋的吗?” 王子沛伸出一只脚,与东野郎的脚比较了一下,说:“差不多。”他转向姜洋洋,又说,“把我那双没穿过的老人头拿来,马上。” 姜洋洋醋意更浓了,说:“他还没手机呢。” 王子沛没加思索,掏出两部手机,看了看,递给东野郎一部,说:“你用这部。” 姜洋洋“哼”了一声。 王子沛说:“快去呀。” 姜洋洋又“哼”了一声,站在原地没动。 王子沛凑到姜洋洋身边,小声说:“你没看出来?他是故意考验我有没有诚意。快去。”
59 四海茶庄内 日 内 商亦民写好了方子,念道:“早餐,三明治、馒头、面包、包子或鸡蛋任选一种——记住,一定要用水煮蛋,千万不要用煎蛋——用二百五十毫升热水冲泡十克普洱茶,五分钟后加五百毫升鲜奶,根据个人情况酌量加糖……至于你们二位嘛,就不要加糖了。午餐,正常餐,用一千五百毫升热水冲泡三十七点五克普洱茶,饭前和饭后各饮用五百毫升,口渴或有饥饿感时再饮用五百毫升。晚餐,也是正常餐,用五百毫升热水冲泡十九点五克普洱茶,饭后饮用,禁用宵夜。” 胖女郎乙问道:“专家,什么是正常餐?” 胖女郎甲抢着回答:“就是平常吃的饭。” 商亦民说:“非常正确。二位如果能坚持数年,必有好处。” 胖女郎甲说:“这也太长了吧。” 商亦民说:“不,严格地说,应当坚持一生。” 胖女郎甲说:“专家,你把普洱茶的用量都精确到小数点儿了,怎么掌握呢?” 商亦民说:“可以用天平称一下。” 胖女郎甲说:“还得跑着去买天平。” 商亦民说:“你们不用跑腿儿,我们已经考虑到了。” 旁边,女营业员乙对女营业员丙小声说:“真厉害,捎带着卖天平了。” 女营业员丙也小声说:“专家就是专家,不服不行。”说完,从柜台下面搬出两台天平来,摆放在柜台上。 商亦民指指那两台天平,说:“可以打八折。” 胖女郎甲指指名片盒,伸手欲取名片。 商亦民连忙用手捂住名片盒。 胖女郎甲悻悻地收回手,撇了一下嘴。 商亦民说:“请不要误会,我绝对不是害怕电话骚扰。你们如果有问题,可以到这儿来,我们面对面交流。这样有两大好处:第一,你们听得明白;第二,你们跑跑路,对减肥也是有帮助的。” 胖女郎甲拿起方子,看了看,说:“够麻烦的。” 商亦民说:“如果在家里嫌麻烦,我可以向你们推荐一个地方——出了牌楼右拐,前行八百八十八点儿八米,有一座沁园春茶楼,是我们的连锁机构。”
60 楼顶 夜 外 东野郎和老高坐在凉席边上,那把椅子放在中间。 椅子上,摆放着一只扒鸡、一包花生米、两只对虾、两个猪蹄儿、两条黄瓜和一大瓶二锅头。 东野郎和老高的手里都端着一个茶碗。 东野郎把茶碗放到椅子上,说:“你吃老高,这些东西我不敢吃了。” 老高看看东野郎,说:“贱骨头。” 东野郎问道:“你老婆死多少年了?” 老高反问道:“问这个干什么?” 东野郎又问:“多少年了?” 老高说:“十几年了。” 东野郎说:“你那玩意儿长锈了。” 老高瞪了东野郎一眼。 东野郎说:“这些日子吃好东西吃的,下头老是着急上火。” 老高说:“把你老婆接来嘛。” 东野郎说:“接什么接?你个老光棍儿赖在这里又不走。” 老高说:“找个地方去泻泻火。” 东野郎说:“那得花大钱。” 老高把茶碗放到椅子上,站起来,走进板房。少顷,他捧着一个用黄绸子包着的东西走出来。 东野郎问道:“什么好东西啊?” 老高走到东野郎跟前,把绸子展开,露出一个黑乎乎的球状物。 东野郎说:“这么多天你就鼓捣出个大驴粪蛋子来啊。” 老高说“好马得配好鞍。东野,还得借你点儿钱。” 东野郎说:“上回那一百你先还上。” 老高说:“一块儿还。” 东野郎问道:“借、借多少?” 老高说:“三百。” 东野郎惊问:“什么什么?三百?” 老高说:“三百顶多能买个仿品。” 东野郎问道:“你你你、你到底想买什么?” 老高说:“红木匣子。”
61 宾馆客房 日 内 胡总站在窗前打电话:“都赶制出来了吗……嗯,嗯……包装一定要精美……对,好马配好鞍嘛……对,全部发过来……什么……放心,这些人的眼睛都被老鹰啄瞎了。” 胡总打完电话,戴上一副墨镜,拿起公文包,朝门口走去。
64 四海茶庄内 日 内 商亦民坐在写字台后面,双手捧着大茶杯,呷了一口茶。 一名身材修长的少妇走进来。 商亦民连忙放下茶杯,正襟危坐。 少妇看看“专家咨询台”的小牌子,然后走到写字台前。 商亦民很优雅地做了一个手势,说:“请坐。” 少妇坐了下来,问道:“普洱茶美容吗?” 商亦民说:“当然。”他看看少妇,又说,“不过,你艳若桃李,似乎不需要再美容。” 少妇并不买账,指指自己的眼角,说:“这里都有皱纹了。” 商亦民说:“另当别论,另当别论。我给你开个延缓皮肤衰老的方子。”
65 沁园春茶楼大厅 日 内 赵子霖和胡总走进茶楼。 东野郎正要上楼,他一眼看到了赵子霖,便几步走过去,问道:“老板,怎么戴上眼镜了?” 赵子霖只顾招呼着胡总,好像没有听到。 东野郎说:“老板,老板……” 赵子霖回过头来,很冷淡地看了东野郎一眼,说:“我不认识你。”说完,招呼着胡总走到茶桌旁,坐了下来。 东野郎悻悻地呆立了片刻,自语道:“太反常了,戴上眼镜就不认人了。”说完,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王子沛从楼梯上走下来。 东野郎看看王子沛,又看看那边的赵子霖,自问道:“我没见鬼吧?” 王子沛问道:“说什么呢?” 东野郎说:“没没没、没说什么。” 王子沛说:“上去吧,姜洋洋等着你呢。”
66 四海茶庄内 日 内 商亦民写好了方子,念道:“热水五百毫升……” 少妇打断商亦民,说:“专家,我是硕士,不是文盲。” 商亦民说:“噢,硕士。”说着,用双手把方子递给少妇。 少妇看看方子,问道:“你都精确到小数点儿了,怎么掌握呢?” 商亦民说:“可以用天平称一下。” 少妇又问:“什么地方卖天平啊?” 商亦民说:“我们已经考虑到了。” 旁边,女营业员甲把一台天平放在柜台上。 商亦民指指天平,说:“可以打八折。”
67 沁园春茶楼大厅 日 内 赵子霖、胡总和王子沛坐在茶桌旁。 胡总把赵子霖的眼镜摘下来,看看王子沛,说:“难以分辨。”他把眼镜还给赵子霖,看看桌上的名片,问道,“他姓赵,你怎么姓王呢?” 王子沛说:“他从父姓,我从母姓。”
68 四海茶庄内 日 内 商亦民从名片盒里取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少妇,又说,“如果有问题,你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开机。另外,如果在家里嫌麻烦,我可以向你推荐一个地方——出了牌楼右拐,前行八百八十八点儿八米,有一座沁园春茶楼,是我们的连锁机构。”
69 沁园春茶楼大厅 日 内 赵子霖、胡总和王子沛围坐在茶桌旁。 胡总呷了一口茶,说:“这是我上次发来的七子饼嘛。” 赵子霖问王子沛:“是吗?” 王子沛说:“没错。胡总好味觉。” 胡总说:“这不是吹。去年,对,是去年,在北京,我到一个茶馆儿去喝茶,老板说是当年的明前龙井,茶泡好了以后,我闻了一下,就一下,我对老板说,既不是当年的,更不是明前的。老板那张脸,刷一下就红了。” 王子沛说:“胡总嗅觉也好。” 胡总说:“还有,也是去年,在昆明,有个老家伙蒙我,说是五年的生饼,我打眼一看,对他说,顶多一年。那老家伙傻眼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王子沛说:“胡总视觉——”他伸出大拇指,接着说,“更好。” 胡总说:“一看二闻三尝。这三样功夫你缺一样也别干这行。”他转向赵子霖,问道,“你那位专家对我的七子饼有何评价?” 赵子霖说:“他从来没有看过,也没有闻过,更没有尝过。他只喝龙井。” 胡总说:“一人一爱好。”他转向王子沛,问道,“你那位茶艺师对我的七子饼有何评价?” 王子沛说:“他从来不过问这些具体事情,只是在宏观上指导。” 胡总问道:“真是日本人?” 王子沛说:“相当于日本人。” 胡总又问:“什么意思?” 王子沛说:“胡总,没必要考究。” 胡总笑笑,说:“明白,经营策略。你把他叫来,我和他切磋一下。” 王子沛说:“没问题。”说完,掏出手机。
70 沁园春茶楼办公室 日 内 东野郎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东野氏茶谱》。 姜洋洋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一条腿从茶几的侧面伸过来。 她没穿袜子,白皙的脚面和脚腕都裸露着。 东野郎往旁边移移身子,把《东野氏茶谱》举高了一些,挡住自己的脸部,偷窥着姜洋洋的脚。 那只脚轻轻地活动着。 东野郎的手机响了。
71 沁园春茶楼大厅 日 内 东野郎走过来。他看看赵子霖,又看看王子沛,满脸疑惑。 王子沛说:“我们是亲兄弟,孪生。” 东野郎说:“我说我怎么把他当成你了呢。” 王子沛把手伸向胡总,说:“这位是胡总,有名的茶叶大王。” 东野郎说:“大王?厉害。” 王子沛说:“坐下说话。” 东野郎坐下来。 胡总审视着东野郎。 东野郎说:“别别别、别这么看我。” 胡总说:“我们切磋一下茶道。” 东野郎说:“你是大王,我可切磋不过你。” 王子沛对胡总说:“东野先生一向谦虚。” 东野郎说:“我有时候儿也挺骄傲。” 胡总问道:“知道普洱茶吗?” 东野郎反问道:“知道日照绿吗?” 胡总笑笑,说:“小儿科。” 东野郎说:“你也不是妇科呀。” 胡总又问:“普洱茶有十大功效,知道吗?” 东野郎说:“我有个傻瓜侄儿,他都知道。专治——”他扳着手指,接着说,“这个外阴瘙痒、经血不调、宫颈糜烂、赤白带下、性欲坑(亢)进……哎,我问问你,女人性欲坑(亢)进怎么治呀?” 胡总说:“是亢进,不是坑进。” 东野郎说:“别管什么进,你就说怎么治吧。” 王子沛踢踢东野郎的脚,说:“东野先生、东野先生——” 东野郎说:“有他这么问的吗?老板你说,我能不知道普洱茶吗?还十大功效呢,我能说出二十大功效来。” 王子沛说:“当然,当然。”他转向胡总,又说,“胡总,东野先生有一本祖传的茶谱呢。” 胡总没有理会。他冷眼看着东野郎,说:“我还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东野郎说:“别抬举我。” 胡总问道:“冲泡普洱,如何醒茶和洗茶?” 东野郎说:“根本用不着问我……”他指指站在不远处的一名女服务员,接着说,“问她就行。” 胡总撇撇嘴角,说:“你很狡猾,就是不正面回答问题。” 东野郎说:“你看着也挺精。” 胡总打开公文包,取出一块七子饼,放在桌上,然后撕开包装,问道:“这是多少年的?” 东野郎瞟了一眼,说:“这么个破东西,还好意思往外拿呢。”说完,他站起来,转身离去。 胡总看看东野郎的背影,撇着嘴角笑了笑。他收回目光,看着王子沛,问道:“他什么意思?” 王子沛摇摇头。 胡总又问:“吓跑了?” 王子沛说:“不至于吧。” 赵子霖指着那块七子饼,问道:“生的熟的?” 胡总说:“熟饼,二十年的熟饼。” 赵子霖搓着双手,说:“好,好啊。” 胡总说:“准备钱吧,货马上就到。” 赵子霖说:“已经准备好了。” 胡总问道:“全部?” 赵子霖说:“全部。五十万。” 东野郎提着一个蓝布包袱走过来。他轻轻地把包袱放到桌上,高深莫测地看了胡总一眼。 胡总把脸扭向一边,装作不屑一顾。 东野郎解开包袱,里面露出一只很旧的紫红色木匣子。 胡总瞥了一眼,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东野郎打开木匣子,里面露出一个用黄绸子包着的东西。 胡总探头看看,注意力有些集中了。 东野郎解开黄绸子,里面露出一个黑乎乎的球状物。 胡总瞪大了双眼,愣住了。 东野郎问道:“大王,这是多少年的?” 胡总好像没有听到,紧紧地盯着球状物,情不自禁地说:“哇塞。” 赵子霖摘下眼镜,用衣襟擦了擦镜片,复又戴好,目不转睛地盯着球状物。 王子沛一副十分惊愕的样子,看看东野郎,又看看球状物,惊呼道:“文物,珍稀文物。”
72 沁园春茶楼办公室 日 内 姜洋洋打开办公室的门。 王子沛先进了屋,然后侧过身子,扎撒着双手。 东野郎捧着木匣子走进来。 赵子霖一手拿着蓝布包袱皮,一手扎撒着,跟在东野郎身后。 胡总腋下夹着公文包,最后一个走进来。 王子沛侧着身子走到茶几旁,说:“放这儿,放这儿。轻点儿,轻点儿。” 东野郎小心翼翼地把木匣子放到茶几上。 姜洋洋凑过来一看,惊叫了一声:“天啊。”她看看东野郎,问道,“怎么到你手了?” 东野郎说:“什么话呀?是我祖传的。” 王子沛说:“来来来,都坐,坐。” 众人都围着茶几坐下来。 东野郎看着胡总,问道:“看出来了吗?多少年的?” 胡总的样子有几分狼狈,说:“不好说。” 东野郎说:“光绪十四年,你算算。” 胡总转向赵子霖,问道:“光绪十四年是哪年?” 东夜郎抢着说:“真没学问,这么点儿事儿都不知道。告诉你,1888年。” 赵子霖稍一计算,说:“一百二十年了。” 东野郎斜眼看看胡总,问道:“还值点儿钱吧?” 胡总默不作声。 赵子霖说:“胡总,您见多识广,估个价儿。” 胡总思忖片刻,说:“不好说。” 王子沛说:“东野先生,说说来历吧。” 东野郎说:“茶马古道,茶马古道都知道吧?当年,我老爷爷在茶马古道上,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他老人家挣得多,花得也多。钱没留下,就留下这么个驴粪蛋子。哎,别看它模样儿难看,可名字好听。” 王子沛问道:“什么名字。” 东野郎说:“福寿玉珠。” 赵子霖问道:“打算卖吗?” 东野郎说:“不知道价呀。” 王子沛说:“干嘛卖呀。东野先生,就放在我们的茶楼里,作为镇楼之宝。明天我就找人布置一个展台。” 赵子霖轻轻地“哼”了一声。 东野郎说:“你不能白用啊。” 王子沛说:“当然。租用,租用。” 赵子霖说:“放你这儿不合适。我卖茶叶,该放我那儿。” 王子沛说:“他是我的员工。” 赵子霖冷冷地说:“别忘了,这座茶楼我有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你也要听我的。” 东野郎说:“你看看,这亲兄弟俩也争起来了。” 王子沛说:“东野先生,你说句话。” 东野郎说:“我怎么说呀?让你用他不愿意,让他用你不愿意。哎,人家有好东西不是都拍卖吗?咱来个拍租。胡总,你当个证见。” 胡总好像想着什么。 东野郎说:“胡总,胡总,怎么愣神儿呢?你当个证见。” 胡总心不在焉地说:“好,好。” 东野郎说:“我把话说在前头。一,就租三个月,你们不能用起来没完。二,你兄弟俩不管谁用,都得先给钱。三,要是弄坏了,弄没了,咱得有个说法。” 赵子霖说:“没问题,我都写在合同上。” 王子沛说:“还不知道谁写呢。” 东野郎说:“咱按月算。” 王子沛说:“你报个底价。” 东野郎想了想,说:“月租五千。一次最少加五百。” 王子沛说:“我出五千五。” 赵子霖说:“六千。” 王子沛说:“六千五。” 赵子霖说:“八千。” 王子沛说:“八千五。” 赵子霖说:“一万。” 王子沛张张嘴,有些底气不足。 赵子霖说:“你的家底儿我有数,别和我争了。东野先生不是还有一部茶谱吗,可以当你的镇楼之宝。” 东野郎说:“我的东西,怎么都成你们的宝贝了?”
73 楼顶 夜 外 板房的门敞开着,灯光从里面射出来。 老高靠在椅背上,仰脸望着夜空。 东野郎爬上楼顶,手舞足蹈地走到老高身边。他俯下身子,盯着老高的脸。 老高有些莫名其妙。 突然,东野郎在老高胸前捶了一拳,说:“你行啊老高。” 老高问道:“没带回饭来吗?” 东野郎说:“带什么饭呀。走,请你下馆子。” 老高又问:“宝贝亮出去了?” 东野郎说:“巧了,去了个什么茶叶大王。要不是他,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往外拿呢。” 老高说:“好啊,宝贝现身了。”
74 盘山公路 夜 外 一辆越野车停在路边。 猴子和秀才站在越野车一侧,望着城市夜景。 秀才很随意地一指,说:“看见了吗?胡胖子就在那儿。” 猴子说:“再见不着他,我可真疯了。” 秀才说:“明天去房屋中介,租套房子。” 猴子说:“还是去他老家吧,保险。” 秀才说:“这座城市的上空,弥漫着一种气息。” 猴子问道:“你闻到了?” 秀才点点头。
75 四海茶庄内 日 内 一个很精致的方几上,放着一个玻璃罩,里面有一个底座,也很精致,底座上铺着一块黄绸子,上面摆放着“福寿玉珠”。 赵子霖和商亦民都俯下身子,观察了片刻。 商亦民掏出一个放大镜,说:“把罩子取下来。” 赵子霖小心翼翼地取下玻璃罩。 商亦民将放大镜贴近“福寿玉珠”,不断调整着放大镜和“福寿玉珠”的距离,围着方几缓缓地正转了一圈,又缓缓地倒转了一圈。 赵子霖端着玻璃罩,随着商亦民的移动而移动。 商亦民直起身子,盯着“福寿玉珠”出神。 赵子霖问道:“商老,怎么样?” 商亦民面无表情,说:“罩上,罩上。” 赵子霖小心翼翼地放好玻璃罩。 商亦民用放大镜轻轻地在玻璃罩上敲了几下,说:“旷世珍宝,实属罕见。” 赵子霖脸上现出极度兴奋的样子。
76 某居民楼 日 内 一处两居室楼房里,有几样简单家具。 猴子打开一个旅行袋,取出两个黑色头套、两把匕首和两把五四式手枪。 秀才拿过一把手枪,熟练地把弹夹退下来,复又装上,然后放回原处。 猴子用塑料布把手枪、匕首和头套包好,又用细绳捆牢,然后拿着走进了卫生间。
77 阳台上 日 内 秀才来到阳台上,朝远处看着, 远处,是连绵的群山。
78 某小区 日 外 远远望去,小区内矗立着十几座小高层。 东野郎提着一个新皮箱,和老高走进小区,在一座楼前停下了脚步。
79 小区楼房内 日 内 一处三室两厅的楼房内,家具和家用电器一应俱全。 房门被推开了。 东野郎和老高走进来。 东野郎先关好防盗门,又关好房门。 老高问道:“一月多少钱?” 东野郎说:“三千。” 老高说:“小人乍富。” 东野郎说:“咱也过过上等人的日子。” 老高说:“就这几间房子,还上等人呢……你知道老高家的庄园当年有多少间房子吗?” 东野郎问道:“多少?” 老高说:“连茅房带伙房,总共三百九十九间。” 东野郎说:“三百九十九?再盖间茅房,凑个整数。” 老高说:“外行了吧?盖房子没有用双数的。” 东野郎说:“行了,行了,别提你当年了,吭。要不是碰上我,你现在还没地方住呢。” 老高笑笑。 东野郎把皮箱放到沙发上,说:“你住那间大的,我住那间小的。还有一间,当书房……不能当书房,也当卧室,找个小娘们儿来住。” 老高打趣道:“是该琢磨这事儿了。” 东野郎说:“到什么时候儿说什么话。哎,板房里那些破东西,咱都不要了。” 老高说:“我回去住。” 东野郎说:“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呢?有福不享。” 老高说:“我一个人清净。” 东野郎说:“那天晚上死皮赖脸地跟着我,怎么不说一个人清净呢?” 老高说:“什么时候儿说什么话。” 东野郎说:“可让你抓住话把儿了。你爱怎么着怎么着。” 老高说:“这些日子睡地铺睡得腰疼,回去在你那张小床上好好睡一觉。” 东野郎问道:“真回去?” 老高点点头。 东野郎说:“一分钱不给你,饿死你个老光棍儿。” 老高说:“天底下没有饿死的瞎鹰。” 东野郎打开皮箱,拿出一个三枪内裤,撕开包装,在下体上比量着,说:“三枪,名牌儿。” 老高问道:“大裤衩子不要了。” 东野郎说:“给你了。”他扔下内裤,从皮箱里里拿出一个手机,又说,“给你买的。” 老高接过手机,装进裤子口袋。 东野郎坐到沙发上,屁股颠了几下,然后仰靠在沙发背上,说:“舒坦。” 老高笑看着东野郎。 东野郎突然直起身子,问道:“老高,你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 老高摇摇头。 东野郎煞有介事地说:“我想作首诗。” 老高不屑地“哼”了一声。 东野郎说:“小看我。你听着吭……头一句,这个世道太反常……” 老高说:“你的口头语。” 东野郎说:“这个世道太反常,见了老头儿叫大娘……” 老高说:“不分公母了你。” 东野郎说:“这个世道太反常,见了老头儿叫大娘;实话实说没人信……没人信、这个没人信……”他皱皱眉,摸摸脑门,又说,“你帮我想想。” 老高没吭声。 东野郎抬起屁股,好像要出虚恭。 老高笑道:“憋出屁来了。” 东野郎说:“有了——放个臭屁都说香。”
80 沁园春茶楼办公室 日 内 茶几上,放着一份报纸。 报纸上,“我市惊现百年普洱沱茶”一行黑体标题格外醒目。 王子沛坐在沙发上,盯着标题,沉思着。 姜洋洋推门进来。 王子沛问道:“东野来了吗?” 姜洋洋说:“没有。哎,不是和你请假了吗?” 王子沛说:“噢,请了,请了。”他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 荧屏上,一位女播音员正在播音:“下面播送本市新闻。近日,一坨普洱贡茶在我市老庙口茶叶交易市场的四海茶庄公开亮相。据悉,这坨普洱贡茶名叫‘福寿玉珠’,重约一点儿五公斤,已经整整一百二十岁了。现在,请随着我们的摄像机前去一探究竟。”
81 茶叶市场 日 外 一位女主持人站在四海茶庄外面,对着话筒说:“现在是上午九点多,许多消息灵通人士已经早早地来到这里,争睹‘福寿玉珠’的芳容。” 许多人走进四海茶庄。
82 四海茶庄内 日 内 从高处看,玻璃罩里的“福寿玉珠”有些模糊。 四名警察站在四个方位,用身体护着玻璃罩。 许多人都想靠近玻璃罩,被警察拦住。 赵子霖、商亦民和陈所长站在一旁,都帮着警察阻挡人群。 女主持人挤到赵子霖身边,问道:“请问赵总,‘福寿玉珠’是您收藏的吗?” 赵子霖说:“是我的一位朋友。‘福寿玉珠’是他曾祖父传下来的。” 女主持人又问:“可以采访一下您的这位朋友吗?” 赵子霖说:“他不接受采访。有关情况可以请商老介绍一下。” 女主持人转向商亦民,说:“商老,请您谈一下。” 商亦民说:“好的,好的。”
83 沁园春茶楼办公室 日 内 王子沛和姜洋洋并排坐在沙发上,都盯着电视机的荧屏。 荧屏上,商亦民侃侃而谈:“我曾经在相关资料上看到过对‘福寿玉珠’的介绍。当年,普洱城内有一家卢氏茶庄,专门制作朝廷贡茶。这坨‘福寿玉珠’便出自卢氏茶庄。当地一名官员本打算将‘福寿玉珠’进贡给慈禧太后,但不知什么原因,‘福寿玉珠’流落到了民间,后来又流落到印度去了。现在看来,流落到民间是真,而流落到印度则是讹传,讹传。” 女主持人说:“请您介绍一下‘福寿玉珠’的价值。” 商亦民问道:“是市场价值还是文物价值?” 女主持人说:“两者都有。” 商亦民说:“市场价值不好说。至于文物价值嘛……”他略一停顿,又说,“可列入国宝。国宝是个什么概念?不言而喻。” 王子沛拿起遥控器,关闭了电视机,然后靠在沙发背上,沉思着。 姜洋洋问道:“想什么呢?” 王子沛说:“国宝,国宝啊。” 姜洋洋说:“这个东野郎,还真有些来头儿呢。” 王子沛沉默不语。 姜洋洋说:“你哥哥真行,有空子就钻,好事儿全让他一人占了。就说这茶楼,用的茶叶全是他四海茶庄的,全都按零售价,哪个环节的钱他都挣。你呢?整个一打工的,你窝囊不窝囊?” 王子沛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问道:“说完了吗?” 姜洋洋说:“没呢。” 王子沛站起来,说:“你接着说。”说完,走到门口,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房门被重重地带上了。
84 四海茶庄办公室 日 内 赵子霖和王子沛相对而坐。 两个人都绷着脸,都不甘示弱地盯着对方。 王子沛说:“我要抽出股份。” 赵子霖嘴角一斜,问道:“想单干?” 王子沛说:“不想再打工了。” 赵子霖又问:“我亏待你了?” 王子沛说:“好事儿全让你占了。” 赵子霖说:“你在茶楼还是有自主权的嘛。” 王子沛说:“那我就换会计。” 赵子霖说:“抽股份,换会计……哼,你回去泡杯普洱,清醒清醒。” 王子沛站起来,拂袖而去。他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冷冷地说:“我非常清醒。你偷税漏税,都在这里面装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85 小区楼房内 夜 内 卧室内,东野郎光着上身靠在床头上。 他身上搭着一床薄被。 床边,放着女人的衣裙。 一副粉红色胸罩放在枕头旁。 东野郎拿起胸罩,闻了闻,然后支愣着耳朵,倾听着什么。 卫生间里传出洗浴的声音。
86 楼顶 夜 外 灯光从板房里射出来。 老高站在椅子旁边,拨打着手机。 手机里传出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老高站起来,朝门口走去。突然,他一阵剧烈的咳嗽,无力地靠在门框上。
87 茶叶市场 日 外 四海茶庄门外,两名女营业员把一块广告牌放好。 广告牌上,书有“本店新到20年普洱熟饼”字样。
88 四海茶庄办公室 日 内 赵子霖、商亦民和陈所长正在谈论着什么。 陈所长说:“消息传得太快了,好多外省市的报纸都转载了。” 赵子霖说:“始料未及。” 陈所长说:“你这个四海茶庄可是名扬天下了。” 赵子霖说:“应该说,是老庙口茶叶交易市场。” 商亦民说:“我估计,来参观‘福寿玉珠’的人会越来越多。四海茶庄地方太小,恐怕……” 陈所长说:“我来安排。”他想了想,接着说,“可以放到新建成的展销大厅里。首届茶叶展销会就要开幕了,把‘福寿玉珠’摆在那里,能聚集更多的人气。” 赵子霖说:“这不合适。” 陈所长笑笑,说:“在展台后面竖一块大广告牌,上面用大字写明是四海茶庄的藏品。” 赵子霖说:“这样会产生很多费用。” 陈所长说:“我们研究过了,全部由所里承担。” 赵子霖说:“宣传茶叶市场,我责无旁贷。” 商亦民对陈所长说:“我提个建议。” 陈所长说:“请讲。” 商亦民说:“首届展销会要打文化牌。” 陈所长问道:“文化牌?” 商亦民说:“对。可以同时举办一个普洱茶文化研讨会。” 陈所长说:“好。文化搭台……” 赵子霖接过来说:“经济唱戏。”
89 旷野 日 外 一列火车呼啸而来。 火车呼啸而去。
90 软卧包厢 日 内 包厢内,坐着三男一女。 三男中有一长者,须发皆白,面色红润。坐在他身边的中年女士穿着得体,样子温文尔雅。 坐在对面的两位男士一胖一瘦,胖子四十多岁,瘦子五十多岁。 小桌上,放着一本书,封面上印有“茶马古道溯源”字样。
91 展销大厅门口 日 外 陈所长和商亦民站在展厅门口,交谈着什么。 赵子霖捧着紫红色的木匣子走过来。 他的身前和身后,各有两名全副武装的警察。 一行人走进展销大厅。
92 展销大厅内 日 内 大厅内十分宽敞。各种各样的展台、展柜分布在大厅四周。 大厅中央,矗立着一块广告牌,上面排列着几行字。 第一行是“老庙口茶叶交易市场”。 第二行是“四海茶庄藏品”。 第三行是“福寿玉珠”。 广告牌前面,是一个小展台,上面放着精巧的底座和玻璃罩。 赵子霖等人走过来。 陈所长拿起玻璃罩,站到一旁。 赵子霖打开木匣子,小心翼翼地取出用黄绸子包裹着的“福寿玉珠”,放到底座上,然后展开黄绸子。 陈所长放好玻璃罩,按下展台后面的一个开关。 玻璃罩里的灯亮了。 四名警察两人一组,分别站立在展台两侧。
93 宾馆客房 日 内 胡总坐在沙发上,正在接听电话。 他听了片刻,说:“对,叫‘福寿玉珠’……前辈,您听说过……噢,噢……他曾祖父当年在茶马古道上是个人物……要不,您过来一趟……嗯,嗯,也好,我先试探一下……”
94 某居民楼 日 内 猴子捧着湿漉漉的塑料包裹,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他把包裹放在地上,一层一层地打开,取出两把手枪。
95 阳台上 日 内 秀才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 猴子走过来,递给秀才一把手枪。
96 茶叶市场牌楼前 日 外 牌楼上,彩旗飘扬。 牌楼前面,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红色充气拱门。上书“老庙口茶叶交易市场第一届展销会暨普洱茶文化研讨会”。 拱门右侧,铜管乐队的乐手们一字排开,正在奏着一首曲子。 形形色色的人走过来。 陈所长满面笑容,不时和熟识的人寒暄几句。 赵子霖和商亦民站在拱门左侧,在交谈着什么。 胡总走过来,把赵子霖拉到一边,说了几句什么。 赵子霖连连摇头。
97 沁园春茶楼办公室 日 内 茶几上,摆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茶几边上,一把电热壶冒着热气。 姜洋洋坐在茶几前面的椅子上,开始暖杯。 王子沛和胡总坐在大沙发上,看着姜洋洋的一举一动。 胡总拿起茶几上的茶筒,放到茶几下面,然后从公文包里摸出一个扁形的茶筒,放在茶几上。 王子沛问道:“你专用的?” 胡总答非所问:“你们也尝尝。” 王子沛说:“肯定不一般。” 胡总说:“再打个电话。” 王子沛从身边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手机里传出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胡总问道:“几天了?” 王子沛说:“一个多星期了。”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说,“说是来了几位香港朋友。” 胡总一惊,问道:“香港朋友?” 王子沛说:“对。” 胡总“吭吭”两声,说:“不管是香港朋友还是澳门朋友,他不该老关机呀。”
98 小区楼房内 日 外 东野郎从卧室里走出来。他的脸色有些憔悴,两眼有些红肿。 他掏出手机,先开了机,然后拨了一个号码,将手机贴到耳边。 手机里传出老高的声音:“这几天你干什么呢?怎么老关机呢?” 东野郎说:“我泻火呢。你在哪儿?怎么了你又……你说你真是,才有了几个钱儿就往医院里扔……还用我过去吗……不用拉到……你听我说吭,可别让医院给你鼓捣出大毛病来……” 电话里传出老高的声音:“真鼓捣出来了,绝症。” 东野郎说:“吓唬谁呀你。”
99 沁园春茶楼办公室 日 内 姜洋洋已经冲泡好了普洱茶,拿起公道杯,倒满三个茶盅, 王子沛问道:“胡总,你这么急着找他,是为了‘福寿玉珠’吧?” 胡总说:“有些事情,和他切磋一下。” 王子沛试探着说:“胡总,你是行家,你说,‘福寿玉珠’能值多少钱?” 胡总有些警觉地看看王子沛,说:“不好说。” 王子沛说:“我把前些日子的报纸找出来看了看,英国的那坨‘蟠龙寿团’是一百五十岁,重二点五公斤,有专家说,‘蟠龙寿团’价值二百多万。东野先生的‘福寿玉珠’是一百二十岁,重一点五公斤,两者比较一下,价钱就有了。” 姜洋洋说:“有了价钱能怎么样?你哥都不一定买得起。” 王子沛看着姜洋洋,说给胡总听:“他买不起,我不一定买不起。” 胡总笑笑,说:“我听说,这个茶楼的一次性开支如果超过两万,需要你哥哥赵子霖的批准。” 王子沛说:“那是经营性开支,我的私人开支他管不着。” 胡总说:“这倒也是。哎,能把东野先生的电话号码告诉我吗?” 王子沛说:“我要征得他同意。” 胡总嘴角一撇,笑了笑。 王子沛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哟,忘了一件事儿。”他朝姜洋洋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又对胡总说,“我去去就来。”说完,他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他打开房门,走到外面,又探进头来,说:“洋洋,照顾好胡总。”说完,他带上了房门。 姜洋洋向胡总抛了一个媚眼,问道:“胡总,是不是想买‘福寿玉珠’呀?” 胡总说:“有点儿闲钱,放着也是放着。你知道他的手机号吗?” 姜洋洋说:“当然知道。” 胡总问道:“能告诉我吗?”
100 沁园春茶楼 日 外 东野郎走过来。 他理理头发,整整衣襟,然后走进茶楼。
101 沁园春茶楼大厅 日 内 大厅内,茶客很多。 东野郎走进来。 王子沛在楼梯口看见了东野郎,连忙走过来,问道:“你怎么老关机呢?” 东野郎说:“开着机呢。”说完,他打了一个哈欠。 王子沛说:“肯定是刚开机。”他审视了一下东夜郎,又说,“你好像睡眠不足。” 东夜郎说:“是有点儿缺觉儿。老板……” 王子沛打断东夜郎,说:“有话待会儿再说。你先到更衣室去,我不叫你,千万不要出来。” 东野郎十分疑惑地看着王子沛。 王子沛说:“去吧,去吧。” 东野郎嘟嘟囔囔地朝更衣室走去。 王子沛走到一边,在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坐下来。
102 沁园春茶楼办公室 日 内 胡总站起来,对姜洋洋说:“晚上请你吃饭。” 姜洋洋也站起来,走到胡总身边,问道:“没有别的节目?”
103 沁园春茶楼大厅 日 内 姜洋洋和胡总走下楼梯。 王子沛扭过脸去。 姜洋洋把胡总送出大厅。 王子沛站起来,走到楼梯口,停下了脚步。 姜洋洋走过来。 王子沛问道:“他朝哪边走的?” 姜洋洋说:“东面。” 王子沛说:“去四海茶庄了。哎,他真想买?” 姜洋洋点点头。 王子沛说:“好。你把东野叫楼上去。” 姜洋洋问道:“他在哪儿?” 王子沛说:“更衣室。”
104 大街上 日 外 胡总不紧不慢地走在人行道上。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便转过身来,往回走去。
105 沁园春茶楼办公室 日 内 东野郎和王子沛坐在大沙发上。 姜洋洋坐在旁侧的沙发上。 王子沛问道:“你的香港朋友回去了?” 东野郎一愣,说:“嗯?噢,都、都回去了。” 王子沛问道:“他们来干什么?是不是要买‘福寿玉珠’?” 东野郎说:“有这意思。” 王子沛问道:“谈成了吗?” 东野郎说:“出的价儿太低。” 王子沛问道:“什么价儿?” 东野郎说:“这、这不能告诉你。哎,老板,你打听这些事儿干什么?你也想买?” 王子沛说:“你不要考虑谁想买。我出五十万,怎么样?” 东野郎说:“香港朋友出到六十万,我都没卖。” 王子沛和姜洋洋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盯着东野郎。 东野郎说:“你又这么看我。” 王子沛问道:“你真想卖?” 东野郎说:“价儿合适,我就卖。” 王子沛说:“这样,让姜洋洋当你的经纪人。你出个底价。” 东野郎思忖片刻,说:“少了八十万我不卖。” 响起了敲门声。 王子沛一惊,高声问道:“哪位?” 门外传来胡总的声音:“是我。” 王子沛连忙站起来,将右手食指放在嘴边,朝东野郎“嘘”了一声。随即,他环视一下室内,把东野郎拉起来,附耳说了几句什么。 姜洋洋也站起来,准备去开门。 王子沛朝姜洋洋做着手势,让她坐到大沙发上。然后把东野郎拉到老板台后面,让他蹲下来。 王子沛走到门口,扭头朝东野郎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又把自己的头发弄乱,然后打开房门。 胡总走进来,环顾着室内。 王子沛挡在胡总身前,问道:“是不是落下东西了。” 胡总说:“嗯?噢,那个什么……”他指着茶几上的扁形茶筒,又说,“那个,是我的。” 王子沛连忙走过去,把茶筒拿过来,递给胡总。 胡总又环顾一下室内,说:“你们忙,忙。”说完,退到门口。 姜洋洋扭过头去,说:“我们在谈工作,没忙别的。” 胡总笑笑,对王子沛说:“你的头发很乱。”
106 小区楼房内 夜 内 东野郎躺在沙发上,两只光脚丫搭在沙发扶手上。 他正在和老高通电话:“宝贝快出手了……按你说的价儿……哎,我也成明星大腕儿了……真的,有个漂亮娘们儿当我经纪人呢……那个什么,等钱到了手,我帮你再娶房老婆吧……什么……你个老绝户头,有福不享……”
107 某饭店雅间 夜 内 雅间内,灯光十分柔和。 姜洋洋和胡总相对而坐。 胡总很殷勤地为姜洋洋布菜。 姜洋洋时而挠首弄姿,时而双眸流转,一副媚态。 胡总审视着姜洋洋,说:“在茶楼当个领班,委屈你了。” 姜洋洋未置可否。 胡总说:“北方气候干燥,对你的皮肤不好。如果你在昆明住上一段日子……” 姜洋洋打断胡总,说:“我想住一辈子,可能吗?” 胡总说:“一切皆有可能。” 姜洋洋用手托着腮,斜眼看着胡总,问道:“真想勾引我?” 胡总十分矜持地笑笑。 姜洋洋说:“说话呀。” 胡总又笑了笑。
108 沁园春茶楼办公室 日 内 王子沛和姜洋洋紧挨着坐在大沙发上。 王子沛说:“你叫上东野,把‘福寿玉珠’拿回来。” 姜洋洋说:“胡老板出价儿一百二十万,我们净赚四十万,你给我多少?” 王子沛说:“十万。” 姜洋洋“哼”了一声。 王子沛问道:“嫌少?” 姜洋洋冷冷地说:“不少。”
109 展销大厅门口 夜 外 展销大厅的卷帘门被推上去了。 “哐啷啷”的声音在静夜中格外响。 大厅内的灯光骤然亮了。
110 展销大厅 夜 内 东野郎、姜洋洋、赵子霖以及四名警察走进大厅。 赵子霖拿着相机,来到展台旁,从不同角度拍了几张照。 姜洋洋背着一个小坤包,双手捂在上面。 东野郎向姜洋洋做了一个手势。 姜洋洋从坤包里取出三沓人民币,交给赵子霖。 东野郎对赵子霖说:“你沾光了,白用了这么多天。”
111 茶叶市场 夜 外 四名警察分成两组,一组在前,一组在后。 东野郎双手捧着木匣子,与姜洋洋走在中间。 一行人朝市场外面走去。 市场外面,停着一辆白色面包车。 车身上,“工商行政管理”字样依稀可辨。
112 展销大厅的附设会议室 日 内 会议室正面的墙上,悬挂着一条横幅,上书“普洱茶文化研讨会”字样。 椭圆形的会议桌正中,摆放着玻璃罩。里面的底座四周,各摆放着一张“福寿玉珠”的照片,朝着四个方向。 须发皆白的长者、中年女人、商亦民、陈所长、赵子霖、王子沛等人依次而坐。 两边的靠墙处,还坐着一些列席者。 许多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 须发皆白的长者指指玻璃罩,问道:“实物呢?”
113 小区楼房内 日 内 姜洋洋和胡总坐在茶几前。 茶几上,摆放着木匣子和一个密码箱。 姜洋洋打开木匣子,解开黄绸子,露出了“福寿玉珠”。 胡总打开密码箱,露出了成捆的人民币。 姜洋洋问道:“多少?” 胡总说:“七十七万。噢,退还租金的三万块,我扣下了。” 姜洋洋说:“真小气。” 胡总又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到茶几上,说:“按你的吩咐,四十万银行卡,八十万现金。” 姜洋洋纠正说:“七十七万。”
114 卫生间 日 内 王子沛站在卫生间门旁,不时把脸贴在门上,听听外面的动静。 东野郎一开始也站在门旁,他有些不耐烦,便走到马桶旁,褪下裤子,坐了上去。 王子沛捏着鼻子,直皱眉头。 东野郎小声说:“闲着也是闲着。”
115 小区楼房内 日 内 茶几上的木匣子和密码箱都合上了,已经调换了位置。 姜洋洋拿起银行卡,说:“我要查询一下。” 胡总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姜洋洋,说:“银行电话和密码。” 姜洋洋站起来,走进大卧室。
116 卫生间 日 内 东野郎依然坐在马桶上,“哼哼”着使劲。 王子沛依然捏着鼻子,小声说:“别弄出动静来。”
117 小区楼房内 日 内 姜洋洋从大卧室里走出来。 胡总抱起木匣子,站起来。 姜洋洋走到胡总跟前,问道:“机票定了吗?” 胡总说:“下午三点。” 姜洋洋又问:“几张?” 胡总伸出两个手指。然后附在姜洋洋耳边,嗅了几下,说:“很香。” 姜洋洋用肩膀顶了胡总一下。 胡总说:“宝贝儿,下午见。”
118 展销大厅门口 日 外 女主持人手持话筒走到展销大厅门口一侧。 两名摄像肩扛摄像机,在不同的位置站好。 十几名报社的男女记者都拿着相机和录音笔,朝展销大厅门口张望。 女主持人举起话筒,说:“各位观众,我市老庙口茶叶交易市场举办的普洱茶文化研讨会正在进行当中。现在,让我们请出工商行政管理所的陈所长,介绍一下有关情况。” 陈所长满面春风,从门口走出来。 记者们一拥而上。 女主持人将话筒伸到陈所长嘴边。 十几只录音笔在陈所长的面前形成了一个半圆。 陈所长说:“首先,我要感谢媒体朋友对老庙口茶叶交易市场的关心和支持……”
119 楼顶 日 外 老高站在楼顶的边缘处,看着远处, 远处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 马路上的车流缓缓地移动。 陈所长(画外音):“福寿玉珠的出现,对老庙口茶叶交易市场来说,是一次千载难逢的良机。首届展销会,已经取得了预期的效果。而研讨会的成功举办,必将大大提高老庙口茶叶交易市场的文化含量。” 女主持人(画外音):“听说‘福寿玉珠’被它的主人取走了,对研讨会有影响吗?” 陈所长(画外音):“绝对不会。因为‘福寿玉珠’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人们的脑海中,已经成了老庙口茶叶交易市场的文化象征……” 陈所长的声音仿佛传得很远。
120 茶叶市场 日 外 许多人走进茶叶市场。 两旁的店铺门口,都竖着一块广告牌,上面都写有“新到20年普洱熟饼”字样。 陈所长(画外音):“我相信,本次展销会和研讨会的成功举办,必将对老庙口茶叶交易市场乃至全市的茶叶市场产生巨大的推动作用……”
121 展销大厅门口 日 外 女主持人问道:“陈所长,可以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 陈所长说:“可以。” 女主持人又问:“听说你就要荣升分局的副局长了,消息确切吗?” 陈所长说:“这是组织上考虑的事情。” 女主持人再问:“如果你升任了副局长,还会分管老庙口茶叶交易市场的工作吗?” 陈所长说:“我服从组织安排。”
122 沁园春茶楼办公室 日 内 王子沛心神不宁地在室内走来走去。 他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123 机场 日 外 姜洋洋拿着手机,站在机场外面,翘首以待。 她的身边放着一只旅行箱。 手机的铃声响了。 姜洋洋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手机里传出王子沛的声音:“洋洋,都取出来了吗?” 姜洋洋说:“我刚到银行。”
124 沁园春茶楼办公室 日 内 王子沛举着手机,坐到沙发上,说:“抓紧,赶快回来。” 手机里传出姜洋洋的声音:“等着吧,快了。”
125 机场 日 外 候机楼上方,大钟的表针指向两点四十五分。 姜洋洋朝远处张望着。
126 高速公路上 日 外 一辆越野车疾驰而来。 猴子吹着口哨(画外音)。 他吹的是《小河淌水》的旋律。
127 越野车内 日 内 猴子边驾驶着车辆边吹着口哨。 秀才和胡总坐在后排座上。 秀才微闭着双眼,随着口哨声的节奏轻轻晃动着脑袋。 胡总不时扭头看看秀才。 秀才睁开眼,朝车窗外面看看,说:“停车。” 口哨声戛然而止。
128 高速公路上 日 外 胡总只穿着一个短裤,垂着双臂,站在路边上。 越野车启动了。 猴子又吹起了口哨(画外音)。 他吹的是《啊朋友再见》的旋律。 越野车驶向前方。 口哨声渐渐地变弱了。 胡总目送着渐渐远去的越野车。 越野车消失了。
129 机场 日 外 候机楼上方,大钟的表针指向三点。 姜洋洋举着手机,有几分慌张。她拨出一个号码,手机里传出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空中,一架客机冲上云霄。
130 沁园春茶楼办公室 日 内 茶几上放着一张银行卡。 姜洋洋站在茶几旁边,神情黯然。 王子沛围着姜洋洋转了一圈,然后走到茶几旁,拿起银行卡,挥舞着说:“你再说一遍。” 姜洋洋说:“都转走了。” 王子沛将银行卡扔在地上,说了一声“好啊”,然后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
131 四海茶庄内 日 内 柜台上,摆放着两个天平。 商亦民端坐在写字台后面,十分淡定。 写字台一端,摆放着“福寿玉珠”的彩色照片。 陈所长拿着一个大红聘书,走进茶庄。他来到写字台前,双手把聘书递过去,说:“商老,经过研究,正式聘请您担任老庙口茶叶交易市场的高级顾问。” 商亦民连忙站起来,双手接过聘书,说:“承蒙信任,商某定当竭尽全力。” 陈所长说:“明天上午十点,举行闭幕典礼。”
132 茶叶市场牌楼前 日 外 细雨蒙蒙。 牌楼上,彩旗飘扬。 拱门右侧,铜管乐队的乐手们正在奏着一首曲子。 一名长号手的脸上滴着雨水,他不时甩甩脑袋。 赵子霖、商亦民和陈所长都打着雨伞,站在拱门左侧,在交谈着什么。 商亦民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这天说变就变了。” 胖女郎甲和胖女郎乙都是一袭黑衣,都打着一把红雨伞,朝茶叶市场走来。。她们身后,跟着一队胖女郎,人人都打着雨伞。 另一边,是一队身材苗条的少妇,都打着雨伞。 中间是一队老人,有男有女,也都打着雨伞。一对老年夫妇打着雨伞,互相 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走在最前面。 人群涌进拱门,又从牌楼下涌进茶叶市场。 从高处看,花花绿绿的雨伞连成了一片。
133 楼顶 日 外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老高站在楼顶边缘,正在打电话。 手机里传出东野郎的声音:“这么早打电话,你是不是急着分钱啊?” 老高说:“我还有四千多,够打发自个儿的。” 手机里传出东野郎的声音:“你什么意思?” 老高说:“你听我说,五十万给那兄弟俩,剩下的归你。” 手机里传出东野郎的声音:“你混账吗你?” 老高说:“我算准了,那兄弟俩有一难。” 手机里传出东野郎的声音:“你算命先生吗?” 老高说:“听我的……”他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去。
134 小区楼房内 日 内 卧室内,东野郎只穿着内裤,从床上翻身下来,对着手机说:“你等着,我这就过去。”
135 楼顶 日 外 板房前面的椅子上,放着一只手机。 东野郎从板房里冲出来,高声喊道:“老高,老高,你个老王八蛋,老光棍儿,你跑哪儿去了你……” 他发现了椅子上的手机,便拿在手中,高高地举起来欲摔,想了想,又慢慢地放下手来,盯着手机,喃喃地说:“老王八蛋,老光棍儿,老混账,老不死的,老、那个什么,老绝户头……你跑哪儿去了你……” 他骑到椅子上,有些失神地望着天际,自语道:“太反常了。”
136 茶马古道 日 外 半山腰上,一条狭窄的碎石路蜿蜒曲折。 天空上,飘着朵朵白云。 远远望去,一个很小的身影站在碎石路上。 身影由远而近,是老高。 他衣着整洁,脸色憔悴了许多。 他的耳边响起了马蹄声和马铃声。 声音由弱变强,又由强变弱,最终消失了。
137 茶叶市场牌楼前 日 外 牌楼上的“老庙口茶叶交易市场”几个大字由远而近。 女主持人和陈所长站在牌楼下。 女主持人将话筒伸到陈所长嘴边,说:“陈所长,不,应该是陈副局长,请你介绍一下有关情况。” 陈所长说:“我们通过科学、先进的检验手段,确认,所谓的二十年普洱熟饼全部都是假货。这批假货数量多,覆盖面广,给广大消费者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本着对广大消费者负责的态度,我们对老庙口茶叶交易市场、对有关的茶叶零售店、对有关的茶楼进行了拉网式检查……”
138 板房内 日 内 板房内的光线很暗。 一个铺盖卷放在小床上。 东野郎站在床前,自语道:“天快冷了,你个老王八蛋连铺盖都没拿。” 蒸锅和电炉子摆放在一边。 东野郎一脚把蒸锅踢翻了。
139 楼顶 日 外 东野郎走出板房,关上门,上了锁,然后来到水池旁。 水龙头滴着水滴。 东野郎把水龙头拧紧。 水龙头的口上,渐渐地凝聚出一个水珠,滴落了。
140 沁园春茶楼 日 外 细雨蒙蒙。 茶楼门口一侧,贴着一张白纸,上有“整修内部 暂停营业”字样。 东野郎一手提着密码箱,一手拿着黑色雨伞,从茶楼里走出来。
141 茶叶市场 日 外 细雨蒙蒙。 市场内,空无一人。 两旁店铺前的广告牌东倒西歪。 一张残破的广告落在地上,上面只有“20年普洱熟饼”字样。 从高处看,一把黑色雨伞缓缓地朝外面移动着。 东野郎打着雨伞,提着密码箱,朝市场外面走去。 (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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