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奇闯深圳

[1]京九线上          白天

【京九线上，一列南行的火车。

（蒙太奇）

火车风驰电掣，越过原野、掠过桥梁、穿过隧道……

【车厢内，吴奇正在浏览一张深圳市地图。

【拥挤的过道上，出现一个兜售饮料的长发青年。

青年（大声吆喝）：哎，矿泉水，矿泉水！哎，可口可乐，可口可乐！哎，菊花茶，菊花茶！

吴奇（感到口渴，抬起头）：矿泉水多少钱一瓶？

长发青年（停下）：三慢！

吴奇（不解地|）：三------慢？

长发青年（显得很不屑）：就是三块钱！丢你老母，到了广东地界，就得学会广东话，衰仔！

【车厢内爆发一阵笑声。几个广东青年，欣赏长发青年的骂人话，彼此交换着眼色。

【吴奇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长发青年已将一瓶矿泉水塞来。

长发青年：拿钱，五块!

吴奇（感到吃惊）: 怎么又涨价? 不要！

长发青年（提高嗓门，盛气凌人）：哎哎哎，不看清是什么地方？老子门槛下！明白告诉你，买也得买，不买也得买，涨点价毛毛雨，问了老子浪费了老子的时间就得做生意！

吴奇（不服气）：这是什么经商法？问一句就要买。

【话音刚落，砰地一拳，正打在眼眶上！长发青年又得意地打了个响指。

【吴奇痛得眼前金星直冒，再也忍不住了，跳起身一拳打在长发青年胸口，又回手扭住衣领，姆指顶住他的咽喉！

【刚才哄笑的几个广东青年，从座位上纷纷跳起，团团围住吴奇，嗷嗷叫着，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

吴奇（挟住长发青年）：谁敢动？我卡死他！

【长发青年翻着白眼，连连摇手。那几个想要打架的青年才悻悻地散开。

吴奇（松开长发青年，用力一推）：快滚，别再欺负人！

【长发青年慌忙爬起，在旅客嘘声中逃窜……

【车厢内恢复了平静，人们长出一口气！

【对面座位上，一个中年男子递过一支香烟。

中年男子：小伙子贵姓？家在哪里？看您文质彬彬的样子，想不到还会武功。对付这种人，必须以牙还牙！

吴奇（摇摇手）：谢谢，我不抽烟。我姓吴，口天吴，名字叫吴奇，家住吉安市泰和县。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真是无奇不有哇！我一眼看出，您是第一次来广东，刚出学堂门吧？

吴奇（有些不好意思）：确实刚出学堂门，不了解社会。碰到这种事，不得不采取自卫。

中年男子（恢谐地）：出门学剃头，碰到络腮胡。当心哟小伙子，他们是不会甘心的，好戏还在后头。千万不能被人卖了哦？

【车厢内爆发一阵笑声！

[2]东莞东车站          白天

【长长的月台，潮水般的人流。

【吴奇提着行李，走出火车站。南方的亚热带阳光，晒得他浑身燥热，冒出一层细汗。

【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少年匆匆走近

少年：叔叔，几点钟呀？

吴奇、（一看手表）：三点半。

少年（似乎不信）：哪有这么快？表不准吧？

吴奇（伸出左手）：你自己看吧，准得很。

【少年闪电般扯下手表，慌忙逃走！

【吴奇提着小皮箱，紧紧追赶……少年东拐西拐，只往人多的地方钻。

[3]立交桥下          白天

【少年匆忙逃到立交桥下。

【吴奇正要上前揪住，突然从立交桥下冒出五个青年。

一青年（挡住吴奇）：哎哎，青天白日怎么欺侮小孩？老子看你霸得很，不得不出来打抱不平！

吴奇（连忙解释）：他抢走我的手表，双狮牌东方表，镀金弹簧表带，不相信可以查明。

【刚才在火车上兜售饮料的长发青年扯下墨镜。

长发青年：老朋友，又见面了？送瓶矿泉水不喝，喜欢喝尿水。君子报仇，半天不晚，这回该看老子的了！

【砰地一拳，正打在太阳穴上！吴奇痛得几乎昏过去，扔下皮箱正要反击，一个络腮胡子从后面窜上，拦腰抱住。

【另一个青年提起皮箱就逃！

【吴奇急了，用肘往后狠狠一顶，络腮胡子痛得嗷嗷叫。吴奇追上了抢皮箱青年，一个扫膛腿，青年四肢朝天！

瘦小青年（吓黄了脸）：糟糕，碰到鬼了------他会武术！

另一青年（浑身哆嗦）：我们遇到克星，找错人啦！

吴奇（挽起衣袖，严阵以待）：不错，我在校就是篮球队队长，参加过军训，今天算派上用场。上来吧，不信可以再试试！

【五个青年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上前。

【警笛响起，一辆警车赶到。

一警察（跳下车）：哎哎，怎么打架？

吴奇（趁势扭住长发青年）：警察同志，他们一伙抢行李、抢手表，强买强卖干尽坏事，我一下车就被盯上，不得不采取自卫行动，请仔细调查。

长发青年（耍起无赖）：胡说！他欺负小孩，我们见义勇为、打抱不平。我们做好事犯了什么法？

吴奇（冷笑）：究竟谁胡说？事实胜于雄辩。我孤身一人怎么敢欺负你们六个人？我的皮箱、手表被你们抢走，抢劫怎么不犯法？

一青年争辩：箱子是我的，怎么算抢劫？

吴奇（拍拍皮箱）：你说是你的，能打开密码锁吗？再说，我能说出箱子里有什么东西，你们能吗？

【五个青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答不出。

一警察（认出长发青年）：哦，原来是你呀------小黑皮！三进宫出来又在捣蛋？看样子笆篱子没有蹲够，八大两没有吃够。都带走！

【五个青年想逃，但已经来不及。

少年（战战兢兢交出手表）：叔叔，原谅我吧？是他们逼着我干的------我不去他们会打我，关住不准吃饭。

吴奇（接过手表戴上）：你这么小就不学好样，长大后怎么得了？算了吧，今后再也不能干傻事，回去好好念书，不得胡混。

【少年鞠了一躬，转身走了。

一警察（握住吴奇的手）：感谢您为东莞火车站除了一害。这些车匪路霸一日不除，旅客一日不得安宁！

吴奇（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他们走多夜路总会摔跤，偏偏被我撞上，活该倒霉！

[4]站前停车场          白天

【吴奇走进停车场，寻找去宝安的车。

一老头（手握话筒，大声吆喝）：宝安宝安，宝安大把位，宝安大把位！

吴奇（问身边路人）：先生，大把位什么意思？

路人（笑了，好心地提醒）：小伙子，看你初出茅庐不懂广东话。大把位是很多座位的意思，当心杀猪呵！

吴奇（惊愕）：杀猪？拉进屠宰场？

路人（又笑，摇头）：如今青年人哪，几时能长大？

吴奇（走近拿话筒的老头）：先生，去宝安多少钱？

老头（毫不犹豫伸出一个手指）：一百慢！

吴奇（吃了一惊）：一百块？乖乖，我从江西泰和坐到东莞东，一千公里才一百块钱。东莞到宝安，不到一百公里怎么也要一百块？票价怎么定？

老头（显得不屑）：这里坐车不用票，上不上？

吴奇（有些气愤）：不上不上。

老头（退让地）：好好，八十慢，上勿上？勿上，在东莞住一夜也要一百慢，住星级宾馆要五、六百慢。上勿上？

【吴奇无可奈何，钻进一辆中巴。

[5]中巴车内          下午

【中巴在高速公路上急速行驶，车外景色一一掠过。

【吴奇怅然地坐在车内，望着车外，心中空荡荡的，不知所向。

旁边一青年（凑近他的耳朵）：先生，杀猪啦。

吴奇（又是一惊）：真的拉进屠宰场？

青年人（压低声音）：先生，其实东莞到宝安一般是三十元，您开口讲普通话，他知道您是外地人，为了多得回扣，骗说一百元。如果会讲广东话，最少减一半。在这个地方，买东西有时要杀一半价，否则会吃亏。我看您这个人很诚恳，所以提个醒，以后可要学乖。

吴奇（苦笑）：我是猪，一头刚出圈的笨猪。这个老头怎么不讲诚信？对外地旅客怎么这样狠？我们家乡的人可不会这样------车票明码标价，做买卖开虚价也不会那么凶。

青年人（叹口气）：人心不足呵，蛇能吞象。市场经济好是好，但也催生一些为富不仁的人，先生，您要小心哪！

[6]宝安车站          黄昏

【一排排中巴，在宝安车站停住。

青年人（帮吴奇提过皮箱）：先生，到站啦！您在这里有没有亲人？如果没有，最好找离车站更远些的旅馆比较便宜。您带了身份证吗？

吴奇（一摸口袋）：糟糕，身份证丢了！

青年人（感到意外）：身份证怎么会丢了？等下住旅馆怎么办？

吴奇（仔细一想）：噢------刚才在东莞东火车站，碰到伙流氓，那个络腮胡子抱住我，很有可能被他摸去了……怎么办呢？

青年人（挥挥手）：对不起先生，我的家在蛇口，这个忙帮不上，再见。

吴奇（感到四周皆空，不禁喟然长叹）：一个人孤身闯深圳，举目无亲，今晚不知在哪里度过？在家千日好呵！

[7]旅社          夜

【吴奇提着皮箱，走进一家旅社。

服务员（笑脸相迎）：先生，歇夜吗？

吴奇（带着商量的口吻）：同志，我的身份证丢了，回去办一张起码要三个月。不过，我真的是一个守法公民，能不能住上一晚？

服务员（感到为难）：哎呀，不行。上级有规定，没有身份证不能住旅店，查到了这个责任我可担不起。

吴奇（仍抱一线希望）：本来我有身份证，今天下午在东莞东火车站碰到一伙流氓，被人偷了。明天打电话回去补办，只住一晚行不？

服务员（马上变脸）：说了不行就不行！谁知你是偷了还是根本没有身份证？如今什么骗子都有，你的话谁能相信？

【吴奇叹了口气，无可奈何走出旅馆。

[8]宝安县城          夜

【初夜的宝安县城，高大壮观的新城大酒店、兴安商场、天虹商场仍很热闹，卡拉OK舞厅闪闪灼灼, 传出有节奏的旋律。

【吴奇独自一人行走在林荫道上，路灯下留下孤单的身影。

【一个打扮入时的娇艳女郎在吴奇面前停下，像欣赏一件稀世古董。

娇艳女郎：哟，帅哥，怪可爱的，想歇夜吗？

吴奇(惊愕，语无伦次)：哦，小姐，对对，是想找个地方歇一夜。只是身份证丢了，服务员不答应。

女郎（大方地一笑）：怕什么？我会帮你忙。来吧，跟我走，我跟酒店经理熟，决不会让你睡走廊。

吴奇（有些迟疑）：你是酒店服务员？

女郎（丢了个媚眼）：就算是吧，全天候服务。怎么？不相信？怕我吃了你？放心吧先生，我敢打包票。

【吴奇提着皮箱，慢慢地跟着女郎……

[9]酒店楼内          夜

【女郎打开房门，一按开关，房间骤然一亮，现代寝具在桔红色壁灯照耀下，显得格外柔和。

【两米宽的席梦思软床上，放着一对绣花枕头。

【女郎拿出一罐可口可乐，一饮而尽。旋即半躺在沙发上，轻轻舒了口气。

女郎：怎样? 房间满意吗?

吴奇（仔细打量一周）: 满意。多少钱一夜？

女郎（轻松地）：不贵------才六百。

吴奇（惊愕地）：六百元一夜，还说不贵？这可是一个工人半个月的工资呀！

女郎（嘻嘻一笑，微侧着头）：你哄谁？把我当作三岁小孩？先生，我看你提着密码箱，一定是个年轻有为的成功人士。六百元算什么？不如箱子里一个尾数。老板，言归正传吧，再谈我们的生意。

吴奇（感到意外）：我们之间有什么生意？

【女郎站起身，来到大镜台前坐下，一边涂口红一边瞄了吴奇一眼。

女郎：别假装糊涂了，进了这个房间，还不知道什么叫生意？算了，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对我------满意吗？

吴奇（由衷地称赞）：小姐，你是长得漂亮，又善于打扮，确实是现代版都市女性，谁见了都会满意。

【女郎高兴了，很快走过来，在吴奇脸上“叭” 地亲了一口，留下个鲜红的印记。

女郎：好啦，你满意就行。本小姐出世至今，总算找到一个知音。

吴奇（措手不及，连连后退）：小姐，请自重些。我不是成功人士，更不是大款，是来深圳------

【女郎扑在吴奇怀中，挽住他的脖子。

女郎：是来深圳找我的吧？唔，我不贵------初夜是三千。我看您，长得也很潇洒！

吴奇（彻底明白，急忙挣脱）：小姐请自爱。我真的不是生意人，也不是老板。说句过时话，是下海。我大学毕业，想来深圳找份工作。

女郎（更兴奋了）：哇，大学生？太好了！我就喜欢有品味的大学生，要找一个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吴奇（后退一步）：那也不行，我家中有未婚妻，今生今世不想碰别的女人。再说，她也不会答应。

女郎（似乎很开放）：既然是未婚，不受法律保障，我可以和她竞争上岗。再不然，现在时兴网上恋爱，我们也可以来个一夜情。

吴奇（诚心诚意地）：小姐，你是长得漂亮，很叫男人动心。可是我……今晚是来找个地方住一宿，如果你真的跟经理熟，请带我找个便宜些的房间。

女郎（泄气了，但立刻又来气）：这是星级酒店，哪有便宜房间？我本人无所谓，房钱你可不能赖。不然------

吴奇（一惊）：不然怎么？

女郎（冷着脸）：不然我去公安局告你，说你深更半夜闯进我的房间进行骚扰……你，说得清楚么？

吴奇（吓了一跳）：乖乖，我今天刚到，就要蹲大牢？拜托了小姐，请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唉，我原以为你是服务员，才糊里糊涂跟到这里。谁知------你是这种人！

女郎（眼光射过）：什么人？

吴奇（没好气地）：你自己明白。

女郎（不耐烦地摆摆手）：好啦好啦，算我晦气------第一次做生意就碰到一只铁公鸡，光啼鸣不会下蛋。我看走了眼，衰仔！

【吴奇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不禁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吴奇：请问小姐，衰仔是什么意思？

女郎（卟哧一笑）：哼，吃包子漏糖------外里外行。衰仔是广东骂人话，意思是废物、狗熊、笨蛋！

吴奇（惊异地睁大眼睛）：小姐，你怎么骂都行，我是废物、狗熊、笨蛋。我有福不会享，有女人不会睡。不过，你也是女人，我想请你欣赏一盘录音带，行吗？

女郎（又恢复兴趣，抖动着肩膀）：青春舞曲吗？我们跳一曲怎样？

【吴奇拿出一台三洋牌“三用机”， 按下开关。立时，一曲优美、柔情的歌曲洋溢着整个房间：

        送您送到小村外，

        有句话儿要交代。

        眼前虽然是百花开，

        路边的野花您不能采！

        记着我的情、记着我的爱，

        记着我天天把您等待。

        我在等待着您回来，

        千万不能把我忘怀，

        千万不能把我忘怀……

女郎（忘情地打着节拍）：邓丽君的歌，谁人不知？嗓音甜甜蜜蜜，流行海峡两岸，我也非常喜欢。

吴奇（缓和了口气）：小姐，歌曲人人皆知，但其中的含义不见得人人都懂。这是我的未婚妻临行前送给我的礼物，她怕我一个人感到寂寞，听到歌声好像见到她本人。我怎么能------对不起她？

女郎（心中一震，不禁由衷赞叹）：先生，您是一个忠于感情的人，实在难得。我若是能嫁个您这样的丈夫，该有多好？有人说，男人都是花花肠子，有钱就变坏。我看就不对，因为今晚就碰到一个对未婚妻无限忠诚的好男人！

吴奇（诚挚地开导）：小姐，人，要自重自爱。您非常年轻，不愁找不到如意郎君。只要不作践自己，今后的路还长得很。非常抱歉，我使您失望了。不过，如果您听得进我的话，对您也许有帮助。

女郎（被感动了，拿来饮料）：先生，您说得真好，您确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如果不嫌弃，我们交个朋友吧？我叫何露，四川成都人。您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吗？今年多大？也能告诉我吗？

吴奇（长出一口气）：我叫吴奇，江西吉安泰和县人，今年二十二岁。

何露（伸出手）：吴先生，我们有缘，千里相会。您比我大两岁，就把您当作哥哥吧！这样吧，今夜我请客------这间房今夜您睡，反正房钱已经付过了，我再去外边找过一间。

吴奇（提起皮箱）：不不不，您的心意我领了，不好意思麻烦您，再见！

何露（送到门口，挥挥手）：拜拜！

[10]宝安郊外荔枝园边          夜

【七八个青年人顺着大路跑来。

一青年（匆匆忙忙）：糟糕，查夜的来了！

吴奇（拉住一个青年）：小伙子，查夜的来了，会有麻烦？

青年人（打量一眼，好意地提醒）：我看你也是初来吧？在这个地方，没办临时居住证、没有厂牌，被治安联防队抓到，麻烦可大了。罚款不说，你总不喜欢关上几天吧？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躲一躲为妙。

【吴奇跟着青年人进了荔枝园。

[11]荔枝园内          夜

【青年人在荔枝树下摊开一张塑料床单，对吴奇拍了拍。

青年人：伙计，听口音你是江西人，我们是同乡。出门在外，同乡最亲。来吧，天当被地当床，娶个月亮进洞房。不管赵钱孙李，睡到天亮再说。

【吴奇无可奈何，只能用皮箱当枕头，躺在塑料床单上。

【青年同乡又扯出一床毯子，盖在吴奇的身上。

青年人：夜里风冷，肚子容易着凉。老乡不用怕，度过今晚，说不定明天能找到工作。一般厂里包膳宿，我们再也不用愁。

[12]荔枝园内          黎明

【天光鸟咕咕咕叫了几声，荔枝树下，青年们睡得正沉，有人说着梦话。

【吴奇被蚊子叮醒，一摸身上，凉凉的一层露水，一阵辛酸涌上心头。

吴奇：唉，想不到深圳的第一夜是在荔枝树下度过，出门半朝难呵！

（淡入）未婚妻春云的声音（画外音）：阿奇哥，我劝您还是慢些去深圳吧？在家呆些日子，再去县政府活动活动，说不定能找到一个坐机关的工作。您看镇政府有些人，文化程度只有初中，也是通过熟人介绍进去。他们能干您怎么不能干？念大学图什么？

吴奇（执著的画外音）：春云，亏您是个文学爱好者，一个人不出去体验生活，哪能写出感动人心的作品？再说，拉关系走后门我并不在行，心中也不愿意。您怎么不理解我的苦心呢？

春云（画外音）：你呀，牛皮筋，想干什么事谁都劝不转。等到碰得头破血流，才体会我说的话有一定道理！（淡出）

吴奇（摸摸胸口，喃喃自语）：春云，也许您说的话是对的。唉，有六百元一夜的星级酒店不睡，跑到荔枝树下喂蚊子------活该！

[13]宏大公司门口          白天

【宏大公司门口，簇拥着一大群人。

（近镜头）墙壁上贴着一张大红《招聘启示》------

本公司招聘总经理秘书一名。条件大学本科以上学历，懂白话优先。月薪三千元，包膳宿。

[14]宏达公司写字楼内          白天

【吴奇雄心勃勃，走进公司写字楼。

女文员（笑嘻嘻地起身）：先生，有什么事？

吴奇（拿出毕业证书）：小姐，听说贵公司招聘总经理秘书，我是江西省南昌大学中文系毕业，很想为贵公司服务。

女文员（冲着总经理室喊）：胡经理，有人找您！

【胡经理出现在门口，一身笔挺西装，闪亮皮鞋，一条金利来领带恰到好处佩在胸前，红润的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

胡经理：哦，先生找我，有何贵干？

吴奇（十分客气）：胡总经理，听说贵公司招聘总经理秘书，我大学中文系毕业，很适合干秘书工作，希望您能满意。

总经理（伸出手）：哦，欢迎欢迎，欢迎你的光临。

【吴奇心中一喜，接过女文员递来的登记表。

【突然，胡经理眯着眼冒出一句。

胡经理：识唔识讲白话？

吴奇（不解，摸摸后脑）：白话？白族人的语言？

女文员（哈哈笑弯了腰）：先生，白话不是白族人的语言，总经理的意思是------你会不会讲广州话？

吴奇（摇摇头）：总经理先生，从小学到大学，学的都是普通话，也学了十年英语。至于广州话，我是第一次来广东，根本听不懂。

胡经理（双手一摊）：先生，不好意思啦！本公司需要会讲白话的秘书，而且最好是年轻的女性。

吴奇（心中一沉，无可奈何地）：唉，想不到普通话在这里竟成了求职的障碍，那么在大学为什么不增设一门白话课程？

[15]天成公司          白天

【天成公司写字楼内，进门一个大玻璃缸，里面养着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鱼。油漆锃亮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台台电脑。每个职员一个格子，人们都神态紧张，没有人抽烟，没有人闲聊，静悄悄如入无人之境。

一个女职员（抬起头）：先生，您找谁？

吴奇（拿出揭下的大红《招聘启示》）：听说贵公司招聘丝印部主管，我很想为贵公司服务。

总经理（慢慢踱过来，仔细看了看毕业证）：刚从学校出来？大学中文系毕业，懂丝印么？

吴奇（猜测）: 是在丝织品上印花纹吧?

【众人哄堂大笑!

总经理（摇了摇头）: 既然不懂, 能管什么? 还想当主管? 本公司非垮不可! 先生, 本公司是私人企业, 每时每刻都在生产。要主管丝印，必须学会丝印油墨配制，学会样板菲林，学会移印技术，学会烘烤……不然，招你吃白饭、拿白工资？对不起，本公司招聘的是有三年工作经验的高级主管，你大学中文系毕业------根本不对路！

吴奇（仍存一线希望）：总经理，我可以学，娘肚子里出来谁也不懂丝印，试用一个月怎样？

总经理（手一挥斩钉截铁）：半个月都不行！这里不是培训班，不是慈善机构。我们需要的是一上班就用得着的人才，还是出去培训一年再说吧！

吴奇（又碰了一鼻子灰，不觉茫然）：大学四年，所学何用？几万元的学杂费付之东流！当初为什么不选学数理化？不上职业技术学院？中文系本科毕业，名声好肚皮空呵！

【吴奇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写字楼。

【一职员望着他的背影，十分同情。

职员：如今大学毕业，就业真难！出了校门没人管，想去打工老板又不相信。谁一出生就会搞丝印？还不是学而知之、干而知之？我学的专业也是张冠李戴，混碗饭吃而已！

另一职员|（做了个手势）：嘘------别大声。让总经理听见，非炒鱿鱼不可，也会落到他那个下场！

又一职员（颇为不满地）：总经理怎的？还不是如刘伯温《卖柑者言》中所说，金玉在外败絮其中。其实他也不懂丝印，只是熟悉几句术语。我看呀，一个人只要有背景，野鸡也能变凤凰、耗子可以当将军！

[16]小吃店          白天

【小吃店生意很忙，人来人往，热气腾腾。

【面馆老板手忙脚乱，在煤气炉上烫煮面条，配备佐料。

【吴奇找了个位置坐下，一摸口袋，巴掌上只有一张十元钞票，不禁摇头。

吴奇：出门半个多月，带的一千元只剩下十元钱了，工作无着落。怎么办？家在千里之外，父母又年老，怎好意思再问老人家要钱？常言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看来很有道理。

服务员（走过来招呼）：先生，要点什么？

吴奇（低声地）：一碗阳春面。

服务员（感到吃惊）：先生，看你西装笔挺，提着个密码箱，哪是吃阳春面的主？这里有大肉面、鲜鱼面、牛肉面……一应俱全，才五块钱一碗，要不要都尝尝？

吴奇（心中凄凉）：就阳春面吧，我胃不好，忌油腥。

服务员（端来阳春面，嘟哝着）：哼，看上去是个大帅哥，想不到是个落难公子，打肿脸充胖子。

【吴奇很快吃完面，拿出十元钞票。

服务员（心中有数）：兄弟，我看你身子好得很，不像是个有胃病的人，可能是手头紧些吧？这碗面不用钱，我请客。

吴奇（递过钞票）：不好意思，我们素昧平生，要您请什么客？拿去吧。

服务员（又端来一碗大肉面）：兄弟，再来一碗------也是我请客。人，谁没有急难之时？说，只要能帮上忙，一定两肋插刀！

吴奇（非常感动地）：兄弟，没想到我来深圳碰到几个好人。请问问你的老板，要不要找个帮手，做杂工也行。

服务员（摸摸吴奇的手）：看您细皮润肉，哪是做粗活的料？恐怕是刚出门的大学生吧？没找到工作钱又用光了？

吴奇（吃惊地）：您怎么知道？莫非会看相？

服务员（一边擦桌一边收拾碗筷）：我在这里混了三年，什么人没见过？像您这样的大学生，深圳大把。如今扩招，国家不包分配，哪有不落难的人？兄弟，我也高中毕业，也落过难。进厂当管理员，人家要大专以上文凭，我只能当搬运工。女同学还好一些，能当个秘书、文员、拉长什么的。男的就不行，只能卖苦力、干重活。初来深圳时，我还在菜场干过哩！

【吴奇感到事态严重，危急感袭上心头。

吴奇：所以，我也要现实一些，生存第一。先解决衣食住行，站稳脚跟。兄弟，问问老板吧，要不要帮手？洗碗也行。

服务员（沉吟了一会）：好吧，我试试看。

[17]小食店内          夜

【一大堆沾满油污的碗，东倒西歪，层层叠叠。

【吴奇戴着橡胶手套，在洗碗池内忙个不停。他再也不敢穿西装，一件白大褂套在衬衣上，显得不伦不类。

老板（叉着腰大声吆喝）：快点快点！客人急着等碗用，如今是下班时间，吃夜宵的人大把，不要耽搁我的生意！

吴奇（擦了把汗）：老板，多请一个人行不行？我实在忙不过来。

老板（跳起脚）：什么？你忙不过来？往日都是一个人洗，你要两个人，另一个人的工资谁出？你会出？那也不行------我要多供一个人的饭！

吴奇（强忍住气）：老板，我忙了半个月了，天天都干十多个小时，是铁打的人也吃不消。要不，你试试。

老板（吹胡子瞪眼晴）：好哇！要老子洗碗？我请你做什么？不愿做就滚------外头打流浪的多的是，请人不费吹灰之力！

【吴奇再也忍不住了，扯下大褂，脱下手套。

吴奇：好吧，你另请能手吧！

老板（甩出四张百元大钞）：这是四百块，拿去！那天你打碎我十个碗，扣一百。损坏东西要赔------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也有规定！

吴奇（很快收拾好行李，对老板挥挥手）：再见。

老板（看着吴奇的背影，跳起脚）：鬼跟你再见！看你今夜出了老子店门，在哪里喝西北风？

[18] 建筑工地          夜

【建筑工地上, 灯火辉煌，打桩机轰鸣。

【吴奇提着行李，路过建筑工地。

【突然，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匆匆跑来，后面有两个大汉紧紧追赶！

【少年只顾往前跑，一不小心双脚踏进滚烫的生石灰池！痛得他大喊。

少年：救命呀，救命！救命------

【吴奇赶紧拉起少年，用清水往脚下泼。

【少年抱着双脚，在地下打滚！

【吴奇亮起手电筒，只见少年的双脚又红又肿，哭喊着。

少年：叔叔，快救救我！痛，痛呵！

【两条大汉赶到，一大汉气呼呼地大骂。

大汉：小东西，还敢跑？看老子收拾你！

吴奇（拉开大汉）：算了，大哥。娃仔都跑到石灰池里了，两脚烫伤。你们还不放过？人，总要有点同情心吧？

另一大汉：同情心？丢他老母，这小子胆敢偷我的馒头，老子要揍他！

少年（双眼含泪）：我饿了，只拿了他两个馒头。

一大汉（凶巴巴地）：两个也不行，小偷就是该打！

吴奇（掏出两元钱）：大哥，算了，这两个馒头的钱我出。你们就高抬贵手，放过他吧？

大汉（接过钱，恨犹未消）：哼，要不是看在老弟你的面子上，老子扒了他的皮，省得他天天吃不要钱的馒头！

【两个大汉走了，吴奇抱起少年。

吴奇：小弟弟，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你爹你娘呢？他们怎么不管你？

少年（遇到救星，嚎啕大哭）：大哥，我娘死了，我爹------在深圳打工，不晓得在哪里？我从老家溜上火车来到深圳，是想找到我爹。我要上学，可是家里没钱，爷爷奶奶又有病……

吴奇（震惊，鼻子一酸）：小弟弟，你老家在哪里？

少年（哽咽，断断续续地）：四川，重庆乡下，大哥，你能帮我找到、我爹吗？

吴奇（动情地）：小弟弟，你万里寻父遭此劫难。叫我怎么帮？你爹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地址？

少年（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在一个菜场，这是、他写的一封信。

【吴奇用手电筒一照，信封已经稀烂，根本看不清地址，只得摇头。

昊奇：小弟弟，地址看不清了，你还记得吗？

【少年茫然不知，又伤心地大哭。

吴奇（蹲下将少年背起）：小弟弟，你爹一时很难找到。这样吧，先去医院治好脚，再找也不迟。

[19]某医院          夜

【吴奇将少年背进医院急诊室。

吴奇：大夫，这小孩脚被石灰水烫烂，快给他治治吧？不然会毁了他一生！

医生（察看了一会）：医院有规定，先交钱后治病。

吴奇（掏出钱包）：交多少？

医生（不容置疑地）：两千。

吴奇（惊愕）：两千？大夫，我只有四百元，行不？

医生（摇头）：不行！你以为石灰水好玩？刚下水的生石灰温度高、碱性大，属于重度烧伤。弄不好还要植皮，不是那么简简单单。

吴奇（心中一沉，几乎是哀求）：大夫，您就可怜可怜他吧？他孤身一人在深圳，你们总不能见死不救！

医生（不相信）：孤身一人？不会吧？你是他什么人？

吴奇（如实相告）：不认识，半路上遇到，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医生（仍不相信）：不知他叫什么名字？你哄谁？这年头，有些人专门说假话，治病不给钱，偷着跑出院。还有一些人扔下病人就跑，等治好病再偷偷接出院。你们假装不认识，又在玩花样。不行，不交押金不治病！

吴奇（急忙解释）：大夫，我真的不是他的亲人，是在建筑工地上遇见的。那四百块钱，还是我在三鲜面馆洗了半个月碗才发的工资。你可以去问，老板是福建厦门人。那小弟是四川重庆人，我是江西省吉安市泰和县人。我们相隔千山万水，八竿子也搭不上。

医生（凑近少年耳朵，悄声地）：小弟弟，你认识那个背你进来的人么？

少年（摇头）：不认识。那个大哥从坏人手里救出了我，又替我还了两个馒头钱……他是个好人！

医生（又凑近少年）：小弟弟，你家在哪里？

少年（不解地）：四川重庆乡下，怎么啦？想送我回去？我好不容易溜上火车来深圳找我爹，爹没找到……要不是那位大哥，我被那两个人打死了！

医生（被感动了，转身对吴奇）：老弟，我总算明白了。这年头，像您这样的热心人实在太少了！这样吧，那四百元辛苦钱您留着，出外打工挺不容易。请放心，小孩交给我照顾，过些日子接他出院找亲人。

吴奇（紧握住医师的手）：大夫，您也是个好人------富有同情心，也充满爱心。有些医生却不是这样，趁病打劫，开大处方、抬高药价、多做不必要的检查……在他们的心里，只有一个钱字。什么医德、白衣天使都抛到九宵云外！小孩在您这里，我一百个放心。今晚他一个人没人服侍怪可怜的，我就陪陪他，省得等下又哭又闹。

医生（爽快地）：行。你们虽然不是亲兄弟，依我看来，比亲兄弟更亲。时间不等人，我们就先为他清洗伤口吧！

吴奇（抱起少年，尽力安慰）：小弟弟，不要喊疼哦？有这位大夫治疗，你的脚会很快好起来，再过十天，一定会找到你爹。

[20]医院病房内          早晨

【病床上的少年从梦中醒来，看看陌生的四周，心中不安。

少年：我在哪里？昨晚那位大哥呢？他上哪去了？我要去找大哥！

护士（怕少年挣脱输液针头，连忙按住）：小弟弟别动！你那个大哥去买豆浆油条去了，一会就来。他是你亲哥吗？怎么相差十多岁？

少年（摇头）：不是。计划生育，爹娘只生了我一个。要是真有这么个大哥，该有多好？阿姨，昨晚真怕呀------那两个坏蛋一直追我，要不是碰到大哥，我早就被坏人丢进石灰池，命没了！

【吴奇进门，端来一大盘油条、两瓶豆浆。

吴奇：小弟弟，饿坏了吧？来，今天早晨任你吃个够。

【少年一见油条，兴奋得两眼发亮。抖着双手拿起两根油条拼命往嘴里塞，由于吃得太急，噎出了眼泪。

吴奇（看到这副馋相，拍了拍他的背）：小弟弟慢些吃，喝几口豆浆，才咽得下。我看你，有三天没吃东西吧？

少年（喝了几口豆浆，才吞下油条）：大哥说得对，我确实三天没吃东西了，身上一角钱都没有，拿什么买？昨天夜里我偷人家馒头是不对，大哥，也是我第一次做贼。我在老家四川，是三好学生哩！不信，回去我寄奖状给您看……若是哄您是小狗，是舔屁股的小狗------不是人！

吴奇（想起自己一个月来的处境，心中凄凉）：怪不得有人说，富贵生淫欲，饥寒起盗心。原来你是第一次偷东西，也是被逼无奈。小弟弟，这是一百块钱，你省着些用，可以对付十天。等到脚好了，我带你出去找你爹，让他送你回去继续上学。

少年（将钱推回）：不要不要。大哥，您救了我的命，怎好意思再用您的钱？等我找到爹，一定送几个大西瓜感谢您！

吴奇（看到一线希望）：小弟弟，你爹在这里种西瓜？

少年（从身上摸出一张信纸）：对，我爹在信中说，他在深圳一个菜场帮老板种了很多西瓜，是又圆又大的花西瓜。

吴奇（看完信，又是摇头）：你爹太粗心，只说了种西瓜，又没说在哪里种？深圳这么大，四周瓜地那么多，大海捞针，上哪找去？

少年（泪眼汪汪）: 这么说, 我爹找不到了? 爷爷奶奶又生病, 他们盼着我爹寄钱回去治病, 家里鸡鸭都卖了……

吴奇（拍拍少年的头）: 别哭别哭, 只要人在, 一定能找到。万一找不到，过几天我去工厂打工，挣钱送你上学。

少年（抱住吴奇）：大哥，您是个好人，让我认您做亲哥哥吧？

吴奇（酸甜苦辣，涌上心头）：嗯，今生能有你这么个小弟，心里高兴。不过，我目前自身难保……你就委屈一段日子吧，等我找到工作，发了工资送你返乡，行不？

【少年擦把泪水，点了点头。

[21]深圳松岗镇康正制品厂门口        白天

【康正制品厂门口墙上挂着一张大红《招聘启示》------

本公司招聘员工若干名，包膳宿。有意者请到人事部报名，择优录用。

[22]医院走廊          白天

【走廊上人来人往，都是陌生的面孔。

吴奇（喊住一位女护士，拿出一百元钱）：护士小姐，101房二床那个小男孩麻烦您关照一下。这一百块钱每天买些食品给他吃，我明天要去康正厂上班。拜托了！

护士（看着他的背影，非常感动地）：我长到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么个好人。不是自己的亲弟弟也负责到底，难得呀难得！

[23]康正制品厂内          白天

【康正制品厂生产各种彩色灯饰。

【吴奇被分配在插花部，将各种玻璃五彩尖花灯插进小小灯座。员工们戴着两双手套，仍是呲牙咧嘴、倍感吃力。

一员工（扔下彩灯，大彻大悟）：难怪他们把这种工厂设在内地，内地的工人，是世界上最吃得苦的工人，也是最廉价的劳动力。

吴奇（脱开手套仔细一瞧，不禁吃了一惊）：哎呀，手上全是血泡！怎么？看上去轻轻松松，实际上是一件苦差事。怪不得经常招工，来了又跑。

一湖南员工（苦笑）：你以为好玩呀？插花仔实际上是件力气活，要手劲。不然怎么都招男工？只有扣丝要女工，女人眼睛好，又心细。我一天插烂一双手套，现在戴两双，手指还是痛。看你细皮嫩肉，大学生怎么会干这份苦活？趁早出去吧，进了写字楼，才是你的天地。

吴奇（也苦笑）：我何尝不想进写字楼？可是，不懂广州话、要实践经验……门坎太高进不去。

湖南籍员工（好心地提醒）：哎，江西老表，你不晓得找台湾老板？他们讲国语。第一道门坎过去了，谁一生下来就有实践经验？

吴奇（若有所悟）：对呀，找个台湾老板，就不用讲白话。我不相信深圳这么大，没有用武之地。

湖南籍员工（压低声音）：跳槽吧，如果我有大学毕业证，决不受这份罪。今日不走，更待何时？

吴奇（感到为难）：可是，我出门连坐中巴的钱也没有。再干一个月，等发了工资再走。还有，我的身份证没有寄来，补发得等三个月。

湖南籍员工（摇了摇头）：真可惜，大学本科毕业，跟我们一块插花仔，一天十个小时，早晨没有早餐供应。来，我这里还有三十块钱，送给你买早餐吧？我们湖南人称江西人为老表，谁叫我们是亲戚哩！

吴奇（十分感动）：谢谢您。不过，发了工资我一定还。唉，文钱难倒英雄汉，我算是领教了。

[24]康正制品厂          黄昏

【墙上的电子钟指向下午六时整。

陆总管（走进工场，对众员工）：各位请注意，现在下班时间虽然到了，但是香港那边来了辆车，等着要货。所以临时加个班，大家都去搬运。

吴奇（对身边员工）：怎么？这间厂没有请搬运工？

身边员工（叹了口气）：哪有专业搬运工？老板省钱，每次都是这样。你习惯了就见怪不怪。快去，不然总管又会发脾气了！

[25]康正制品厂货仓部门口        黄昏

【水泥坪上停着一辆集装箱运货车。员工们从仓库内扛出一箱箱灯饰，装进集装箱内。

【吴奇累得满头大汗，脱去厂服，只穿一件背心。

(近镜头) 背心上印着“南昌大学” 几个红字。

陆总管（走过去叫住吴奇）：哎，你来一下！

吴奇（不知怎么回事，擦了把汗）：总管，还有别的事？

陆总管（一脸疑惑）：你真的是南昌大学毕业？几时到深圳？

吴奇（诚恳地）：对呀，南昌大学中文系本科。来深圳差不多快两个月了，陆总管，莫非写字楼需要人？

陆总管（遗憾地）：非常抱歉，公司写字楼人员多被本地人占去，征地时他们和厂里订了协议，厂长、出纳、会计、报关员都用本地人。看那个厂长，除了关门、开门什么都不会，整天叼着根牙签，一个月白领两千元工资。要是我是老板，决不会用他。

吴奇（感到意外）：听说外资企业任人唯贤，怎么也养着闲人？

陆总管（无可奈何）：没办法，我也是替老板打工，只能听他的。老板怕得罪本地人，不敢违约。这样吧，提拔你当个拉长，干不干？

吴奇（不懂）：什么叫拉长？

陆总管（笑了）：就是组长。月工资一千五百元，干不干？

吴奇（爽快地）：赤脚兵都会干，组长怎么不会干？大小一尊官，长短一根棍。孙悟空能当弼马温，我何德何能不会当拉长？更何况一个月多了三百元，我又可以寄给老爸老妈以及刚认识的小弟弟上学了！

陆总管（感到奇怪）：刚认识的小弟弟？难道你父母早狠心地把他卖了，现在才找到？

吴奇（实话实说）：不是亲兄弟，他四川、我江西，八杆子打不着也连不上。他小小年纪万里寻父来到深圳，前几天才认识。总管，能不能预领半个月工资？他掉进生石灰池，还在医院治伤，我想去看看他。

陆总管（递给几张钞票）：你这个人，八杆子连不上的兄弟还打工供他治伤、上学，少见少见！我这里有五百元，先拿去吧！

[26]郊外瓜地          白天

【少年跟着吴奇，来到一片西瓜地。碧绿的瓜叶下，藏着一个个花嘟噜花嘟噜的西瓜。瓜农们一片繁忙，摘下的西瓜堆成一座座小山。

吴奇（对一瓜农）：请问大叔，这里有没有一个叫潘五全的四川人？他的儿子找他来了！

一瓜农（俏皮地）：我们这里只有二十个三川半人，你要找的那个潘五全，上个月走了。

吴奇（心中一惊）：走了？去哪里？

瓜农（嘴一撇）：哪个晓得呢？听说跟了个寡妇，做了人家的倒踏门女婿------享艳福去了！

吴奇（拉过少年）：这个孩子是他的，丢在家里没人管，钱也不寄回去，学也上不成，两个老人都有病。孩子扒火车来深圳找他，那晚差点被人打死，丢进石灰池……他怎么这样没心没肺？

【少年听说父亲又走了，嚎啕大哭。

【四川人愤怒了，骂骂咧咧。

一四川人：好个潘五全，拉稀摆带！自家儿子都不要，格老子找他算账！

又一四川人：对，找他算账。格老子不信，潘五全会躲进妇娘子裤裆里！

又一四川人：哎，我晓得他躲在那里------离这里八里路，有个四十多岁的金寡妇，满脸横肉，胖得像个水桶，凶巴巴的，还养了条狼狗。

另一四川人（气得把手中西瓜一扔）：走，找这个龟儿子去！三十多岁找个四十多岁的胖女人，连儿子、老子都不认！格老子决不放过他！

又一四川人（走近少年）：娃仔莫哭，找你没良心的爹去。找到了，格老子非扒下他的皮不可，看看是人皮还是狗皮？

【四川人一声唿哨，蜂涌而去……

[27]小洋楼前          白天

【十几个四川人领着吴奇来到一座小洋楼前。

【狼狗汪汪叫着，妄图挣脱铁链咬人。

一四川人（大吼）：潘五全！有种的出来，格老子和你儿子在外头候着，莫惹格老子生气！

又一四川人：潘五全！你儿子从老家扒火车找来了。虎毒不食子，看样子你比老虎还毒!

另一四川人（敲打铁门）: 潘五全听着, 莫缩在壳子里当乌龟! 那满脸横肉的水桶婆子也出来让我们瞧瞧，看你拿出啥本事迷惑纣王？两个人都出来让大伙评评，到底哪个最坏？

胖女人（首先出来，双手叉腰）：咋啦？造反啦？老娘去叫治安队，抓你们下大牢！青天白日打上门来，老娘这么好欺负？再不滚，莫怪狼狗咬人！

吴奇（上前心平气和）：嫂子，我们不是打上门，是找孩子他爹潘五全。孩子不远万里从四川扒火车来深圳，为的是见见他父亲，拿些钱回去交学费。孩子才十岁，娘死了，爷爷奶奶有病，读四年级，你总不能让他失学吧？

胖女人（跳起脚）：好哇！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哄我说没有结婚，是黄花崽，哪个晓得儿子都十岁了。哄我骗我都不得好死，老娘找他算账！

【不到五分钟，胖女人扯着潘五全的耳朵出来。

胖女人：看，这就是你的野种儿子！你说是黄花崽，一生没有讨过老婆……说！这野种哪里来？

潘五全（脸都吓黄了，双腿发抖）：这、这不是我的儿子，千、千万不能相信他们，这、这不是我的儿子，我、我不认识他……轻一点，哎哟！

少年（呆了）：爹，你出门才一年，就不认得我了？爹，娘去世时，你不是跪在坟前发誓说要娘放心，保证好好带大我、考上大学吗？

【四川人愤怒了，拳头一齐捶过去！

一四川人：潘五全，狗娘养的，你不认识儿子格老子可认识，一个村子里的人，谁不认识谁？你老婆上山时，格老子看见你跪在坟前烧纸钱，一声一个桂花。她不是为了你，会喝农药死么？你赌钱输得连房子都卖了，她受得了么? 你跟铁头赌钱输了一千块, 叫桂花跟他睡一个月抵赌债, 这是人干的事么? 你老爹老娘没房子住，只住破祠堂，你的良心喂了狗么？ 明白告诉你，这个儿子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格老子敢找上门，就不怕胖婆子找治安队。人心都是肉长的，谁敢不讲理？

又一四川人（踢了一脚）：潘五全，龟儿子再在女人面前拉稀摆带，格老子就见一回打一回！说------到底要儿子还是要寡妇？两个必须挑一个。

潘五全（看了一眼儿子，又看了一眼金寡妇，左右为难）：乡亲们，我能不能两个都要、两个都要？

一四川人（松口）：随你便，不过，再也不准丢掉娃。

胖婆子（不依不饶）：不行！老娘虽然四十多岁，有房子又有存款，不怕找不到少年老公。老娘要嫁个真正的黄花崽，养一个属于自己的儿子，叫他跟老娘姓金！

潘五全（瘫了）：阿姑，你、你真的不要我了？我不舍得你呀！我会替你捶背、捏脚，为你洗衣、做饭……夜里替你当枕头、倒尿壶……你真的舍得么？

胖婆子（扬起头）：谁稀罕嫁个赌棍？如果你把我二十几万存款赌掉，下半辈老娘喝西北风！刚才听说你赌钱连老婆也赔上，鬼才跟这种人！滚吧------越远越好，算老娘打倒贴，碰上你这个丧门星！

【潘五全像只死狗趴在地上，突然，他爬起来抱住儿子，失声痛哭。

潘五全：儿呀，爹鬼迷心窍，对不住你呀！儿呀，回家去吧！去看看你爷爷、奶奶……爹，再也不赌钱了！

【父子俩哭成一团……

吴奇（松了一口气）：好了，这一趟没有白跑------你们父子终于团圆了。我也可以安心地在工厂干活，再也不用悬着心了！

[28]康正制品厂内          白天

【QC线上，吴奇试着彩灯泡，检查有没有不合格的产品。

湖南籍员工（探过头，笑嘻嘻地）：恭喜吴先生，你升官了，当了我的上司，最末一品的油菜子官，别把我卖了哦？

广东籍员工（讨好地）：吴生，前些日子我欺负了你，把不合格的产品塞给你返工，别记仇哦？你不是说有请魔鬼吃樱桃的大度？就算我是个魔鬼，总要给我一颗樱桃吧！

河南籍员工（凑近身子）：吴先生，我是刘伯温，能掐会算------你在康正制品厂的官，只能到此为止。依然是大炮轰麻雀，大材小用，进不了写字楼。要是传出去，大学本科高材生只当个试灯泡的拉长，人家不会笑掉大牙？依我看呀，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吴奇（哭笑不得）：别扯蛋。拉长也是普通人，打工只是为了挣钱养家。我的家中有老父老母需要赡养，爱人还在丈母娘家，总要挣些钱寄回去。我上大学欠下银行两万元债，还没有返清……人，总要现实些。你总不能空着肚子在大街上走，等大公司招聘吧？

湖南籍员工（深有同感）：不错，我也没有娶老婆。总想在外地找一个，又怕靠不住。想一想还是家乡的好，吵口跑了也容易找回家。只是家乡娶老婆，少说也要三万块。我打了三年工娶不回一个老婆，怎么办？

广东籍员工（怡然自得地）：傻逼，你不会找一个在深圳打工的家乡人？她们发了工资，那些家境好的会存起来嫁人。如果瞅准了，能带回一笔钱。我就瞅准一个，她存了两万块。你说，我是不是人财两得？

湖南籍员工（不屑地）：看来你是一个吃软饭的人，指望女人养。男子汉大丈夫，应当自己挣钱娶老婆！

广东籍员工（一副无所谓神态）：管他硬饭软饭，只要有钱，给富婆当鸭子都行。人生在世几十年，何必活得那么辛苦？

吴奇（正色地）：你这么想就不对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只有通过正确渠道，劳动所得心安理得。你找有钱的女朋友我不反对，但千万不能给富婆当鸭子。看你一米七的个头，总该有自尊心吧？

广东籍员工（一时语塞，有些脸红）：我、我只是说着玩。其实，谁会去给富婆当鸭子？我已经有女朋友，她不会骂死我？要是真想傍富婆，哪会在这里打苦工？早去舞厅瞄靶子了！

[29]世伟制品厂门外        白天

【世伟制品厂门外墙上，贴着一张大红《招聘启事》------

本公司是新办台资企业，招聘主管一名。条件大专以上学历，懂英语、闽南语者优先。

[30]世伟制品厂“化工实验室”        白天

【货架上，琳琅满目的电镀配件、药品，有上千种。

吴奇（一一登记造册，不禁感慨万端）：看来打工确实不容易，娘肚子里出来也没见过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如果没有超凡的记忆力，一时哪能记得清？中文系大学生管理那些硫酸、盐酸、双氧水……赶鸭子上架呵！

电镀主管（匆匆进来）：吴生，领两支电笔。

【吴奇拿出两支测电笔递过去。

电镀主管（一摔测电笔）：这是电工用的测电笔，哪是电笔？连这个都不懂，当什么主管？我自己拿！

【吴奇眼睁睁地看着他拿出两支镀槽中用的电热器，不禁争辩。

吴奇：先生，这明明是电热器，表册上也是这么写，怎么叫电笔？

电镀主管（盛气凌人）：这么说我错了？你去问问香港师傅什么叫电笔？电笔就是电热器！你才来几天就指责我？哼！

吴奇（忍住气）：老兄，我不是指责你，只是初来乍到，按货架上的名词------谁知还有另一种通俗叫法？

电镀主管（话中带刺）：老弟，学着点吧！别以为是中文系大学生，尾巴翘得比天高。老子虽然是“中五” 程度，在电镀房混了四、五年。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你，嫩了点！

[31]世伟制品厂职员宿舍        夜

【下班后冲完凉回来，有几个职员凑在一起玩扑克。

【吴奇洗完衣裳，在台灯下看书。

一职员（扑克牌一丢）：哎，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秘密------老板对孙秘书特别关心，她才高中毕业，月薪涨到八千！我们四个才顶她一个。

一职员（似乎麻木不灵）：反正都是老板的钱，他爱给多少就多少，关你屁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又一职员（讽刺地）：你们懂什么？孙秘书是标准小蜜，人长得漂亮。老板的正宫娘娘在台湾，夜里谁跟他做伴？

一职员：他不晓得找小姐？红灯区小姐多的是。

又一职员：那你就外行了------红灯区小姐今天陪这个、明天陪那个，说不定染上梅毒、淋病、艾滋病。老板的命是金狗子，他敢去惹？孙秘书是正宗原装货，才十八岁，人长得像歌星，老板怎么不会喜欢？他情愿出高价，莫说才八千，一万一月也不会亏本！

吴奇（忍不住放下书）：怪不得，我不久前去应聘经理秘书，以为中文系大学生抄抄写写绰绰有馀，谁知那个总经理说最好是年轻的女性。你们还好，四个顶她一个；我的月薪才一千，要八个才顶她一个。下辈子投胎，一定要和阎王爷讲好条件，做一个漂亮女人！

[32]世伟制品厂写字楼内        白天

【职员们刚刚打完卡，各自进入自己的座位。

女秘书（来到吴奇身后）：吴生，董事长叫你。

【吴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诚惶诚恐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职员们（窃窃私语，一职员担心地）：糟糕，昨晚我们说的话，被锦衣卫告到皇上那里去了，阿奇该倒霉了。

又一职员：可恶！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我最见不得这种小人！

另一职员：嘘，今后说话要小心，千万不要被克格勃听到。

[33]董事长办公室        白天

董事长（半躺在皮椅上翘起二郎腿）：吴先生，你在本公司已有半个多月吧？对业务熟悉吗？那些电镀器材、电镀药品都记清楚了吧？

吴奇（如实回答）：大部分都记清楚了，董事长。

董事长（放下左脚，又架起右脚）：大部分都记清楚了？不至于吧？听说你连电热器都不懂，拿出两支测电笔……昨晚又跟同事说，嫌我给的工资少，八个才顶一个高中毕业生。有没有这回事？

吴奇（心中一紧）：董事长，你怎么知道？

董事长（冷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你嫌工资少，本公司确实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还是另谋高就吧！

吴奇（感到突然）：董事长，你不是说有一个月试用期吗？怎么半个月……

董事长（站起身）：对不起，本公司不比你们内地国营企业，没有铁饭碗。我随时都可以解雇员工。现在就去财务科结账，马上走人！

【吴奇心事重重，走出办公室。

[34]英发塑胶厂写字楼内        白天

【英发塑胶厂写字楼内，一片繁忙。职员们在电脑前聚精会神点击鼠标。

【吴奇拿出一张《深圳特区报》，找到总经理。

吴奇：经理先生，我从报纸上知道贵公司招聘助理，我大学中文系毕业，很想为贵公司服务，请给个机会。

总经理（看完资料，客气地）：吴先生，请坐。本公司是需要一名助理，但是先从基层干起。你熟悉植刷部吗？

吴奇（顾名思义）：贵公司是塑胶制品厂，生产ABS塑胶产品，植刷部主要是生产梳子、刷子、发夹、发饰等美发产品，对不对？

黄总经理（感到奇怪）：你没到过厂内，怎么知道？

吴奇（诚恳地）：从字面上猜------贵厂厂名“英发”， 是美发的意思；还有一层，兴旺发达。如今许多老板对厂名很讲究，都有一个美好心愿。

黄总经理（将资料收起）：你呀，真不愧为中文系高材生，文字功底深。不错，本公司是生产系列美容、美发用品，远销欧美、东南亚、澳大利亚，现在植刷部缺一位助理，我看你脑瓜灵活，决定聘用，明天来上班吧！

吴奇（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谢谢您的信任，明天见。

[35]英发塑胶厂植刷部        白天

【植刷部一百多名女工分成四条生产线------一条是在塑胶底板上植上塑胶、猪鬃两种刷毛；一条是在梳子、发夹上绘上彩色；一条是用移印机印上商标、图案；最后一条生产线是分类包装。

吴奇（心里话，画外音）：看来，管理工厂是一门复杂而高深的学问，在大学课程中，根本没有这些内容。大学毕业证说白了就是一张通行证，真正的起点刚刚开始呵！

[36]植刷部主管室内        白天

【主管室内，满脸络腮胡子的主管搂着一个女文员正在亲热。吴奇要拿个计算器，想退出已来不及。

主管（黑脸更黑）：没敲门就随便进来，懂不懂规矩？

吴奇（拿起计算器）：先生，现在是上班时间。我既然是助理，为什么不能进？其实，我早已敲了门，只是你们太投入了，没有听见而已。这里是主管办公室，不是私人卧室，你青天白日搂着个女人，究竟谁不懂规矩？

主管（一拍桌）：我告诉黄经理，炒你鱿鱼！

吴奇（忍住火气）：不用炒，我会主动辞职。我向来眼里揉不得沙子，看到你这副德性，同事下去我会发疯！

主管（将工卡一撕，大吼）：那你走呀！老子是主管，不需要你这个碍手碍脚的助理扫兴。滚得越快越好！

[37]总经理室        白天

【吴奇向总经理提交一份辞呈。

黄经理（感到奇怪）：吴生，你干得好好的，怎么又要走？是嫌待遇不理想我可以加薪。两个月试用期一过，升你为主管。先当助理，为的是要你熟悉环境和业务，学会部门管理经验。知道招你来的原因吗？董事长就是准备炒掉现任主管，让你接手这个要害部门。

吴奇（也感到奇怪）：董事长怎么有这种想法？现成的主管不用，另外培养一个，这不是多此一举？

总经理（递过来一罐可口可乐）：这就是他用人唯亲所酿成的苦酒，现任主管是董事长妻弟，他自恃有靠山，把成品偷出去卖，花天酒地、嫖赌逍遥，据说还吸食海洛因。这种人管理工厂，老板怎么会放心？你干了才一个月提出辞职，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吴奇（实话实说）：他在上班时调戏女文员，我说了几句，他黑着脸要炒我鱿鱼，把我上班的工卡也撕了……跟这种人共事，一天都难熬。等到两个月试用期满，说不定我早疯了。总经理，请您对董事长说一声，对不起了！

黄经理（叹了口气）：既然你执意要走，我也无可奈何。看来又要在报纸上登一回招聘启示喽！

[38]宝安区邮政局        白天

【吴奇填了两张汇款单，分别向家中父母和春云寄去两千块钱。

【大学同学李珊珊从背后观察了许久，不禁大叫。

李珊珊：啊，阿奇，真的是你？几时来了这里？

吴奇（回过头，万分惊喜）：哦，珊珊，您也到深圳来了？

【李珊珊扳住吴奇的肩，左看右看，情不自禁。

李珊珊：老同学，让我仔细看看，三个多月不见，长得更帅了，也更酷了。说------现在混得怎样？找到什么好工作？

吴奇（苦笑）：还说找到好工作？我们中文系毕业生，进不了机关只能干瞪眼。专业不对路，进了几家公司都被轰出来。昨天在英发塑胶厂又和主管闹矛盾，今天加入失业大军……你不会笑话我吧？

李珊珊（不相信）：您又失业了？不会吧？班上的高材生，人人争着要。嗯，只要不嫌弃，本小姐可以帮您向陈仁推荐推荐，他在深圳混得不错，跟林老板合开了一家公司。您这个典型书呆子，大概还不知道吧？

吴奇（惊愕）：陈仁？那个坐在我后排的楞头青？

李珊珊：不错，就是他。他老爸做建材生意-----给了他一千万。想一想，从天而降的幸运，多少人梦寐以求？老天确实偏爱少数人，幸运怎么不降临在我的吴阿哥身上？要不您去买组彩票，看看能不能中一千万？

吴奇（感叹地）：人的命运是个谜，我一直解不开。不过我对股票、彩票从不感兴趣，没有经济基础，也玩不起。我们农村来的大学生，大多出身贫寒，不敢拿基本生活费作赌注。不像陈仁，他本身家庭不错，父母能赚大钱……他现在哪里？开了家什么样的公司？能联系上吗？

李珊珊（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递给吴奇）：你自己跟他谈吧，也许能听出你的声音。

吴奇（对着手机）：喂，您是陈仁吗？我是吴奇。

陈仁（画外音）：吴奇？阿奇哥，您在哪里？

吴奇：我在宝安区邮政局门口，真想见到您。

陈仁（画外音）：我马上就来，千万不要走开哦！

李珊珊（接过手机）: 怎么样？还是老同学好吧？等下我们三人在一起，您可要拿出绅士风度，挽着我的手哟！

吴奇（苦笑）：我绅士？你淑女？怕我绅士不起来吧? 看看我现在的寒酸样，有点钱要寄回家供养父母，成了个落伍的等外公民。我和你手挽手站在一起，就不怕玷污你的淑女形象？

李珊珊（在他背上捶了一拳）：好您个吴奇，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要您挽着我的手，是向陈仁表明，我们是多么合适的一对。不会在老同学面前丢脸，谁知您不识好歹！

吴奇（“哎哟” 了一声，急忙躲开）：珊珊，在班上您一直对我好，我怎么会不知道？可是，我是个挨过饿的乡下人，比您这个没挨过饿的城里人，怎么能相配？您看过海岩的电视剧么？我们有本质上的差别，确实不敢高攀。

李珊珊（又一拳捶来）：本小姐高兴，怎么了？海岩式的模式是他的模式，我可不管。人各有志，谁也不能左右谁。我就是要让陈仁看看，本小姐是不是一直嫁不出去？

吴奇（忐忑不安地）：珊珊，这么多人看着我们，别闹了好不好？我有我的难处，别再添乱。等下陈仁来了，我们最好保持一般同学关系。

李珊珊（故意拉下脸）：好你个忘恩负义东西，本小姐穿针引线当红娘，你想过河拆桥一下子把我甩了？早知如此，不如装作陌路人。

吴奇（好言劝慰）：好好，算我错了，行不？我向您道歉，行不？我们有缘，能在深圳相见，怎能装作陌路人？我答应------等下陈仁来，我们装作一对恋人，手挽手、肩并肩，做做样子。这样总可以吧？

李珊珊（盯了一眼，动情地）：装作一对恋人？做做样子？不行！本小姐历来痛恨伪君子，要爱就要动真格。阿奇，您可知道？我在大三时，就相中了您。只是忙于功课，没有明白表示。您学习成绩全班第一，长得帅，人又和气……我怎么能无动于衷？

吴奇（有口难言）：学习成绩全班第一有什么用？遇到实际问题解决不了。我到深圳三个多月，跳了三家公司。想一想，心中凉。有时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知识分子？

李珊珊（略有同感）：是呀，我也碰了几回钉子，找了几家公司都说不太欢迎大学中文系毕业生。他们要的是企业管理、化工、机械制图人才，我们所学的文学理论、创作艺术全都风马牛不相及，编辑部、出版社又进不去。最后找了一家玩具厂，也只是当当秘书而已，好像我们从娘肚子里出来，就是给董事长当秘书的命！

吴奇（自嘲）：你们女人还能当秘书，我们男人秘书都当不成。小心哟，某些董事长、总经理喜欢打秘书的歪主意，不要掉进陷阱跳不出来。

李珊珊（又捶了一拳）：好你个吴奇，把我当作什么人了？我是二奶小蜜？我被大款养着？告诉你，我当秘书只是打印文件、发发传真、抄抄报表而已。谁敢打姑奶奶的歪主意，把他拉到法院，告他个骚扰罪，吃不了兜着走！

[39]邮政局门口        白天

【一辆银灰色小汽车在邮政局门口停住，陈仁从车内出来，一身合体西装，佩带花色领带，显得格外年轻、潇洒。

吴奇（伸出双手，脱口而出）：哦，陈仁？一副大老板样子，我差点认不出来！

陈仁（紧紧抱住同学）：阿奇，我们的学习委员。要不是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我也不相信是您。李珊珊，您怎么不说话？今天三个老同学相会，真是前世有缘。走，我请客！

李珊珊（笑嘻嘻地）：陈仁同学发了大财，当然该请客。不过事先声明------闸蟹、龙虾随我点，燕窝、鱼翅、海参、鲍鱼您不许心疼！

【三人哈哈大笑，上了汽车。

[40]渔村酒家        白天

【宽大的圆桌中央，放着盛开的鲜花。

陈仁（站起身举起酒杯）：来，为我们三个老同学在深圳重逢干杯！

吴奇（举起酒杯）：对，我们三个人分别三个多月，有幸能在深圳相会，这是上天安排。为了我们的同窗之情，干杯！

李珊珊（站起身挡住）：慢！阿奇说什么？为了同窗之情？还有没有别的？比如，高于一切的情感。

吴奇（努力分辩）：我们三人除了同窗之情还能有什么？同窗之情自然高于一切。陈仁，您说对不对？

陈仁（赞同）：阿奇说得不错，同窗之情高于一切。干！

【三人干完杯中红酒，李珊珊一一斟满，弦外有音。

李珊珊：第二杯，为了同窗之情以外的特殊情感，干杯！

陈仁（奇怪地）：珊珊，今天您怎么啦？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情感没有表达出来？世界上除了亲情、友情，难道您说的是爱情？

李珊珊（瞄了吴奇一眼，举起杯）：对，为了我和阿奇的第三感情，干杯！

吴奇（浑身不自在，连连摆手）：不不，陈仁，别听她瞎说。我和她之间，哪有第三感情？她是说着玩，表明是开放型女性，切莫当真。

陈仁（笑嘻嘻地）：她自己都承认了，您还有什么话可说？吴奇，祝贺您。来，为了阿奇珊珊的第三感情，干杯！

吴奇（把一只大闸蟹夹到李珊珊面前）：馋猫，快吃了这只阳澄湖大闸蟹吧？塞住您的嘴，省得胡说八道！

李珊珊（夹起大闸蟹）：瞧，还说阿奇对我没有第三感情？连我喜欢吃的东西都一清二楚。为了这，我得完成这项任务。陈仁，谢谢您今天的破费，本小姐就不客气了。

陈仁（爽朗地又夹了一只闸蟹放在她面前）：所出之物，客人掌管。索性让您吃个够。其实，这些钱也不是我的，是上天赐予，实质上也是顾客的恩赐。人生在世，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能带来，死不能带去。所以，我一到深圳就捐了一百万给希望工程，除了花费及买车开支，剩下八百万和林先生合股成立恒丰公司，我要用自己挣的钱养活自己。这样，将来离开这个世界时能够心安理得、没有遗憾！

吴奇（举起杯）：来，为陈仁老弟悟出人生真谛，干杯！

【三杯酒落肚，陈仁敞开心扉。

陈仁：阿奇，说实话，我挺不容易。我入股恒丰公司，董事长名叫林苑如，是个好人，非常守诚信，您想见见他吗？

李珊珊（灵机一动）：怎么不想？阿奇还在找工作哩！

陈仁（顿时来了精神）：行！他正在招聘管理人才，机会难得。走吧，趁着天色还早，我用车子送您。不然，今夜您可能要上演《一江春水向东流》了！

吴奇（感慨万分）：关键时刻，还是老同学好呵！

[41]恒丰金属制品厂        白天

【董事长林苑如冲好一杯雀巢咖啡，又递来一盒蛋糕。

林苑如：吴生请慢用。陈先生推荐你来本公司，他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一回生，二回熟，慢慢就会适应这里的环境。

吴奇（有些不好意思）：董事长，您也太客气了。

林苑如(推心置腹地)：我们都是人，有共同感情。想起我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到香港，身上只有五十元港币，吃饭都成问题。现在我回来要干一番事业，希望你也要协助我干一番事业。将来恒丰公司发达了，自然有你的一份！

吴奇（唤起内心的激情）：董事长，您这种拼搏精神，我感到由衷敬佩，白手起家，是难得的企业家。

林苑如（伸出左手）：看我这只手吧，少了三根指头------那是我在香港开啤机，叫机器轧断的！年轻人，你比我幸运，至少不必付出血的代价。如今我一看见断了的三根手指，犹如三条鞭子抽在我身上！一个人要奋力拼搏、发奋图强，犹如信伊斯兰教的阿拉伯王子，一清早起来在沙漠上跑步，为的是训练吃苦精神。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吴奇（心中一震）：董事长，看到你的手，我几个月的失落感顿时烟消云散。我确实比您幸运，四肢健全，没流过血。您的苦难经历激发了我的自尊，增添了前进的勇气！

林苑如（叹了口气）：用人不当，是我的致命弱点。我有个亲戚吃里扒外，令人头痛。去年，整整亏了五十万。吴生，你去锔胶部找找原因，为什么运到日本、意大利的镀金产品，一批批退货？最后一道工序，你替我把好关！

吴奇（心中没底）：董事长，让我试试吧？

林董事长（一挥手，斩钉截铁）：不！吴生，不是试试，而是一定要干好！

[42]恒丰公司锔胶部        清晨

【台灯下，吴奇在核对技术资料；林苑如出现在门口。

林苑如（客气地招手）：吴生，早晨!。

吴奇（立刻起身）：董事长，您也早晨。

林苑如（翻看笔记）：听秘书说，昨晚你又是一夜没睡，确实是拼命三郎。别把身体拖垮哟！

吴奇（摊开资料，诚恳地）：董事长，我刚出学校门，没有管理过工厂，必须一切从头学起。近几天我翻阅了不少资料，经过多次试验，发现锔胶后的镀金产品，经过烘炉一烤，起皱的原因一是升温过快，受热不均匀；二是丝印油墨中缺少一种名叫4A的添加剂。如今我以百分之四比例加进去，慢慢升温，烘出来的产品跟日本样板一模一样，光亮夺目。相信不会退货吧？

林苑如（兴奋地伸出手）：OK！吴生，你替我解了围，香港师傅没有找到的原因被你找到。街亭虽小，关系重大；4A不多，缺了退货。这就是技术，丝毫假不了。我真不知怎样感谢你？嗯，这里有五千元港币，奖给你！

吴奇（推开港币）：董事长，这是我份内应该做的事。您留着吧？

林苑如（感到奇怪）：吴生，你离乡背井大老远从江西到深圳打工，不就是为了多挣几个钱？嫌少？再加五千！

吴奇（又推开港币）：董事长，我不是嫌少。因为我来这里才十天，受之有愧。

林苑如（仿佛发现了什么）：哦，明白了------人生在世，不为利则为名。我聘请您当总管，总可以吧？

吴奇（摆手）：别别，我是根嫩竹扁担，挑不起千斤担。总管我干不了，还是让我在锔胶部干吧？一步一步来。

林苑如（拍拍吴奇的肩）：小伙子，您的肩膀挺结实，挑上吧！吴生，我是一个赏罚分明的人。谁对公司贡献大，我决不会亏待他。您上班时间虽然才十天，有些人十年也做不到。私营企业可不比国营企业要论资排辈，我发现您有一股闯劲，我就喜欢敢于吃螃蟹的人！

[43]恒丰公司后院        夜

【沉沉夜幕笼罩着四周一切，恒丰公司后院墙下，几条黑影在晃动。

一黑影：快搬，保安发现可不得了。

又一黑影：打开后门，那边有人接应。

一黑影（险些跌倒）：哎呀，真沉。鬼东西累死人！

又一黑影：这就是钞票，懂么？搬出去卖给二贩子，张张百元大钞哗哗响。有财不发？熊！

【吴奇突然出现，亮开应急灯。黑影们惊慌失措四散奔逃……丢下一箱箱镀金产品。

吴奇大叫：站住！往哪跑？来人呀，抓小偷！

【黑影们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

[44]咖啡屋        夜

【董事长外甥阿芒气急败坏，一擂桌。

阿芒：笨蛋！成事不足败事有馀。一个晚上只运出四箱？老子的钱白给！

一瘦高个：芒兄，不能怪我们，是碰到了人。他用应急灯一照，我们不跑，抓住了怎么办？

又一瘦高个：芒哥，时间选得不好，刚好下夜班，四周都是人。我们好像碰到个“北佬”， 个子又高又大，浑身都是劲，估摸斗他不赢。

阿芒（心中一惊）：谁？

一矮子：听口音，是新来的总管------阿奇。

阿芒（恨得咬牙）：丢你老母！阿奇，你抢了老子饭碗，又断老子财路。老子与你誓不两立，老子要你死------死无葬身之地！

矮子（心有预悸）：芒哥，莫非你要宰了他？那可不行，公安局查到，我们都要偿命！

瘦高个（腿肚子乱颤）：芒兄，犯不着为他拼命。他总不能天天守着后门，今晚不行明晚干，总有发财的一天。

阿芒（哼哼几声）：衰仔滚开！多嘴连你一块宰。老子叫他死在山沟里，深圳这么大，死个把人毛毛雨。流动人口多，不是亲人谁收尸？明天夜里……

[45]职员宿舍内        夜

【三洋牌收录机传出优美的旋律，吴奇在台灯下看《深圳特区报》。

董事长外甥阿芒（走进宿舍）：吴生，什么年代了？还听这破玩意儿？走------今晚我请客，去镇上看场电影，美国大片，好莱坞！

吴奇（有些意外）：要你破费？不好意思。

阿芒（抢下吴奇手中的报纸）：走吧走吧，星球大战，机会难得。今晚不加班，错过这村没那店。我看你一个人孤孤单单，不看不会闷死？

吴奇（点头）：嗯，是有些闷。三个多月没有进电影院门，对于我来说，犹如孙悟空在八卦炉中，日子难挨。

阿芒（讨好地）：对呀，出去散散心，总比天天关在宿舍强。我知道你是中文系大学生，喜欢看电影、电视，可是这间工厂什么都没有，只有几台电脑又没时间上网……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请你一回。

吴奇（看看墙上电子钟）：现在都七点了，这里离镇上五公里，夜间车少，能不能赶上开场？

阿芒（关掉收录机）：我的摩托车在门外等着，走吧！

[46]西岗郊外        夜

【摩托车亮着灯急速行驶，来到一座大山脚下。

【突然，摩托车来个急刹车，吴奇没有防备，从车上栽下！

阿芒（骂骂咧咧）：丢你老母，车坏了，不能走。

【吴奇忍痛站起，亮起电筒想看个究竟。突然，一拳从暗处飞来！

阿芒（阴笑）：丢你老母，看个屁！车子没坏，用不着瞎操心。我看，还是找阎王爷报个到吧！

吴奇（几乎站立不稳，眼前金星直冒）：阿芒，什么意思？

阿芒（又一拳飞来）：什么意思？你自己明白！哼，胆敢抢老子饭碗，断老子财路。今夜收拾你，来人呀！

【黑暗中又涌出四个打手，毛茸茸的胸脯上吊着金链。

吴奇（不得不申辩）：不是我要当总管，不是我要断你财路，是董事长------

阿芒（又一脚踢来）：丢你老母！董事长是我舅舅，他能胳膊朝外？一定是你这个衰仔背后告了刁状，害得老子丢了饭碗。放明白些，要命，明天滚！要不，老子放你血！

吴奇（挣扎站起身，逼视阿芒）：看样子，前天夜里偷镀金产品出去卖的也是你吧？不然，你舅舅怎么会说你吃里扒外？

阿芒（耍起无赖）：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反正这个公司不是你开的，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吴奇（义正辞严）：我是总管，当然要管。你盗窃公司财物，我怎能袖手旁观？董事长既然相信我，一定负责到底！

阿芒（气急败坏，大吼）：不动手等什么？

【四个打手一涌而上，一阵拳打脚踢……突然，一根螺纹钢筋，击中后脑！吴奇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远处，车灯亮起。

一打手（慌慌张张）：不好，车来了，快跑！

又一打手（摸摸吴奇鼻孔）：老大，这人没气了，死了！哎呀，大事不好！

另一打手：快跑快跑，被人看到我们要杀头、蹲大牢！

【阿芒带着打手，骑上五辆摩托车匆忙逃离……

[47]西岗郊外        夜

【一辆中巴亮着灯驶来。

【车灯照亮躺在地上的伤者，司机赶紧刹车！中巴上的乘客纷纷下来，团团围住吴奇。

一员工（惊呼）：那不是吴总管吗？怎么躺在这里？

又一员工（用手一摸鼻孔）：哦，还有气，快送医院急救！

【员工们七手八脚，把吴奇抬上车。

一员工（掏出两百元钱塞给司机）：师傅，车子我包了，快送急救中心！

[48]横岗镇急救中心        白天

【吴奇躺在病床上，头上扎着绷带。

【门开了，陈仁送来一束鲜花，还有一大袋香蕉、雪梨。

陈仁（在床边坐下，略显内疚）：阿奇，我来晚了。要不是林先生电话通知，我还蒙在鼓里。怎么？伤得重不重？

吴奇（感激地）：谢谢您来看我。只是，头有些昏。

陈仁（显得气愤）：是谁把您打成这样？

吴奇（艰难地翻了个身）：阿芒，带着四个打手。不过，这个打手似乎还手下留情，不然，今天见不着您了。

陈仁（怒火上升）：阿芒？董事长外甥？他怎么下得了手？带了四个人？你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了他？

吴奇（愤愤然）：董事长要我当这个总管，阿芒恨死我了，说我抢了他的饭碗。还有，我制止了他盗卖镀金产品，断了他的财路。

陈仁（一拍桌）：这小子太大胆了，为了个总管位置竟敢杀人？盗卖镀金产品？怪不得公司今年利润不大，去年亏了五十万，原来是他这个蛀虫！阿奇，过几天您出来作证，让董事长认清他外甥的本来面目，叫阿芒赔偿损失。

吴奇（大度地一摆手）：算了，不就是个总管位置么？我让给他就是。说赔偿损失？阿芒吃喝嫖赌，钱早花光了，拿什么赔？只要他向公司作出保证，今后不偷就行。

陈仁（似乎已经看破）：阿奇，您太善良了。对这种人，不能姑息养奸。他当总管，公司非垮不可。我那两百万股金，扔到水里去了！中国有句古话, 狗改不了吃屎，狼改不了吃人。阿芒要他不偷，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吴奇（叹了口气）：唉，董事长有这样的外甥，是董事长不幸。恒丰公司有这样的总管，是公司的不幸。陈仁，我理解您，为了公司的长远利益，这个证人我当定了！

陈仁（拿出一张《深圳特区报》，指着招聘栏目）：阿奇，为了您的人身安全，请您回避一下。布吉伟德制品厂招聘生产主管，伤好后不妨去试试。

吴奇（充满感激之情）：陈仁，您处处为我着想，是难得的发烧友呵！

[49]布吉伟德制品厂        白天

【写字楼内，吴奇递给女秘书一封信。

吴奇：小姐，这是贵公司的面试通知。我很想见见你们的总经理。

女秘书（看完面试通知）：霍经理，吴生来了！

【霍经理身高体胖，穿着港衫。他从冰箱里取出椰奶递给吴奇。

霍经理：请吧，天热口渴，你大老远赶到本公司面试，一路上辛苦了。

吴奇（客气推辞）：不好意思，我刚饮过汽水。

霍经理（坐下来，慢慢开口）：吴生，从你的求职信中得知你的特殊经历，我很欣赏你的坦诚。大学中文系毕业，几个月就升任恒丰公司总管，简直不可思议。我想提个问题，若你在内地上班，一天八个小时，又有双休日、五一、中秋、国庆长假，为什么要来深圳承受一天十个小时的工作，退休后又没有工资……不是太傻了吗？

吴奇（幽默地）：我这个人，不知几时冒上股傻劲，宁愿放着花果山不上，却喜欢跟着唐僧上火焰山。

霍经理（开心地笑了）：你呀，不愧是个文人，喜欢钻牛角尖。吴生，恕我直言，大学中文系毕业生来深圳管理企业，是不是专业不对路？

吴奇（诚恳地）：是有些专业不对路。不过，语文为百科之母------一个人只要文字功底深，学习其它知识易如反掌。再说，路是人走出来的，如果光走别人开辟的路，这种人不是懒汉就是缺乏独创精神。

霍经理（连连点头）：嗯，你说得对。正如我早先也不是总经理，是后来努力的结果。你能从锔胶部主管升任总管，自然有一定业绩，否则，恒丰公司董事长不会格外器重。怎么？你干得好好的，又不干了？

吴奇（解释）：是因为董事长外甥。这一切我在求职信中说得明明白白，不信您可以打电话去问。

霍经理（一拍脑袋）：对对，你是说了，瞧我这记性。嗯，这里有张排期表，你先熟悉熟悉吧！

[50]深圳机场        白天

【一架波音747客机缓慢降落。李珊珊从舷梯上下来，后面跟着的是戴着副太阳镜的总经理。

【停机坪外排着一溜的士。

李珊珊（钻进一辆的士，对司机）：快，去横岗镇！

总经理（匆匆从后面赶来）：哎哎，怎么不搭上我？

李珊珊（从车窗伸出头）：对不起，总经理，我请个假------一个同学被人打了，我必须赶去看看他。反正在市内，恕不奉陪了！

【的士扬起烟尘飞驰而逝。

总经理（在停机坪上大发脾气）：岂有此理，先斩后奏！哪像总经理秘书------一匹野马！

[51]横岗镇急救中心        白天

【李珊珊上楼，捧着束鲜花扑向66号房间，床上是个陌生人。

李珊珊（吃了一惊）：请问，三床上那个吴奇，上哪去了？

陌生人：阿奇呀？昨天早晨出院了。

李珊珊（将鲜花送给陌生人）：谢谢你告诉我阿奇出院了，这束花送给你，祝你早日恢复健康。

陌生人（莫名其妙）: 小姐, 我不认识你呀! 不过, 还得谢谢你------这确实是束漂亮的花。

【李珊珊匆匆走出病房。

[52]急救中心门外        白天

李珊珊（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喂，陈仁！阿奇不在66号病房，听人说他昨天出院了。

陈仁（画外音）: 出院了? 他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咳，这个急性子、工作狂，在医院呆不住！

李珊珊（急得跳脚）：你也不知道？糟了，失踪了！我刚从北京回，随总经理出差。谁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那个打人凶手真该死，本小姐总有一天对他不客气！

陈仁（画外音）：哟，珊珊，你几时学会柔道？一个人能打赢阿芒？他可有一伙黑打手，切不可小姐脾气一时冲动，省得我替你操心。

李珊珊（哼出一声）：我冲动？我急！要真学了柔道，要摔他个狗吃屎！喂，陈仁，阿奇跑到哪里去了？

陈仁（画外音）：他在布吉镇伟德制品厂。快去吧，省得急死了你，我要举办老同学追悼会。

李珊珊：乌鸦嘴，等下饶不了你。拜拜！.

[53]伟德制品厂门口        白天

【李珊珊从的士上下来，直奔门卫室。

门卫（双手挡住）：小姐，你找谁？

李珊珊（喘着气）：我找吴奇，请让我进去。

门卫（指着墙上的告示）：对不起小姐，现在是上班时间，不能会客。

李珊珊（近乎于央求）：我有特殊情况，能不能进去？

门卫（板着脸铁板一块）：不能就是不能，厂里有规定。出门打工，谁不想保住饭碗？我不能为了你，流落街头。

李珊珊（服软了）：什么时候可以进去？劳驾说一声。

门卫（看了一下表）：现在是十一点，还有一个钟头下班，那时再找不迟。

李珊珊（无可奈何）：阎王好说，小鬼难缠。我就等一个小时吧！

[54]门口餐厅        白天

李珊珊（把一部新手机交给吴奇）：好你个阿奇，溜得真快。我从北京赶回来，第一个想见的人就是您。这部新手机送给您，算是您生日我送的礼物。快把那部老掉牙的听不见声音的手机扔掉吧！

吴奇（推回手机）：怎好意思收您的礼物？我自己会买。

李珊珊（瞄了一眼）：别充大款了。谁不知您家中生活困难，上大学还是贷的款？我听陈仁说，董事长奖一万元港币您不要，真是傻冒。

吴奇（连忙解释）：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来恒丰公司才十天，总不能见钱眼开吧？

李珊珊（摆摆手）：好了好了，别来一套大道理。这是奖金，您替公司解决了大难题，少退一批货多赚数十万。劳动所得，问心无愧。陈仁说了，这笔奖金他替您保管，另外他又送您一万元，要您返清那笔助学贷款，免除后顾之忧，您可以无债一身轻了！

吴奇（十分感动，声音有些颤抖）：老同学，你们对我太好了！

李珊珊（夹起一条鸡腿，放进吴奇碗里）：快吃了这鸡腿吧，受了伤应该多补补身子，另外我又买了几盒脑白金、天麻丸，服了它们对大脑有一定帮助。我知道您爱好文学创作，没有一颗聪明的大脑能行？

吴奇（看到桌上的一大堆礼物，不知说什么才好）：珊珊，您想得太周到，可是我怎么好意思再收您的礼物呢？也不知怎么谢您？

李珊珊（又夹来一块油炸排骨）：谢什么谢？您的事也是我的事，分什么彼此？这是油炸排骨，吃了补钙。一个月没见面，您瘦多了！

吴奇（颇为辛酸）：怎么不会瘦？经常加班到深夜，不多学些知识怎么行？说实话，我们中文系毕业生懂什么锔胶、电镀、丝印？还不是凭着认识几个字边干边学？幸亏每个公司都有技术资料，能理解透彻用于实践就能派上用场。比如我一生没有干过玩具厂生产主管，不知排期表是怎么回事？后来仔细一看，原来是订单。老板要我按照定单安排好每日生产，再把货提前一两天拉到货仓部。不耽搁交货时间，这样才守信用，不会罚款……说来说去，也不算太复杂。可是没有大学文凭就不让干，真是。

李珊珊（也有同感）：您说对了，我这个总经理秘书也就是陪陪酒、看看花、打打球，工作内容也是打字、复印、传真，其实一个电脑学校毕业生也干得了。何必要中文系大学生？如今我算看透了，他们要的是这块镀金牌。好像老板、总经理秘书没有大学文凭就掉了身价，真令人啼笑皆非！

吴奇（看看表）：对不起，中午休息只有一个小时，我要上班了。

李珊珊（意犹未尽）：怕什么？顶多扣一天奖金。我刚才来时也没有先去公司报到，得罪了总经理------把他一个人晾在机场。说不定他现正在老板那里告刁状要炒我的鱿鱼哩！坐吧，难得来一次，良宵一刻值千金哪！

【吴奇只得重新坐下，喝了一杯酒。

李珊珊（探过身子）：哎，阿奇，您的电影文学剧本《荔枝飘香的日子》写得怎么样了？听说反映的是打工生活，对不对？

吴奇（感到吃惊）：您怎么知道？

李珊珊（得意地）：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中国有两亿多人在外地打工，多么需要反映打工生活的电影、电视剧呵！

吴奇（眼晴一亮）：真的？您也这么想？

李珊珊（认真地）：朋友面前不说假。您我都是中文系毕业，自然有文学艺术爱好，也想创作一部反映打工题材的电影剧本。

吴奇（不禁浮想联翩）：是呀，都有一个梦。有梦才会有理想，有梦才会有前进动力。我们用业馀时间创作，可是写字楼电脑又不能私用。买部笔记本电脑，又怕老板多心。创作真难呀！

李珊珊（举起杯）：阿奇，祝您创作成功。我们志同道合，都有共同理想。快去把文稿拿来，我作为秘书用电脑方便。帮您打印几份，相信总有一家影视公司会感兴趣，姑娘总要嫁出去吧？

吴奇（举起酒杯）：来，为了我们的共同事业，干杯！

[55]伟德公司生产车间        白天

【流水线生产车间，生产电动玩具------舞龙、舞狮、火车、游艇、摄像机、机器人……吴奇交代品管员验收成品。

【突然，照相机生产线上，几个女工吵起来了！

一女工（泪流满面）：你凭什么欺负人？

一拉长（操白话，盛气凌人）：鸡马根，想死呀？我告诉人事部主管，炒你鱿鱼！

【女工们很快分成两派，互相厮打。一片尖叫声、哭喊声！

【吴奇赶紧过去，女工们一下子鸦雀无声。只见其中有几个女工，衣衫被撕破，脸上挂着泪痕。

[56]主管办公室        白天

【吴奇吩咐文员，把打架的女工找来。

【女工进门，一脸惊恐、疑惑。

吴奇（和颜悦色）：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上班时争吵？

一女工（斗着胆）：我叫冷梅，云南人，刚才拉长欺负我！

吴奇（追问）：哦，怎么会欺负你？

一女工（眼里涌出泪水）：吴先生，您初来乍到，不知道具体情况。这间厂各条生产线的拉长大多是本地人，她们仗着当了官，专门欺负外地人！

吴奇（感到意外）：哦，怎么个欺负法？

冷梅（涨红着脸）：我们做的货明明合格，她们硬说不合格，要我们返工。可是本地人做的货不合格，她们贴上我们的标签号码，还是要我们返工！

吴奇（惊愕地站起）：啊，有这回事？

冷梅（昂起头）：不信可以查，如果我撒谎，你可以立刻炒掉我！如果没撒谎，你敢不敢炒掉拉长？

吴奇（对身边文员）：快去叫各条生产线拉长来，带上今天的返工产品。

【拉长们陆续到来，桌上堆着返工产品。吴奇逐件查看，拉长们莫名其妙。

吴奇（诚心诚意地）：你们都是姐妹，走到一起来了。应该互敬互爱互相帮助，何必吵口打架各分彼此？又何必分本省外省斗得乌眼鸡一般？

一拉长（涨着脸争辩）：我们没有分彼此！

吴奇（拿起一部玩具照相机）：其实外地人不笨，她们在你们本地人做的产品上贴上特殊标记，而你们要人家返工，请问，这种做法对不对？

【有几位拉长惭愧地低下头。

吴奇（翻开花名册）：有件事我不明白，为什么这间厂拉长大多是本地人？难道外省没有优秀人才？

一拉长（有恃无恐）：这不关我们的事，人事部主管要谁当谁当，有本事去问人事部主管！

又一拉长（尖刻地）：吴生，是不是我们没有请你上海鲜酒楼、没有陪你开房就给我们小鞋穿？

吴奇（忍住火气，依然平静）：我不需要请客，也不需要开房。写字楼的伙食餐餐四菜一汤，生活很好。我没有任何偏见，云南离江西比广东离江西远得多。何必要巴结更远的人？我说的是个“理” 字，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你们刚才说不分彼此、一视同仁，很好。但愿言行一致、雷厉风行。正因为要一视同仁，我才想向总经理建议------各条生产线来个劳动竞赛，凡是做得又多又快又好的熟手提拔当拉长，公平竞争、任人唯贤。我这样做，你们不会又有意见吧？

【拉长们惊呆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作声。

吴奇（站起身）：既然不说话，算是通过了。我有言在先，今后谁敢故意刁难员工、克扣工资，别怪我不客气！

[57]厂外小食店        夜

【餐桌旁，几位拉长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一拉长（充满怨恨）：鸡马根！这个新任主管确实厉害，我们的饭碗保不住。一个月少了三百慢，气死人！

又一拉长：我们得赶紧想办法，叫总经理炒掉他！唔，就说他对我们动手动脚，想占便宜。

另一拉长：好主意！反正人事部长是我们的人，叫她向总经理吹吹风，说这个新来的主管专门骚扰女宿舍，总经理准相信。

又一拉长：哎------我晓得他家的通讯地址，有一回我拆了他的信，有一个叫春云的姑娘对他很好。我们寄一封信给春云，说他夜夜泡歌舞厅、开房间，要她跟他吹！

另一拉长：好哇！给他未婚妻的信要狠些，说他有两个情人，经常到外边过通宵……春云一定会哭到厂里来。

又一拉长（双手叉腰）：哼，姓吴的，谁叫你多管闲事？叫你尝尝靓妹仔厉害。不出十天，叫你鸡飞蛋打！

【拉长们一阵尖叫……五香葵花子、情人梅、旺仔小馒头四处横飞！

[58]总经理室        白天

【霍经理向吴奇展示一封控告信。

【吴奇看完信，付之一笑。

霍经理（感到奇怪）：吴生，这是怎么回事？她们都在信上控告你性骚扰。要去法院告状，判你监禁……亏你还笑得出来！

吴奇（坦然地）：经理先生，从这封匿名信看来似乎确有其事，时间地点都有。但是，根深不怕风摇动，树正何愁月影斜？昨晚我和澳门邓师傅下象棋，根本没出宿舍门，怎能对她们动手动脚？不信可以问邓师傅，还有欧阳师傅。我赢了邓师傅还奖了两瓶可口可乐！

霍经理（思索了一会）：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不考虑自身清白、不考虑失去起码的人格？

吴奇（想了一下）：噢------前天下午我找了各拉长谈话，批评了她们中一部分人欺负外省人，在返工产品上贴外省人标号，要别人当替罪羊，并提出用劳动竞赛选拔拉长的方法。因此很可能是------

霍经理（马上接口）：挟嫌诬告是吧？吴生，我理解你，非常支持你这种选拔拉长的方法。能者为师，多劳多得，对提高工作效率很有帮助。

吴奇（松了口气）：谢谢您的理解和支持。最近我看了日本企业管理法，名叫五S运动。我想，其中身美是最重要的一环。一个企业员工，如果不注意心灵美，是很难想像的。正如这名匿名拉长，表面上看洁白无瑕；可是在心灵深处------不惜用人格作交易！

霍经理（走过来拍拍肩）：吴生，看来你近些日子很有长进，将生产安排得井然有序，不愧为当过总管的料子。那天董事长谈到你，对你的印象不错。只是你今后多找他沟通，语言不通，慢慢学嘛！

吴奇（有些为难）：总经理，董事长大多时间在香港，怎么沟通呀？

霍经理（笑了）：依你的口才，想到什么说什么。人与人之间，互相尊重才会互相信任。这座桥我搭定了。

[59]江西泰和某制衣厂        白天

【制衣厂食堂内，员工们正在用餐。

【严春云坐在一张桌子前，边吃饭边看报。

一女工（高高举起一封信）：春云，春云，深圳来信了！

严春云（接信在手，充满疑惑）：深圳来信，怎么不是阿奇的笔迹？莫非------他有女朋友代笔？不会吧？

一女工（疑惑地插嘴）：看笔迹，好像是个女的，字也差劲。嗯，可能是阿奇又交了女朋友吧？

【春云急忙拆开信，只看了一半，脸色苍白，一阵昏旋……饭盒掀翻在地！

另一个女工（拾起信，轻声念）：姑娘，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的未婚夫阿奇，根本看不上你。他在深圳又有了两个情人，一个阿兰、一个阿凤。他们天天夜里出去包房间，天天去酒吧、舞厅……你何必死死等着他呢？我们都是女人，女人的心相通。我看不惯，不得不告诉你，提醒你------别犯傻了，姑娘，世上好男人多的是，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何必找一个没心没肺的大学生？更何必为了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浪费宝贵的青春？赶快跟他分手吧，这是你惟一明智的选择……好心人上。

【女人们围成一圈，七嘴八舌。

一女工：春云，你太傻了。听说老板看上了你，他有钱有势。虽然不是大学生，但也是高中毕业呀！要是换上我，半夜摸也是摸老板。

又一女工：春云，反正你们没有结婚，有的是选择馀地。哼，痴心女子负心汉，如今的男人，有钱就变坏。什么海誓山盟，都是耳边风！我真不相信，世界上有纯洁的爱情------除非在三十年前。

另一女工：春云妹妹，我的情况跟你差不多。我也看上了一个大学生，他也保证说毕业之后结婚。谁知还没有毕业，就跟班上一个女同学搞上了，听说还打了胎。你想想，我们这些打工妹他们哪看得上？还不是需要寄钱时，嘴上甜言蜜语；等到大学毕业后找到好工作，马上褡裢背心！真的，春云妹，历史经验值得注意，我们都是傻冒、傻逼，今后不能再傻下去了！

又一女工（将饭盒一摔）：春云，本姑娘为你打抱不平！干脆，我同你去深圳，把这个没心没肺的吴世美押回来，让包公宰了他！

严春云（两眼冒火，辣劲上来）：对，本姑娘决不会放过这个吴世美！我等了他四年半，浪费了四年半青春，这笔账必须算！

又一女工（火上浇油）：杀人偿命，欠债返钱，天经地义。春云，别再犹豫了。等下向老板请假，去深圳讨回公道。我们坚决支持你！

众女工（异口同声）：我们坚决支持你！

也有一女工（提醒地）：春云，何不打个电话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严春云这时才记起，忙掏出手机……

（手机内画外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经停机。

一女工（义愤在胸）：怎么？停机？春云，别费劲了，电话号码都换了，证明他不会理你了，还是去深圳抓现行吧！

又一女工：对，抓现行。你要悄悄的去，不要惊动他。不然，他又会对你使用两面手法，脚踏两边船。

另一女工（长叹一声）: 红颜薄命呵, 如今有些男人, 家中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谁不想娶几个老婆？家里家外都一个，妻妾成群更潇洒！

[60]制衣厂老板办公室        白天

【办公室沙发上，制衣厂老板抱着女秘书正在亲热。

【“笃、笃、笃” 响起敲门声。女秘书连忙整理衣裙，一本正经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故意翻看报表。

老板（忙着系好领带，满脸不高兴）：谁？进来！

严春云（进门拿出一张请假条）：陈老板，我想请十天假。

陈老板（感到意外）：这么久？去哪？

严春云（眼圈一热）：去深圳。

【陈老板对秘书使了个眼色，秘书知趣地走出办公室。

陈老板（见秘书已经出去，探过身子）：去找心上人吧？听说深圳你有个大学生在等着，没猜错吧？

严春云（冷冰冰地）：什么心上人？变了！我是想去看看，他到底怎么样？找了几个阿兰、阿凤？老板，不准十天假，一个星期也行。

陈老板（如堕五里雾中）：变了？不会吧？您那么漂亮，他怎么舍得？听说你们订了婚，准备春节回家结婚。我想插一足都插不上，只有空叹气。什么阿兰阿凤？她们是谁？能不能介绍介绍？

严春云（拿出匿名信）：不信请看，刚刚收到。如今的男人真坏，吃着碗里瞧着锅里------都是一副馋相！

陈老板（看完信，幸灾乐祸）：哎哟，我的春云妹，被人甩的滋味不太好受吧？你说男人真坏，我就例外。春云妹，我早看中您了！您年轻、漂亮，文化程度跟我一样，我们才是合适的一对。我发了财，办了这家制衣厂。常言道，郎才女貌。男人重的是才，我有才更有财，您嫁给我不冤。还有，我只是比你大了十岁，您没听说“爱情没有年龄界限”么？我是真心喜欢您，真的。嫁给我吧，我的春云妹！

严春云（冷着脸）：你真心喜欢我？你家那个水桶婆不会找你拼命？本姑娘就这么贱，当你的小老婆？

陈老板（嘻着脸）：怎么会呢？我一定明媒正娶。我那个水桶婆一定跟她离。如今离婚容易，请您放心。

严春云（辣劲又上来）：你离婚跟换袜子一样，本姑娘不稀罕。老板，今后你离我远点，如果在工人中散布喜欢我的谣言，看我怎么收拾你！

陈老板（脸色一变，拿出杀手锏）：你不稀罕，你娘总稀罕吧？听说你娘患了尿毒症，她不换肾活不了三个月！谁能给你钱？吴奇能给？哼，听说他上大学，还是银行贷的款！

【严春云心中一沉！（淡入）

【春云娘躺在医院床上，脸部浮肿，奄奄一息。

大夫（叹了一口气）：这种情况必须告诉家属，你母亲患的是尿毒症，必须换肾。我们正在寻找适合她的肾源，最好是你们姐妹俩的，这样发生排斥的机率小，手术更容易成功。

春云（挺身上前）：大夫，用我的吧？我妹妹正在念大学，不能耽搁功课。

大夫（点点头）：你能这样，说明是个好姐姐，也是你娘的好闺女。只是医药费、手术费准备好了吗？

严春云（心中没底）：多少？

大夫（估算了一下）：大概二十多万吧？不过合作医疗会报销一些，最少，自己也要负担十万。

严春云（张开嘴）：十万？天哪，我砸锅卖铁也拿不出十万！（淡出）

陈老板（笑了笑）：怎么样？钱是命，命是钱，钱与命相连。春云，你仔细想想，如果你答应嫁给我，我先支十万给您，再花钱买别人的肾，省得影响您的身体。当然，我也不允许心爱的太太只有一个肾，我要一个完美的太太，您明白吗？完美无缺的太太！

严春云（不服气）：别高兴太早，谁是你的太太？本姑娘不到黄河心不死------必须去深圳走一趟。准假去，不准假也去，说不定能借到钱医治我娘！

陈老板（手一挥）：走吧，谁也拦不住，看看才死了这份心。如果他真的变了心，再找我也不迟。十万块钱我替你放着，什么时候要，对我说一声。

[61]医院病房内        白天

【病床上，春云娘两眼无光，怔怔地望着窗外。

严秋云（削好一个苹果递上去）：娘，吃个苹果吧？姐刚才打了电话，要下班后领了工资才能来。

春云娘（叹了口气）：唉，我这病苦了你们姐妹俩。要不是你姐打工，医药费从哪儿来？我早说过，死了干净，省得拖累你们。明天出院，回去更省心。

秋云（急出眼泪）：娘，您怎能回去？人吃五谷杂粮，哪会不生病？有病就要治，我们都长大了，用不着您操心。我向学校请了假，您就安心吧！

严春云（风风火火进来，塞给妹妹八百块钱）：秋云，我明天要去深圳一趟，过两天就回来。这几天更辛苦您了，好好照顾娘，夜里不要睡得太沉！

秋云（感到意外）：姐，发生了什么事？

春云（把妹妹拉到一边，压低声音）：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娘亲有病，阿奇变心。他跟人家好上了，阿兰、阿凤------两个情人。

秋云（呆了）：不会吧？姐夫挺好的，他不是这种人。

春云（拿出匿名信）：您是大学生，看看就明白。男人心，海底针。谁知他打什么主意？不行，我要亲自去看看，当面鼓、对面锣，问清楚才甘心。

秋云（看完信，有些疑惑）：这个好心人是谁？她怎会管姐夫的事？莫非她也看上姐夫？写封信先拆散你们。

春云（主意已定）：我看人家不会撒谎，无缘无故、无冤无仇，一个女人何必得罪人？人家连名字都告诉了，阿兰、阿凤，没影的事编得出来？

秋云（出主意）：您不可以打个电话给他，问问怎么回事？

春云（牙一咬）：打了，电话停机。哼，这种事电话中怎么会承认？只有亲自去，看看能不能抓现行？

春云娘（还是听清楚了，不禁伤心落泪）：闺女，命苦人总是命苦，怨不得天，怨不得地，怨不得人。去看看也好，问问他有没有天地良心？

[62]伟德公司职员宿舍        黄昏

【下班后, 吴奇冲完凉, 正要洗衣裳。

邓师傅（手里拿着两张舞票，兴致勃勃）：吴生，去跳舞吧？今天董事长生日，举行盛大舞会------他请客。

吴奇（有些奇怪）：董事长年过半百，怎么还喜欢跳舞？

邓师傅（丢下他的脸盆）：走吧，生日舞会并不是年轻人的专利。只要他高兴，我们这些职员，哪有不去之理？

吴奇（有些为难）：我有事，不大想去。

邓师傅（又拉又推）：天大的事也要去，我们在舞会上要向董事长祝寿，人生半百，也是一喜。你总不会得罪董事长吧？

【吴奇无可奈何，只好跟邓师傅出门。

[63]百乐舞厅        夜

【七彩闪烁的灯光令人眼花缭乱，节奏动人的旋律令人心旷神怡。

【职员们双双对对在舞池翩翩起舞。吴奇坐在一旁，品味略带苦涩的咖啡。

邓师傅（走过来，饮了杯橙汁）：吴生，你怎么不跳？今天难得董事长请客，大家高兴高兴。不然明晚加班，想跳都跳不成！

吴奇（心不在焉）：真的，我不大喜欢，也跳不好。

邓师傅（拉起吴奇）：不喜欢也要喜欢，叫您越跳越有味，越跳越有兴趣。

【吴奇跟着邓师傅走下舞池。

一女职员：吴生多帅，跟我跳一曲吧？

吴奇（推辞）：对不起，秘书小姐。我跳得不太好，万一冒犯了您，我可吃罪不起！

女秘书（抿着嘴笑）：嘻，原始社会出来的人。

又一女职员（凑过来）：我们的阿奇长得挺像香港明星，有棱有角。若能跟我跳两圈，今晚值得。

吴奇（又推辞）：小姐，您才像影视明星。不好意思，我还是跟邓师傅挺般配------光棍对光棍！

【一阵爽朗的笑声……

[64]伟德公司门口        夜

【吴奇从舞厅回来，已是深夜十二点。夜风有些凉意，飘下零星雨点。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门口徘徊。

吴奇（惊异地睁大眼晴，脱口而出）：哦，春云，您怎么一个人来了？也不打电话通知我一声？

严春云（气不从一处来）：好哇，你真的上了舞厅？我通知你好假装正经！阿兰、阿凤呢？怎么不带来瞧瞧？

吴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阿兰、阿凤，她们是谁？春云，您脑子没问题吧？怎么像变了个人？

春云（辣劲上来）：你有脸说我变了？是的，我变了，不比从前，哪有你看上的时尚女郎风光？别假装不认识阿兰、阿凤，世上有几个男人承认自己的风流韵事？怪不得有人说男人有钱便变坏，你没等到有钱，先变坏！

吴奇（满腔热情化作冰水，有口难辩）：春云，你吃错药了？神经病！

春云（满腹委屈，声泪俱下）：我神经病？是谁？我丢下亲娘不管，千里迢迢赶来深圳，从九点等到十二点，在厂门口等了整整三个小时，谁知你陪女人跳舞去了！我几次去百乐舞厅门口，没有票被人家推出来。我带的钱不多，哪敢买舞票进去？你倒好，和女人鬼混到深夜，哪记得家中还有老爹老娘？哪记得家中还有我？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算把你看透了！

【吴奇刚要申辩，春云一转身冲进小街黑暗深处……

【一道闪电，大雨倾盆而下！风雨中，吴奇一声声呼喊。

吴奇：春云！您在哪里？春云------您快回来！快回来呀！

【没有回答，吴奇痛苦万分。挣扎着到路边，一拳捶到路灯杆上，任凭雨水瀑布般流淌……

[65]江西泰和某制衣厂内        白天

【陈老板在打电话，与人调笑。严春云门也不敲，迳自进来。

陈老板（吃了一惊）：才三天功夫，就回来了？不跟你男朋友多玩几天？

春云（气呼呼地）：玩什么玩？我哪有男朋友？

陈老板（心中暗喜）：没有男朋友？您哄谁？听刘秘书说，厂里很多人都替您打抱不平，要把吴世美押回来受审，有没有这回事？

春云（脸一拉）：有怎样？没有怎样？你高兴了？可以乘虚而入了？

陈老板（哭笑不得）：春云妹，话不能这样说。我不是幸灾乐祸的人，说真的，我非常喜欢您。答应嫁给我吧！

春云（冷冰冰地）：你那水桶婆------她可是慈禧太后，惹起了她的火，告你个重婚罪，吃不了兜着走！

陈老板（肚子一挺）：昨天我就离了，给了她三万块。这婆娘，见钱立刻答应。还说有这笔钱，她可以打倒贴嫁黄花崽。瞧瞧，这种人该离不该离？

春云（话中带刺）：钱真能通神呀！有了钱，想玩几个就玩几个，哪怕生成个丑八怪。要是有一天，我被你玩够了，会拿三十万块钱给我离婚吗？

陈老板（满脸通红）：不管怎样，钱总不是坏东西吧？不然，为什么人人都爱？你打工是为了钱，我办厂也是为了钱。钱钱钱，钱与命相连。如果你娘有钱，就会换上好肾，不会在医院里受苦等死了！

春云（心中一动，万般无奈）：好，我答应你------只要你一下子拿出二十万，治好我娘的病，我，可以嫁给你。

陈老板（眼珠一亮）：真的？太好了，我答应、我答应！其实，我俩谁都不吃亏，我只是比你大了十岁，算什么？莫说大十岁，就是大二十岁，世上这类姻缘多的是。您听说过杨振宁和翁帆吧？

严春云（冷冷地）：什么此类姻缘多的是？你算老几？在这个世界上，我再也不追求捞什子爱情了。我答应嫁给你，是因为你一次能拿出二十万块钱救活我娘，并不是喜欢你！

【陈老板心花怒放，从保险柜里拿出十万块钱，堆在春云面前。

陈老板：我说话算数，不少一分钱。明天打好结婚证，再给十万。您可不许耍赖哦？

春云（装好钞票）：谁耍赖？现在就去领结婚证。走！

陈老板（一惊，旋即点头）：对对，现在就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货到付款，跟我做生意一样。不然，我怕你明天会改主意。

春云（火上来了）：谁改主意？本姑娘是说话不算数的人么？要不是看在能救活我娘份上，鬼才嫁你！

陈老板（又陪上笑脸）：对对，您不是说话不算数的人。人家叫您辣妹仔，我就喜欢辣。没有辣，一餐吃不下饭。只是今后过日子，可不能太过份哦？

春云（眼圈一红，喃喃自语）：阿奇哥，莫怪我不仁，是你先不义。我心里凉透了！在这个世界上，谁能救活我娘？你能吗？你欠下两万块钱债，什么时候能还清？我娘的命，只有三个月，等不得了……我只有牺牲所谓爱情，跟金钱打交道。什么海誓山盟，在现实中化为泡影！明天，我就是人家的人了。阿奇哥，下辈子再结缘吧！

[66]镇礼堂前        白天

【一辆彩车缓慢行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制衣厂陈老板红光满面，藏青色西服口袋处戴着“新郎” 花，旁边是冷若冰霜的严春云，“新娘” 花戴得歪歪扭扭。

【看热闹的乡亲七嘴八舌，窃窃私语。

一乡亲：看哪，还是钱管用。如今祝英台就是要嫁马文才，梁山伯无钱无势，只能气得半死！

又一乡亲：哼，一朵鲜花插在牛屎上。瞧瞧姓陈的那副得意模样，要是在十年前，还不是穷光蛋一个？靠贩卖假烟、假酒、假服装起家。我买过他的衣服，一穿就破。隔壁刘婶买过他的裤子，要不是穿了条内裤，那个“亲家母” 险险露出来！

另一乡亲：唉，也怪不得春云，要不是她娘有病急着等钱救命，哪会嫁给他？听说河对岸那个阿奇长得俊，早同她订了婚。

又一乡亲（卑夷地）：这年头，订婚有屁用？就是结了婚离婚也像换衣服那么容易，一年换一套。陈老板家原来那个水桶婆，也是省得守活寡，才得了三万块钱。便宜了那个小子。

又一乡亲：说起来莫名其妙，如今勤勤恳恳、老实巴交的人反而发不了财；懒汉二流子动不动成了大款。苍天不长眼哪！

【人群中一阵骚动，吴奇从车后追来。

吴奇：等一下、等一下！春云，我回来了！等一下，春云，我回来了！

【严春云蓦然回首，只见吴奇追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死死拉住彩车的门把手。

吴奇：春云，春云，您不能跟他结婚！您不能拿自己的幸福开玩笑！春云下车吧？下车吧，春云！

一保安（气势汹汹地拉开吴奇）：想死了是不是？这是汽车，老子垫不了棺材！要死，大街上撞车去吧！

又一保安（挡住再次冲上来的吴奇）：哥们，如今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你来晚啦！就是一只天鹅，这回也变成雏鸭。结婚证都打了，菩萨过了放铳有什么用？还是老老实实回去，省得老子动手伤了和气！

严春云（大叫）：停车！停车！

陈老板（扯住她）：停什么车？又想反悔？要停车，先把钱拿来，一分都不能少！二十万买一张结婚证，那么容易？

吴奇（从怀里拿出两万元）：春云，这是我给您娘治病的钱，快拿着，不够再去借。

春云（声泪俱下）：阿奇哥，我已经收了陈老板二十万块钱，交到医院去了。这两万块您拿去还债吧！我和他已经结了婚，打了结婚证。我们，只能下辈子在一起了！

吴奇（急得跳脚）：春云，你真混！怎么不分青红皂白急着结婚？那天夜里找不到你的人影，叫我怎么解释？打电话又关机，到底怎么回事？

春云（摇手又摇头）：阿奇哥，别解释了，一切都没有用，我已经是他的人了。对不起，不管是真是假、是对是错，一切都晚了，请您走吧！

陈老板（肚子一挺）：怎么样？阿奇，她已经是我的人了，她身上已经播下了我的种子，婚姻法你总该遵守吧？再说，你也拿不出二十万，两万元能救得了她娘的命？世上女子多的是，何必在她这棵树上吊死？走吧走吧，人家都叫你吴世美。该惦量惦量自己有几斤？

吴奇（眼中冒火）：姓陈的，别狂！你有钱能买走她的人，买不走她的心。春云快下车，别跟这混蛋过。我们一起去打工，还他的债！

陈老板（肚子又一挺）：打工还债，猴年马月？我还替她娘买了一个肾，你还得起？告诉你姓吴的，别给自己惹麻烦。再罗嗦，我的几个保安可出手不认人。来人呀，把这小子叉走！

【四个保安涌来，团团围住吴奇。

严春云（大叫）：住手！谁敢动他一根汗毛？姓陈的，别欺人太甚！再这样，我可要翻脸了！

陈老板（堆上笑脸）：别、别，小美人，我知道你心疼，叫他走就是，好不好？井水不犯河水，行不行？

春云（下车抱住吴奇，泪如雨下）：阿奇哥，我们有缘无份，还是现实些。再说，我已经是他的人了，对不起……您能找过一个比我更好的，您就------死了这份心吧？

吴奇（气得浑身颤抖）：春云，我来晚了！我拿不出二十万------钱！我真混呵！天哪，我真混呵！

【乡亲们流下同情的泪。

一乡亲：谁说阿奇外面有女人？造谣！

又一乡亲：看到这种情形，我都想哭。苍天要是有眼，怎么不成全有情人？又怎么让春云娘生病？如今的医院也真是，狮子大开口，动不动几十万，几户人家拿得出？只有等死！

另一乡亲：钱这东西，说好也好，说坏也坏。在好人身上能做好事善事；在坏人身上是害人精！瞧瞧，坏人有了二十万，可以拆散人家姻缘。可以嫖、可以赌、可以娶了一房又一房……这这算什么呀？呸！

[67]深圳伟德制品厂门前        黄昏

【李珊珊从的士中出来，手里提着一大袋龙眼。

一拉长（凑过来）：小姐，你找谁？

李珊珊（不加思索）：找你们的生产主管吴奇先生，认识吗？

另一拉长：他呀，大名鼎鼎，谁不认识？只是他不在。听说去找两个名叫阿兰、阿凤的小姐开房间去了！

李珊珊（感到奇怪）：开房间？他家乡来人了？

一拉长（冷笑）：傻逼，开房间都不懂------是找男人和女人睡觉的地方！

李珊珊（傻了）：怎么会呢？他不是那种人。你胡说，他不是那种人！

又一拉长（阴阳怪气地）：谁胡说？你以为他是个圣人呀？首先，他是个男人，男人怎么不会想女人？现在外出打工寂寞得很，找几个异性朋友玩玩，有什么不对？

李珊珊（仍然不相信）：我了解阿奇------有理想有抱负，朋友多不会感到寂寞。一定是你们看错人了。

一拉长（扬起头）：看错不看错，你去镇上大酒楼就知道。再不打个电话去问问，不过最好别打，他会撒谎，将阿兰阿凤藏起，岂不是白跑一趟？

【李珊珊重新拦了一辆的士，气冲冲上车。

【几位拉长挤眉弄眼，哈哈大笑。

一拉长：瞧，准是找吴奇算账，等下又有好戏看。

又一拉长：那天从江西来了一位姑娘，估计是他的未婚妻春云，她一听说吴奇找舞女跳舞去了，气得立马就走，回家就吹。

一拉长（幸灾乐祸）：吹了就好，谁叫他多管闲事？以后呀，凡是有人找阿奇，都叫她吹！刚才这个女人，一定是他的同学。上次我看见他们在咖啡屋闲聊，八成又是他的女朋友。哼哼，吴奇，你也知道惹了我们没有好下场------你砸我饭碗，我砸你的心，看看谁厉害？谁治服谁？

又一拉长（做了个鬼脸）：好戏连台，一幕过来又一幕。吴奇呀吴奇，不看到你卷铺盖滚蛋，我们决不甘心！

[68]布吉镇大酒楼        夜

【富丽堂皇的布吉镇大酒楼内，人来客往，络绎不绝。

【吴奇穿过大堂，正好和李珊珊迎面相遇。

李珊珊（惊愕地）：阿奇，你真的在这里？两个客人呢？

吴奇（也奇怪）：哦，珊珊，您也来了？噢，对了，董事长招待两个客户，是我带他们来这里住宿。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不敢不送。

李珊珊（有些疑惑）：不对吧？老板客户，他自己为什么不带？可能是你的阿兰阿凤吧？在哪个房间？让我瞧瞧。

【吴奇又一次听到阿兰阿凤，不禁火上心头。

吴奇：珊珊，你说到哪里去了？阿兰阿凤是什么人，我根本不认识。在家乡有人用这两个人造谣生事，使我有冤无处伸。想不到今天又听到她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珊珊（也感到蹊跷）：刚才我去伟德公司找你，在门口碰到三个姑娘，她们说你带阿兰、阿凤来这里开房间。我也想不通，你只发了那么几个月工资，家中有老父老母，怎敢一次包两位小姐？莫非烧包？所以来看个究竟。

吴奇（心中一亮）：又是她们！看来，写匿名信、告黑状……还是不肯放过。本来我想差不多就算了，谁知她们得寸进尺。不行，这件事必须弄清楚，搞个水落石出！

李珊珊（莫名其妙）：什么事她们不肯放过你？能不能说具体些？

吴奇（拉着李珊珊）：走，我带您去见几个人，一会就明白。

[69]咖啡屋        夜

【咖啡屋内七彩灯下，十多个人聚在一起。

吴奇（丢出一封信）：邓师傅，这里有封匿名信，害得我鸡飞蛋打、亲人反目。您是澳门人，我和您非亲非故，请您解释吧！

邓师傅（看完信，一拍桌）：岂有此理！天方夜谭。阿奇几时跟舞女阿兰阿凤包过房间？他天天晚上都在宿舍睡，写电影剧本，欧阳师傅也可以作证。谁干的好事？有种的站出来！

【几个拉长低下头，不敢作声。

女秘书（义愤填膺）：同样是女人，为什么如此下贱？你们谁见过阿兰、阿凤？叫她们出来证明证明。阿奇几时跟她们卡拉OK？公司的事谁不清楚？几乎每晚加班，哪有时间跳舞？半个月前阿奇是跳过，老板生日舞会。可是他总跟邓师傅跳，我还嘲笑他是原始社会出来的人。

一女职员（证实）：对呀，那晚我也想跟他跳一曲。可是他怎么说来着？他说跟邓师傅挺般配------光棍对光棍！

又一女职员：那晚，我还以为他们是同性恋哩！不然两个大男人，为什么不愿跟女人跳舞？典型榆木脑瓜。

一女职员（对李珊珊）：您可能是他的女朋友吧？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哟。听说他一有时间就创作影视剧本，我要是有一个像他那样事业心强的男朋友该多好！姑娘，若是你要丢开他，我可要抢到手喽！

邓师傅（馀怒未息）：那个寄匿名信的人实在太可恶了，明天查出是谁，非教训她一顿不可！

【拉长们挤在一起，更是不敢做声。

女秘书（又看了一遍信）：哎，这封匿名信的作者连名字都不敢告诉，可见心中有鬼。鬼在哪里？在座的各位心中明白。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拆一门婚。用这种下三滥手段拆散别人婚姻，我真替这个人感到羞愧！如今刑法上有诽谤罪、诬陷罪，阿奇不妨去找个律师，把这个寄匿名信的人告上法庭，笔迹法官会鉴定。判她一年刑，省得她多嘴饶舌，叫她尝尝诬陷人的滋味！

一拉长（立刻跪下）：阿奇大哥，是我不好，我害了你。打我几下吧？千万别告上法庭！我怕坐牢……我给你跪下了！

吴奇（气不从一处来，举起的巴掌又放下）：啊，原来是你？真想揍几下！你当拉长，专门欺负外省员工。我只是想向总经理提个建议，用劳动竞赛选拔拉长……想不到你一次又一次害我！你知道我家乡人怎么看我？叫我吴世美！我是吴世美么？我真是无情无义么？你才是小人，你、你才无情无义！滚吧，我不想见到你！滚！

【拉长急忙爬起，匆匆逃出咖啡屋，其馀拉长跟着溜出。

李珊珊（如梦初醒，扑向吴奇）：阿奇，原谅我吧！我不该对您胡说八道，不该对您无端猜疑。您受委屈了，我向您赔礼道歉。亲一下------行不？

【李珊珊抱住吴奇，给了一个深情的吻。

【吴奇情不自禁，泪水夺眶而出……

【众人松了口气。邓师傅拉住吴奇的手。

邓师傅：阿奇，您现在平反昭雪了，又找到新的爱情，要格外珍惜哦？常言道，趁热打铁才会成功。对，趁热打铁，千万别冷火，最好捶出一个胖小子来，我们吃满月酒！

【众人一阵大笑！

[70]职员宿舍        夜

【台灯下，吴奇整理电影剧本《荔枝飘香的日子》。

邓师傅（来到身后）：吴生，又在创作？嗯，不错，伟德公司出了文曲星。要是老板知道，一定会聘请您当秘书。

吴奇（笑了一下）：秘书不稀罕，我何必抢人家的饭碗？人人出门都想找一份好工作，我也不例外。哎，邓师傅，我想问个问题------您觉得我们的老板怎样？

邓师傅（感到奇怪）：他就是个老板呀，一心只想赚钱，又能怎样？

吴奇（突发奇想）：我创作电影剧本《荔枝飘香的日子》，想请董事长投资，不知他肯不肯？

邓师傅（想了一下）：这个难说。按理说会支持，具体说不准。人各有志么？他有他的兴趣。

吴奇（感慨万端）：中国的文人，一般比较清贫。古人云穷文富武，如今穷文富商。我们打工一个月只有几千元，就是一辈子不吃不用，也凑不齐一部电影、电视剧的费用。听说有的老板挺大方，一出手就是百万、千万，投资影视剧制作的也不少。不知我们的老板怎么想？听说他已成为亿万富翁，在香港有几家公司。嗯，哪怕有百分之一希望，我都想试试！

邓师傅（忽然想起）：哎，下个月一号是伟德公司成立三十周年庆典。您要在老板高兴的时候说说，或许会成功。

吴奇（兴奋地）：真的？太好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也许此时最大方。我就等到这一天吧！

[71]伟德公司董事长客厅        上午

【客厅两边挂着“伟承陶朱业，德备晏子风” 对联，另外有一帧“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芳草一时新。等闲得识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朱熹的诗。

【一块“祝贺伟德公司成立三十周年庆典” 玻璃大红匾挂在客厅中央。

【职员们高举酒杯，一齐向董事长祝贺。

董事长（红光满面，一一回敬）：各位！感谢你们多年来对公司的奉献，使伟德公司兴旺发达，越来越强。值此敝公司成立三十周年之际，向各位表示最诚挚的祝福以及衷心的谢意。希望各位再接再厉，使公司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薄酒一杯，不成敬意，请了！

【职员们互相敬酒，气氛十分热烈。

[72]董事长室        下午

【董事长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忽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秘书打开门，一见是吴奇，兴奋地大叫。

女秘书：哦，文曲星来了，请进！

董事长（有些莫名其妙）：文曲星？我们公司也有文曲星？

女秘书（连忙解释）：是的，董事长。阿奇大学中文系毕业，在我们公司人人皆知，他会写文章，《深圳特区报》、《广播电视报》登了他的诗歌、散文，他又写了电影文学剧本……怎么不是文曲星？

董事长（伸出手）：幸会，阿奇。有什么事？

吴奇（双手捧着电影剧本）：董事长，我是写了一部电影剧本，请您看看。如果有兴趣，能不能投资摄制？

董事长（看完剧情大纲，沉默了一会）：需要投资多少？

吴奇（心中也没底）：大概要六、七百万吧？

董事长（哦了一声，踱了几圈）：吴生，我是生意人，对电影、电视不感兴趣。我眼里只有市场和定单，对于文学艺术，很少放在心上。对不起，你还是想想别的办法，本公司资金有限。金融危机冲击，玩具市场也不景气。

吴奇（仍存最后一线希望）：董事长，市场定单固然重要，精神文明同样不可缺少。许多企业家也舍得在这方面投资，比如深圳海王集团，投资拍摄了四十集电视剧《大宅门》。又如世界景泰蓝大王，是香港作家协会主席。何况电影、电视剧发行后有可观利润……您还是仔细想想吧？

董事长（双手一摊）：吴生，我确是爱莫能助，心有馀而力不足。你身为公司高级主管，应全心全意管理公司一切事务，提高工作效率。听霍经理说，你提出用劳动竞赛的办法选拉长，这个很好。也听说你为了此事得罪了一些人，使女朋友离你而去……这些我表示深深歉意。你在本公司干了两个多月，将生产安排得井然有序，也没有发生任何差错。这一切表示你有管理企业天份。不过，吴生，你能不能把文学艺术放在一边，一心一意替我管好这个家？

吴奇（凄然一笑）：董事长，我大学中文系毕业，对文学艺术有特殊爱好，打工也是体验生活。我也想现实些，一方面替您管好这个家，一方面利用下班后休息时间从事创作。打工、创作两不误，岂不两全其美？

董事长（不相信）：行吗？常言道，一心不能二用。吴生，别难为自己了，我看你------比较适合影视公司。

吴奇（听出弦外之音，失望地）：董事长，如果我在影视公司，哪有时间管理排期表？更不用操心将玩具拉到什么地方？看来，怪我太冒失了，求菩萨进错庙门。不好打搅了------后会有期。

[73]深圳市龙华镇        白天

【吴奇刚下中巴，一辆摩托车擦身而过。

【摩托车横冲直闯，喝醉酒一般急驰……突然撞倒人行道上一个少女！

骑摩托车的男子（跳下车，骂骂咧咧）：丢你老母，挡住老子，活该！

【少女脸色惨白，头上鲜血直流！

【骑摩托车的男子不但不将少女送医院急救，反而揪起少女，恶狠狠地扇了几个巴掌！

骑摩托男子：丢你老母，骗老子医药费？想死！

【吴奇气愤极了，冲上去扯下骑摩托车男子的头盔，不禁吃了一惊！

吴奇：阿芒！是你？

阿芒（也张开大咀）：吴生，你没死？

吴奇（咬着牙）：不错，还活着。你巴不得我死，世上自有好心人。你撞倒了人，不但不救，还行凶打人，像人吗？

阿芒（头一歪，耍起无赖）：哎哎，谁叫她不遵守交通规则，撞到我轮子上？妨碍老子赶路！吴生，你少管闲事！

吴奇（怒火中烧，一把扭住）：我偏要管！明白告诉你，这里不是横岗，不许你横行霸道。我明明看见她走的是人行道，你从后面撞倒她，还不送她上医院------看着她死吗？

一过路人（上前作证）：对，我亲眼看见这姑娘走的是人行道，是他违犯交通规则把人撞倒，快打电话叫交警！

又一过路人：抄下牌子，扣下他的车！

【阿芒慌了，骑上摩托车准备逃窜。

吴奇（冲上前，将阿芒从摩托车上扯下）：想逃？没门！这事我今天管定了，快送她上医院！

阿芒（两眼凶光毕露，掏出弹簧刀）：想死了是不是？再不滚开，莫怪老子不客气！

【吴奇飞起一脚，踢落弹簧刀，挥手一拳击中阿芒的下巴。

阿芒（倒在地下，大声叫唤）：哎哟！吴生，你真打？

吴奇（趁势一脚踹住阿芒胸口）：在横岗，你仗着人多，差点要了我的命。这笔账该怎么算？不打也行，快送她上医院！

阿芒（挣扎了几下，不能起身。急忙求饶）：送、送，快松开我------哎哟！

【吴奇松开脚，阿芒拾起弹簧刀，又扑过来！

【一过路人急忙塞给吴奇一根钢筋。

【吴奇挥舞着钢筋，吓得阿芒不敢上前。

【紧张的对峙，四目怒视。

【吴奇看准一下，用钢筋打落阿芒手中的弹簧刀，一脚踏住他拾刀的手。阿芒抽手不出，痛得瘫了下来！

吴奇（拾起弹簧刀，厉声命令）：快将她背上，去急救中心！

【阿芒从地上爬起，无可奈何地背起受伤的少女，向急救中心走去。

【吴奇骑着摩托车，在后面紧紧跟随……

[74]龙华镇急救中心        白天

【走廊上，几个护士推着受伤的少女，进了抢救室。

【吴奇刚返回身，不见了阿芒踪影！

医生（拦住想追出去的吴奇）：对不起先生，医院有规定，家属先缴费。

吴奇（急了）：我不是家属，是刚才背来的这个人用摩托车撞了她。我是过路人，要他送她上医院。

医生（满脸疑惑）：我明明是看见你骑摩托车，怎么是他撞了人？对不起，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你必须先交费！

吴奇（拿出仅有的三千元钱，爽快地）：行，我只有这些钱，先交上吧，救人要紧。真是，我又上了阿芒一个当！

[75]急救中心病房        白天

【少女躺在床上，医生指着刚出去的吴奇。

医生：你认识他吗？

少女摇头：不认识。

医生：是他用摩托车撞了你？

少女（又摇头）：不是。他是路见不平，跟那个用摩托车撞我的人打了一架，逼着这人把我背到这里来。

医生（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个好人。可惜，如今这样的好人太少了！

[76]急救中心院长办公室        白天

院长（把三千元钱推到吴奇面前）：先生，我们调查了事情真相，您是个见义勇为的好人。院方决定这个姑娘的医药费全免，您交的三千元钱拿回去吧，我们不会让见义勇为的人吃亏，我代表这位姑娘谢谢您了！

吴奇（爽朗地）：交了就交了吧，我若收下，你们不会亏本？

院长（感动地）：收下吧小伙子。我们虽然注重经济效益，但是也要注重社会效益。不然，世上好人谁做？您叫什么名字？我想请《深圳特区报》派记者来采访您，登篇文章弘扬您见义勇为的精神！

吴奇（连连摇手）：别、别，院长先生，饶了我吧！我不喜欢上报纸，更不喜欢记者问话。其实是做了件小事，没什么值得宣扬。钱我收下，家有老父、老母，的确需要钱用。姑娘交给你们，我还要去找工作。谢啦！

院长（望着走出办公室的吴奇，感慨万千）：小伙子，做了好事连名字都不肯告诉，又不肯上报纸宣扬自己……要是有的人，巴不得！

[77]急救中心病房        白天

【吴奇把一千元钱放在少女枕头边。

吴奇：姑娘，虽然我们素不相识，但您刚受了伤，需要营养。这一千块钱买一些营养补品吧？莫嫌少。

姑娘（急忙推开）：别、别，先生，我谢您都来不及，怎好意思再收您的钱？要不是您帮助，我的命没了！

吴奇（又放下钱）：小妹妹，您外出打工很不容易，又无缘无故遭此大难，虽然院长免了医药费，但家中父母说不定盼着你寄钱回去。收下吧，我也出门在外，最理解这种心情。对不起，我被老板炒了鱿鱼，要去找工作。不能再陪你了，今后多多保重……再见！

【少女热泪盈眶，挣扎下床。朝着吴奇的背影，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78]深圳石岩湖度假村        白天

【风光明媚、景色宜人的石岩湖，湖上波光粼粼，水鸟翻飞。

【吴奇举起柯尼卡照相机，认真地选择镜头。忽然，一张似曾相识的脸，闯入了眼帘。

吴奇（一惊，脱口而出）：何露，是您？

何露（惊喜万分，快步走过来）：哦，吴先生，我们又见面了。近来好吗？

吴奇（长出一口气）：怎么说呢？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总而言之，喜忧参半，福祸相依。

何露（嘻嘻一笑）：吴先生说话真叫人高兴，我们能再次见面，说明缘份未尽。要不是那晚一小时交往，我还不认识您哩！

吴奇（头一歪）：呵，还记得那天晚上？

何露（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不记得？因为您使我------迷途知返。

吴奇（哈哈大笑）：您是迷途羔羊，而我是上帝？不对不对，我不是上帝，哪能一句顶一万句？

何露（诚心诚意地）：可是，您的话的确能说服人。尤其那首歌，唱亮了我的心。我决定自力更生，打工赚钱养活自己。如今我在东莞市长安镇金辉公司公关部，您找到什么工作？

吴奇（苦笑）：找是找到了，只是------被炒了鱿鱼。

何露（不相信）：怎么可能？不会哄我吧？

吴奇（举起照相机）：真的。不然哪有时间游山玩水？哪有时间瞎拍一气？

何露（略感不平）：吴先生，像您这样的好人，又有本领，怎么会炒鱿鱼？我看，有时好人也难做呵！

吴奇（心中酸甜苦涩，搅作一团）：人各有志，我怎能强人所难？我刚出校门不久，有时未免太天真，总是根据自己心中所想推及别人，所以往往不能如愿，往往碰得头破血流！

何露（略有同感）：也是。如今世事纷芸，人心难测。冷漠加寂寞，不少人都是如此。吴先生，您打算今后去哪里？

吴奇（想了一会）：我在这里等一位朋友，他说今天会来。万一不来，大不了回江西，我家门前的菊花等着我浇哩！

何露（忽然想起）：哎，吴先生，我差点忘了------金辉公司缺一位主管。如果您愿意，我对老板说一声。

吴奇（心中升起一线希望）：好吧，现在离春节还有一个多月，您就对老板说一声吧！

[79]东莞长安金辉公司 职员宿舍 内   

【台灯下，吴奇在给父母写信。

〔深情的画外音〕：

爸、妈：你们好！

    儿子离乡背井来到深圳，差不多半年了。在这半年中，我时刻想念你们。在赤日炎炎暑天，你们劳作在责任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用辛勤汗水挣的钱，供养我上大学。在寒冷的冬天，你们伐薪烧炭，两鬓苍苍十指黑，维持着这个

贫困的家。想想我二十多年来，没有给家里尽过一份力，反而拖累你们，感到万分的愧疚。爸、妈，儿子说一声对不起了！

半年之中，我碰过不少钉子。在餐馆洗过盘子、在工厂插过灯饰……当我在荔枝树下度过深圳第一夜时，那种想家的感觉，这个时候格外强烈！真的，在家时你们从不让我洗碗、扫地、干重活，为了儿子，你们宁愿自己吃苦，养成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坏习惯；如今想想，该是重新锤炼自己的时候了！人生在世，必须吃苦才有所成就。所以，我选择来深圳打工。每天工作十小时，有时加班到深夜。下班后洗澡洗衣裳，躺在床上眼晴都睁不开。职员尚且如此，工人可想而知了！我明明知道外出打工辛苦，但为了更深入地了解深圳这块地方，我还是下决心干下去。相信你们会理解我的，会给予真诚的支持。

近来，我碰到两个大学同学，一个叫陈仁，一个叫李珊珊，他们给了我最无私的帮助------陈仁同学帮我还清了两万元助学贷款，李珊珊帮我打印了电影文学剧本。爸、妈，你们可以松口气了。放下沉重的包袱，剩下的就是要好好实现下一个目标。人，总是要拼搏。爱拼才会赢------这是董事长给我的启示！

寄回人民币三千元，请查收。爸、妈，千万要注意休息，不要再劳累了。你们苦了一辈子，也该歇歇了。儿子只要有工作，一定会按月寄钱给你们。望你们多多保重！〔画外音完〕。

【门被推开，女工张月进来。

张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吴先生，请您帮我写封信好吗？有些事电话里不好说，尤其是……您是大学生，文化水平高，人缘又好。

吴奇（抬起头）：好了，别戴高帽。你自己不会？

张月（感到难为情）：我只念了小学五年级，字都认不齐。这封信对我非常重要，所以请您帮忙。

吴奇（犹豫片刻，摊开信纸）：既然如此，我只好代劳了。说说，到底有什么紧要事？

张月（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我、要和我男人、离婚。

吴奇（意外）：离婚？你男人在哪里？有没有小孩？为什么要跟他离婚？

张月（鼓起勇气）：吴先生，说实话吧------我是湖南衡阳人，家住农村。他、他在家种田，带着两个小孩。

吴奇（思索了一下）：看来你男人挺不容易，老实种田人。他在家辛辛苦苦，带着两个小孩，又做爹又做妈，多难？为什么不体谅他，还要离婚？

张月（有些脸红，非常不自在）：他、他就是太老实了，我才和他合不来。我、我在这里找到了男朋友。

吴奇（笔一扔，站了起来）：这就是你不对了！我不否认一个人需要爱情，但也要讲伦理道德。你总不能高喊爱情口号，今天爱一个，明天又爱一个……我早先以为只有男人才会出现陈世美，现在才知道，女人之中也会出现张世美、刘世美……对不起，这封信我不会帮忙！

张月（头一低，又找到借口）：我，我要嫁个白马王子。

吴奇（哑然失笑）：你也要嫁个白马王子？世界上六十亿人口，你心目中的王子大概有三十亿。白马王子占了一半，白雪公主占了一半，谁是平头百姓？唉，也许是地摊上的爱情故事看得太多了，变成了夹生饭。什么乱七八糟的畸形婚恋害了多少人？我问你，你们结婚是不是父母包办？

张月（低着头）：不是，我们是打工时认识的。后来有了孩子，他才回去。

吴奇（进一步问）：他打过你？骂过你？经常虐待你？

张月（实话实说）：没有，他对我很好。

吴奇（更进一步）：既然不是父母包办，又没有欺骗，更没有虐待，证明你家中爱人早已是你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你们的两个孩子自然是爱情的结晶。你还有什么理由再找一个白马王子？

【张月哑口无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吴奇（坐了下来，耐心开导）：大姐，我虽然没有结过婚，但也知道爱情是什么滋味，也明白失恋的痛苦。人，要经得住诱惑。说实话，我也爱过一个姑娘。可是她为了治好母亲的病，加上有误会而离开了我，至今心中仍然在痛！天下女人一个比一个漂亮，男人一个比一个年轻，能爱这么多吗？你总不能高喊着爱情找遍整个世界吧？说不想是假，我也想拥有几个漂亮女人。但人必须要有理智，有道德法律规范。我劝你看在两个孩子的情份上，赶快打消荒唐的念头吧！

张月（终于被说服，泪水涌上来）：吴先生说得对，我不能做对不起丈夫和孩子的荒唐事，我错了，错了！

吴奇（拿起笔）：这就对了------你的新情书我一定帮忙。

[80]长安镇邮政所        白天

【吴奇将寄给父母的信塞进邮箱，又寄去三千元钱。

张月（挤过来）: 吴先生，请您再帮个忙，填张汇款单。

吴奇（回过头）：哦，大姐，寄钱给谁？

张月（掏出一大叠钞票，略感内疚）：吴先生，这八千元钱是我两年打工积下来的，原想建立新家时结婚用。现在我想通了，应该寄给家中的两个孩子------向我丈夫赔罪！

吴奇（很快填好汇款单）：这下好了，拯救了一个即将破碎的家庭。人，不怕犯错误，就怕知错不改。我相信您丈夫一定更爱您，您那两个孩子，一定会感谢远方的妈妈！

【张月哭了，哭得伤心而又开心！

[81]金辉电镀厂        夜

【午夜的风有些冷，夹着零星雨点。

【吴奇送完最后一辆集装箱货车，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他合上登记册，眼前金星直冒！

何露（快步过来）：吴先生怎么啦？看您脸色不对，莫非有病？

吴奇（勉强站住）：没事没事，只是有些疲倦。

何露（一摸额头）：还说没事？烫着哩！起码三十九度，快去医院！

【吴奇昏昏沉沉，被几个工人抬上厂车……

[82]长安镇医院        白天

【洁白的病床上，吴奇在打点滴。

何露（削了个苹果递过来）：吴先生，吃个苹果吧？昨晚不是发现得早，大夫说麻烦哩！

吴奇（感到奇怪）：我怎么会病？身体一直很好。记得只有小时候生过病，爸妈轮流背我上乡医院。

何露（笑了）：看您小时候是个顽皮的主。也是，如今计划生育，独生子女谁不是心肝宝贝？我小时候扎针不但哭过，还摔东西哩！

吴奇（也笑）：看来，您比我更淘。人常说男孩子淘气，女孩子文静。看来得掉个包。哎，点滴几时打完？我要早些回公司，今天还有车子来。

何露（按住吴奇）：别那么认真好不好？身体要紧。你没来时，公司的事谁做？放心吧，车子我会送走，安心养病。要是感冒并发肺炎，我可不理您了！

吴奇（挣扎起身）：您可知道，我除了公司的事还有别的要紧事。快去快去，办出院手续。

何露（又按住）：慢！要这样，我真的不理您了。等下您那个李珊珊要来，我已经电话通知她了。

吴奇（惊愕地）：李珊珊？您怎么知道她？

何露（拿出电话号码本）：这是您身上掉下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哎，李珊珊是您什么人？坦白从宽吧！

吴奇（心中一动，连忙掩饰）：其实没什么，是我大学时一个同学。现在宝安一家公司任秘书，她帮了我不少忙。我和她只是一般朋友，请不要误会。

何露（歪着头）：一般朋友？不见得吧？吴先生请放心，本姑娘不会吃醋。不然为什么会打电话叫她来？我知道，一个人最困难时，需要心爱的人在身边。您的电话本上只有几个号码，再看您手机上也是她的来电居多。证明她是重要角色，对不对？

吴奇（知道瞒不下去了，只好承认）：是比较重要。不过我刚从梦中醒来，不愿谈终身大事，请您原谅。

【门开了，李珊珊急匆匆进来，手上提着一大袋雪梨。

何露（立刻起身）：哦，说曹操曹操就到。珊珊姑娘，您的阿奇感冒了，烧到三十九度。他刚才说胡话喊着您的名字哩！

李珊珊（立刻明白）：呵，您就是何露姑娘吧？谢谢您打电话给我。阿奇要不是您照顾，可就惨了！

何露（对吴奇做了个鬼脸）：听听，叫得多亲？她来了，本姑娘可要办正经事。放心吧阿奇，您的工作我会办好，好好珍惜两人世界吧？

何露（刚一出门，珊珊俯下身亲了一口）：阿奇，您这么重的病也不打电话来？是不是怕烦我？

吴奇（急忙分辩）：哪是？我是突然发病，自己都不知道。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确实如此。在我的记忆中，一生只病过两回，而且都是在十岁以前。谁知长大了，身强力壮，自以为上山能打虎，下海可擒龙。也许是太麻痹大意了，忽然不争气。

李珊珊（叹了口气）：其实我明白，您的病是熬夜熬的。一天十小时上班，下班后又要搞文学创作。身体不垮才怪！我在替您打印剧本时就体会到这种艰辛------用的是电脑，耗的是休息时间。又怕被老板发现，做贼一样提心吊胆。我始终不明白，我们念中文系图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替老板抄抄写写、摸摸鼠标寻碗饭吃？

吴奇（咳了一阵，缓过气）：珊珊，别说了，我更惨。您来深圳，一家公司干到现在。我来深圳，走马灯一样跳了几回槽。尤其在伟德公司，干得好好熟门熟路，谁知为了一部剧本被老板炒了。想想真不甘心！

李珊珊（坐在床边竭力安慰）：想开些吧，其实这也是投资------为艺术投资。投资必须付出，炒鱿鱼也是一种付出。如果从这个角度考虑，您就会心平气和、处之泰然，什么委屈都烟消云散！

吴奇（恢谐地注视着她）：看来您毕竟多喝了几升墨水，一套一套地把我套住。犹如《西游记》中的蜘蛛精，紧紧把唐僧缠住。我算服了您，举手投降行不？把我从五行山下救出来行不？

李珊珊（俯下身又亲了一口）：您是我的忠实听众，不服不行。以后呀，夫唱妇随，我也要写写诗歌、散文、小说，向铁凝学习。中国有不少美女作家，我就是不信，诺贝尔文学奖年年被外国人捧走了，英国有个女作家，八十八岁获奖，难道中国人是天生笨蛋？

[83]长安镇电影院        夜

【宽大银幕上，正在再次上映美国影片《泰坦尼克号》，不少人为之感叹、唏嘘。

吴奇（十分感动）：哦，太好了！连我这个男子汉，看了都鼻子发酸。看来，电影、电视非改革不可！有人说，如今电视挤掉电影，其实不全对。你看今晚票价这么贵，依然座无虚席。可见题材、质量的重要，应多多反映现实，多些生活的人情味。

何露（充满激情靠过来）：吴生，您能不能吻我一下？

【吴奇情不自禁，在何露额头上亲了一口。

何露（猛然抱住他）：再吻我一下。真的，很想您抱紧我……我冷！

吴奇（又吻了一口，强忍住激情，慢慢推开）：何露，千万不要胡思乱想。我们之间，只有友情；要说爱，是朋友之爱。让我们保持纯洁友谊吧？

何露（望着吴奇，由衷地赞叹）：您真好。要是有些男人，正求之不得……李珊珊真有福气！

[84]长安镇街道上        夜

【吴奇和何露并排在街道上走着，路灯下留下两个长长的身影。微风吹拂着路边长青树叶，发出沙沙声响。

何露（情不自禁地）：阿奇哥，我知道配不上您。李珊珊比我能干，学历又高。她和您才是天生一对。但是，我愿意做您的情人，行吗？如今网络流行一夜情，今晚让我陪陪您吧？

【吴奇抱住何露，又亲了一口。他的脑海，幻化出李珊珊的身影。〔幻觉〕

李珊珊（站在面前，声音严厉）：阿奇，爱情是自私的。再有肚量的人，也不允许第三者插足，如果脚踏两边船，趁早分手吧！〔幻觉完〕

【何露忘情地亲吻吴奇，两个人贴在一起……

吴奇（又强忍住激情，再一次推开）：何露，让我们理智一些吧？一加一模式，我不是不想；可是这对珊珊不公平。

何露（叹了口气）：看来，我在您心中，还是没有珊珊重要。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吴先生，我是理解您的。我从《警世通言》中看到宋太祖千里送京娘的故事，您就是那么一个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如果我将来能找到一个您这样的丈夫，该有多好？

吴奇（深有感触）：其实，有时我也很脆弱。说心里话，作为一个男人，我真想拥抱您、吻您、爱您……我也想拥有一个情人。但我眼前总会出现李珊珊的影子，她不许我这样做！也许有人会嘲笑我是超级傻瓜，到嘴的肉不吃。也许有人说我是伪君子，想吃葡萄又怕酸……但我想到人间毕竟有真情，矛盾心情才会化解，理智才会占上风。

何露（敞开心扉）：吴先生，从我第一眼看到您，感到您有一股非凡魅力，紧紧把我抓住。说实话，如果没有李珊珊，我肯定会得到您。但我并不妒忌，也不怨天尤人。因为我们------有缘无份。

吴奇（掏出一百块钱塞给何露）：何小姐，刚才让您破费了。我看电影您出钱，真不好意思。

何露（把钱推开）：您把我当外人了？吴先生，今生若不是碰到您，真的掉进泥潭不可自拔。现在我懂得了人生，懂得自身的价值，决不作践自己了。我有追求的前途、事业和理想，有父母的眷顾……您就把我当作亲妹妹吧？我若有一个您这样通情达理的阿哥，心中感到高兴！

吴奇（惊喜万分）：真的？好，我愿做您的亲阿哥！我妈常说，要给我生个亲妹妹，可是一辈子未能如愿。想不到今日在半路上捡到一个妹妹------确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呀！

何露（忘情地跳起）：阿哥，这下我可以吻您了吧？

[85]女职员宿舍        夜

【何露电影院回来，推开房门吓了一跳，原来总经理邓士雄正躺在她床上！

何露（强压怒火）：总经理，深更半夜还要通知上班呀？你可以叫女秘书来，何必劳你大驾？

邓士雄（嘻着脸）：不不，何小姐，我是等您呀！怎么现在才回？跟哪个男朋友拍拖到深夜？

何露（冷着脸）：下班后有我的自由，你管不着。

邓士雄（又陪上笑脸）：何小姐，不是这个意思啦。我只是说，名花应该有主。要知道，我是多么喜欢您啦！

何露（讽刺地）：总经理，你在香港不是有妻子？你们结婚时说过喜欢她吗？我想你一定说过------非常爱她。

邓士雄（有些难堪）：唔，是说过。不过，我现在更喜欢您。请相信我的良心，我永远爱您。我要在深圳买一套带花园的房子送给您，我俩天天在一起------开开心心度蜜月，怎么样？

何露（故意试探）：要是你妻子知道呢？她肯么？

邓士雄（站起身）：知道了也不怕，只要生米煮成熟饭，她也无可奈何。告诉您------我老婆是只不会下蛋的阉鸡，要是您跟我生个儿子，她巴不得做个现成妈咪，巴结您也来不及！

何露（又试探）：要是她吃醋跟我吵起来呢？我可不愿夹在中间受气。本小姐娇生惯养，没人动过一指头。

邓士雄（一拍胸）：堂堂男子汉，怕一个女人？荒唐！

何露（冷笑一声）：总经理先生，你对爱情如此忠贞，本小姐非常佩服！要是过了几年，我又被你玩够，你会不会对另一个更年轻、漂亮的小姐发誓说永远相爱呢？

邓士雄（脸红耳赤，讪笑着）：哪会哪会？何小姐，别开玩笑了。说真的，我非常喜欢您。

何露（打开房门）：可是，我非常讨厌你！经理先生，趁着月黑风高赶快走吧！不然，让大家看到你的尊容，该有多糟？

邓士雄（脸涨成猪肝色，仍不死心）：何小姐，请识好歹。你看其他职员来，领的是旧蚊帐、旧被单、旧席子、旧枕头；你来，我自个掏腰包给你买新蚊帐、新被单、新枕头、新毛毯……难道你不知道，这是我对你的特别照顾吗？难道你对我，竟会如此绝情？

【何露终于怒不可遏，走上前扯下蚊帐，将毛毯、被单、凉席、枕头一古脑儿丢在邓士雄身上。

何露：拿去！谁稀罕你的东西？谁知道是你的钱？要不是林老板答应包膳宿，本小姐八人大轿也抬不来！

【邓士雄不顾一切，上前紧紧抱住何露，伸手乱摸、张咀乱亲……

何露（挣扎，大叫）：来人呀！来人呀！

【电灯骤然全亮，男、女职员纷纷下楼。在房门口，人们惊呆了！

吴奇（冲进房内，揪起邓士雄用力一推）：畜牲，一副衣冠楚楚模样，像人吗？

邓士雄（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但他马上爬起，边跑边叫）：吴奇，你太放肆了！总有一天，我要告你！

（转过身，他又对其他职员）：看什么？有什么好看？我要炒掉你们！

吴奇（抓起一个花瓶扔过去）：不知羞耻的东西，还神气？滚！

【职员们七嘴八舌，义愤填膺。

一职员（对何露）：去法院告他，剥下他的画皮！

又一职员：这种人，令人看了恶心。

【女职员宋琪替何露整好衣衫。

宋琪：我早看出来了，邓士雄是黄鼠狼向鸡拜年，早晚没安好心！凡是进这家公司的女职员，他都想打主意。哪个女工长得漂亮，他不管水平如何，都千方百计调上写字楼，不答应就炒。去年换了三个秘书，今年又换了两个……这不，他的前任女秘书，小学差一年毕业，英文念成汉语拼音！

又一职员：过年时老板发红包，邓士雄小气极了，每个员工克扣几块钱。工人们拆开一看，当面丢在地上。谁知他恬不知耻，一个一个捡起，还说你们不要我承包。听听，这是什么话？要是他当老板，工人都会跑光！

职员“曹老头”（幽默地一笑）：邓士雄、邓士雄，玩女人，有一套；干事业，都不懂！

[86]蛇口“海上世界”        白天

【吴奇、陈仁、李珊珊、何露、宋琪在“海上世界” 轮上远望，静静的港湾，海鸟在飞翔。

【蔚蓝天空下，香港、九龙隐约可见。

〔特技镜头〕蛇口近景、中景、全景。

陈仁（英姿勃发、兴味盎然）：阿奇，听说这里以前是一片荒滩，只见白沙、黄土、芦苇丛丛。改革开放，引进了外资，现代化工业大楼、招商大厦、水上乐园、深水码头、工业园区……一座多功能卫星城市，正在蓬勃兴起。再过上几年，你也许认不出来！

吴奇（放下望远镜，感慨万端）：看来，改革开放是振兴中华必由之路。人类社会不管如何变迁，无论信仰如何，人们大多数都向往富裕的幸福生活。陈仁，您不管父母安排安乐窝，甘冒风险只身闯深圳，如今成了恒丰公司大股东……可是我却连连被炒鱿鱼，真叫我啼笑皆非！

宋琪（连忙更正）：不，是我们一起换一个环境。在这场就业迪斯科中，人往高处走，已不是什么秘密。吴生，您太善良了------总以为人家都跟您一样。其实我们这些弄潮儿，往往是风吹桃花、四海为家。

李珊珊（调皮地）：我的吴阿哥带着文人的头脑，抱住创作不放。总是把小说中的典型人物套在现代人身上，因此难免摔跟斗，而且往往摔得头破血流！

何露（击掌）：对呀，我的吴阿哥是典型的书呆子，要不是本小姐给一腿，说不定还在做梦哩！

吴奇（长吐一口气）：也好，我的何阿妹没有在碱铜、酸铜缸内被腐蚀，也是不幸中的万幸。我么？这次南下深圳，跳了三次槽，炒了三次鱿鱼。如果个个像我这样，《深圳特区报》招聘广告一定会生意兴隆！

【众人一阵大笑，慢慢走下轮船。

【一辆“奔驰” 在岸边停住，从车内下来一个六十岁左右的人。

吴奇（认出来了）：那不是林苑如先生吗？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林苑如（紧紧地握住吴奇的手）：吴生，总算找到你了！要不是陈仁一个电话，不知你又跳到哪家公司去了？嗯，你还是原样；只是我，又老了半岁。

吴奇（百感交集）：董事长，感谢您还记得我。公司近来好吗？我托陈仁带给您回收黄金的资料收到没有？

林苑如（十分感动）：收到了。回收黄金给公司增加不少收入，吴生，感谢你解决了香港师傅都没有解决的技术难题，现在日本、意大利不会再退货了，又打进了美国、加拿大市场。公司的规模扩大了一倍，吴生，我想聘请你------

吴奇（猜测）：再当总管？

林苑如（手一挥）：不！更上一层楼------公司总经理。

吴奇（连连摇手）：不不！董事长，我不是这块料。何况中国有句古话，好马不吃回头草。我若去了，人家不会笑掉大牙？再说，您外甥……

林苑如（拍拍肩）：吴生，不是吃回头草，是东山又起、再展宏图！至于我外甥，我早叫他回老家去了。请放心，有我在，他永远奈何不了你！

陈仁（在一旁敦促）：阿奇，既然董事长有这番美意，您就爽快答应吧！总经理职位，一般请香港、台湾人担任。董事长看中了您，表明了他的用人原则------任人唯贤。春节后早日上班，以免林先生悬望。

何露（拍手）：好哇！我的吴阿哥当了宰相，我这个当妹妹的，可以狐假虎威！

宋琪（泼冷水）：你呀，最会拍马屁。当心，别拍到马腿上，让马踢了你！

【众人一阵大笑。

陈仁（连忙介绍）：董事长，这三位女士，她叫宋琪，是金辉公司董事长秘书；她叫何露，金辉公司公关部；她叫李珊珊，原是环宇电子厂总经理秘书，专管电脑打字、图文传真。

林苑如（伸出手）：幸会，三位女士。如果有兴趣------请到恒丰公司一展身手如何？

三人（异口同声）：好哇，一定干好！

[87]深圳市荔枝公园内        白天

【水光潋艳。景色迷人的荔枝公园内，长青树上鸟雀欢叫，浅水湾内鱼跃鹭飞。一艘般游艇荡漾在湖中，令人心旷神怡。

【吴奇、陈仁、李珊珊、何露、宋琪在游艇上悠闲地划着桨，他们的脸上充满了幸福的笑容。

吴奇（放下桨，深有感触）：我们五个人，江西、广东、湖南、四川走到一起，大概是命运的特殊安排。但愿我们能像湖滨的同心路一样，永结同心！

陈仁（马上赞同）：对呀，同心协力，战胜一切。尽管在前进道路上出现波折，只要我们能同心同德，和衷共济，一定能化险为夷，一路平安！

吴奇（看了一眼宋琪，弦外有音）：陈仁同学，你总不能只顾追求事业，也该考虑爱情两个字了。我看你和宋琪是天生一对地长一双，我当月老怎样？乱点一回鸳鸯谱，尝尝你俩的同心果？

何露（高兴得连连击掌）：好哇！我这只馋猫，正想吃喜鱼哩！我的吴阿哥，不知几时学会心理学？

宋琪（淋了何露一身水）：你这只丑小鸭，哪天找一只癞蛤蟆老公？到了那天我要带一只大雄鸡来，闹洞房闹到天亮！

何露（也淋了宋琪一身水）：好，本小姐先下手为强------你俩合咬喜糖时，我在中间插一杠，害得牛郎织女难相会！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88]京九线上        白天

【京九线上，一列北行的火车。（蒙太奇）

火车风驰电掣，越过原野、掠过桥梁、穿过隧道……欢快的车轮声、悠长的汽笛声，伴随着轻音乐，又组成一支优美的交响乐！

【车厢内，播放着情意绵绵的歌曲：

        送您送到小村外，

        有句话儿要交代。

        眼前虽然是百花开，

        路边的野花您不能采！

        记着我的情、记着我的爱，

        记着我天天把您等待。

        我在等待着您回来，

        千万不能把我忘怀，

        千万不能把我忘怀……

【吴奇坐在车厢内，身边多了两个新的旅件------左边是未婚妻李珊珊，右边是异乡妹妹何露。她们静静地睡着，甜甜地笑着，梦中也在回味返乡过春节时合家团圆特有的乐趣！

〔宏亮、深情的画外音〕：

爸、妈！

我回来了，离家将近半年。这半年之中，不知你们过得怎样？爸爸的关节炎好了些吗？妈妈的腰会不会痛？

这次南下深圳，对于我来说，收获无所谓有、无所谓无，可是构成了一个比较完整的故事。

在这个故事中，我扮演了一个极为复杂的角色------有喜有忧、有笑有愁；有成功，有失败，有奋斗，有追求；有坚定火热信念，也有动摇失望时候。

我住过星级宾馆，也露宿过树下、街头；做过董事长的座上宾，也当过总经理的阶下囚。

爸、妈------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又得到两个意外收获：坐在我左边、甜甜地笑着的是你们未来的儿媳妇李珊珊；坐在我右边、静静地睡着的并不是我的情人，而是我异乡的妹妹------何露。〔画外音完〕

【火车汽笛长鸣一声，随着新兴工业区继续延伸，跳出两个由鲜花拼成的字------再见！

【剧终】

匡思国初稿于二0一0年元月

定稿于二0一四年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