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入

1. 外景  吴国都城郊外  日

    声声战鼓先声夺人。

    帅字旗下,一身戎装的范蠡在战车上疯狂地擂着一面大鼓，令人热血沸腾。

大军在鼓声中呐喊着,厮杀着,狂飙突进，烟尘滚滚。

越国军旗猎猎招展。

吴军丢盔弃甲,节节败退。

1. 外景 吴国馆娃宫  日

    乌云翻滚。狂风突起。

    宫廷院落里，竹木摇荡。

一双期待而又惊恐的眼睛注视着发生的一切。

从馆娃宫门望去，越军踏着鼓点，潮水一般涌来。

范蠡在“帅”字旗下亲自擂鼓呐喊：吴军败了，为了越国复兴，冲啊！

越军士兵呼喊着：吴王已经自杀身亡啦！夫差死了,冲啊！”

大军迅速突破宫墙大门外的寨栅。

吴军节节败退。退到吴宫和守卫馆娃宫的吴兵困在一处，背靠宫墙回头在做最后的挣扎。雨一样的射箭阻不住潮水一样涌上来的越兵。

吴兵大呼：为吴王报仇！保卫王宫，保护王妃！最后勇猛扑上去肉搏拼杀，誓死抵抗着。

那双美丽善良的大眼睛流下失望的泪水，看见死伤的士兵，她摇着头，捧着心口伤心欲绝。

琅十二带领士兵在阵阵战鼓声中，攻破最后一道防线，斩杀一名吴国军官，拔掉最后一面吴军军旗。吴军尽数被戮。

 鼓点骤停。瞬间，吴宫内外归于寂静。

 战尸枕籍。血流顺着宫殿台阶，无声流向宫河。

1. 内  吴国馆娃宫  日

诺大的馆娃宫里，风扯宫闱，人去楼空。

一直守望宫门，目睹两国士兵血战的西施，从门口跌跌撞撞地逃回宫里。

闪电追着西施，射进宫里。

西施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撕扯着头发，一路呼天抢地，痛哭哀绝：结局！这就是我期待了十年的结局吗？我的吴王，我的夫君，我的夫差呀，你，你究竟怎么样啦！哈哈哈哈，我的夫君没了，我的吴王真没了，吴国被灭了吗?可——越国还是我的吗？我还怎么见越国父老，我还能回到溪水边浣纱吗？我有何面目再见我的范郎？范蠡呀范蠡，我、我——我恨你！你，你----我们都傻呀，我们这、这都是为了什么呀！为了什么呀？……

西施泣血欲绝，跌跌撞撞撞进飘飞的窗帷。

狂风扯掉窗帷，裹着她倒地。

馆娃宫里阒无人迹，窗帘宫闱飘飞。

雷声炸响。

1. 外  吴国馆娃宫  下午 

范蠡把鼓槌扔给信号兵，警卫紧跟着着顶风冒雨登上吴宫殿台阶。

琅十二满身血污迎上来，命令士兵：全体列队，向大将军敬礼！

士兵们兴奋致礼：呼，呼，呼！大将军好！

范蠡：弟兄们辛苦了!

士兵：复兴越国！

琅十二向范蠡敬礼：报大将军！守宫吴军悉数被歼，请大将军指示！

闪电道道，雷声隐隐。

范蠡手把长剑，横在胸前，拱手向全体将士祝贺：弟兄们！吴王夫差已经自杀身亡，我们占领吴宫，标志着吴国彻底覆灭！你们立了首功！范蠡感谢你们，祝贺你们。我将为你们报功，国王将重奖你们。

士兵高举着兵器，欢呼声透出兴奋和自豪：万岁，万岁！

范蠡拔剑向前横劈，咬着牙发出低沉的声音：弟兄们！是的，我们已经成功复仇！吴国打败过我们，杀戮了我们太多的父老兄弟！我们越国被吴国兼并了整整十年，我们的国王和王后被押在这里做了整整三年的牛马奴隶，受尽了屈辱；吴王夫差逼迫我们贡献了无数的钱粮珍宝，还强迫我们越国送来成千上万年轻漂亮的姊妹供吴国王公贵族们淫乐糟蹋，包括我们越国的美女西施妹子。我们的屈辱和仇恨比笠泽湖水还要多还要深！

士兵们：火烧吴王宫，为牺牲将士报仇！血洗吴都，洗我屈辱！血洗吴王宫，为牺牲将士报仇！血洗吴都，洗我屈辱！

范蠡摆摆手，往下按了按手：为报这个国仇家恨，我们同仇敌忾，消灭了吴太子友，逼杀了吴王父差，攻占了吴国都城，现在我们又占领了吴王宫殿。

士兵议论纷纷。

琅十二：全体冷静，听大将军训话！

士兵们愤怒激昂的情绪慢慢控制下来。

范蠡把剑放下来，插进剑鞘，冷静地劝诫：弟兄们！大家都知道，吴国在攻陷楚国的郢都之后，掘墓鞭尸，奸污楚王妇幼宫女，放任士兵欺侮官吏百姓家小，烧杀抢掠，残暴无道，逼走奇才孙武，嫉杀贤臣伍员，所以吴国和夫差有了今日的下场。这个前车之鉴，我们能不能吸取呀!大家说，我们越国当不当吴国第二？

士兵彻底冷静下来，开始零零星星，迅即群起响应：不当，坚决不当！吴国无道！吴军是禽兽！夫差是臭狗屎！

范蠡双手抱拳高举：好样的，弟兄们！大家想一想，吴王夫差残虐无道，可黎民百姓无辜受难。是夫差把吴国推入了几十年连绵不断的吴楚战争和吴越争霸战，吴国人也受尽了苦难。再说了，十年来，我们越国贡献给吴国那么多姊妹做他们的妃子、宫女和奴隶，她们生儿育女，如今也成了吴国人，他们有没有罪？

士兵们纷纷议论：罪在吴王夫差，他们没有罪！被逼送来的姊妹们，她们的命更苦！

范蠡紧握着拳头，不断举起来：对，官兵弟兄们！我们卧薪尝胆，君臣一心，实施十年生聚的战略取得了完全的胜利。但是，我们能不能巩固这个胜利成果，能不能彻底消灭吴国，使它成为强大的越国的一部分，这就看我们现在能不能完全收服吴国人的心。吴越两国同语同种，唇齿相依，只是因为周王分封才有了国界。虽然吴越两国进行了20年的战争，可是我们没有理由不把这里的黎民百姓看作我们的父老乡亲。吴国人现在瞪着眼在看，在看我们会如何对待他们的国王妻妾和宫女财产。所以，我命令你们，严肃军纪，保护这里的一切，做到纪律严明，秋毫无犯，像爱越国一样爱护这里的一家一户，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我们要让天下的人看到，也让全吴国人相信，我们不是复仇的征服者，我们是把吴人从战争灾难中解救出来的一国同胞。我们是一支正义之师、仁义之师、和平之师。大家能不能做到！

众士兵在雨水中慷慨激昂地响应：诺！万岁，正义之师、仁义之师、和平之师！

范蠡待平静下来，突然命令：琅十二！

琅十二：末将在！

范蠡大声：我宣布，立即封闭王宫，登记财产户籍，加强警戒！任何破坏军纪、骚扰宫人与百姓者，格杀勿论！

琅十二大声：遵命！

全体越军士兵慷慨激昂：遵大将军令！

   风雨中，越兵迅速在吴宫里外布满警戒，士兵们冒雨肃立，纪律严整。

1. 下午 吴国馆娃宫  内景

范蠡琅十二和捷弋闯进吴宫，异口同声地呼喊：西施，西子，施夷光——！西施姐！光子！

没有应声。回应他们的，只有风声、雨声，还有窗帷噗噗哗哗的飞扬声。

范蠡急切对琅十二、捷弋喊：快，快，必须找到她！

琅十二解释：放心吧，大将军！西施姑娘肯定在馆娃宫。我们一直包围着，水泄不通，她跑不了。

范蠡急了：我是怕她自杀！

琅十二一脸困惑：什么？她怎么会自杀？

范蠡解释：怕她自己想不开。

捷弋：她作吴王妃子的时候就自杀过几次，都被我救过来了。

范蠡：你想想，她能受得了这个现实吗？

琅十二迷惑不解：她应该知道哇，我们的目标不就是这一天吗？我们的目标实现了，她怎么会想不开呢？

捷弋看着范蠡，欲语又止：大将军……

范蠡痛苦地：她爱吴王！

琅十二：这我就不明白了，不是我们派到吴王身边的间谍吗，她怎么会爱上自己的敌人？

范蠡无奈地笑了：傻十二，你不懂女人。咱们分头去找，必须找到！

琅十二和范蠡分别在吴宫里外间喊着寻找：西施，西子——光子，光子!

捷弋领着范蠡吴王妃的寝宫、寝床，连箱子柜子都搜了遍也没有发现西施。

琅十二：该不会化妆成宫女和他们一样出逃了？

捷弋：没有。刚才我出去找你的时候，她还在，在念叨大将军和吴王夫差，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范蠡焦急地：咱们再仔细搜搜，咱们必须找到她。

琅十二：里里外外搜几遍了，西施是不是自杀死在宫外？

捷弋连她自己也不相信地肯定说：西施姐？她、她不会！

范蠡声嘶力竭地跑向外面：施夷光，——光子！

范蠡被窗帘裹着的东西几乎绊倒，扯开帷布，发现了已经昏死了的西施，喜极而泣：光子，光子！——你果然在！

琅十二和捷弋闻声赶过来。

范蠡试了试西施的鼻息，掐人中：她活着，------她还活着！光子，光子，你醒醒，你醒醒！我是范蠡哟。

西施微微睁开眼睛，微弱地：是你，范郎，——你到底还是来了！

范蠡伸手把西施揽在怀里，柔声说：是我，是我来接你了。我们分离得太久太苦，如今我们可以回国了。

西施摇摇头，闭上眼睛，任眼泪横流：范郎，不，范大将军，我回不去了！我的吴王没了，你走你——走，让我死吧！

范蠡为西施擦去眼泪：我的傻光子！忘了当初我们的诺言了吗？我捕鱼捉蟹，种粮种花，卖布卖柴，你河边洗衣晒网烧火做饭，咱们恩恩爱爱，过平稳踏实的平民日子，难道你真忘了？

捷弋流着泪，眼巴巴看看西施、看看范蠡。

西施绝望：我没有忘！可我不是西施姑娘了。你也不是官场失意的范郎了……

范蠡抱着西施，摇着吼：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光子！给我好好活着！我要你好好活着，为我活着！我不会忘记我们的承诺！

西施失声哭咽着再次昏死过去。

琅十二和捷弋泪流满面。

王蛇带着越兵闯进来报告：大将军，大王到处找你！

范蠡：好！我们马上去见越王。王将军，走！

王蛇：王后要见西施，派我用她的车来接。

范蠡一怔。

琅十二顿时明白了西施在范大将军心中的位置，一步上前摇着范蠡的手臂，低声发誓：大将军，你放心吧！

范蠡拉琅十二到一边，忍泪低声嘱托：十二，不，独山老弟！把你从楚国老家带出来，你跟我这么多年，就不用多说了。西施交给你了，你在，西施在，你不在，无论如何也得给我保住她！她对越国，对我，对我们没有一丝的不是；越国，我，我们，没有一点点对得起她的地方。我把她交给你了。

琅十二低声应诺：大将军，不，大哥，小弟这条命保住西施姑娘就是了。

捷弋豪爽地：放心吧，大将军，我在，西施姐就在。

范蠡：不，你得赶回越国，赶到诸暨把宛玉她们母子接来。文相已经安排了。

捷弋调皮地：是，大将军姐夫！

范蠡含泪双手托起西施，郑重交给琅十二。

琅十二手托西施上车。王蛇押车离开。

范蠡目送王蛇王后车子离开，匆匆离开吴宫。

1. 片头字幕

画外音：春秋末年，晋楚两强衰落，而它们分别扶持的吴国和越国之间却展开了长达二十多年的吴越争霸之战。终于在公元前435年，这场惨烈的战争以吴国灭亡、越国称霸结束。范蠡和西施为战胜吴国做出了巨大牺牲，可是，范蠡清楚，他们的命运到了一个新的转折点。

推出字幕：范蠡与西施

推出演职员表。

背景推出：两岸青山，一条绿溪。浣纱的少女西施和踩着筏子的青年范蠡互相戏水打闹。

茫茫太湖，波高浪险。一个牛皮袋子在湖面上漂浮着，漂浮着……

一叶小舟从芦苇丛中摇来，披着蓑衣的范蠡把西施抱在怀里，艰难地划着小船。

小船在风浪中颠簸，愈摇愈远，消失在茫茫烟波中。

1. 内景  范蠡府 傍晚

浩浩荡荡的随从人马簇拥着文种的车乘，惊得鸟雀横飞。

车停大将军府门前，文种下车，缓步走向门卫，亲切地问：大将军这会儿可在家吗？

门卫：文相爷好！回相爷话，我家主人刚回。

文种：请禀告大将军，说文种来访。

琅十二从里面迎出来：大将军有请文相。

文种进门和琅十二交谈：大将军怎么知道我要来？

范蠡已经接到门口，出门挽起文种手臂：呵呵呵呵，文相行动哪，香风十里，祥云缭绕，鸟雀护送。范蠡焉能不知？

文种握着范蠡的手：哈哈哈哈，少伯未卜先知占尽先机的本领可是世上一流。

范蠡止住笑：你老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也是天下独步。

文种亲热地拉开范蠡的手，端详着：咱们就别互相对吹了。我是来看看经过三年奴隶十年血战的大将军，身子可安好？嗨！还真是瘦了黑了老了，少伯呀，这些年你太苦太累，太委屈你了。

范蠡挽起文种，道说歉意：呵呵呵呵，老兄你在越国支前安后，执掌国事，还是你操劳辛苦。我刚和宛玉才说，换换装就去拜访兄台呢。不想老兄腿勤礼周，就占先了。

文种：你从前线凯旋，我在后方焉能落后！我这是给老弟道喜、道歉，间带着向宛玉说和说和。

范蠡：呵呵呵，老兄就是老兄，永远罩着小弟。子禽兄，你是为说西施的事？

文种点点头，表达自己的歉意：是呀是呀。西施姑娘也该有个早该有的归宿了。现在挑明了说，事由我起，理应由我来结。如果当年不是我下狠招，从老家请出宛玉来，西施姑娘断不会绝情，你也绝不松手，这个灭吴的美人计就不可能成功。唉，——老弟呀，啥都不说了，即使你不怨我，西施不恨我，我文种自己也不觉得不会有什么善报的。

范蠡：情非得已。事情已经过去，老兄就不要自责了。自然之道，谈什么善恶！

文种和范蠡说着话进堂：所以呀，遵道而行，西施姑娘应该得到一个好归宿，这还得宛玉宽怀容纳不是？把西施纳入内室，你不好讲话，我为兄的来说，还不知道宛玉妹子肯不肯赏我这个老哥哥面子哟。

1. 内景  傍晚  范蠡府

宛玉迎出堂来拜见：文相万福。我都听见了，什么我肯不肯给文相大哥面子哟，您哪!言重了，不就是一家子吗？连这个新家，还不是你文兄给安置好的吗？

文种：宛玉妹子好。既然这样说，那我就直说了，西施姑娘回来了，要进这个家门。你肯不肯府院里腾间屋子，肯不肯让过蠡老弟几晚？

范蠡让过上座：子禽兄，请坐。

宛玉赶忙敬上茶，闻言止手：这……

捷弋送上来果盘，范蠡敬上。

文种：看看，宛玉妹子，不给我面子不是？那会给少伯老弟什么脸色呢？

宛玉婉拒：人家不见得看上我们这个穷家寒舍，西施姑娘可是天下闻名的美人，吴王宫里的妃子，肯舍身和民女荆钗布裙同进同入？

文种从果盘取一个梨子把玩着：嗯嗯，果然家乡人，理直情真，心直口快！这家乡水果呀，它是酸中带甜的才地道。她再美的美人，也是当年少伯从山沟里发现的浣纱女；妃子得吴王恩典再厚，也是我们送给她的一段艳遇。现在呢，人是物非，物归原主，我们总不能拒人于门外吧。再说了，你不是不知道，西施当初自愿执意到吴国去，还不是为了你好？现在人家到了难处，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宛玉：嗯——我听蠡哥哥的，蠡哥哥什么时候不给你文兄台面子呢？

文种：宛玉果然有关雎贤淑之德，识大体通大理哟。我的少伯大将军老弟弟哟，你不会没有这个雅量，该不会嫌弃西施姑娘吧？

范蠡：事情不会那么简单的。

捷弋一惊。

文种也一惊, 梨子失手掉在地上,滴溜溜乱转：啥？你反悔了！宛玉我可是说通了的！

范蠡眉头一皱，左手掰着右手：问题关键不在这里。老兄啊，西施的事情不会那么简单。道分阴阳,事分两面。先不用考虑我们愿不愿意接纳，也不说西施愿不愿意回来。越王未必放手，越后也肯定不会放过，这才是我们首先要考虑的问题。

文种：嗯？——不会吧！战争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可以从新开始了。西施牺牲和你老弟的初恋，献身夫差，为越国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和贡献，可以说，她的功劳无人可比。我们可以劳神劳力，战士可以捐躯牺牲，可她付出的那可是青春、耻辱和难以言说的感情折磨哟。相信越王、越后会体谅，厚德待人的。

范蠡：但愿如此吧。今非昔比，事易情异呀。凡事祸福相因。喜极而悲，河过桥废不是没可能的，子禽兄你可得帮一把哟！

文种：说得云里雾里。这事嘛，本来我就脱不了干系，责任在我，十年来我就对你们含愧莫名。老弟的远见卓识、宽怀雅量，能屈能伸，敢舍能得，为兄我自愧弗如哇。

范蠡换了话题：先不说这个。那庆祝灭吴胜利的庆典准备得咋样？文治武功，这可是老兄的拿手好戏哟。

谈到工作，文种兴奋起来：已经排演过几次啦。越国由灭转胜，再灭吴称霸，这是东周以来惊天动地的历史大事件哪！少伯，你可是功不可没，功不可没！庆祝盛典颂诗里赞颂国王、王后，我还特别加上少伯你。国王、王后看过几场彩排，他们高兴得很哪！

范蠡：是吗？我倒有一种预感，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还望子禽兄细心体察。

文种：老弟料事如神，我自当注意。不管咋地，少伯，宛玉，咱们先说好了，西施的事就这么说定了。庆典在即，我还有事忙，文种这就告辞了。

范蠡：兄台慢走，我一会就到。

1. 内景  晚上  越王宫

王宫里，一桌丰盛的酒席摆着，色香味俱佳，但连一筷子也没动。

越王勾践坐在桌子旁边，眼馋而痛苦地看着酒席上的盘盘碗碗。

一群衣着光鲜的宫女、侍者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大气不敢出，关心而痛苦地瞧着他们的国王勾践。

姬玉心疼地劝解着勾践：夫王，你不能这样，你总得吃点东西吧。看见吃的就烦，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文相，你看，你看，这可怎么办哪，多少天了，总不能看着大王就这么躺下去吧！庆功大典就要举行，你说说，国王这身体能顶住？

文种在一旁焦灼地劝着：我的国王呐！你可要珍惜身体，好赖尝一口吧。咱宫里的大师傅，我可是派他们到各国都学了一手，真个是天下美味御筵齐全。你看，熊掌，燕窝，鱼翅，猴头……

勾践恶心地一个劲儿弯腰直吐，摆着手：给我撤，哇（痛苦地呕吐）——撤下去！

(闪断)

吴王夫差躺在御床上。

范蠡身着囚服，开着药，叮嘱着：我开这两味药，沸水煎了，温水服下，即可见效。伟大的吴王啊，您拉下的粪便，要绝对忠诚您的人趁热尝尝味道，才能决定下步怎么调理。如果是酸苦味，大王您的病就要好了。

同样穿着囚服的勾践拉过范蠡，低声呵斥；范蠡，你耍什么鬼？

范蠡低声：我们要离开这儿回越国，只有这个法子了。

勾践：你这不是捉弄人吗？

范蠡：他的大臣未必都愿意尝，这就在吴王心里就种下了君臣不信任的种子。所以就委屈您了，要回越国，就尝，并且要大口的尝，说是苦中带酸味的。不想回越国，想被消灭在这里，也可以不尝。您看着办。

勾践恨得直咬牙：你这糟践主子的奴才，我有一天杀了你才解气！

范蠡平静地一摊手：那是尝了以后的事。你要不尝，我们得在这里被人杀，国王您也用不着生气啦。

勾践突然想通了：听你的。

吴王：难道没有一个肯为我帮助诊病的吗？

宫廷侍者：大王，朝中官员没有一个愿意尝的，他们都走了。

范蠡拉拉勾践:该你表现啦。

勾践大声许诺：伟大的吴王，怎么会没有呢。大王病了，罪臣应该为大王健康献忠心。别说尝粪便，就是从身上割块肉，大王的病只要能好，随便割！

勾践用指中指和食指沾了一点，送到嘴里，咂了咂，再沾一点，咂了咂，强忍住呕吐，又尝了一回： 恭喜大王，是酸味，苦中带酸，像不熟的李子的酸味。

夫差看着，感动得流泪了：勾践哪，委屈你越王了。三年了，你为我牵马驮脚，打扫马厩，住石洞，献殷勤，无怨无悔，问寒问暖。难得一国之君竟如此谦卑老实，我就赦免了你的杀父之仇！回去吧，回你的越国，好好治理。

(闪回)

姬玉哽咽着劝解：勾践----我的夫君，大王啊！为了胜利这一天，我们卧薪尝胆，我们苦难与共，吃了世人吃不了的苦，受尽了人间的屈辱。如今咱们胜利了，我们的国土和百姓何止多了一倍！你说你反而这么不吃不喝的，我，我的心都碎了。你为我，为越国万千子民还是吃一点吧！

勾践捂着嘴：王后——玉姐呀，你就别逼我了。你不知道，我，我何尝不饿！可这怎么嘴里老是闻出屎臭味来，肚里一个劲往上翻。山珍海味，它就是引诱又折磨我的毒药！——我，我，哇——（再次痛苦地呕吐）。

姬玉：胆汁都吐出来了，怎么办呢？文相国！

文种：快请范左相来！

1. 晚上  越王宫  内景

范蠡手捏着一种小草匆匆进殿，正碰上御厨撤席，见一盘一盘的鲜鱼贵蔬完好无损地被侍者一案一案地端出来，乐呵呵地走着说着：美味甘而胃肠逆，前事难忘怎得将来哟！过去的日子要过去，过不去还得咀嚼咀嚼回味回味，才能过得去。

姬玉看见范蠡立刻热情地招呼：范蠡，左相啊！你可来了，快看看，看看大王这是怎么了，吐得呀翻江倒海！

文种：哎呀呀，咱越王啊还真离不开范大将军哪！他肯定有法子调理的。

范蠡：苦不尽而甘不来哟。

姬玉好奇：少伯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范蠡：药！

文种：这不是草吗？

范蠡一边说，一边交待御厨：人生百味，草木万态。你看是草，它就是草，要用它治病，它就是药。一件事从不同的角度看，它就是不一样的事。我呀，听说国王思虑国事，不思饮食，路上就顺手拔了这几棵，给咱国王换换口味。添上清水煮开了，把它下锅即停火。放温即饮，三次即可痊愈。

文种挠挠头：像是鱼腥子草啊？

范蠡乐呵呵地开导：鱼有腥而显鲜，日子苦，味深远。人生况味，有苦有甘，有去有来。去了的，就彻底让它去，该来的就安心接纳。人生百年，岂可年年月月桩桩件件都装在肚子里？背负过去，难以走远；心藏苦味，哪得甘甜？

姬玉见范蠡眼睛就放光，再听他这么说更高兴起来，立时愁眉展开，笑了：哎哟哟，我们的大将军哪，唠唠叨叨入情入理贴心润肠，哪个女人跟着大将军，都有享不够的体贴福分！

范蠡：王后此言差矣！唠唠叨叨是做事情磕磕绊绊；体贴入微是缺乏大丈夫英雄气概。像我主国王，钢刀利水，叱咤风云，举大事不顾细谨，英雄气穿日贯月，那才是女人们求之不得的。跟着我范蠡的女人，她注定一辈子担惊受怕，吃不尽的苦，受不尽的屈。

姬玉红了脸：少伯玩笑话也这么智慧。

御厨：药来了——。

范蠡接过来，晃一晃药碗，用药勺扬起来吹凉：端来，让我喂大王喝一点，王后该不会吃醋吧。

姬玉笑起来：在吴国为奴的三年，哪一次不是你为大王端吃端喝？大王都听你的，我都嫉妒十年啦！

范蠡慢慢喂勾践一口药，低头来诚恳地说：为臣无能，君主受辱。范蠡之罪，罪莫大焉。

文种：情势所必，天不由人，何必罪己？

勾践接过来把最后一口药水一饮而尽，擦擦嘴：对对，文相说得对，少伯你，为什么总和自己过不去？

范蠡：和自己过不去，才能和别人过得去。总和别人过不去，自己的路也被堵死了。大王，是不是好点啦？

勾践：还别说，喝下去，这胸中就觉着顺多了，平和多了。嘴里有味了——我还真饿了，王后，是不是上点饭？

文种惊讶：现在？上上，上！快一点！

范蠡交待：简单点，热几样就行了。饿了，糠菜也甜；饱食呢，鱼肉也犯粘。大王久饿，粗菜烂饭养胃。

姬玉惊奇地开着玩笑：真神了！没见过天下名医扁鹊什么样，但亲眼见过范大将军有几次就这样妙手回春，药到病除。有这等本事，大将军还是挂甲行医治病救人，成就一代名医算了。

范蠡一脸认真地说：王后，你还别说，我也正有这心思哪！现在就恳请大王恩准罪臣退休，放下长剑，开诊行医，扛着招牌游四方吧！王后哇，你算一句话提醒梦中人哪，这还真是范蠡我这辈子藏在心底里想说没说想了未了的愿望。这吴国已归并越国，诸国贫弱内乱不已，惟有我们越国伯霸天下，我呀，这也慢慢变老了，没什么用啦。趁脚力尚健，当个江湖郎中，一双芒鞋奔走，阅尽江湖沉疴，吃遍百味小吃，潇洒一次人生。

饭菜呈上饭桌，勾践听着范蠡的妙论，却不顾不管，饥不择食地举筷吞咽。

文种：大医治国，中医医人，下医治病。要是少伯行医山野，文种也只好扶犁耕田了。

勾践停住筷子，嚼着饭训斥姬玉：王后她胡言乱语，别听她的！你们大将军、左右丞相帮寡人医政救民，安国治邦，岂不是更好！要是范大将军背着药箱子走江湖去了，像今天，我饿着肚子吃不了鲍翅燕，上哪儿找他去要鱼腥子草熬汤喝？

大家都笑起来。

姬玉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亲昵地扯着范蠡的衣袖：这玩笑开大了，我说的不算，不算！少伯大将军，文丞相，你们哪，你们是大王的左膀右臂耳目心神，还是跟着大王匡扶政事是正理，越国还得永霸诸侯呢。范蠡，不是我说你，这念头呀，趁早你想都别给我想！

范蠡继续着自己的思虑：呵呵呵呵，想倒是想啊，少小牧牛童，久有归野志。但是，山高水阔，知音难觅哪！

文种显然没明白范蠡的意思：是啊，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离开贤明的大王到哪里去医国治民呢？

勾践很香甜地吃着最后一口饭：好了，上的甘食，进的箴言，——都饱了。

范蠡嘱咐着：药过三味。今日喝下，明午再喝一剂，晚间再喝一回，三次即可痊愈，永不复发。大王久饿体弱，和王后早早安歇吧。范蠡告辞了。

文种：大王早歇，老臣也告退。

勾践：王后替我送送二位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