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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寻(电影文学剧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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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 年远志:山村农民,四十岁左右; 袁久红:《晨报》记者,女,二十七八岁,袁中方的女儿; 袁中方:袁久红之父,六十多岁; 高慧珉:袁中方的妻子,五十六岁 武大卫:广场派出所的警察,三十岁。 其他人物 关秀芝:年远志之妻,三十七岁; 铁子:年远志之子,十四岁,初中生; 腊梅:年远志之女,十一岁,小学生; 老郑:来城市寻找丢失儿子的农民,十四岁 山村年远志家夜 楼上卧房里,一道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间流泻进来。床上,年远志和妻子关秀芝都已经睡着了。 在蒙胧的背景上,一个小男孩无目的地跑着,惊慌地叫着:妈妈妈妈。 这叫声妈妈变做年远志的声音:妈妈。 年远志突然坐了起来。 关秀芝被年远志的叫声惊醒,睁开眼睛,也坐了起来。 关秀芝:你这是咋的了? 年远志:我梦见一个小男孩在找妈妈。 关秀芝:吓人唬道的,以前没听你说过梦话呀。 年远志无语,仿佛还在回想着梦中的情景。 关秀芝:你是想妈了,睡吧。 年远志躺下,侧过身子,闭上了眼睛;关秀芝躺下,翻个身,睁着眼睛睡不着了,看着窗帘间的那道月光。 清晨,阳光斜照进小山村。 一个百十户人家的山村,坐落在山前,不时传来鸡鸣犬吠之声。 年远志家是一座二层小楼,砖彻的院墙,黑色的铁门上方,有个带瓦的雨搭。 年远志家的小院,干净利落。煤和引火柴整齐地堆放墙边墙角,鸡架和猪圈也靠墙一侧。小楼西侧有仓房。窗前有手压机井,龙头下是铁桶。一根铁丝横空穿过,那是用来晾晒衣物的。 鸡出来觅食了,咯咯地叫着在小院里走来走去。 小楼门开了,关秀芝出来,拿出一个煎草药的砂礶,走到墙角倒垃圾的地方把药渣倒掉。 放下药壶,她从仓房里抓出一把苞米粒撤到地上,鸡们争先恐后地跑过去抢食。关秀芝开心地笑笑,到机井前打水。 关秀芝的手一起一伏,清亮亮的水就哗哗地流到铁桶里。 屋里,关秀芝从豆浆机里把豆浆倒进三个碗里。餐桌上放着馒头、咸鸭蛋和咸菜。碗边摆着筷子。 关秀芝喊着:腊梅,快吃饭,不是着急上学吗! 院里,年远志蹲在机井旁边洗脸刷牙。 年远志用毛巾擦着嘴角的牙膏沫,朝屋里走去,在门口与背着双肩包急着上学的腊梅撞个满怀。 年远志:吃饱了吗? 腊梅嘴里还鼓鼓塞着馒头,来不及回话就出去了。 年远志和关秀芝坐在桌子旁边,关秀芝边说话边收拾餐桌。 年远志点着一支烟,说:这次去我想多住几天,看看能不能找点线索。 关秀芝:啥啥都不知道你咋找?你也是的,爹妈活着的时候,咋不问问。 年远志:他们不说我咋问? 关秀芝:他们就一点都没说过? 年远志摇摇头:没有。我听村里人说过这事,回家问爹妈,我爹急了问我听谁说的?妈倒是不急,说别听他们瞎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自个说我们不像你亲爹妈吗?他们这么一说,我还能说什么? 关秀芝:你自个对亲生父母一点印象没有吗? 年远志:那时候太小,只记得离家不远有个地方,有一个高大的纪念碑,周围是树。我家门前有一棵大树,吃过榆钱。我好象还听过笛声。 关秀芝:笛声?什么笛声? 年远志比划着吹笛的样子说:就是吹笛的声音。 关秀芝看着他。 年远志:其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关秀芝:全国那么大你上哪儿找去呢? 砂石公路上,年远志坐在长途汽车上,看着窗外的家乡。 汽车后面拖着长长的烟尘,渐行渐远。 年远志坐在火车硬座上,衣帽勾上挂着一个挎包,斜插着一只竹笛。 年远志伏在茶桌打盹,胳膊下压着一份《晨报》。 乘务员走过来,叫醒年远志,说:衣帽勾上不能挂挎包。 年远志取下挎包,抱在怀里,拿过《晨报》随意地看着。 《晨报》特刊部日 门玻璃上贴着用不干胶剪成的绿色黑体字:情感热线。 分隔开的办公桌前,坐着一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女编辑袁久红,留着男孩子一样的短发,一副近视镜让她多了些文静。她面前放着一部红色电话,一台电脑和一堆待处理的稿件。对桌坐的是同她年龄相仿佛的女编辑柳絮,正在修改稿件。 电话铃响了,袁久红拿起电话:我是袁久红,请讲。 她边听边用笔在稿纸上记着。 电话里是一种悲痛的女人声音:你是袁编辑吗? 袁久红:我是,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电话里的哭泣的声音:……袁编辑,我的儿子没了,他才两岁呀! 袁久红: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电话中的声音:我小孩才两岁,他爸就死了。我就想带着孩子回娘家,一是看望母亲,二是也好散散心,省得一看见他爸用过的东西心里就难过。我把这想法提出来,公公婆婆都不啃声,不说让我走也不说不让我走。后来,婆婆说现在孩子还小,路上不安全,等孩子大一点再回去。第二天我从商店买吃的回来,婆婆突然说大明不见了…… 袁久红的手机响了,她用耳朵夹着话筒,从包里取出手机看看来电号码,也没接听就合上手机。 电话声继续:……我外出干活,都是他奶奶看着他的,怎么能说没了就没了呢?我街前街后地找,到处都找不到。我急了说爸妈你们是不是把大明藏起来了怕我走了就不回来?公婆说不是,孩子真的没了。他们老两口还和我一起东家西家的一起找……呜呜呜…… 袁久红听对方哭得伤心,已经不能再说下去了,就劝道:大姐,我知道我说什么都不能抚慰你丢失幼子的痛苦。哭也是发泄痛苦的一种方式,如果你说不下去,你就把电话放下,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我等一会把电话给你打过去接着听你说,好吗? 袁久红放下电话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掏也面巾纸擦着眼睛。 柳絮看着久红,说:看你眼睛又红了,老这么陪着淌眼泪,受得了吗? 袁久红:有什么办法?听着听着就进去了…… 某城市广场 日 广场中间是一个烈士纪念碑。广场里人很多,有的在选择角度拍照;有过路的脚步匆匆的从广场穿过。更多的是休闲的老人,或是聊天或是散步。在绿树掩映的隐蔽处,坐着对对情侣,旁若无人的表示着他们的浓浓爱意。 年远志站在广场边上仰头看着,似在回忆着什么,记忆深处的笛声再次响起…… 笛声传出来,是年代久远的一支曲子。 身高体壮,浓眉大眼的年轻警察走过来,看见广场有人在围观,就从后边挤到前面来,他是广场附近派出所的民警武大卫:借光借光。 人群里边,年远志坐在长条椅子上,手扶竹笛熟练地吹奏着,一些上了年龄的人就跟着哼唱起来:抬头望见北斗星,心中想念毛泽东……。 武大卫挤进来,看眼年远志,把手一伸:请你把身份证拿给我看看。 年远志掏出来递给对方。 武大卫看看,说:年远志?这里不准卖艺。 年远志:我没卖艺呀。 武大卫仔细的打量着这个外地人。衣服虽然不新却干净利索,人也不是萎萎缩缩营营苟苟的那种,转对周围说:大家都不要在这围观了,这有什么好看的。 有人离去。 武大卫对年远志说:你跟我来一趟。 某复印服务部日 复印机不停地复印着一张寻人启事,上端是一个小男孩头像的二寸照片, 机面上的复印数字不断地增加着。 老郑在旁边等着,看着已经复印好了一部分。 复印机停了,李经理把最后一页取过,和复印好的放到一起,说:这是一千份,你还数数吗? 老郑:数啥,我还信不着你吗! 老郑掏钱准备付款,掏出的都是一元二元五元,票面绉巴巴脏兮兮的票子。 李经理同情地说:挣点钱都扔这儿了,你按半价付吧。 老郑:谢谢刘经理! 李经理:谢什么,帮不上你别的忙,少收点钱还行。 街道 日 一个蹬倒骑驴的男人蹬车过来。车上竖块木牌,贴着一张三岁左右男孩的彩色照片,写着:儿子你在哪里?提供线索必有重谢。 这彩色照片就是复印的寻人启事上的照片 老郑下了车,把寻人启事塞给回路的人。 年远志带着东西跟着武大卫,接过寻人启事。 年远志看着寻人启事…… 武大卫看着寻人启事,又看着老郑骑走那个破车,若有所思…… 广场派出所日 武大卫给年远志倒上一杯水,端到年远志面前:你没有什么线索吗? 年远志:一点都没有。警察同志能帮我这个忙吗? 武大卫笑笑,说:忙倒是可以帮,只是这事也太难了一点,常有人来找人,找小孩的多,像你找父母的少。不知姓啥叫啥,又不知道住在哪儿,只蒙蒙胧胧有点印象,怎么找呢? 年远志看着揑着下巴深思不语的民警,说:那就算了吧,我还回广场上去吹笛子,让人们都知道广场有这样一个人,要是谁家在三十多年前丢了孩子,他就会来看。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寻找亲人的一个办法。 武大卫:这办法不可取。我有个办法,你可以到报社去,把你的故事讲给他们听,让他们写成文章,在报纸上登出来。我想他们一定会感兴趣的。 年远志:报社,他们能接待我吗? 武大卫拿起电话,拨号。 《晨报》特刊部日 袁久红正在用免提键接听一个录音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久红,你可能不相信我已经和他好好几年了,把女人最珍贵的东西都给他了。如果他真的抛弃我,我就从十层大楼上跳下去…… 袁久红连忙说:小妹千万别冲动,你犯得着为那个负情人去死吗?你想开点,人生难免有不如意,但是…… 派出所办公室日 武大卫在打电话,电话响着忙音。武大卫放下耳机又拨新号,对方仍不接…… 晨报特刊部日 热线电话仍在讲着,电话里是哭声。 袁久红手机响了,她拿起看看,没有复机,继续安慰说:冷静一点小妹,好吗…… 派出所办公室日 武大卫无奈地放下电话,转对年远志说:我给你介绍一个记者,是《晨报》特刊部的,负责情感热线专栏,你找到她,她一定会帮你这个忙的。 年远志看着他,目光里流露着感激之情,说:真是麻烦你了,我要是找到亲爹亲妈一定好好谢谢你。 武大卫在一张信笺写着什么。 武大卫:她那情感热线总战线,有时一打就是一两个小时,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你就去一趟吧。 年远志说:我去。等我找到亲人,就是找不到,也谢谢你。 武大卫笑笑说:谢倒不必。 他把写好的信装到信封里。 《晨报》特刊部日 袁久红放下电话,对面的柳絮说:久红,看来你这又可以写一大版了。 袁久红:真是情迷心窍,有些女孩子怎么就那么痴心? 她从包里取出手机看看,回话过去:……啥?好吧。 柳絮打趣说:一定是大卫的电话吧!久红,是不是你的他也有感情问题要倾诉啊! 袁久红:什么呀,他参加一个专案组刚回来,也没休息。市里要创卫,所里就让他上班,碰上一个寻亲的给我介绍来了。 柳絮:你可是生意兴隆啊! 报社大楼 日 年远志门口登记后,东张西望地上楼。 报社编辑部内 《晨报》特刊部日 年远志进来问:哪位是袁久红? 袁久红看着他,说:我是。 年远志把武大卫写的信交过去,袁久红接过来看着。 袁久红给年远志拉过一把椅子,说:坐下。 某市远郊大榆树村日 一座普通红砖房,墙上挂着一个牌子,写着“袁家豆腐”四个大字。门前搭着一个布篷,篷下放着一张桌子,木盘上摆着大豆腐,用白净的纱布罩着。 袁中方拧开自来水龙头往大缸里放着水,把半袋黄豆倒进缸里。他用笊篥搅拌着,然后把洗干净的黄豆舀到另一个盛满清水的缸里。 袁中方关闭水龙头。 门外有人喊:袁婶,买豆腐。 高慧珉急忙从里间出来,答应着:来了。 报社大门前傍晚 路边停着一辆警用吉普车,驾车的是大卫。他看见久红走出来,按了按车笛。久红嫣然一笑朝他跑来。大卫为她推开车门,久红钻进车里。大卫把着方向盘的手放在她的手上,二人对视着。 武大卫:素材怎么样! 久红:还说呢,一天光热线就接不过来,要写的东西太多了,你还给添乱。 大卫:得了便宜还卖乖。要是写不过来,我这次参加专案组故事可多了就不给你讲了。跑了四个省七个市,解救出十二个儿童。 久红:那不行,你得讲还得细细地讲…… 袁久红家夜 袁久红坐在电脑前写作。棚顶灯息了,一束带支架的台灯光照在键盘和屏幕上。窗台上还放着一杯咖啡,冒着热气。她纤细的手灵巧的在键盘上跳动,一串串文字就跳到屏幕上。 袁久红拿起旁边的咖啡喝了一口。 印刷机高速转动,一张张报纸水一样流出来…… 报纸发行部,大家在分发报纸…… 发行人员骑着自行车送报,一份份报纸投进门边的一个个报箱中…… 街头报贩在叫卖:看《晨报》,边疆农民千里寻亲! 老郑把倒骑驴停在路边,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晨报》寻亲的文章。 倒骑驴车上的木板牌上寻亲文字和男孩照片,亮亮的在阳光下昭示着路人。 一辆出租车经过,车上的广播也播着千里寻亲的文章。 大榆树村袁家豆腐门前日 高慧珉用铁铲铲起一块大豆腐放到村民刘嫂的小盆里,收下对方付的一块钱。又拿起大蒲扇驱赶着飞来的苍蝇。 刘嫂:你家姑娘可真能写,一登就是一大篇。 高慧珉不以为然地说:她又写啥了? 刘嫂:今天晨报你没看吗? 高慧珉:没有。报送来了忙活得还没看呢。 刘嫂:你看看吧,一个农民千里寻亲进城找亲生爹妈的事,一大篇呢。稿费不少吧? 高慧珉:份内工作还给稿费? 高慧珉拿过报纸戴上老花镜看着《晨报》。 报纸上还配有一张年远志的照片。她仔细的看那照片,看着看着就一阵一阵的心里发沉,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门外有人喊:屋里有人吗?袁婶,买豆腐。 高慧珉没有听见,仍在看报。 袁中方进来说:哎,看啥呢,外面有人要买豆腐。 高慧珉:今天久红写的,你看了吗? 袁中方:哪有工夫看。写的啥? 高慧珉放下报纸:你看看吧。 高慧珉出去了。 《晨报》报社附近的街道上日 收废品的老郑从报社出来,骑上装满旧报纸杂志和纸板塑料瓶子的倒骑驴。 他的倒骑驴上有一个寻找孩子的照片。 大榆树村袁家豆腐坊内凌晨 袁中方合上电闸,粉碎机开动,白色的豆浆流出来。 大锅前,高慧珉在烧火,她把一铲煤填进灶里。 屋内蒸气缭绕。 袁中方把桶里的生豆浆倒进大锅里。 灶里的火很旺。 高慧珉:我想进城去看看。 袁中方:你可别去添乱了。 高慧珉:怎么是添乱呢?我当天回来,不耽误做豆腐。万一要是回不来,你找老刘家的小三帮忙,给他十块二十块的就行。 袁中方:那倒不用,我一个人也能忙过来,我是怕你胡思乱想的又睡不着觉。 高慧珉:我不去看看,心里总不踏实。 《晨报》特刊部 傍晚 袁久红坐在电脑前整理电话录音,妈妈的声音传过来:久红。 袁久红回头:妈,你怎么来了? 袁久红的同事也都停下手头工作和高慧珉打招呼,一个一个很是热情。袁久红放下手头工作,拉过一把椅子让妈妈坐下。 柳絮:大妈,你可是这的稀客! 袁久红:妈你来怎么不打个电话我好去接你。 高慧珉:常来常往的还用接? 报社附近的时尚宾馆内 傍晚 年远志坐在床上看《晨报》,看的就是写他寻亲的文章。 他听见敲门声,应了一声:来了。 他去开了门。出现在门边的是袁久红,旁边还有一个女人,看样子五十六七岁,圆脸上挂着微笑,慈眉善目透露着亲切。 年远志心里一阵慌乱,说:袁记者…… 年远志疑惑的打量着高慧珉。 高慧珉仔细的看着年远志。他脸黑黑的透着黄,眼角布着鱼尾纹。 袁久红说:妈,他就是千里寻亲的年远志。这是我妈。 年远志越发慌乱起来,扯平皱皱巴巴的褥单子,说:坐坐……。 他去提暖水瓶,瓶里空着,要出去打水。 袁久红看见桌上放着一些止疼药的小药瓶。 袁久红说:你不用忙,我们坐一会就走了。 年远志:谢谢你袁记者,没想到这么快文章就登出来了,真的谢谢你。 袁久红:谢啥,这是我的工作。真要是能帮你找到亲人,我也是挺高兴的。你知道嘛,报纸发表后,城市交通台也播了,电视台也播出了主要内容。影响挺大的,今天一天报社就接到二十几个电话,要认亲。 年远志:那么多? 袁久红:不光是市里的,也有农村的,还有几个是外省的。 高慧珉不经意的打量着这个中年汉子。 年远志从床下拽出包来,掏出一些小沙果来,放在她们面前,说:吃吧吃吧这是家里的。 高慧珉:你的事我知道了。有一点我不大明白,你被拐卖的时候不大记事,印象中有一个纪念碑,可你怎么知道是这个城市的纪念碑呢? 年远志说:我也不知道,哪个城市都有纪念碑,我就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找呗!我妈去世前我就知道我不是她亲生儿子。她不提我也没说破,外出的时候也曾试着找过亲生父母,没找着。 高慧珉:你们哥几个? 年远志:我没有哥兄弟,只有四个姐妹,父亲想有个男孩。你知道在农村没有男孩不行。正好碰上一个人说家穷养活不起,要给孩子找个人家。我爹就东挪西借,凑了二百块钱给他就把我留下了。 高慧珉:你怎么跟那个人走的? 年远志:不记得了。那时候我也就三两岁,一点印象都没了。 高慧珉:那你怎么记得纪念碑呢? 年远志:可能是我亲爹妈领我到那儿玩,留下了印象吧。我还记得家门前有一排大树。好象是榆树,我吃过榆钱。 高慧珉:你怎么还记得笛声呢? 年远志:一开始也不知道是什么声音,只是有那么一种声音。长大了听见有人吹笛子,觉得和小时候听见的声音很像。吹出的曲子也是在后来听人家唱,我才想起这不是我小时候听过的吗?后来也学会了。 他从布袋子里抽出竹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吹了起来。他吹的是当年很有名的忆苦思甜的曲子。差不多逢会必唱的,高慧珉在心里配合着曲子唱了起来: 天上布满星, 月芽亮晶晶。 生产队里开大会, 诉苦把冤伸…… 听着听着,高慧珉的鼻子就酸了,眼睛就潮了。 高慧珉:你是属啥的? 年远志:属马。 高慧珉:你知道生日吗? 年远志:正月初一。每年一过年,我妈就说过年了志远啊你过生日了。 高慧珉:你生日真够大的了。 年远志:可我不愿意初一过生日。和我一般大的孩子过生日,他妈都给煮鸡蛋吃。我吃不着,就说妈我也不过年的时候过生日。我妈说,傻孩子你多好啊,全国人都给你生日呢。 袁久红不解地看着妈妈…… 街道上 傍晚 袁久红和妈妈并肩走着。 妈妈沉思不语,她的耳边一直有一个小孩子的哭声,眼前仿佛看见了丢失的儿子的小脸。 袁久红看看妈妈说:妈,你问得可够细的了,是哪个邻居家丢了孩子不自己来让你来…… 妈妈好象没有听见。 袁久红碰碰高慧珉,说:妈你想啥呢? 高慧珉叹了口气,说:啊,我好象听见小孩的哭声。 袁久红:妈,你怎么神经道道的…… 路边有卖雪糕的,袁久红去买了两只,递给妈一支,娘俩慢慢吃着往家走。 袁久红说:妈你今晚别回去了,我那也不是没地方住。 高慧珉:你爸那缺人手。 袁久红:依我说,你们把豆腐坊停了,搬到市里享享清福多好。 高慧珉:等你结婚有了孩子你想让我们干,我们还不干了呢。趁着还能干,就干点,一天做一个豆腐也累不着。 棚户区郑家傍晚 回收废品的老郑推着倒骑驴进了院子,他把车上的东西拿到地上,归类捆扎。屋里他的媳妇正在做饭。 老郑媳妇出来泼水,说:回来了,你看见那个寻亲的报纸了吗? 老郑拿过报纸给她:看了。他是找亲生爹妈的。 老郑媳妇接过报纸看着:这个人挺有招的。咱也到报社说说说呗。 老郑:去了,袁记者也都记下来了。她还说,报社商量着想开个寻亲大会。想找孩子的,孩子想找亲生父母的,都可以参加。 老郑媳妇抹着眼泪:什么时候?你可得想着勤打听点,别晚了。 老郑:不能! 老郑媳妇:一想起咱那儿子心里就直颤。 大榆树村袁家 夜 袁中方上了炕躺下,看着寻亲的报纸。 高慧珉:闺女倒是留我来的,我寻思着还是回来了。我心里纳闷。你说这孩子爱吹笛子,吹的曲子都是些老歌,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的,你年轻时不是也经常吹这个曲子吗? 袁中方:会吹这个的多了。当时也就那么几首歌。这能说明什么? 高慧珉说:还有,那孩子记着广场上的纪念碑。我们不是一进城就领孩子到那溜达吗! 袁中方:你别做梦了,三十多年了,还再提那些伤心事干啥。 高慧珉:不是我要提。 袁中方:那个年远志是属马的,比咱大光小一岁。生日也不对。 高慧珉:你没想想,咱大光丢的时候和这个人被卖的时候大小差不多。记不住自己的生日和属什么是很正常的事情。大人一说你属马,大年初一的生日,他还不得听大人的?就算他知道自己的生日和属相,大人说那不对,让他改,他还不得改? 袁中方关了灯,说:睡觉吧。明早还要早起做豆腐呢。 高慧珉:豆腐豆腐你就知道豆腐! 月光透过窗帘照进来。 高慧珉闭着眼睛,可是并没睡着…… 市里广场日(回忆) 一座纪念碑屹立在广场中央,广场上人很多,有的散步有的在唱歌。 向慧珉领着三岁的儿子绕着纪念碑转着。 照像点的人挎着海鸥牌照相机在独揽生意:照张像吧,留个纪念。 公共汽车站点傍晚 高慧珉看见街边是有公用厕所,领着儿子过去,女厕门口,她说:大光在这等一会儿妈。 她急忙进入女厕,在紧里边的空位解开裤带蹲下。 待她出来时,不见了孩子,她东张西望地找着,不见孩子的影。 高慧珉焦急在叫着:大光大光…… 高慧珉附近的街道上跑着喊着:大光大光…… 街道,又一条街道。傍晚。 高慧珉嗓子有些干,呼喊着:大光大光! 高慧珉走到一个院子,有几个红小兵在跳皮筋,胳膊上缠着红袖标。 高慧珉问:你们看见一个小小子过来没有? 红小兵停下来说:没看见,我们也刚回来。 高慧珉的心里越发慌了,急急忙忙的朝外跑。 高慧珉又跑到她去过的厕所。 厕所门前空无一人。 高慧珉坐在厕所旁哭了起来,过来一位年龄大些的女人,关心地问:大妹子怎么了,遇到啥难处了? 高慧珉难过地说:上一趟厕所就把儿子丢了,他才三岁,回去咋向他爹交代呀! 女人叹口气说:哭也没有,前边有派出所快去报警吧。 派出所 夜 高慧珉面对一个警察。 民警无可奈何地说:有什么办法,公检法砸烂了,我们都自身难保。 高慧珉带着口腔说:我实在是没着了,求你帮忙了。 警察:家住哪儿呀? 高慧珉:大榆树村的,我家男人叫袁中方。万一有人把孩子送来了,千万告诉我们,谢谢你们了。 大榆树村袁家 夜 丢失了孩子的家显得空空荡荡。邻居听说袁家的孩子丢了,也都过来帮助找, 一个邻居问:你们市里有没有亲戚呀,有什么处得近的朋友什么的。 袁中方说:就是有孩子也不能自个去呀!很明显是让人给领走了。 邻居:听说有拍花先生专门偷孩子,手往孩子脑门一拍,孩子就迷了心窍,稀里糊涂地跟人家走。 高慧珉:都怪我,我要是等回家上厕所就好了。都怪我。 邻居同情的看着他们夫妻。 这一宿袁家夫妻都没睡觉,衣服都没脱,彻夜无眠。高慧珉几乎哭了一夜,哭得袁中方心烦意乱,说:你要是能把孩子哭回来,我陪着你一起哭怎么样? 高慧珉说:孩子丢了心里难受连哭都不让啊! 袁中方不再说话,索性让她哭个够! 公路上夜 驶过一辆卡车,车上一个人抱着一个男孩。 男孩撕心裂肺地哭叫:妈妈妈妈…… 关秀芝在后边追赶着,叫着:儿呀你回来…… 大榆树村袁家夜 袁中方刚要睡着,就被哭声吵醒,他打开灯,摇摇高慧珉,说:怎么了?做梦了吧? 高慧珉醒了,仍自哭着。 袁中方说:梦见孩子了? 高慧珉:我梦见大光了。在一辆大汽车上,哭得眼睛通红直叫妈妈。哭得我心里这个难受…… 袁中方拍拍她的肩膀,说:睡觉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回手关上了灯。 市里版纳茶吧日 临街的门市用竹子仿西双版纳民居装修而成,除了茶之外还有一些酒、点心、冷饮之类。里面有普通座位,也有包间。墙壁上挂着极富傣族风情的艺术品。虽然人不少但听不到大声喧哗,清静而幽雅,一些自称有些档次的文化界人士经常到这里谈天说地,纵论古今。 武大卫和袁久红正喝茶聊天。 袁久红:还说呢,你给介绍的那个年远志,弄得我妈连觉都睡不好了,一个人跑来要看看他。 武大卫一愣:啊?阿姨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她是专为这事来的? 袁久红:她说是邻居家的事,想打听打听。 武大卫:这次参加打拐行动我才体会到,丢失孩子受损伤最大的实际上是母亲。孩子不论是走失还是被拐卖,他们都小,不大懂事,情感容易弥合;拐卖儿童的人要受益也必须把孩子保护好;母亲就不同了,她们受到的伤害是多方面的,心里的伤痕有的一辈子都弥合不了。 一个顾客进来,看见久红,说:你是报社的久红吧?你主持的专栏最棒了,我们都爱看。你能给我签个字吗? 久红:让我签字?没搞错吧? 武大卫:签吧签吧,你现在也是明星了 久红在这个顾客的小本子签字。听说是久红,整个屋里的人都过来,要求给签字…… 报社特刊部日 久红在接电话,不时的应一声表示她在听。 电话中的声音:……我好象心被掏空了一样,一天什么也干不下去,吃不下睡不着,只想找到儿子。我公婆也帮我找。这几年我走遍了婆家所有亲戚,哪里都没有。我婆婆说孩子怕是死了吧。我说就是死了也应该有个尸首吧,就这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不甘心。我不相信孩子死了,可是孩子在哪儿?我就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找,家里的钱让我用光了,我就朝亲戚借,借不到我就上街乞讨。为了孩子我的脸都丢尽了,可是还是没找到…… 久红:大姐,你报案了吗?你知道公安部门对拐卖妇女儿童的事非常重视…… 电话中的声音:报案了。我能不报案吗?警察也尽心尽力的帮我找。也没找到,你说我这命咋这么苦呀!…… 电话又传来她痛苦的哭声…… 大榆树村袁家豆腐门前日 布篷下面的桌子上光光的,靠墙摆着。门上挂着一个大铁锁。 墙上挂着一张纸板做成的告示牌:今天没有豆腐。 通向市内的公交汽车上日 袁中方和高慧珉坐在椅上,袁中方的挎包里插着一支竹笛。乘务员报站的声音:前方到站是三家子,有到三家子的准备下车。 报社会议室日 认亲的人陆续进入会议室。袁久红在门口招呼着来人。 报社大楼外日 路边停着那辆装着回收废旧物品和寻找儿子启事的倒骑驴车。 老郑和他的老婆走进来。 报社会议室日 袁中方和高慧珉过来,正好碰到袁久红在招呼来人。 袁久红惊异地看着:爸妈,你们怎么来了?你说的邻居没来吗? 高慧珉:他家有事来不了,让我们替他听听。 袁中方:你忙的你的去吧别管我们了。 柳絮帮着为寻亲的人送水引座,端茶送水地做些服务工作。 柳絮:阿姨和叔叔真支持久红工作呀,到这儿坐。 袁中方:我们在后边找个空座就行了。 柳絮还是把他们夫妇引到前排坐下。 寻亲的年远志坐在前边,背后是一条会标:认亲会。 高慧眠打量着年远志。 袁中方也打量着年远志。 年远志看前来寻亲的人们。 他对面坐着五十多位认亲的人,从年龄上看有长者也有年轻人,从打扮来看有农村人也有城里人,一些人用数码机或者手机拍照。 袁久红坐在年远志身边,面前的桌子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线已连好。 老郑和他的媳妇匆忙进来,找空位坐下,会议已经开始了。 男人a问寻亲的年远志:你年龄不小,也成家立业了,为啥一定要找失散多年的父母呢? 年远志不解地看着他…… 男人a:对不起,这话不该这么说。我的意思是说…… 年远志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大半辈子过去了才知道还有亲爹亲妈。没有亲爹亲妈就没有我,我应该找到他们报答生育之恩。 男人a:他们把你丢了你不记恨吗? 年远志回答说:他们肯定不是故意扔了我,我想我亲爹亲妈也不会忘记我,也在千方百计的找我。就算是当初他们把我扔了,他们也肯定有不得不扔掉的理由。我当了父母我知道,每一个父母都是爱他们的孩子的。 男人b:离开生身父母这么多年了为什么才想到找呢? 年远志:你设身处地地想一下,我养父母还在世我就张罗着找生身父母,让养父母知道该咋想?说老实话,我自从知道有生身父母之后,也曾偷偷地找过。 一个老年妇人哭了起来,说:我儿子年龄和你差不多,你后腰有痦子吗? 年远志:后腰我看不见。 他转过身子,撩开衣服:你来看吧。 那位老好妇人过去看着。 光滑的后背,后腰没有长痦子。 袁中方:你记得你小名吗? 年远志摇摇头说:爹妈一直叫大志子,有没有别的小名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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